月皊望着江厌辞脸上的神色,隐约觉察出自己似乎又说了不应该的话?她蹙了蹙眉,小声嘀咕:“还、还……还没成亲呢。”

  江厌辞不说话,冷眼看着她。

  月皊再望一眼江厌辞的神色,又软着声音小声嘀咕:“那以前是你小妾,睡在你身边是理所应当的。以、以后成亲了也应当。现在不太行……”

  江厌辞问:“那在织云巷的宅子里为什么允许我睡在你身边?”

  “有、有吗?我不记得了……”月皊嗡声低语。她说到最后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了。

  江厌辞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来。他站起身,直接朝床榻走去,上了榻。

  月皊立在原地望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问:“三郎今天吃粽子了吗?”

  江厌辞没有理她,而且闭上了眼睛。

  月皊软绵绵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般:“三郎急着端午赶回来,应该是累了……”

  江厌辞仍旧没有再开口。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月皊犹豫了一下,甚至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房门。最终她磨蹭着,慢吞吞地朝床榻走过去。

  她立在床边,悄悄打量着江厌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累得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弯下腰来,慢动作地脱下鞋子。她的腰还没来得及直起来,江厌辞的手臂便已经先一步环住了她的细腰,用力一带,就将月皊纤细的身子带上床榻,让她结结实实地伏在他的身上。

  月皊瞬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要将手和脚往哪里放。一只手攀在江厌辞的肩上,另一只手勉强撑在江厌辞的身侧。至于那一双腿,只好老老实实地压在江厌辞身上。

  她终于不乱动了,江厌辞才睁开眼睛望向身上的她。

  “三十四天不见,怎不见你想我?”他沉声问。

  月皊微怔,还在找落脚之地的腿不再乱动了。她蜷长的眼睫颤了颤,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厌辞。她望着他的眼睛,又望进他的眼底,继而在他的眼底看见一个面色浅绯的自己。

  她撑在江厌辞身侧的小臂软下去,不再强撑着,由着自己的上半身软绵绵地压在江厌辞的胸膛。她低下头来,将脸贴在他的颈侧,贴着他的颈侧轻轻点头。

  “想了的。”她小声说。

  江厌辞声调略沉地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没看出来。”

  想他?想他就是站在李淙的身边喊他哥哥?

  江厌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因为突然闯进脑海中的画面再次“噌”的一声窜了出来。

  他搭在月皊后腰的手忽然抬起来,朝月皊的腰下打了一巴掌。

  月皊缩了缩肩,抱紧他的肩,低声:“疼……”

  江厌辞再次抬起来的手就没能再落下。他的手掌悬在那里好半晌,才缓缓放下来,搭在她的臀上。

  江厌辞沉默下来。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只是这样轻柔的力度,她就觉得疼了?那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怎么办?

  江厌辞沉吟了片刻,再次抬手,在月皊的娇臋上打了一巴掌,这次落下的力道比刚刚稍微轻了一些。他问:“这样疼不疼?”

  “疼!”月皊虽然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手却朝伸手摸索着,抓到江厌辞的手腕,将他搭在她后腰下的手扒拉开。

  江厌辞有些走神,由着自己的手被月皊拿开。可是不久后,他第三次朝月皊的腰臋拍下去,这次的力道又再收三分。

  “这样呢?还疼吗?”他问。

  “你干什么呀!”月皊不高兴了。她拧着眉头,软哼了一声,从江厌辞的身上起来,躲到床里侧去。她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完全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满地瞪着江厌辞,凶巴巴地说:“不要再打我了。”

  因为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张嘴也藏在了被子里,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气势,闷闷又无力。

  江厌辞望着月皊,也慢慢皱了眉。

  “这怎么办?”他问。

  月皊眨眨眼,有些惊奇地细细瞧着江厌辞的神色。在她的眼里,她的三郎几乎无所不能,不管什么事情放在他面前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原来还有事情可以让他犯难?

  那如果自己能帮着三郎解决困扰他的事情,岂不是能证明她也不是那么笨蛋?

  月皊从被子里钻出来,凑到江厌辞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什么事情把三郎难住了呀?说出来听听,兴许我就能出出出主意呢!”

  江厌辞望着月皊凑过来的娇娇芙蓉面,他紧皱的眉头没有能得到半分的舒展。

  尤其当江厌辞的视线落在月皊鲜红的娇唇上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已经过去许久,她唇上的娇肿还没能消退。

  江厌辞的视线里浮现月皊如雪似玉的身子。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娇嫩柔软。偶尔他不小心稍微用力握了握她的肩或腕,都能留下红印。

  她又是那么怕疼。

  江厌辞沉默望着她不说话,这让月皊心里慢慢升出不安。这样的三郎本就极其少见,如今又是他们快要成婚的事情,月皊忍不住胡思乱想——三郎是不是因为这场婚事犯了难?

  她慢慢抬起手来,搭在江厌辞的小臂,再缓缓向下挪,直到捏住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她软着声音低低开口:“三郎遇到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犯难了呀?和我说说好不好呀。”

  江厌辞回过神来。他感受着月皊攥着他衣角轻摇的手指头,他反手握住月皊的手,又拉着她的手放进锦被中,让她去握匕首。

  月皊的指尖刚刚碰到匕首,她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去。

  可是江厌辞不准。

  他不仅不准月皊将手缩回去,还强势地将月皊蜷起握着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直,然后让她的手完整地将匕首握在手里。

  月皊脑子里空白了一片,只想将自己的手缩回去。因江厌辞不准,两道力气相较,她那点力气自然豪无用处,不仅没能将自己的手缩回去,反而让匕首轻磨着她的手心。

  月皊脑子和身子同时一僵,立刻不敢再乱动了。

  这、这样不太好吧?

  月皊浑浑噩噩懵懵然,忽然听见江厌辞略带疑惑的声音——

  “把你弄疼了怎么办?”

  月皊望着昏暖的帐顶,慢慢反应过来让江厌辞犯难的事情是什么了。她轻轻咬了下唇,才用蚊子一样低弱的声音嗡语:“那就不弄……”

  “那不可能。”江厌辞拒绝得毫不犹豫。

  这天晚上,月皊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红色的天地间。她坐在暖帐内,一手拿着一个细口小瓷瓶,一手拿了一支作画的粗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将这这粗粗的画笔放进小小的细口瓷瓶里。她握着那支画笔使劲儿地往里塞。塞呀塞。当她终于将那支粗粗的画笔插进细口瓶里,只听细微的一声响动,那个精致漂亮的小瓷瓶有了裂纹,那条裂纹顷刻间让整个小瓶子炸裂开。碎碎的瓷片割了她的手,让她手上全是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淌去。

  这天晚上,江厌辞也做了个梦。

  他的梦要比月皊的梦简单直白许多。梦境中,红色的喜帐里,月皊一直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江厌辞惊醒,转过头去望向睡在身侧的月皊。她仍然像以前那样,将他的一条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再将额头偎在他的肩臂。

  江厌辞沉思起来——这样重要又不知分寸的事情,需不需要提前演练一下,让他掌握一下力道?

  他轻轻推了推月皊,她睡得正酣,黏黏糊糊地将脸往他的肩上蹭。

  江厌辞便没有忍心再去推她将她推醒。

  罢了,下次再试。反正距离五月三十还有这么久。

  也太久了些。

  江厌辞有点后悔。

  第二天,洛北郡王府里几位有头有脸的下人纷纷去几家长安城里有名的婚仪店铺订、买婚仪用具,不由惹得人议论,不知江家要准备什么人的婚事。

  人们最先是猜三房的郎子要娶妻。可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信儿。再一细瞧,匆忙置办的仆人是华阳公主身边的人,那自然不会是江家别的房。

  听说华阳公主回长安时带着沈家兄妹,一个成了自家女婿,难道是那位表姑娘的婚事?

  这猜测只持续了半日,等到了下午,弄清楚了江家人订的东西,就知道这不可能是表姑娘出嫁的规制,而是娶妻。

  娶妻?难道是如今炙手可热的状元郎要娶妻了?

  长安城的人之所有都盯着江家人去婚仪铺子,正是因为他们都盯着江厌辞的婚事,如今整个长安城里适龄的闺阁娘子谁不想嫁给文武双全俊容非凡的江三郎?

  可是谁也没听说江家三郎最近有议亲。自过了年,媒人们没少拿着画册登门说亲,都被华阳公主给拦住了。华阳公主不是说小郡王年纪尚小,暂时不说亲吗?

  不同于外面人的议论纷纷各种猜测,江府中的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如今正在准备的婚事正是江厌辞和月皊。只是被华阳公主下了死命令,暂时不能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下面的奴仆三三两两地躲在一起议论着,上面的主子们则是明确忍不住了,想要阻止这件婚事。

  江家老太太一大清早,就让身边的婆子去观岚斋一趟,把江厌辞喊过来,却得到江厌辞一早就出了府的消息。老太太皱眉,再吩咐身边的人去把月皊请过来一趟。

  然而过去请月皊的婆子又扑了个空。

  “老太太,人不在,刚出府。听说是往白家去了。”婆子禀话。

  老太太握着手里的拐杖,“砰砰”点了好几下地面。最后没有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往荣春堂去,找华阳公主。

  若不是事情太严重了,老太太才不愿意去见华阳公主。当然了,她之所以亲自过去,是因为她心里明白若是派侍女过去请华阳公主,这个大儿媳必然找借口不肯过来!

  华阳公主知道老太太会过来。她从容地把老太太迎进屋里来,和和气气地与她寒暄,用温柔的语气几次阻止了老太太开口要问江厌辞与月皊成亲的事情。

  自然不能一直用这样的法子将事情按下不提,华阳公主就是看老太太急得不行的模样觉得好笑。

  终于说到江厌辞和月皊的婚事上,老太太一边用手中的拐杖敲着地面,一边说着这样做的危害。

  “唉。”华阳公主叹了口气,“母亲说得都对。这婚事坏处是不少,可是我那儿子脾气太拧了。我阻止不了他。”

  华阳公主面带微笑,滴水不漏。

  老太太又絮絮唠叨了好一会儿,华阳公主咬死自己做不了儿子的主。到最后华阳公主悲悲戚戚地说这儿子命苦,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来,她可舍不得让儿子不高兴。

  “我这儿子呀,他想要天上的月皊,我这个母亲就算摘不下来,也得搭一把梯子呀。”

  老太太这才回过味儿来。自己过来一趟根本就是无功而返!听着华阳公主这话,老太太明白这大儿媳又是在暗戳戳地埋汰她当年不准江眠风娶她的事情。

  老太太没得了好结果,怏怏回去,叮嘱下面的人当江厌辞回府了,万要叮嘱他过来一趟。

  可老太太没想到江厌辞一连几日没回来,直到五月十六这一日。

  这一日,是圣人大寿之日。

  十一冷着脸,报剑立在树下,看着十四、阿梅和小师妹坐在一起吃酒。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好生快活,都忘了给师父和同门们报仇的事情了吗?”

  余愉回过头来望向她,说:“可是门主师兄说刺杀的计划取消了呀。”

  十一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沉,甩下一句“回到金窝窝了,和咱们不一样了”,转身进了屋。

  刺杀天子的计划一拖再拖,今日寿宴明明是最好的刺杀机会,可是又被江厌辞取消。十一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江厌辞如今爵位在身,被富贵迷了眼,忘记了血仇?

  十一咬住了唇,对江厌辞很是失望。

  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时,月皊听见响动慢吞吞睁开眼,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软绵绵地唤了声“三郎”。

  江厌辞“嗯”了一声回应她,手上穿衣服的动作并不停顿。

  月皊已经醒了过来,手肘撑着上半身勉强坐起来,她开口,低软的声音噙着没有睡醒的迷糊:“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江厌辞系着袖带,回头望向月皊。她迷迷糊糊的,一双温柔眼眯成一条迷离的线。半个身子从锦被里探出,凭着小臂微支。菱形的浅粉色肚兜在她身上错了位,朝一边身子挪了大半,该遮的地方悄悄露出来一只。

  江厌辞系袖带的动作不由停顿了一下,他伸手过去,捏住贴在月皊锁骨处的柔软衣角,将她贴身的小衣服朝一侧挪动着,让它归位。

  月皊疑惑地低下头去,因所见瞬间清醒过啦,赶忙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

  “真是烦人。”她软滴滴地抱怨一句。

  只要江厌辞在身边,月皊第二天醒来总是发现自己身上的小衣服七扭八歪。若哪一天好好穿在身上,她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江厌辞帮她重新整理过。

  “快走吧你……”月皊低声催。

  江厌辞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靠过去。月皊拧拧眉,勉强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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