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秀雅往前迈出一步。

  “县主。”吴嬷嬷福了福身。她沉着声线开口:“老奴不清楚县主是在哪里受了委屈,才会丢了体面,深更半夜跑来这里闹事。县主如此行径实在不妥。长公主知晓,亦当不悦。”

  吴嬷嬷抄着手,冷着脸拿腔作调。她身量虽并非十分高挑,却总是给人一种她居高临下斜眼睥人的姿态。

  不管吴嬷嬷说了什么话,只要拿出那种深宫里的腔调,听上去就让人发憷,也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李秀雅的侍女犹豫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小声地劝:“主子咱们回去吧,长公主应该也快要回府了……”

  阿凌也从月皊的身后走出来,朝李秀雅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正大光明地要赶走了。

  李秀雅咬着唇,不忿地瞪着月皊,满腹怨气地说道:“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

  李秀雅恼怒地转身离去,因为太过气愤,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能不能嫁到江家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本来也只是对江厌辞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觉得嫁进洛北郡王府之后日子不错。在她心里,江厌辞不过是可以嫁的五六个人选中的一个。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曾经对江厌辞的那丁点中意彻底烟消云散,这是将整个江家都给恨上。

  月皊望着李秀雅走远的背影,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慢慢淡下去。

  月皊刚刚面对李秀雅时的笑脸,四分真六分假。

  这真,是因为她真的好烦李秀雅。

  这假,自然是因为交爵之事的万般复杂思绪。也有几分故意气李秀雅的意思。

  月皊似乎已经习惯了江厌辞突然做出什么让她惊诧不已的事情。江厌辞从来不会提前对她说什么。月皊慢吞吞地在椅子里坐下,垂下眼睛陷入沉思,神情慢慢低落下去。

  她原先怕她的事情连累江厌辞,影响他的仕途,又让他担上不好听的名声。

  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不仅连累了三郎,还连累了整个江家……

  吴嬷嬷瞧着月皊这神色,忍不住尽量放缓了语气,劝:“娘子莫要多思。”

  月皊眼睫颤了颤,有点难过得低声软语:“嬷嬷,我好像才是那个烦人精……”

  吴嬷嬷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这些年圣人削爵之举颇多,三郎主动将爵位交出去,也是顺了圣人的意。天大地大,谁也大不过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这还头一遭有人从这样的角度宽慰月皊。江厌辞向来寡言,自然不会对她说这些话。

  月皊抬起眼睛来,惊讶地望向吴嬷嬷。她伸出手来,去拉吴嬷嬷的衣角,软声道:“嬷嬷可以再和我说说吗?”

  吴嬷嬷本不该妄加议论,可是望着月皊这双噙着好奇的湿润眸子,她微微动摇,终是又开口:“京中之地,官职是一回事,实权是一回事,远近是一回事,三者有时互相影响,有时又毫不相干。”

  瞧着月皊蹙眉认真思量的神情,吴嬷嬷顿了顿,说得更简单明了些:“归爵之举,利大于弊。”

  月皊点点头:“我好像懂了……”

  吴嬷嬷瞥一眼月皊似懂非懂的模样,唇角几不可见地轻勾。她让自己的语气再缓柔一些,最后说:“就像当初江二爷事发,娘子陷在即可降罪又可无罪的境地。三郎未正式娶妻,这‘扶妾’的罪名也同样陷在可有可无的境地。”

  月皊再点点头,心里的郁郁逐渐缓解了不少。她抬起眼睛来,望着吴嬷嬷摆出一个乖巧的笑脸来,软着声音认真道:“嬷嬷真的很会安慰人!”

  吴嬷嬷重新板起脸来,又抄着手拿出深宫里的腔调,沉声:“娘子此言差矣。老奴并非安慰人,只是讲道理。”

  “那嬷嬷真会讲道理!”月皊急急说。

  吴嬷嬷嘴角扯了扯,终是没再接话。

  这个时候,花彤满脸喜色地小跑着进来。她笑脸对月皊说:“娘子,离娘子回来了!”

  “离娘姐姐回来啦!”月皊一下子站起来。她急急快步往外走,提裙迈出门槛,远远看见离娘正朝这边来的身影。

  “姐姐!”月皊几乎是小跑着朝离娘迎过去。

  离娘也远远看见了月皊,一双凤眸温柔地弯了起来,她亦是加快了步子,快步朝月皊走去。

  两个人在庭院里相遇,月皊拉住离娘的手,赶忙关切又紧张地问:“怎么样呀?”

  她的一双眼眸连眨都不眨一眼,盯着离娘脸上的表情。她心里很紧张,生怕离娘这是一场空欢喜。

  离娘还没有开口说话,月皊先在离娘的眼睛里看见了喜讯。

  离娘用力回握着月皊的手,缓缓点头,柔声道:“我有家人了。”

  她温柔妩媚的语气一如既往,声音里又渗着一丝情真意切的哽咽。

  月皊一下子笑出来,下一瞬又顷刻间红了眼眶。她红着眼睛认真道:“真好,真好呀!”

  离娘望着月皊发红的眼睛,心中很暖。当有一个无亲无故的人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整颗心仿佛都泡进了一汪温水中。

  “走,咱们进去细说!”月皊拉着离娘的手往屋里走。她一边走一边欢喜地碎碎念着:“姐姐有了父亲,再也不是一个人啦。那个姚族人叫微、微什么来着?”

  “微生默。”离娘含笑提醒。

  “嗯嗯。”月皊笑着点头,“那姐姐以后就要叫微离啦!”

  离娘笑着摇头,去纠正她的话:“不是这样。微生是姓。”

  她顿了顿,心中升起一丝感慨来,柔声道:“微生黎。”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已经进了花厅。离娘拉过月皊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黎”字。

  就像当初月皊拉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廿”字。

  黎字笔画多,月皊仔细去瞧,才认出来。她惊讶:“原来是这个黎呀!”

  离,是离娘给自己取的名字。因她从有记忆开始,一直在与身边的人不断分离。

  可是她现在有父亲了。

  黎是微生默给她取的名。不管再黑暗的夜,总会走到尽头,等到充满希望的黎明。

  “快与我说说,怎么认的亲呀?找到那户人家啦?那户人家认识你父亲吗?”月皊很是好奇,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微生黎微笑着,柔声与月皊解释着。

  她跟着微生默回到那个小镇,曾经收养她的人家已经搬走。她又跟着微生默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

  在还没有找到那户人家之前,微生黎与微生默心中已经默认这事情八九不离十。因那个时候微生黎年纪太小,很多记忆都不准确,更是不能明确的时间点。

  他们寻到那户人家,弄清楚微生黎的母亲带着她借住、离开、再回来等几个时间点,也问到了微生黎的生辰。

  所有时间都对上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年那户人家不会平白收留无亲无故的微生黎母女。微生黎的母亲是拿了些首饰给那户人家的。

  那几件首饰,微生默认识。

  月皊认真听着微生黎的解释,长长舒出一口气,感慨:“不管过程这样,终于父女相认了就是好事呀!”

  她瞧着微生黎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你母亲呢?是真的失足跌进水里了吗?”

  微生黎蹙了眉,低声道:“那户人家是这样说的。”

  微生黎虽然为母亲的去世而难过,可毕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她这些年早已消耗了丧母之痛。如今能与父亲团聚,成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月皊忽然“呀”了一声,问:“那你是不是要跟着你父亲回姚族了?”

  微生黎脸上的笑容稍消,缓缓点了头。

  “好舍不得……”月皊声音小小的。姚族实在是太过遥远。月皊隐约觉得微生黎跟父亲回到姚族,她们许是再也见不到了。

  微生黎望向月皊,心里也有些舍不得。

  她这些年身若浮萍,朋友不论富与贫都结交了一些。如今想到将要离开中原,最舍不得的却是月皊。

  当然,在这些朋友之外,还有一个人让微生黎不舍。她只要一想到将要回到姚族,今生再也不能见到那个人,心里难受得连喘息都变得刺痛。

  微生黎垂下眼。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两全。很多时候必然要做出取舍。离开,于他也好。

  月皊十分明白微生黎此刻的心情,她太明白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所有的劝说都是没有用的。她只能拉着微生黎的手,轻轻摇了摇。

  微生黎抬眸,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浅笑。

  寿宴结束,参宴的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陆续离开宴殿。停在宫门外的车舆一辆又一辆陆续离去,越来越少。

  江厌辞亲手扶着母亲和姐姐登上马车。

  “厌辞,夜里的风凉,你和元衡别骑马了,进车里来。”华阳公主道。

  江厌辞便登了车。

  一辆辆车舆从宫门口往不同的方向离去。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时,那辆马车里的议论声,被夜风吹进江家的马车里。

  显然,那辆马车里坐的臣子并不知晓江家的马车相擦而过。

  “真是没有想到江家把爵位交出去了,这是什么未雨绸缪不成?”一个年轻的声音询问。

  另一个稍年长的嗓音带着点醉意,冷哼了一声,道:“我看就是那个养在外头的孩子不争气,坐不住富贵。也不知道闯了什么祸,要拿祖上传来的爵位补上。”

  “那也太败家子儿了吧……”

  两辆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沈元衡偷偷看了眼江厌辞的神色,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些话安慰人。他还没琢磨个所以然来,江厌辞忽然开了口。

  “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是虚的富贵。他日给母亲挣更大的尊荣。”江厌辞沉声道。

  “好啊。”华阳公主笑着说,“江家祖上不过就是个郡王的爵,我儿争气,以后给我挣个王爵回来。”

  “好。”江厌辞答应下来。

  沈元衡看看华阳公主的神色,再看看江厌辞的神色。他心里竟然一时摸不准母子两个的对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

  不过就是个郡王?

  挣个王爵?

  这话认真的?

  沈元衡皱着眉,用手指头挠了挠脸。他苦思冥想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慢慢有了结论——恐怕华阳公主说的是玩笑话,而江厌辞却是认真的。

  沈元衡神色复杂地望向江厌辞。

  江厌辞这个表哥,不对,是小舅子!这个小舅子总是能干出让沈元衡又震惊又佩服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舅子是真的优秀啊!

  县主姐姐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岂不是越发觉得他没出息?沈元衡偷偷瞟了一眼江月慢,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蔫头耷脑地低下头。

  江月慢瞥过来。很多时候,江月慢不是很理解沈元衡,他那脑子里好像总是能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

  马车回到江府,江厌辞得知月皊并不在府中,而是回了织云巷。他犹豫了一下,连观岚斋也未入,转身牵了马,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一扬,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又走了。”华阳公主笑着打趣,“走了也好,明儿个府里的人知道交爵之事,还不得烦死个人。他避一避也好。”

  折腾了一整日,江月慢有些疲惫,与母亲没说几句话,便回了自己院子。

  府里的下人们知道今日进宫必然是件劳累活儿,早就将泡浴的热水准备好了,江月慢回去立刻进了浴室,在热水里泡了很久,逐渐纾解了身体的疲乏。

  待她泡浴完,已经快子时了。她慵懒地打着哈欠,取了件单薄的寝衣裹在身上,款步回了房。她身上有出浴的湿气,也有出浴的妩媚。

  沈元衡看着她迈着慵懒婀娜的步子缓步朝床榻而来,他睁着眼睛,喉结快速地滚动了两下,又在江月慢过来时,及时别开脸,规矩得不敢乱看。

  江月慢瞧着沈元衡浑身不自在的模样,随手捏了捏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她懒懒浅笑了一声,收了手,软绵绵打着哈欠躺在床榻上,准备睡了。

  不多时,沈元衡也躺了下来。他背对着江月慢,听着身后她的气息逐渐缓沉,知道江月慢睡着了。

  沈元衡轻叹。他也只能在心里无声地轻叹,不敢发出声音来,免得吵醒了姐姐。

  姐姐睡着了,可是这对于他来说,注定又是个难眠的长夜。

  难受啊。

  难受也没办法。忍一忍吧——沈元衡闭着眼睛,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

  因微生黎回来的时辰已不早,月皊又和她说了好久的话。所以江厌辞赶来时,月皊也只不过刚沐浴完。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到寝屋。

  人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了,才看见江厌辞坐在床边。

  月皊立即停下脚步,因困倦而眯起的眼睛顷刻间睁大。她下意识地问出来:“三郎怎么过来了呀?”

  江厌辞很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不喜欢,便不回答。他沉默地看着月皊。

  月皊困糊涂了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江厌辞面前。她站在江厌辞身前,垂着眼睛望向他,软声开口:“我都知道了。”

  江厌辞抬抬眼,仔细去瞧月皊的眼睛。他问:“没哭?”

  月皊摇头。

  她想了想,说:“李秀雅过来告诉我的。”

  江厌辞皱了皱眉,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李秀雅是谁。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担心李秀雅又在月皊面前说了难听的话,惹得月皊心里难受,她心思敏感,总是爱自责。

  月皊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下,竟然莫名其妙地懂了江厌辞此刻心中所虑,她急急说:“我把她赶跑了!”

  月皊柔软的声音里,悄悄藏着一点求夸的小骄傲。

  江厌辞抿了抿唇,继而扬起了一侧唇角,勾出一抹笑来。

  没有事先告诉月皊他的决定,正是因为担心她哭哭啼啼不愿意。如今看见一双没有哭肿的眼睛,江厌辞稍微宽心了些。

  月皊忽然又叹了口气。

  江厌辞刚放松下来的心弦立刻紧起,抬眼望向她。

  月皊一双细眉轻轻拢着,可是当江厌辞望过来的时候,她又立刻舒展了眉眼,重新摆出一张乖柔的笑靥。

  江厌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确定地开口询问:“月皊,你真的不是在强颜欢笑?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偷着哭?”

  月皊诧异地望着江厌辞,茫然问:“我为什么要强颜欢笑呀?”

  江厌辞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是说过如果我离开你,你会天天不开心,你若天天不开心就会短命。如果我不嫁给你就会害死你。如果我嫁给你,就是救你性命。”月皊认真道,“比起荣华富贵,那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江厌辞:……?他说过这么没脑子的幼稚鬼话?而且她还真的信了?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江厌辞还是问了出来:“你信了?”

  月皊眨眨眼,愕然望向江厌辞。她不言,可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受了惊的眸子好像在反问江厌辞她为什么不信?

  月皊睁大眼睛望着江厌辞好一会儿,明白过来江厌辞当时是哄骗她的话。月皊慢慢蹙起眉来,神情有点低落。她慢吞吞地小声嘟囔:“如果我离开三郎,日日见不到三郎就是会天天不开心啊……郁郁寡欢总会生病的。生病自然就短寿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

  江厌辞惊讶地猛地抬眼望向月皊,看着她情绪低落的垂下眼睛,那双动人的眉目慢慢泛了红。

  江厌辞心中忽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奇怪的感觉让他本能地伸出手来,将立在他面前的月皊抱在怀里。

  他动作那样突然,使得月皊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会儿,感受着江厌辞紧箍着她的有力手臂,那样重的力道让她纤柔的身子有一点疼。她反应了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环过江厌辞的身体,抱住他的肩背。

  她将下巴抵在江厌辞的肩上,环过他腰身的素手,安慰似地轻轻拍着江厌辞的后背。她竟是拿出以前哄云芽的语气,柔声呢喃:“没有关系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随着她说话,她搭在江厌辞肩上的下巴轻轻地动。有一点柔软,还有一点酥痒。

  江厌辞很难相信自己在被月皊哄着。他笑了,抬起手来,宽大的手掌顺着月皊纤柔的脊背向上移去,温柔又沉稳地摸了摸她的手。

  江厌辞忽然间意识到,说些幼稚话的作用是那么大。他叹了口气,立刻感觉到怀里的柔软身子轻颤了一下。

  这是被在意、被关心着的滋味。

  月皊在他怀里抬起挪了挪,转过脸来,仔细去瞧他的神色。

  “难受。”江厌辞道。

  “那、那……”月皊眼睫颤了颤。她茫然地望着江厌辞,湿漉漉的澄澈眸子里浮现了几许无助。除了抱抱他,还要怎么安慰他呢?

  月皊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厌辞,凑过去,动作轻柔地亲一亲他低垂的眼睛。先亲亲左眼,再去亲亲他的右眼。

  江厌辞忽然就笑了,甚至也将紧紧箍着月皊的手臂松开。到底不是个时常撒谎玩笑的人,江厌辞将目光也移开了,不去看月皊。

  月皊愣了愣,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

  “哼!”她闷闷软软地低哼了一声,一双手在江厌辞的胸口用力推了推,又向后退了一步,彻底从他的怀里退开。她从江厌辞身边上了榻,气呼呼地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睡觉!

  江厌辞偎过来,刚喊了一声“月皊”,月皊就在被子里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他后面的话。

  当然,后来江厌辞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摁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月皊倒是没有去挣去推——反正每次她都挣不开。

  她索性转过身去,面朝着江厌辞,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没多久,月皊便睡着了。

  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着,月皊第二天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揉着眼睛睁开眼,床榻外侧的地方已经空了,江厌辞早已起身。她抬起眼睛,望向窗牖的方向。

  隔着一扇窗,春日的光芒亦能温暖地照进来,清楚地告诉月皊时候不早了。

  月皊呆躺了一会儿,告诉自己得起来了。她今天有好些事情要做——嫁衣上的刺绣花样有好几种选择,她挑了好久,今日就得定下来了。她还要挑出来合适的首饰来搭嫁衣才行。

  她婚期很急,很动东西注定不能像姐姐出嫁那日准备得那么精美,可也不想有任何地方是凑合着的,尽量做到称心如意。

  她望着床榻顶部,心里还是有一点没有站在实地上的虚无感。

  ——她真的要成亲了吗?和江厌辞?

  这个问题,她默默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遍,最后无意识地呢喃出口:“我真的要和三郎成亲了吗?这是真的吗?假的吧……”

  “是真的。”

  诶?

  月皊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眨眼,寻声望去,看见江厌辞的身影。她居然没有注意到江厌辞一直坐在屋中西北角。

  月皊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把刚刚发傻的疑问塞回去。

  江厌辞放下笔,拿起桌上的糖盒朝月皊走过去。立在床榻旁,江厌辞打开糖盒,取出一颗浅粉色的软糖,递过去:“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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