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东京塔 8

小说:寂寞东京塔 作者:江国香织 更新时间:2024-08-18 06:54:05 源网站:顶点小说
  第一次和诗史上床时的情景,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时透十七岁。两个人在外面吃完饭又去喝酒,最后到诗史家喝咖啡。

  “请吧。”

  记得诗史打开卧室的门,说了这句话。透当时想,这就是那个意思吧,接下来的行动就要靠自己了。于是就那样做了。拥抱她,亲吻她,把她推倒在床上。动作或许有点粗鲁,因为自己当时一点经验也没有,就是觉得已经非做不可了。

  被他推倒的时候,诗史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好像被吓到了。两个人还穿着衣服,但透已经充分勃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至少他当时这样觉得。

  能记得的就这么多。之后的记忆只留下些片断,他记得诗史曾在中途说:

  “没事的。”

  总之,最后是做完了。他记得的只有这些。

  “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你不用考虑必须要做些什么,或者不能做些什么。”

  一切都结束后,诗史说了这样的话。

  此刻,透仰面躺在和那一夜同样的床上,凝视着房间一角的落地灯洒下的光晕,还有圆圆的光影。

  和诗史做爱总是很快就结束。因为没有其他的经验,透不敢断言,但他觉得无论诗史还是自己都不热衷这种事情。诗史或许早就发现他以前没有经验了,可从未教过他什么,也没有加以引导。一次都没有。

  透把身体紧紧贴在旁边的诗史身上,感受着那温软娇小的身子的触感和体温。脸侧着埋进枕头里。

  “这样会不会很重?”

  “不会。”诗史低声回答,又问:“舒服吗?”

  说这句话时,她带着幸福的气息,身体还在透的身下微微起伏。

  做爱的时候,诗史不会疯狂迷乱,也不会叫喊呻吟,只是非常柔软地迎接透。诗史的身躯白皙娇小。她用漂亮的眼睛凝视着透,让透有一种困惑的感觉,仿佛她在查验自己。他的动作愈发猛烈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浅野闯进来,会怎样呢?透每次待在这个房间里,一定会想到这个问题。不是害怕的感觉,只是空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已。他认为诗史绝不会冒这种险,甚至还希望这种事真的发生了该多好。一切都无所谓。和诗史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就像完全脱离了现实。

  现在的祝福,迟到了两周。

  “你二十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透问道。房间里充溢着茉莉花茶般的味道。

  “忘了。那时还是学生。”

  诗史说完,起身梳理头发。

  “我不是很刻苦的学生。只知道读闲书,比现在读的多得多。还会喝酒。”

  透试着想象,但想象不出更多的东西。

  “有过恋人吗?”他问。

  诗史坦率地回答,有,随后在透的耳边用带着愉悦的声音说:

  “知道吗?”

  “知道吗?我可是很忌妒你的未来。”

  透感觉郁闷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那愤怒似乎是因自私而起。他把诗史猛地抱进怀里。

  “为什么要这么说?不合情理吧。你不离开我不就行了。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一时间,两人都一动不动。

  “好难受。”

  诗史说。透急忙松开些。他以为自己太用力了。

  诗史抬起手,手指滑过透的发间,仿佛要让其中透入一缕缕空气。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诗史微微闭着双眼,说道。

  “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透心中浮起一种莫名的悲伤,无法回答。

  新学期开始不久,耕二打来电话。那是晚上,透刚好吃完晚饭,是一个人吃的。小时候,外婆给他做饭。上中学后,年事已高的外婆去世了,从那时起他基本是一个人吃晚饭。

  耕二说联谊会还差一个人。窗外的东京塔看起来很小,但依然明亮。

  “联谊会?你这家伙真是从不考虑后果啊。”

  这样说不是夸赞,倒像包含着某种敬意。

  “我?不是的,这是义务帮忙。是和由利一起去,哪儿有我多想的份啊。”

  电话里很嘈杂,耕二的声音听不太清。背景中四处都是台球的撞击声。

  “那为什么还要去?”

  透参加过两次所谓的联谊会,每次都一点也不开心。

  “做学生的谁不愿意参加啊?”耕二回答,“反正是这周五。我挂了。抱歉,现在没法好好跟你解释。”

  说完,电话果然就挂断了。

  “快看快看,那个人好帅啊!”

  挂掉电话,耕二就被由利拽住了手臂。她也来到了打工的地方,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之前我一直在留意他们。打得太棒了。”

  那是最近常来的一对情侣。女人很年轻,男人已到中年。的确是令人心中一震的一对。

  “嗯。”耕二也同意,“的确打得很棒。”

  只看他们的视线和对球位的判断便知道。但感觉不是那种参加职业比赛的老头,可能只是运动神经发达而已,每个动作都很正确。这是最基本的事情。在技术上耍花样并不可取,理论和运动能力才是真正的实力。这也是耕二喜欢的台球手类型。

  耕二走进柜台,擦着玻璃远远地注视他们。那个同来的女人打得不太好。她个子高挑,看上去比由利还要年轻,凌乱的短发有几处挑染成绿色。

  “透能来吗?”

  由利在柜台那儿双手托腮,喝着柠檬鸡尾酒问道。

  “why

  not

  ?”

  耕二说了句英语,悄悄给她一个吻。

  设成闹铃的比利·乔的音乐响起,透边听边望着天花板发呆。早晨,百叶窗放下来,能感觉到雨的气息。

  枕旁放着凯塞尔的《狮子》,还没有读完,在那儿摊着。诗史说过《狮子》也是她喜欢的书。

  对透来说,世界是以诗史为中心构成的。

  换下睡衣,走到厨房冲了杯速溶咖啡。他不明白,无法见到诗史的日子为什么还要起床呢。

  玄关那儿胡乱丢着深夜归来的母亲的系带皮靴,她几乎从不穿这样中性的鞋子。

  透的母亲今年四十八岁。因为很注重修饰外表,有时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喝多了的样子就很嚣张,透觉得那时她与其说是中年大妈,不如说更像中年大叔。

  “工作时的阳子很严谨,非常有魅力。”

  诗史曾经这样说过。

  “她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在我看来,作为日本的职业女性,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美德。”

  透觉得母亲很喜欢往外跑。他一边想着,一边烤好面包,在上面涂黄油和蛋黄。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享用早餐的时候,透想起决定报考的学校时,耕二一脸严肃地说教他的情形。

  “你选私立大学?为什么?”

  当时是夏天,两人正站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里翻杂志。

  “一般都想考国立的吧。”

  那天,耕二穿着制服衬衫,里面是件黑t恤。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

  “为什么?”

  透不擅长对人说教,也不擅长关心别人。

  “你的综合评价够了呀,况且你又是和母亲生活的单亲家庭。应该认真地想想。”

  “你家不是单亲家庭,你不是也想考国立大学吗?”

  透也知道这样的反驳很奇怪。

  “我不想让父母花那些无谓的钱。”

  耕二说完啪地合上《少年jump》杂志,走到店外。那是晴朗而炎热的一天。

  耕二有时就是这样一本正经。虽然是有钱人的儿子,但总是很传统地为家里人着想。

  但说实在的,透觉得总干涉别人是那个家伙的坏毛病。

  房间里很安静。透洗了碗,回到自己屋里继续看书。今天有两节课必须去上,但感觉雨会下一整天。母亲当然还没有起床。

  红色菲亚特熊猫里的纸巾盒旁,放着一个白色小玩偶。那是耕二刚才在游戏厅得来的。玩偶内装有电池,按一下尾巴下面的按钮,它就会震动起来。

  喜美子心情不错,驱车行驶在雨中,沿着护城河边的路前行,一边说着她婆婆的事。

  “我和她感情很好。当然有时也会觉得讨厌。昨天一起去逛街,她给我买了一件d&g的衬衫。太漂亮了。”

  衬衫好像是绢质,上面印着艳丽的蝴蝶和花卉。喜美子说打算当夏天的外衣穿。

  “你刚才说是下午几点的课?”

  “两点二十。”耕二回答。

  他说了谎。上了三年级,课就很少了。

  “那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马上就十二点了。她是把到学校的时间也算进去,计算出来的结果。

  “午饭就在路边找家店吧。”耕二建议道,“那样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喜美子两手放在方向盘上。那双手大而瘦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然后,她把脸凑近耕二。耕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心里却感到愕然:这双手真是既危险又难看。

  完事后,耕二拒绝让喜美子把自己送到大学门口,径自坐了地铁。他三点钟约了由利。

  如此这般,耕二六点到达联谊的地方,因为疲劳和饥肠辘辘而异常亢奋。在那家店打工时认识的山本,还有透和桥本已经到了,大家挤坐在一起喝啤酒。由利的三个朋友迟到了半个小时。在她们到来之前,由利显得有点担心。

  透的情绪这时已经变得糟糕,后悔答应来这儿了。

  有张河童脸的山本却充满了期待,有些躁动不安。他穿着肥肥大大的尼龙短裤,不比打工时穿的运动服干净多少。上身穿了一件白色领子的橄榄球衫。

  至于桥本,无论在哪儿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由利只见过桥本,因此很期待今天可以见到透。耕二点了两瓶啤酒,让店家先上菜。

  女孩们终于到了。三人全都姿色平平。由利此前只说了反正都是可爱的女孩。耕二觉得联谊会热闹与否全在于女孩子姿色如何,并不取决于能否和她们结识或她们有怎样的个性。如果女孩可爱,男人自然会兴致高昂。这是最重要的。

  由利和耕二分别介绍了各自的三位朋友。众人不断干杯,笑笑闹闹之间,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就结果而言,耕二觉得联谊是失败的。气氛完全不够热烈,没有一个女孩有留下电话号码的意思。走出店门,雨还在不停地下,作为召集人的耕二又累又烦,放弃了再去第二家继续喝的想法。

  “再去喝一点?”

  他在透耳边低声询问,但众人正慢慢向车站走去,只能有始无终地散了。

  “这样对由利好吗?”

  其他人纷纷走向检票口,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透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

  白天他和由利已经一起待了很久。

  “倒是我挺差劲的,今天的联谊完全没热闹起来。”

  “行了。”透苦笑着说,“我很久没参加过这样的联谊了,再说还见到了由利和‘有趣的家伙桥本’。”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由利很可爱啊。

  由利的确挺不错的,不只是最近,耕二以前也这样觉得。她聪明、率真。和她在一起,感觉所有的事物都透着单纯。

  “去哪家店?”

  透问道,耕二答了句“随便”。于是两人向纷杂的人群走去,向霓虹灯遍布的中心街区走去。

  假如是自己,绝对不会让诗史先回去。

  透边走边想。绝对不会。

  如果让耕二知道这种想法,他一定会眉头紧皱吧。但是对透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和诗史在一起更重要。

  在整场联谊会中,透只想着和诗史见面。有个小鼻子的诗史,手臂像客厅里的观音像那样柔婉的诗史,会对透低声说“你不相信也无所谓,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诗史。

  真想马上见到诗史。

  透痛苦地思念着诗史,撑着雨伞走在耕二身后。除了诗史,任何东西都无法给他带来幸福。

  <h1>9</h1>

  耕二不讨厌做饭。他一边做着猪肉炒青菜,一边问懒懒地躺着看电视的桥本:

  “你这家伙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啊。”

  桥本盯着电视应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耕二。

  “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我妈一样?”

  耕二把盘子和筷子放到桌上,准备出门。

  “你一直待在这儿吗?”

  桥本说了声“是啊”,耕二把钥匙留给他,拉上窗帘,还打开了房间的灯。日暮时分开灯的那一瞬间,他一直很不喜欢。

  “那我走了。”

  打开房门踏出屋外,一股住宅区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以前从厚子家匆忙归来的时候,也常常闻到这种味道。

  要由我甩了她,就这么定了。

  耕二果然这样做了,他觉得这样对厚子比较好。

  可是此刻,他为什么会感到一股凄怆的寂寞?

  上次联谊会之后,他和透又单独去喝酒。透似乎情绪不高。他原本就不是那种话多的人,那天比平时话还少。

  耕二觉得高中时的朋友,包括那种不太亲密的家伙在内,都和上大学后认识的朋友有很大的不同。现在瞒着对方就行的事,高中时好像很难隐藏着不露马脚,每天仿佛是硬着头皮和他们厮混在一起。

  耕二觉得这是因为那时还没成熟,但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和他们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亲近感。

  “那个人很温和。”由利后来这样形容透,“感觉应该是那种在高中时代参加合唱队的人。”

  她猜错了。透没有参加过任何校内团体。放学后,如果耕二没有约他,他就直接回家。特别是最后一年,好像常常要赶去和诗史约会。他们去看展览,听音乐会,或者去酒吧,透都是直接穿着校服就去。

  那个时候的透,留给耕二的印象是吃得很少,中午常常就在学生食堂吃两个面包加沙拉;休息的时间总是在看书;完全不理解耕二为什么喜欢史密斯飞船乐队。透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公寓,收拾得异常干净。

  耕二觉得,透身上肯定有某些危险的地方。那家伙虽然看上去是个大人了,但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喝到第三杯白葡萄酒,透已经开始有醉意。

  诗史八点还有别的约会,这时坐在他身旁低声哼着曲子。这家店播放的好像都是她熟悉的怀旧曲目。

  “接下来放《潸然泪下》吧。”

  诗史兴致盎然地向吧台里瘦削的酒保点了这首曲子。

  “你要是早点出生就好了。”

  诗史轻轻摇晃着酒杯说道。红酒的表面微微漾起波纹。

  “知道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正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如果当时你能和我一起听,该有多好啊。”

  透不知如何回应。诗史继续自言自语:

  “有时候……有时候不由得这样想。”

  说完,她嫣然一笑。她今天穿着白衬衫加灰长裤,坐在高凳上,娇柔弱小、无依无靠,令人爱怜。透忽然冲动地把手放到她后背上。但这个动作真的是过于冲动了,完全有欠考虑。

  透过衬衫,他能触摸到诗史的脊骨。如果这个人离我而去,我可能会死——这样的思虑涌上心头。

  “别动,再待一会儿。”诗史说,“把手放那儿别动。”

  透照她的话做了。

  走出店外,散了散步,透让诗史上了出租车。散步途中,她一直和透十指相扣。和浅野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吗?透想着这个问题,却无法问出口。

  “和浅野有约?”他只是这样问。

  诗史肯定地回答:

  “结婚唯一的好处是有人陪着吃饭。”

  透苦笑着,有种莫名的想哭的感觉。

  “这是想让我碰钉子?”

  感觉真的醉了。好想快点回家躺在床上。

  “不是啊。”诗史微笑着打开出租车的门,“在说事实。”

  诗史不是用唇,而是用脸颊贴了贴透的脸表示告别,随后乘车离去。

  回到家,母亲居然很难得地在家。

  到厨房喝水时,她过来说道:

  “回来啦。”

  和平常一样的对话。吃饭吗?不吃了。那正好,家里一把菜都没有了。不是经常这样嘛。哦,可是平常总有点冷冻食品吧。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很久没去买东西了。

  母亲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洗碗池上方的窗户,抽起烟来。

  母亲没有问透去哪儿了。透感觉她似乎知道自己去见诗史了。

  “我先洗澡可以吗?”

  好啊。母亲说。透与她四目相对,感到不太舒服。

  “还是会打歪哦。”

  耕二收拾着空杯子,说道。

  “用力抽杆,就会犯往右偏的毛病。”

  女人穿着超短裙。头发是挑染成绿色的蓬松短发。她已经一个人打了两个小时。

  “知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耕二从她旁边走过时,被她叫住这么一问,店里客人稀少,耕二顿时陷入必须给些建议的窘境。

  “这样吗?”

  “再过来一点。”

  耕二帮她调整了球杆的位置。

  “对,这样直直地打出去就行。不要看前面的球,对准要打的球的中心。”

  女人伴随着清亮的击球声将球击出。球果真像预测的那样转了两个弯,落向右侧中央的球袋。

  看见了吗?女人说着转过头来。她算不上美女,但长得很耐看。眼睛和嘴都很大,表情丰富。如果妆不化成那样就好了,耕二想。她眼帘上涂着蓝色和银色的眼影,颧骨附近贴着小小的心形贴纸,透着轻浮。

  “好球!”

  被耕二夸奖一声,女人开心地笑了。

  “让那个人教你不是挺好的嘛。”耕二试探着说,“你不是经常和那个打得很棒的人一起来吗?”

  女人一改之前的表情,露出像要融化般的幸福笑容。

  “那个人帅吧?”

  她把球归到原位,又开始练习。

  “谢谢你教我。”

  女人冲着耕二的背影说。

  刚进六月,接连都是晴朗的日子,天气热得像盛夏一般。耕二喜欢夏天。

  电话铃声响起时,耕二和由利还在床上。

  “耕二吗?”

  是喜美子打来的。

  “在家吧?”

  在。耕二汗流浃背地回答,由利贴在他身旁。

  “能见面吗?”

  “现在吗?”

  嗯,喜美子说。

  “现在有点……”

  其实是约好明天和喜美子见面。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语气中透出的愤怒,似乎比失落更重一些。

  “有什么事吗?”

  他经常打电话给喜美子,就是为了防止她打这样的电话来。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吗?”

  耕二沉默了。当着由利的面,他只能沉默。况且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

  “耕二,你其实是个冷酷的人。为什么我常常忘了这一点呢?”

  喜美子说完,长叹一声。

  “算了,反正明天要见面。”

  她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百根刺。

  “打了让你没想到的电话,对不起!”

  喜美子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话筒依然放在耳边,耕二叼上一根烟。

  “谁啊?”由利问道。

  他躺回床上,吐出一口烟,回答说:“店长。”

  同时想,明天,让喜美子心情好起来会很费劲呢。

  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性呢?每个人都有很多私人的事情,连小孩子都懂这个道理,她们却可以视若无睹。喜美子在位于等等力的法语教室上课。在附近的玻璃幕墙咖啡厅里,耕二难以掩饰被前一天的电话影响的心绪,但还是要道歉。

  “其实啊,当时很想马上去见你。”

  喜美子很不开心地低着头喝凉茶。

  “算了,不说了。”

  那可不行,耕二说道。店里的空调冷风开得很强。

  “开心一点嘛。”

  喜美子不说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好想见你啊。”

  她终于开口了:

  “有时会忽然想见对方吧?知道今天要见面,可是最想你的是昨天,不是今天。”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想见的时候却见不到的男人最差劲了。”

  那是一种唾弃的口吻。

  耕二不禁仰天长叹。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想想再说话。想见的时候却见不到的不是我,而是喜美子你啊。是你有家庭,不是我啊。”

  喜美子顿时气得脸都扭曲了。

  “你竟然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来。”

  她戴着好几个戒指的双手在桌面上一摊。

  “情绪的变化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吧?总之,是你对我没兴趣了,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

  这完全不合情理,但看到喜美子痛苦的样子,耕二动摇了。虽然脑海中想着这种时候不理她都不过分,双臂却不由得想拥抱她。

  “好了好了。”

  耕二说完,起身拿上账单。他知道怒不可遏的喜美子会乖乖地跟他走。之后就算有再多的言语,也只有一种意味:我想要你,想和你上床。

  走出店外,耕二对喜美子一阵狂吻。喜美子也双唇微张,抓着耕二的头发热烈地回应。两人欲望高涨,都在确认对方是否也有同样的欲望,连空气也跟着亢奋起来。那是欲望对欲望的反应。耕二的手揉捏着喜美子的胸部,但被轻轻地按住了。下楼梯时,两人都是疾步而行。阳光倾泻而下。从坐上车踩下油门,到驶入大和宾馆,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耕二哥哥的新婚之夜,透和由利再次见面。两人没有被邀请参加婚礼,却受邀参加此后的酒会。酒会设在大楼顶层的旋转观景餐厅,人数掌握得不太准确,酒宴的局面显得有些混乱,十分喧闹。结婚的两个人都是医生,所以招待的都是医院的同事,还有上医科大学时的朋友。

  耕二穿了一身双排扣西装。在透眼中,这是有钱人的装束。耕二和哥哥的关系不是很好,但哥哥的朋友们好像都对耕二很不错。不过这倒很符合耕二一向的风格。

  由利和透都不认识其他人,两人穿着不太习惯的连衣裙和西服,毫无存在感地站在那儿。

  从窗子可以俯瞰整个东京。无数霓虹灯在闪烁,黑沉沉的地方是皇居的树林。面前的玻璃窗映出餐厅内部的样子。麦克风的效果很差,司仪的声音断断续续。

  “真美啊。”

  由利望着窗外,说道。

  “透,你一直都住在东京吗?”

  嗯。他回答,然后反问,由利你呢?

  由利笑了。

  “静冈。联谊时我说过的,你没有听我们说话吧。”

  感觉由利是个纯净的孩子。透想起那一天,自己的确没有认真看过她。

  “高中时的耕二是什么样子的?”

  由利仿佛在问遥远的过往。

  “就是这个样子。又霸道,又小气。”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有时喝完酒会很强硬。由利开心地笑了。

  “真不错,透能和当时的耕二在一起。”

  透不知该如何回答。

  “真不错。”

  由利又重复了一遍。

  耕二像个“顽皮的弟弟”一样,嬉笑着喝加冰的威士忌,却在想自己的父母。哥哥此前一直住在家里。如今家中只剩下年迈的父母,或许夫妻二人此刻正在小酌吧。

  哥哥站在那儿,模样一如平常。早纪与其说像新娘,倒不如说更像同窗会的主角,忙碌地走来走去。

  耕二看着哥哥这帮基本都是医生的朋友,心想,他们才不过三十出头,怎么感觉都像大叔似的。这种场合只会让人感觉医生实在是个肥胖率和秃头率较高的职业。

  耕二觉得,变成大叔几乎是种罪恶。

  他忽然想起下聘礼那天晚上,早纪父亲在玄关处低头鞠躬的身影。小女教育不周,以后请多多关照。当时,自己心中为什么会涌出一种深切的悲哀呢?

  比如喜美子或者厚子,也是那样出嫁的吗?

  开始上甜点了,耕二一边寻找由利的身影,一边回想着喜美子的身体。

  喜美子。

  喜美子是恶魔。耕二回想起那天进宾馆后的几个小时里,两人是何等疯狂。那样的情欲肯定对身体有害。房间里装有空调,但他们想不起去开,也不给对方脱衣服,都是自己脱掉自己的衣服,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两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只是贪婪地渴望着对方的身体。

  “反正你是对我没兴趣了。”

  喜美子说着这种话,似乎忘了并非自由之身的人是她自己,只会毫不讲理地反过来指责耕二。

  “好想你啊。你偶尔也有忽然想见我的时候,对吧?”

  耕二看着由利在窗边和透说话,把甜点放到盘子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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