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歌 正文 第四章 射日、逐月

小说:酒歌 作者:剑酒狂生 更新时间:2024-08-21 09:35:11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那我们要不要把现在发现的情况告诉洛王爷?”阿水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独孤远尘身上。

  意思很明显,既然这是你发现的,那么说与不说也由你来决定。

  独孤远尘没有说话,右手在腰间的长剑上轻轻拍了一会儿道:“这事儿,咱先不说。老凉你过来,我有件事找你去办。”

  “干嘛,有啥不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老凉永远改不了这大大咧咧的性格。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脚步却主动朝独孤远尘靠了过去。

  “这件事只能一个人去办,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能是去办这件事的人,要不然容易露出马脚。”

  独孤远尘伸出左手拍了拍老凉的肩膀:“你看看这几头货,阿水是个小屁孩,老王是个闷葫芦瓜,邹福就直接不用说了,跟个水缸一样看着就倒胃口。只有你老凉嘛,还勉强能胜任。”

  独孤远尘当然为这几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屁股上没少挨踢,特别是邹福那水缸踢得最重。

  老凉赶紧躲到一侧,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在旁边大喊“你们这是干什么,简直不像话!”嗓门虽然扯得大,但也没见他上前拉住一人。

  独孤远尘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看来把检查尸体粘上的血揩到老凉身上是没有错的,谁让他妈的只会说风凉话呢。

  独孤远尘伸出左手,把老凉拉倒自己身旁交代了几句,趁机把没揩干净的血再次不着痕迹地擦到老凉袖子上。

  从最初对于厮杀的无畏,到冷静下来后产生出恐惧,再经过一个白天的发酵,当天扎营准备过夜的时候人们已经将这种情感转化成了“愤怒”。

  天色还早,太阳离着宽阔的地平线还有很高的距离。但当队伍行到这条无名的小河畔时,很自然的便停了下来准备驻营过夜。

  作为曾经高居庙堂手掌十万生死的一国柱臣,洛康王自有他敏锐的嗅觉和独到的办事手法。

  早年间随先王举兵东进,他曾官拜前军大将,算计、阴谋,杀伐、刀兵经历得多了去,这也间接影响他养成了易怒却又隐忍的矛盾性格。

  这是这么久以来洛康王第一次正式巡视扎营的手下人,不管是护院还是刀客他都亲自上前打了声招呼。

  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独女,也改作中州洛姓,取名“沽荷”。

  这还是他在读了“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而产生的灵感。

  小姑娘扎了两条长长的辫子,跑起路来便一搭一搭在空中飞舞,像极了翻飞的蝴蝶。

  偶尔看见打桩的汉子小姑娘便会上前帮着扶一下,弄得浑身是草满手的泥也不见得在意。

  她向来喜欢和这些江湖汉子待在一起,听他们讲些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倒也有趣得很,可爹爹总是不许。

  以前在府上的时候还好些,和那些护院大叔还能聊聊天。自从离了王府她便整天被爹爹按在马车里和一帮小丫鬟在一起,以至于早上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也不是说和丫鬟们在一起不好,只是她更向往外面的江湖,她早早便在心中为江湖勾勒除了一副大致的景象,小姑娘憧憬着总有一天得去闯一闯外面的江湖。

  其实她哪儿知道,不如江湖就是爹爹对她最好的保护。

  不过中途她倒是悄悄下过几次车,但都没能和那些刀客说上两句话,因为在她的世界这些刀客便是“江湖中人”。

  她见过队伍中有一匹白马,那马儿可漂亮,她可喜欢了。本想上前摸一摸来着,但那马儿不许,她刚一伸手马儿便朝旁边正在睡觉的腰上挎着一柄长剑的年轻男子靠了过去,她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也就放弃了。

  这人也不知是不是刀客,若说是刀客吧腰间却又不挎刀,反而挎了一把长长的剑,难道是“剑客”?

  可自小便长在北方又是王府内的她,哪里听说过南方流行的“剑客”二字,只是觉得这两个字既别扭又帅气。

  她想有机会一定要向这个年轻的“剑客”哥哥讨教一下,怎么才能和这匹白马儿搞好关系。

  小姑娘微微叹了一口气,满眼失望。

  去年自己学会骑马的时候,爹爹就答应要送自己一匹宝马了,可到了现在也没见他提起。

  小姑娘现在很忧愁,愁的是以后自己闯江湖的时候没有马该怎么办?

  洛康王最宝贝的就是这个乖女儿了,这也是为什么路途中一直不让她下马车的原因。毕竟是人在旅途很多事情说不准,要是这本就活泼的女儿到处乱跑出个什么事,那可要了他的亲命了!

  但这次,洛康王却亲自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出现在众人面前,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父女两人就在这儿,各位拜托了”!

  太阳还没落山,黄昏的余光懒散而温暖的洒在河面上,河面上铺着蓝天、白云。

  远处的小山坡上出现了十来个骑着马走得很慢的黑衣人,慢得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厚重的黑云。

  独孤远尘认真仔细地巡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像前两次一样观察情况的黑衣人。

  那次在河边洗马的时候他还不确定,但早上那次他却是亲眼所见。

  第一次探查情况的目的在于确定他们的扎营地点和人数,为早上的突袭做情报收集。

  第二次观察两边的交战情况,是为了对他们实行战力评估,这也就能很好地解释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撤退了。

  要真是西明铁军,又怎会不知道他们的战力?

  这次没人在旁边收集情报了,说明对方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底子,打算一网打尽。

  洛康王从他乘坐的马车底下抽出一杆长枪,单手拄地。

  他作为西明国的军人,不能开束手就擒的先例。

  庄汼壁率先带着一众护院冲了上去,西明汉子这点很好,平日里吃谁的饭危难处就为谁卖命,绝不会丢下主子独自跑路。

  这也是中州南方诸国一直无法理解的地方。

  独孤远尘对老凉嘱咐了几句,你小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扛不住就撤下来护着洛王爷先走,既然答应了把人安全送到就不能食言。

  老凉拍拍胸脯,与王白风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了,哥几个杀不了狗贼子难道还逃不了命吗?”

  独孤远尘取来一柄死去刀客的长刀,慢慢靠近了洛康王。

  洛康王身边有两个保护他的护院,见独孤远尘不冲上去迎敌,反倒向他们靠过来眼中都充满了鄙夷的神色。

  不过,独孤远尘脸皮还是有那么厚的。

  黑衣人极其熟悉马战,在双方还有四十来步之时愤然发力,两人一组踩着快马在人群中冲杀。

  护院和刀客将这种悲愤很好地化为了战力,或许是早上熟悉了厮杀,一些刀客和护院竟然在悲愤状态下和黑衣人打得旗鼓相当。

  黑衣人不单擅长马战更有呼应配合,而这些刀客和护院大都是靠着自己精湛的刀法、身手和对手周旋。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冲散。

  洛康王出身军伍,对胜败的预测自然比一般人要准,所以他握着铁枪的手更紧了几分。

  独孤远尘觉得不对,从这十几名黑衣人一出现他就感觉不对,似乎作为终结者他们还少了什么。

  双方越来越激烈,甚至到了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境地,于是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人的厮杀中时,左侧的山坡上又出现了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马上有个一袭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

  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女子。

  独孤远尘终于知道少的是什么了,是一个正真可以终结的人。

  白衣女子从背后取出一张黑漆牛角大弓,像这样大的一张弓凭她的纤纤玉指和柔弱的胳膊怎么能拉得开?

  这把弓打造得很特别,中间用的是雪海独有的“乌木”极硬也极綿,是做弓最好的木材。

  传言此种木材的做工也十分考究,要选五百五十年至六百年间的乌木,取地面以上四尺之木,用北风天风干六十年不能沾水,然后刨掉四周只留下手臂粗细、长短一截,这才是做弓最好的木料。

  两边用的是南方“不周岛”上差点灭绝的龙角兽的主角,耐寒耐热不会因为天气原因而影响他它的弹性。

  弓弦同样出自“不周岛”,只不过是已经灭绝多年的三脚鹿唯一的后退上的筋。

  独孤远尘第一次摆出了认真的模样,因为他突然间想起这把弓出自白水行川燕不为,弓名“逐月”。

  单燕不为三个字就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

  这样他就更想不明白,对面那看着十分柔弱的女子到底是谁?

  提到白水行川燕不为必定让人想到铁匠魏央子,就好比看到逐月弓就让人想起射日箭。

  女子丝毫不关心坡下的战况,只缓缓从箭筒中取出一支和手中弓一样漆黑的箭,慢慢搭在弓弦上。

  魏央子设计打造的射日箭有别于其他样式的箭。

  此箭并非采用普遍的血槽式箭头,而是将箭身和箭头做得一样粗细,在箭头上打造出螺旋式的槽痕链接箭身,一直到箭尾寸余处才转为直线,并且没有箭羽。

  这样的箭在空中会因为空气流过螺旋式槽痕而产生旋转,不易发生偏移,并且速度跟距离比之一般箭杆都有极大提升。

  这似乎是为逐月量身打造的。

  女子挽弓的时候微风撩起她洁白的面纱,露出像雪山一样清秀的面庞。

  像桃花也像春风。

  比她身体大好多倍的逐月弓,还是被娇柔的身躯拉开了。

  柔美和力量在她身上得以完全的融合,当你看见一个娇柔的女子,去驾驭一样比她本身大出很多倍的事物,这种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这样的玉臂不好好学学跳舞非得要玩弓刀,这样的手指不去学学书画、弹弹琴筝非要摸这冷冰冰的箭羽,要是让小希看到免不了要来句“何苦来哉”!

  “嘣……”鹿筋绷成的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射日箭或许真能射日,这样的速度即使在别人有准备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出其不意。

  谁都看到了她搭箭拉弓,但谁都没看见这箭是怎样射出来的。

  它没有飞行的过程,就在你感觉它要射出来时,他已经到了你面前。

  洛康王哪怕久经沙场,依然免不了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刚开始站在他左面的那个护卫,在看到女子拿出那张漆黑大弓时便站到了洛康王身前。

  看到她松开弓弦的时候就抽出了刀,只是还没等这一刀劈下去,一支漆黑的箭就从他眉间穿进去,然后从后脑勺穿出来直指洛康王面门。

  而那个护卫在做完这个劈砍的动作后,神经才反应过来,然后死去。

  没有人料到这箭会这么快,更没人能料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能射出这一箭。

  右边的护卫正在往洛康王身前扑过来,但他太慢了,就算把这支箭的速度放慢一倍他还是太慢。

  洛康王经历的生死多了去了。

  但这次,他想或许自己真的会死。

  所以他连躲都懒得躲,就连手中的铁枪都懒得挥动。

  前半生在西明国的前线战场开疆拓土,后半生在朝堂为西明国谋划,他怕死吗?

  不怕,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刷……”长刀出鞘的声音他听过无数遍,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刺耳。

  一直站在旁边并不起眼的年轻人,这时拔出了长刀。

  刀与刀鞘间疯狂的摩擦激发出一道火光。

  然后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将火光扑灭,洛康王感觉到了一阵森森剃骨的冷气,这不应该是一把普通的长刀能散发出的气息。

  但事实上这就是一把普通的长刀,只是在握住这把刀的人的手里,它焕发出了它本不具备的光芒。

  刀光亮而刺眼,以至于也没人看清年轻人是如何挥刀的。

  箭与刀都太快,快到让其余人无能为力,连观看的权利都都得不到。

  叮的一生,箭断刀也短。

  那名刚摔倒在地上的护卫爬起身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吞了吞口水。

  他和死去的那个护卫都是洛康王在军中时的副将,军人大多是颇为直接的。

  所以现在他看独孤远尘的眼光已经从鄙夷变成了敬佩。

  那名叫胡前军的护卫看向洛康王。

  洛康王点点头,护卫便抓过一匹快马往那拿弓女子的方向飞驰而去。

  洛康王从怀中摸出一个竹筒,头朝上将底部的细线一拉天空中便炸开一朵火红的米花。

  小河里突然冒出十几个人来围向山包上的女子。

  洛康王望着远处的山坡,“真以为我会带着十来个丫鬟啊。”

  不过她们的确是丫鬟,只是在成为丫鬟之前她们是死士,是杀手。

  独孤远尘笑了,一个在朝堂十多年都没被扳倒的王爷,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他只不过是一直在等那个最重要的人出现罢了,擒贼先擒王嘛,他历来都是这么做的。

  骑白马的女子没有逃,或许她还想再来一箭。

  洛康王没有躲进车厢,因为车厢里有他的宝贝女儿。

  他干脆走到那名死去的护卫旁蹲了下来,用手将他睁大的眼睛闭上。

  独孤远尘也跟了过去站在他身旁。

  “小伙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独孤远尘将手中已经断掉的残刀随手一丢,笑了笑:“没有。”

  王爷哦了一声,便继续低头为他死去的护卫抹去脸上的血迹。

  看来是真没见过面,能挥出这样一刀的人,只要见过一面他就不会忘记,更何况在挥出这刀后他还那样风轻云淡。

  有这样的实力哪怕是骄傲都不为过,但他却并不以为然,就好像切了个苹果梨子般平常。

  若不是那柄丢掉的残刀能帮他证明,你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一刀出自此人之手。

  他在等一个结果,这结果是一颗人头。

  虽然他知道就算杀了那个女子他们依然会遭到追杀,就算只对付那十多名黑衣人他们也极其困难。

  但他不怕,因为还有六天他就能回到部落大本营,如果派人前去求救的话遇到部落战士的时间会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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