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幼之牵着夏清霖到家的时候,刚好碰到大伯母黄连枝。

  夏清霖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大伯母。”

  “呵呵,清霖。”黄连枝尴尬地朝夏清霖笑笑。

  看到夏幼之正冷冷看向自己时候,黄连枝有些手足无措地指了指院子,“那什么,我过来帮忙,先进去了。”

  说完,逃似的离开。

  夏幼之冷冷地看着黄连枝走进自家的院子,没有说话。

  “姐姐。”

  夏清霖扯了扯夏幼之的衣服。

  “嗯?”夏幼之低头看向夏清霖,温声问道,“怎么了?清霖。”

  “我现在不怕大婶娘了。”

  说着,夏清霖还举起了自己的胳膊,做了一个大力士的姿势。

  夏幼之抿嘴一笑,“清霖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要说她对黄连枝没有憎恶,那是假的,毕竟她弟弟受到的心灵伤害是一辈子的。

  但平时夏幼之都是无视黄连枝的,毕竟她也不想让家里人难做人,只是今天被夏清波这么质疑,才激起了她心底的那股戾气。

  “姐姐,我们回家吧。”夏清霖乖声说道。

  夏幼之点点头。

  姐弟俩刚走进院子,便看到夏母正提着菜篮子出来,身后是夏兰花她们几个人。

  篮子里装了煮熟的整只鸡,半条猪肉,还有酒壶和酒杯。

  夏母看到夏清霖浑身都是淤泥,哭笑不得。

  “赶紧进去洗洗,刚刚就听见你们姐俩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半天不进门。”夏母笑道,“赶紧进去洗干净了,这要去祭祖了。你们大哥呢?怎么还不见人呢?”

  夏幼之刚想回答,身后便响起了夏清波的声音。

  “妈。”

  夏幼之转过头,看到夏清波正提着大桶,跨过院子门槛。

  夏清波看到夏幼之看着自己,他有些尴尬。

  “赶紧去洗洗吧,这一身的淤泥,我正想着到了山脚下,就去叫你们一块儿上山去祭拜祖宗呢,你们赶巧就回来了。”夏母毫不知情地笑笑。

  夏清波点点头,“清霖,走,大哥带你去洗。”

  夏清霖看了一眼夏清波,嘴里“哼”了一声,自己走到厨房门前的水井边。

  夏清波有些尴尬地跟上。

  看来,这次不止得罪妹妹,连弟弟也得罪了。

  夏幼之看着这一幕,眼里止不住笑意。

  “这是怎么了?”夏母一脸疑惑。

  这哥俩平时可是最好的。

  “不知道。”

  夏幼之淡淡地回答,提了小矮桶也往厨房走。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奇怪呢。”夏母嘀咕道。

  一旁的夏兰花几个默默不说话。

  厨房这边,夏国民和夏国忠在忙上忙下,杀鸡炖肉。

  大婶娘黄连枝和二婶娘胡春兰也在忙着刷碗洗菜。

  “这么多呢。”夏国忠走出厨房刚好看到夏清波桶里的鱼,笑着说道,“那可以加上一道炖鱼了。”

  他眼睛瞥见夏幼之走过来,赶紧上前接过夏幼之手中的小桶,“咋不让你大哥提呢。”

  夏幼之笑笑,“没事,大伯,我这个轻。”

  夏国忠笑笑,又忙他的去了。

  自从上回夏家大伯因为存折的事,性子改了不少,性格强势很多,也不是事事都听大婶娘黄连枝安排了。

  现在黄连枝至少不敢明目张胆来欺负自己家了。

  夏幼之洗完手,夏清波和夏清霖也收拾好了。

  恰好夏国民提着一只刚过完热水的鸭,从厨房走出来。

  “爸,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吗?”夏幼之问道。

  这祭祖就她妈带着她们去?

  “是啊,老三,你也去,这你儿子考上大学,你不去不像话。”厨房里传出夏国忠的声音。

  “一块儿去吧,他三叔,家里有我们也够了。”二婶娘胡春兰边洗菜边笑道。

  “走吧,爸。”夏幼之喊道。

  夏国忠有些犹豫,但看到夏幼之一脸的期待,拒绝的话便吞了下去。

  “行。”

  夏国忠憨厚地笑了笑。

  本来他怕家里忙不开的,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但大家都叫,他也着实想去拜拜祖宗,毕竟大儿子考上京都大学这事,真的是祖宗保佑。

  夏国忠把鸭子拿回了厨房,脱下围兜。

  “爸,快点儿。”

  夏青霖奶声奶去的朝厨房叫道。

  “你这小皮猴,就等这么一下就等不及了?”夏母笑道。

  “来了,来了。”

  夏父边回应边快步走出来,上前拿过夏母手中的菜篮子,“行,咱们走吧。”

  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夏家的坟要穿过田野,往山麓的深处走。

  八月末的田野,稻谷已经收割完了,就留着一茬一茬的稻杆。

  放眼望去,视野开阔。

  夏幼之拂去额上的薄汗,这天气虽没有六七月的闷热,但也没有秋天的凉快。

  一众人刚走到山脚下时,便听到若有似无的呼喊声在空旷的田野上飘荡。

  “这怎么这么像金凤的声音?”夏母惊讶道。

  她转过身看向远方,没有看到人影。

  “好像是小姑。”夏幼之道。

  声音越来越真切。

  夏父把菜篮子给了夏清波,自己爬上高一点的地方,远眺。

  接着又奔下来。

  看着夏父满面的笑容,夏幼之知道,肯定是自家小姑了。

  “是金凤。”夏父兴奋道,“我们等等她,还带着俩小的呢。”

  夏母笑着点点头。

  这距离看着近,走起来却要不少时间呢。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看到带着马静兰和马明轩兴冲冲赶来的夏金凤。

  “三哥三嫂。”夏金凤笑着喊道,“哎呀,我差点以为赶不上你们了呢。”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拜过祖宗了。

  特别是这两年,就算是距离再近,她也难得回一趟娘家。

  马静兰姐弟俩礼貌地打了招呼,就跑到夏幼之旁边了。

  “我听着就像你声音,真是赶巧了,咋回来这么早呢?”夏母笑着问道。

  现在估摸也才十一点。

  “行了,边走边说吧。”夏国民发话,他率先往上走。

  再不走,一会儿太阳就得把人烤焦了。

  “我送完货了,就赶回来了。到家后,大哥说你们刚出来没多久,我就直奔这儿来了,好些年没走过这条路了,幸好我还有点印象。

  要是你们先上了山,那我还得寻思寻思咋找到你们呢。”夏金凤爽朗地说道。

  她拂去额头的汗水,边走边瞧着这些路。

  这么多年了,这山还是没啥变化。

  “那真是正好,赶饭点了, 一会儿回家就能吃上饭。”夏母逗趣道。

  “那可不。”夏金凤也不害臊。

  “呵呵。”夏母笑着。

  俩人在前头说说笑笑,笑声回荡在这山间。

  身后跟了一众小辈。

  “幼之,听说三婶婶说,你准备要去读高中了?”夏兰花温声问道。

  她性格恬静,是这几个姐妹中唯一能跟夏幼之说上话的。

  夏幼之点点头。

  “是……海州市一中吗?还是要回县里读呢?”夏兰花继续问道。

  “还不知道。”

  夏兰花点点头,也不在乎夏幼之的冷淡,“也快开学了,还是尽早做决定比较好,不然误了开学。”

  “嗯。”夏幼之回道。

  她不想说太多,毕竟现在市里边的情况也还不知道呢,再等等吧。

  几人见到夏幼之不太想开口,就都灭了搭话的心思。

  一路上,只有马明轩和夏清霖吱吱喳喳个不停。

  夏幼之心里想着事,连夏清波偷偷回头看她,都没有发现。

  夏清波心里轻叹一口气。

  今晚再找幼之聊一聊吧。

  “是这里了。”

  还在晃神间,夏幼之听到夏国民的话。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

  坟头没有什么太多的杂草,上次夏幼之刚回来的时候,夏父夏母也来祭拜过祖宗,当时清理过一次了。

  夏父和夏清波上手把一些刚长出来的杂草给整理干净,夏母和夏金凤则拿出祭拜的东西摆上。

  一切就绪,夏母把点好的香都派给了小辈。

  第一炷香是夏清波上的,他插上香,双脚跪地,叩了三个响头。

  “祖宗保佑啊,祖宗显灵,让我们清波考上京都大学,也请保佑我们其他孙辈平平安安。”

  夏母对着坟头虔诚地说道。

  夏幼之没有经历过农村的祭祖,宋家的祖祠直接就修建在宋家村,不需要像这样跑到山上来。

  之前她刚回夏家的时候,一直闹着情绪,祭祖也只有夏父和夏母俩人来。

  “之之,过来拜一下。”

  夏母笑着朝夏幼之招招手。

  夏幼之上前,虔诚地上香,跪地,学着夏清波叩了三个响头。

  她重生这事透着不可思议,她愿意相信这是夏家的太祖保佑,不忍她一世凄凉,才得了这么个机会,所以她是真心诚意的叩头感谢的。

  夏母看到夏幼之这么的虔诚,心里十分的感动。

  这孩子是真心接受自己家了。

  “太祖保佑,我们幼之明年考个好大学,中个状元。”一旁的夏金凤笑着高声说道。

  “对,太祖保佑我们之之明年中状元。”夏母也热血起来。

  夏国民在一旁听了,默默地点抽了根烟,放在了坟头上。

  以前一直生活水平不好,买东西都得算着来。

  看到别家能在坟前点根烟,他心里羡慕得很。

  自从之之来了,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算是圆了他的梦,也能给祖宗买了根烟了。

  希望祖宗保佑,他们家之之平安健康,明年争取考个好大学。

  男人都习惯了沉默,但心里的期盼不比女人少。

  一群人说说笑笑,倒了酒。

  结束的时候,夏母把买来的糖果都每个人分了点,说是要沾沾福气。

  夏幼之看着那大红包装的糖果,又抬头看眼这小山坡。

  周围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希望。

  一瞬间,夏幼之的心里充盈着踏实。

  真好。

  这就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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