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修撰,我等与陈修撰同朝为官,陈修撰如今受了不公,你如何能讥讽?”

  同衙房的一位翰林怒而出声责怪彭逸春。

  一言出,其他翰林也是纷纷附和。

  彭逸春被众人挤兑得再不敢开口,只能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陈砚自是要感激一番众人的仗义执言。

  原本他以为自己要在翰林院熬资历,如今这实录还未修完就要走,不知接手的会是何人。

  临行前,自是要去拜会座师焦志行。

  虽两人走得并不亲近,还是要尽尽师生情谊。

  焦府离陈砚的宅子有些远,陈砚坐的马车前往,赶车的依旧是陈老虎。

  陈族事了后,陈老虎就赶回了京城,陈砚也不用再用两条腿丈量京城。

  门房一听陈砚之名,并不往里通报,就将陈砚领了进去。

  刚坐下品了口茶,屋外就传来一个声音:“陈砚来了?”

  焦志行笑着大跨步从外走来,陈砚起身拱手要行礼,却被焦志行制止:“快坐。”

  陈砚也就顺势坐下,眸光一扫,就见焦志行眼底的乌青,显然是近些日子未歇息好。

  “学生此次是来向座师辞行,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还望座师珍重。”

  徐鸿渐回来了,作为次辅的焦志行必不会好过。

  焦志行笑道:“如今战事吃紧,朝中大小事不断,本官既在次辅之位上,便要尽为官者的职责,自是不可过得太安逸。”

  陈砚拱手:“座师肩负重担,却也要保重身体。”

  这等劝慰之语虽有不少人同焦志行说,然陈砚之真心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焦志行便多了几分感触:“以如今的朝堂局势,你去地方避避风头倒是好事。松奉如今并无战事,又有卫所,你此番前去不会被倭寇侵扰,可安心当你的同知,待做出些政绩来,必可再往上升一升,切莫自弃。”

  “户部正强行往下推广土芋,一旦种植百姓多了,便是你我未因此功封赏,也可救民无数。”

  陈砚可走,他这个次辅却不能走,必要与徐鸿渐斗到底。

  好在有禀告推广土芋的大功,他威望也大有提升,倒是比以前的处境要好些。

  辛未科进士中,焦志行最看重的就是陈砚,虽明面上瞧着仿若是个愣头青,却是实实在在的进退有度,后手也是不断。

  若非倭寇横行,他已借着陈砚的土芋登上首辅之位了。

  虽后来因陈砚是孤臣,焦志行与其疏远了,然二人如今的处境颇为相似,焦志行不免对陈砚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也要多几句提点。

  陈砚自是一一应下,眼看天色渐暗,方才要离去。

  直到此时,焦志行方才道:“松奉知府曾在董烨手下任职,近些年,董烨对其多有提拔。”

  如此要紧之事,若自己去查颇费精力,有人提点一番就会少走许多弯路。

  陈砚朝着焦志行深深一拜:“学生多谢座师指点。”

  焦志行端茶,这便是送客了,陈砚退了出去。

  陈砚知晓徐门权倾朝野,只是没料到外放也会落入徐门中人手里。

  永安帝究竟是何意?

  让他去整治徐门中人?还是为了稳住徐鸿渐,将他给献祭了?

  陈砚直接将第二个想法给否了。

  永安帝如今无人可用,哪怕极力想扶持清流一派上去也终究是被徐鸿渐给压了下去,必定是十分憋屈,实在没有再牺牲他向徐鸿渐示好的可能。

  若永安帝真这般做,那就是主动向徐鸿渐举手投降,往后真就成了傀儡。

  陈砚自认帮天子解了几次困局,天子亲自给他取字,应该是对他看重的。

  难道是中枢搞不过徐鸿渐,就从地方上弄徐门中人?

  光靠他一人,怕也是不够的吧?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沿海各地都是徐门之人,他要去沿海,就避不开徐门之人。

  其实第二种最有可能。

  这一日,陈砚下衙刚出翰林院,马车就被人拦住。

  陈砚一瞧,竟是老熟人:“薛百户,别来无恙?”

  那坐于马背上的,赫然就是此前在大殿上给陈砚当了肉垫的薛正。

  正是下衙的时辰,翰林院门口尽是陈砚的同僚,一瞧见那飞鱼服立时变了脸色。

  被锦衣卫找上可不是好事。

  薛正并不在意那些异样目光,一双杏眼对上陈砚:“陈修撰跟本官走一趟吧。”

  翰林们闻言,齐齐倒抽口凉气。

  被锦衣卫带走的官员可没几个能全身而退,陈三元竟然被锦衣卫抓走了!

  陈砚拱手:“劳烦薛百户在前领路。”

  说完人又缩回马车里,帘子一放,就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薛正微微挑眉,似是没料到陈砚竟如此镇定,连马车也不下。

  不过也好,免得太费时。

  薛正骑着马转身,陈老虎赶着马车转了个弯跟随而去。

  他们是离开了,翰林院衙门口却炸开了锅。

  “陈修撰被锦衣卫带走了!”

  “什么?陈修撰被锦衣卫关进诏狱了?”

  诏狱乃是锦衣卫关押审问朝廷官员的牢狱,这诏狱几乎是有进无出。

  当然,若是命够硬,运气足够好,还是有可能出来的,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

  彭逸春出来时,版本已经是锦衣卫们将陈砚押送进诏狱了。

  他只一瞬就想明白了,这是首辅对陈砚动手了,一时间险些没憋住笑出来。

  陈砚以为能仗着自己连中三元的威名,就能在首辅面前耍威风?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这几次陈砚让他脸面尽失,彭逸春便觉心情大好。

  只是看同僚们均是义愤填膺,他只能努力做出痛苦的神情,感叹道:“陈修撰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众位翰林们俱是火冒三丈。

  “锦衣卫就算要拿人,也该有个罪名,断不可平白无故抓人!”

  “罪名怕不是得罪了当朝首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翰林怒声道。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是与陈修撰同科的名为徐彰的庶吉士。

  观政结束后,徐彰考进了翰林院,成了庶吉士。

  往常与陈砚并无太多往来,今日听闻陈砚被锦衣卫带走,心中急切,也顾不得什么各走各道。

  若人都没了,还有何道可走?

  若真让锦衣卫对阿砚动了刑,到时阿砚扛不住认了罪,一切都迟了。

  唯有此时煽动人群,方才有可能将陈砚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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