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师徒早已入睡。

  满天星辰被厚厚云层遮盖,没有月光的照耀,整个安居观沉浸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砰砰砰……”

  风刮的门摇摆不定,像是要推开。

  窗户上糊的纸早已破烂不堪,蹿风厉害。

  屋里,算不准和秦侩睡的是稻草床,随着冷风吹了进来,稻草也随着风飞舞起来,吹到秦侩身上痒痒的。

  秦侩一直憋了把尿,本不想起身,可听闻屋外风声大作,怕等会下雨,只能先行去放水。

  大风,大雨实属正常,秦侩也不甚在意,只是听闻门被吹得嘎吱作响,有点嫌吵。

  “这破门!明天没事,得好好修修,吵得人睡不着觉。”

  秦侩摸黑下床,一旁侧卧的算不准早已被风声惊醒,他睡觉浅。

  “行了!要放水,就快去!等会下雨,屋里可没马桶。”

  算不准和秦侩生活多年,这徒弟一撅屁股,他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见师傅催促,秦侩打了哈气,挠挠头,陪笑道:“师傅,我不是怕吵到你睡觉嘛……”

  “行……行……我这就去。”

  秦侩摸黑走到门口,拨开门栓。

  只见门栓半拉,大门却像等不及一般“轰”地一声,被飓风吹开。

  秦侩遂不及防地被掀倒在地,怪叫一声,屁股生疼。

  而门撞在墙上,哐哐震动。

  “怎么了?放个水,搞这么大响动!你这是招狼还是放水!”

  算不准起身埋怨,秦侩顾不得屁股蛋子,连忙说道:“师傅,风太大,刚刚没注意。”

  秦侩迅速起身,扶住门,不让它再响。

  “师傅,那我去了。”

  “快去吧!到后院茅房,别在院子里尿。”

  “知道了。”

  秦侩原本就想在墙根下解决,可师傅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开了后门去上茅厕。

  外面风很大,雨却没下。虽然入夏,可夜里还有点冷。

  “真不该听师傅了,跑这么远来放水。”

  秦侩终还是没听师傅去茅房,出了后面,就站在门口往外尿。

  风推后背,顺风尿得爽,可忽然一个旋风卷来,尿撒了秦侩自己一身。

  “呸呸!!你娘的,怎么回事?”

  “倒霉!”

  秦侩赶紧尿完,抖抖,边提裤子,边用袖子擦自己脸。

  就在同时,他眼前忽一白影飘过。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赶忙揉揉眼睛,忽又两白影从自己眼中飘过。

  这次,他看得真切。

  表情凝固,张大嘴巴。

  “啊……鬼啊……”

  秦侩吓得转身就跑,可他没注意,刚刚提了一半的裤子已掉在脚边,这下用力奔跑,一个狗吃屎跌进院里。

  这时他哪还管疼痛。

  爬起身,就向屋里冲去,感觉进了屋就安全了。

  进屋,秦侩连忙栓了门,后背死死抵住大门,怕鬼跟来。

  秦侩不停嘴里喊着各路神仙的名讳。

  “怎么了,大晚上的鬼叫,上个茅房,看把你吓得!”

  算不准,听到这个活宝徒弟鬼叫,又被惊醒,气得差点拿鞋抽他。

  “师傅,有……有鬼……”

  秦侩回了一句,拿出枫木钻火点亮了油灯。

  光明的到来,才让他扑通扑通的小心肝缓和下来。

  他拿起桌上水壶,灌了一口:“师傅……我刚刚真看到鬼了!”

  “真的,师傅!而且是三个女鬼。”

  算不准见徒弟这怂样,心中鄙夷,还三女鬼,你这么不说三十呢。

  “上个茅房,还能遇到鬼,那你运气真好,师傅想遇还遇不到呢。”

  算不准气秦侩大晚上三番两次打扰自己睡觉,嘴里也没好话。

  “赶紧熄灯睡觉,灯油不要钱啊。”

  说完话,见秦侩不理自己,算不准气得一只鞋丢了过去,砸在秦侩腿上。

  秦侩本能地缩了下身子,打得也不疼,委屈,可怜地望着算不准。

  “师傅,今晚这灯能点着吗?”

  “你个二呆子,灯油不要钱啊!师傅存点钱娶媳妇容易吗?”

  “你个败家子!”

  “赶紧灭灯睡觉,再啰嗦我抽你。”

  秦侩心中委屈,又害怕,差点哭了。

  算不准不顾秦侩哀怨的眼神,另一只鞋也飞了过去。

  秦侩一缩头躲了过去。

  没法,师命难为,秦侩正准备吹灯。

  门响了。

  寂静的夜里,风声中传来的敲门声,吓得秦侩从板凳上跌了下来,快速跳上床,躲在算不准身后,瑟瑟发抖。

  “谁啊?”

  算不准喊了一嗓子,侧耳倾听。

  “深夜打扰,冒昧了,见屋里灯还未熄,知道主人还未休息,我家妹妹受了点伤,想借贵宝地处理一下,不知可否?”

  女声清脆动听,似曾相识,算不准瞥了一眼没出息的徒弟,对门外喊道:“等着。”

  门开了一条缝,算不准看见确实是女子打扮便开了门。

  门完全打开,灯光照耀,映入眼帘的女子让算不准吃了一惊。

  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开了大吉卦的青衣和黄衣。

  “怎么是这两倒霉鬼,要死了,要死了!”

  算不准心里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黄衣和算不准四目相对,对方似乎也认出了算不准,吃了一惊。

  黄衣扶着青衣很吃力,看青衣无力地靠在黄衣肩头,想来已经陷入昏迷。

  “是你?”黄衣心中一动。

  算不准却未点头,只是岔开话题,十分关切。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这位小娘子没事吧?”

  “快快进来。”

  算不准没等黄衣回答,便急忙让到一边,放黄衣进门。

  “谢谢。”黄衣也顾不上思索遇上这算命先生是好是坏,此时她落难,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算不准见两女身上都有血迹,脸色苍白,心中已有了猜想,心道都是这俩倒霉鬼催的,催出了个“大吉”卦,真是害人害己!

  “咱们真有缘,没想到,在这还能遇上。”算不准心中抱怨,嘴上却正常寒暄,谁叫黄衣长得美呢!

  “要帮忙吗?”算不准看着虽然昏迷却不减艳色的青衣,心痒痒。

  黄衣阻止了算不准扶青衣的动作,自己扶着青衣进了门。

  可进了门,黄衣四处张望,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算不准人精,一瞧便知为何。

  屋里简陋,也只有一张草床,一桌四椅,一个橱柜,破烂不堪。

  “来,来,这边请。”

  说完话,算不准一脚踢在把头埋进草里的秦侩身上。

  “有客人来了,我们到正殿休息,这边让给两位小娘子。”

  算不准拖秦侩下床,又在橱柜里拿了一块旧布铺在草上。

  “小娘子不要嫌弃,这里条件简陋,这块布洗过,也干净的很,委屈两位了。”

  “我叫算不准,这位是我徒弟秦侩,我们去前院正殿,如果有事可以呼唤我们。”

  “好!我叫赵月婵,这是我妹妹,赵小梅。”

  “谢谢!”

  黄衣赵月婵扶青衣赵小梅躺下,才算松了心中一口气,脸色好看很多。

  算不准和这两女也算有一面之缘,还收了人家近一两银子,客气招呼完不再逗留。

  秦侩自始至终不敢看两女一眼,她认为这两人定是刚刚那白衣女鬼所化,这是追来吃他们的,所以紧紧跟在师傅身后,路都走不稳。

  “师傅,这两人来得突然,肯定是那三只女鬼中的两只,我们不要上当,还是跑吧。”

  算不准见秦侩说的情真意切,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你个二呆子!女鬼能长这样?鬼无影,你没看到吗,油灯下有两人的影子!这两人可是财主,你可别挡了师傅发财的路子!”

  “要不然,看我不抽死你。”

  “师傅……”

  秦侩想说什么又没敢再说。

  “你个怂货,赶紧去正殿铺垫稻草好睡觉。”

  秦侩站立没敢去:“师傅,我怕,我……”

  “真是怂货!”

  算不准骂了一句,一巴掌抽在秦侩头上,自己去草堆取草去了。

  经过井口时,就见屋门开了,赵月婵走了出来。

  “小娘子,还有事吗?”

  “这么大的风,又受了伤,还是回屋吧!”

  “万一惹了风寒就不美了。”

  赵月婵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不碍事,我想烧点水,让我妹妹服药。”

  “行了,你先回去,我弄好了,给你送过去,这里想烧点热水也不太容易。”

  “谢谢郎君,给你添麻烦了。”说完,黄衣回屋关门。

  见赵月婵回屋,算不准瞟了一眼那绝美身姿,心中暗乐:“嘿嘿,郎君,这称呼不错。”

  市井多年,哪有人称呼他一声郎君,不骂他就烧高香了。

  算不准也不愿自己辛苦,找来秦侩,生火烧水。

  水好以后,又亲自送了过去。

  可门没让进,只往屋里瞄了几眼,却被赵月婵挡下。

  几次相见,算不准越瞧赵月婵越好看,不知屋内赵小梅生死,也就放下好奇心回了。

  “也不知道这颗好白菜,以后被哪头猪给拱了。”

  算不准气愤,怎么自己就不是那头猪呢!

  说完心中又是一乐,心情好了很多。

  有事做,火光带来的亮光和温暖,终于驱散了秦侩的恐惧,他好了很多,人也正常了。

  “师傅,草铺好了。”

  秦侩不再发傻,让算不准欣慰:“行了,折腾一夜了,早点睡吧。”

  就在师徒忙活一宿,正要睡下之时,空中狂风中响起一个惊悚的女声。

  刚刚铺好的草床,像是受到什么召唤,纷纷飞起四处乱飞。

  “赵月婵……”

  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时远时近,诡异阴森。

  这一声尖叫犹如炸雷,吓得算不准掉头鼠窜,钻到三茅真君身后不敢出声。

  而秦侩,更是怂,吓得一头插在草里,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这次算不准知道坏了,他连忙向外窥视,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轰咚咚……

  忽然一股邪风吹来,安居观所有窗户,似是感觉到恐怖的气息,都在瑟瑟发抖。

  咚咚……

  “啊……”

  秦侩受不了,大声尖叫,算不准见势不妙,窜到他身边,一把捂住嘴,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这一巴掌让秦侩差点奔溃的心稍稍好了点,声音骤然而至。

  “赵月婵……”

  “赵月禅……”

  这次声音犹如在耳边响起,让人汗毛竖起,像是夜晚厉鬼索命一般恐怖。

  风很大,院里的东西四处乱飞,屋顶的瓦也发出撞碎的声音。

  嗒,嗒,嗒

  在这杂乱的声音中,却传来非常清晰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还是那恐怖的女声响起。

  秦侩忍不住咬了算不准的手,疼得算不准又一巴掌抽了过去,秦侩才又好点。

  “出来吧……”

  这声音伴随着狂风在整个安居观回荡,不绝。

  “师……师傅……原来两女鬼……追一女鬼……现在这女鬼找上门了……我们快跑吧……”秦侩声音带有哭腔,如果算不准不在的话,估计早跑了。

  “跑,往哪跑,要真是女鬼,你能跑得来?”

  说完,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你个二呆子。”

  果不其然,算不准话音未落,大风卷动,后院堂屋大门轰然倒下。

  原来毫无动静的后屋,终于不再沉默,只见赵月婵一人,从里面飞了出来。

  赵月婵飞了出来,立在院中不语。

  风小了很多,飞舞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落了下来。

  可脚步声,依旧在响,但却不见人影。

  “装神弄鬼,出来!”

  赵月婵终也是忍受不了,呵斥一声。

  “你会死的!”

  “哈哈哈……”

  诡异声又响起,狂风吹得赵月婵后退几步。

  “不知羞耻的东西,还敢追来,我到是要看看,你能装到何时!”

  赵月婵话语愤恨,似知道来人是个什么东西。

  “别急,你马上就会死,可我不想你死得那么快。”

  声音不再那么尖锐急迫,话语犹如猫捉老鼠,其中夹杂兴奋之意。

  赵月婵一声叹息:“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不知何时,赵月婵手中多了一把剑,在空中挥舞起来。

  像是在舞剑。

  诡异的是,一人舞剑就罢,却又从空中摔落,一口鲜血喷出。

  此时,赵月婵心里已不抱生还希望:“也许,这小小道观,就是我赵月婵的埋骨之地。”

  赵月婵受伤在前,刚刚又受重伤,虽然情急之下吞了药丸,可这也救不了她的命。

  那东西似乎也不急着杀死赵月婵,总给她喘息时间,逗弄之心不言以于表。

  “要杀就杀,我赵月婵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月婵像是被逼急,不显原来好脾气,怨气飙升。

  “哈哈哈……”

  “有意思,这感情好。”

  “来吧!与我作伴吧!”

  人影依然不显,话语却更是戏弄。

  赵月婵知道今日必死,可还是希望能活一个,把消息带回去。

  她只得传音给了这里的活人,算不准,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算不准突然听到传音也是吓得半死,等赵月婵离去很久,才敢现身。

  “这两小娘子都不是人,太狠了,原来书上的神、鬼、仙、怪都是真的。”

  “那……书上记载的……我能用吗?”

  算不准有心思想别的,是因为他心大,可秦侩没有。

  “师傅,怎么办?”秦侩心有余悸,没了主意,立刻问询。

  “信你个鬼!还谢我?都自身难保了,还重谢我,到阎王爷那找你要钱啊!”算不准骂了一句,想到赵月婵传音内容。

  一旁的秦侩以为是骂他,没敢说话。

  算不准左思右想。

  “带走,也不吃亏,也不能留在这等死,没钱拿人抵。”

  时间就是生命,算不准怕女魔头又杀回来。

  于是,算不准冲进房间,抱起赵小梅就跑。

  他没让秦侩抱,男女授受不亲,万一这小娘子没钱拿人抵债,这就是自己媳妇了,也是秦侩师娘,哪能便宜那个二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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