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寂静后,他忽然轻轻勾了勾唇,轻声重复道:“是吻……”

  老祖母轻轻游了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长发,讲故事一般慢声道:

  “亲吻不仅是表达爱的行为,对我们人鱼来说,还代表一种神圣的仪式。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会明白吻的含义。人鱼一旦亲吻了别人……就等于愿意为那个人奉献全部的自己。”

  小美人鱼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晃动的水草,声音很低:“我知道。”

  “全部。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心脏的跳动……”老祖母微微叹气:“孩子,你有了喜欢的人么?”

  少年没有回答,抬起浓密的眼睫,冰蓝的瞳孔静静盯着面前的祖母。

  老祖母闭了闭眼睛,微微摇头:

  “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亲吻是不能轻易给出的,除非你做好了准备,愿意为那个人贡献自己的所有。”

  安陌尔的神色却很平静,默然回过脸去,继续看着穿梭的鱼群。

  老祖母继续慢声道:

  “你的‘所有’和‘全部’不同,它是你拥有的,包括你在意的,比如亲人、朋友,也包括你没有留意过的,比如健康、歌喉……甚至生命。”

  她轻轻叹息,“所以,你只有做好了准备,才可以送出自己的亲吻。但这只是对人鱼来说,如果是人类……”

  小美人鱼纤长的眼睫微颤,静静注视着漂亮的海底花园,清澈好听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只是淡然的重复:

  “如果是人类?”

  “如果是人类,那就是两回事了。”老祖母静静注视着他,“人类的爱情最不可靠,亲吻对他们来说不是圣洁的事情,也不必为此负责。爱也一样。人类的生命短暂,心却飘忽不定,一个人一生可以吻许多人,也可以爱许多人。”

  小美人鱼却轻轻笑了,勾起的唇角边露出软萌的酒窝,轻声嘟囔:

  “……多不公平。”

  老祖母无奈地笑笑,慢慢道:“可人是有灵魂的,即便生命短暂,他们去世之后,却可以升入天堂。我们不可以,我们即使有几百年的寿命,等到死后,也只会化作海上四处漂浮的泡沫。”

  她犹豫了下,“除非……”

  面前的孩子仰起脑袋看她,冰蓝的眼睛一片平静,“除非什么?”

  “除非人愿意把灵魂分给我们。”老祖母轻轻道,“如果能够获得人类真心的爱情——如果他爱一条人鱼胜过一切,他就会把一半的灵魂,一半的欢乐赠给她……但,孩子,那是不可能的。”

  小美人鱼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老祖母笑了笑,轻轻道:

  “因为鱼尾啊。”

  “我亲爱的孩子,鱼尾是人类不能接受的东西。它对人类来说太奇怪了,没有人会爱上一条拥有鱼尾的人鱼。”

  安陌尔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最后才仿佛自语的呢喃一般,轻声地问:

  “人类不会爱上人鱼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恍若叹息的低语:

  “是的,孩子。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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