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馆的大厅里放着几张桌子,灯光昏暗,一帮兽人咋咋呼呼聚在一起喝酒,兴起就咚咚咚敲着桌子,差点把那小桌子敲出一条裂缝。

  “老板再来点酒”狼人醉眼惺忪地吼道。

  “来了。”方庆回了一句。他把前台整理了一下,就下去藏酒库里拿了一瓶新酒上来。

  他刚走进那桌狂欢的兽人,就被狼人揪住了领子。对方獠牙毕露,语气凶恶:“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方庆比起五大三粗的兽人族来说实在是太瘦弱了,被那个狼人差点揪得双脚离地。他赔笑说:“对不起对不起,下次肯定给您快点。”

  狼人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才把他就手甩开。

  方庆倒退几步才站稳。周身好像还有狼人的带着酒味的口臭,他转身,皱眉回到了前台坐着。

  在卡珊德开店,背后没有点势力罩着,总是会遇到这种客人的。

  隔了几分钟,旅店的门又被推开了。

  男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眼眸明亮的青年。他径直走到前台,笑说:“方庆,好久不见。”

  “你终于来了”方庆大笑,“咱俩都多少年没见过了。你还是老样子嘛”

  他和沈朝幕碰拳,又看到了后头的龙拾雨:“这是谁啊?”

  “他不是协会里的人。”沈朝幕说。

  方庆愣了愣:“那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沈朝幕咳嗽一声:“就是想跟过来看看而已。”

  方庆也没怀疑什么,和龙拾雨笑说:“那住我这里正好我跟你说,在这里保证你一分钱都不会少绝对安全”

  那边的狼人似乎听到这边动静大,又扭头恶狠狠地说:“他妈的没长眼睛么说了让你不要发出声音打扰我们哥们儿喝酒”他又冲沈朝幕扬扬下巴,“识相点,给老子赶快滚上楼住着”

  周围的兽人发出尖锐的嘲笑声。

  沈朝幕脸色未改,问方庆:“他们喝酒了?”

  “喝了。”方庆用终端把房间的解锁权限给了他们,“房间在三楼,两间挨着的。”

  龙拾雨跟在沈朝幕后头上了三楼。这家旅店虽然小,但很干净整洁,走廊上的深蓝色地毯分外柔软。

  龙拾雨说:“你不解决一下他们吗?会不会在你朋友这闹事呀。”

  “没事。”沈朝幕打开房门,“他能解决的。”

  方庆给了他们两间房,沈朝幕站在房门前,和龙拾雨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乱跑,房门都别出。”

  他在龙拾雨身上放了精神印记,这样就能知道青年的大概位置。

  龙拾雨提着行李进房间。

  屋内没有窗——在这个地方敢把屋内随意暴露给路人,无异于作死。一张床不大也不小,用的是羽翼族的纯绒床垫,柔软到像是在云端躺着。

  卡珊德上城身在云端,气候寒凉,夜间走在路上甚至能看到云雾擦肩而过。龙拾雨洗了个澡后,就在床上裹好被子,开好暖气。

  困意又来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抱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方庆把旅店的最后一点账算好。

  那帮兽人的动静明显小了很多。狼人还是醉眼惺忪:“你这、你这酒劲还挺大……”

  刚说完这话,他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意识到事情不对,可为时过晚,他们手脚无力,接二连三地昏睡过去。

  兽人的嗅觉灵敏,能察觉到绝大多数药物。而他们察觉不到的,往往药效没有那么明显,威胁也小。

  这是兽人族引以为傲的一点。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这酒里的特质安眠药能让他们毫无察觉。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想必会激起一大波人的兴趣。

  看到最后一个兽人倒下,方庆把桌面上的小闹钟摁停,上头秒表时间停在“34:19”。

  “半个多小时,”他自言自语道,“这次时间掌握得不错。”

  他在桌面摊开一个小本子,仔细记录下了药剂克数以及生效时间。本子上密密麻麻,已经有了许多记载。

  旅店里的几个员工默契地出现,对这场景见惯不怪。其中一人问:“老板,这些人要怎么解决。”

  又有一个女性员工低声抱怨:“他们喝酒真的是吵死了,和上次那帮杂种差不多。老板你没把他们卖作奴隶或者倒卖器官,真的是太善良了,要不然咱们还能大赚一笔。”

  “做人别那么绝嘛。”方庆只是笑,“那个狼人是通缉犯,刚好我买材料的钱不够了,一会拿他去换联盟赏金,其他人……年纪也不大,丢路边让他们醒来就算了,好歹对我的实验做了贡献。”

  这帮一看就是刚来卡珊德的人,见谁看起来好欺负就肆无忌惮起来了——这可是卡珊德的大忌,毕竟你永远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他这家店能在这里开这么多年,没点本事早就滚蛋了。

  员工们开始把兽人们拖走,方庆还在翻看自己的小本子,忽而听到有人说:“看来你的实验从来没停过。”

  方庆没抬头,笑说:“和你说过,我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停下来的。怎么,你下来是房间有问题吗?”

  沈朝幕靠在他身后的墙边,挑眉:“那倒不是,只是来找你喝酒而已。”

  “敢喝我酒的人他娘的没几个,”方庆把本子合起来,果然拿了一瓶月光佳酿,“你算是勇士了。”

  他们一人一杯酒,在大厅的桌边面对面在坐下。

  沈朝幕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教会的事情。”

  “他们又出来了?莉莉丝真是死心不改。”方庆喝了一口酒,“不过这件事情要是办成了,你肯定坐稳首席的位置了。要我说,那些有能力跟你竞争首席的人,全都是占了年龄上的优势。”

  沈朝幕笑笑:“你一直对我太高看了。先别谈这个,我想问你,这里的大产业哪些是相互联系的?”

  “挺多都是的,看你问的是哪种情况。”方庆又给两人的杯子倒酒,“光是大赌场都有四五个。”

  “把名单都给我吧,包括所有可能贩卖注射器和针头的地方——你应该经常在这种地方买东西。”沈朝幕说,“在星都有个地下拳场,里头有个被叫作‘老板’的人。那里的拳击手有很多是异变者,注射的血样来源,很可能就是卡珊德。”

  “说真的,要是源头是这里我一点都不意外。”方庆大笑,“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犯罪率是77%么?因为现在这里有20%的人为联盟政府工作,不会把他们统计进名单内。”

  他又一口把酒咽下:“我一会就把名单给你,就是老规矩,别和协会里的人提我。”

  方庆曾经也是猎人协会内的人,最开始是医疗猎人,后来在五年内发表了数篇论文,其中三篇被联盟的科研学会重点报道,全联盟皆知。

  有如此优异的成绩,他很快担任了科研组组长。陆山怀的哥哥陆山遥当年就是他的学生之一。

  方组长在两方面人尽皆知。

  一是每年考核,手下学生十个能挂科八个,人称魔鬼组长,二是对毒理学有着极大的兴趣,刚入会时他给病人坐夜班,桌上摊开的都是毒物知识和手写稿,还不时深情地对着病人笑,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什么,吓到几个猎人连夜出院了,还有一个是翻窗逃跑的,腿上石膏刚打好又摔折了。

  后来他在三十五岁那年,突然撒手不干,跑到卡珊德来开旅馆。

  旅店的大门是开的,寒风灌了进来,能看见外头街上的白色云雾。

  沈朝幕说:“你什么时候打算回去?”

  “回去做什么。”方庆不屑道,“我才不要看那些烂人的脸色,我只想带着我的毒药们天长地久。不过,”他话头一转,“你这次这样问我,是不是暗示想要我出山给你的竞争搬砖添瓦啊?哎呀我都是个老大叔了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考虑几天再告诉你吧……”

  “等等。”沈朝幕打断他,“我什么时候暗示了?”

  方庆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小沈啊,不要害羞,前辈我什么都看得出来。”

  沈朝幕:“……”

  “还有你身边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吧?”

  “这个真不是……”

  “你之前可从来没带人出来过。”方庆又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小沈啊,不要害羞,前辈我什么都看得出来。”

  沈朝幕:“……”

  方庆带着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又说:“还有一件事情你可能有兴趣,这里有个势力叫做‘送葬人’,很多年前就创立了,最初大部分成员都是异兽王座的狂热崇拜者。”

  “我有听说过。”

  “但你不知道这一点。”方庆笑了,“说他们崇拜王座其实不大准确,他们真正崇拜的是龙王。”

  沈朝幕抬眼:“老龙王?”

  “不是。是……那个你注定会和他交手的王。”方庆说,“虽然他已经从王座上失踪很长时间了,但如果还活着,说不定‘送葬人’会知道线索。”

  这一瞬间沈朝幕的眼神锐利如狮子,凶兽于其中跃跃欲试。

  龙王“阿卡萨摩”,占据了王座百余年的恶龙,至今下落不明。

  他名讳的读音来自龙语,人类很难发音。关于他的信息也很少很少,直到那一日他杀死了老龙王,从对方手中将王位夺来。

  新王加冕之日,世界的洪钟敲响,巨神劈开深海伫立,星灵点燃火把开道。

  沈朝幕很快恢复了常态,点头说:“我知道了。”他起身,“上去睡觉了。”

  房间里龙拾雨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心想,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啊,然后更紧地盘起了自己的尾巴。

  隔壁传来房门锁定的声音,很轻微,但龙拾雨还是听到了。

  是沈朝幕回来了。

  龙拾雨又想起了恶龙祖训:漫漫长夜,公主们都是身娇体软的。作为一头恶龙,你要及时表达出自己的体贴。

  既然他都打喷嚏了,那沈朝幕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龙拾雨抱着枕头被子,悄悄溜出去,敲了敲沈朝幕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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