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蓝不愧是西凉王府的郡主,就连轻轻放下茶盏也显得那般典雅,温文。

  只见她优雅的起身,面向凤鸣山云台道观方位,满副翘首以盼的姿态,被薄纱遮挡住的容颜露出淡淡如开的笑靥,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

  柔唇微启,声音缓慢悠长的说道,“以前并不喜爱喝茶,极度讨厌它的清苦之味。但自从与慕姐姐相识后,慕姐姐曾说,世间滋味不外乎酸甜苦辣咸,苦味最是不为人所喜。况且所有的味道退去之后人才能品尝出清冽的苦味,便如晚秋之菊,冬雪之梅一般,只有飘逸隐忍之人方能品味。随后竟不知因何缘由,也渐渐喜欢上这种独特的味道,而最钟意的却莫过于凤鸣山茶,许是受了慕姐姐的影响吧!”

  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听慕姐姐曾言,清明雨前的凤鸣山茶是最好的,它清纯、甘美、温存、幽芳、醇和,那透明、晶莹的芽尖一如少女洁净而清脆的身体。

  慕姐姐也曾说过,想要炒出此等好茶并非易事,而采茶也是极为关键。

  采茶的需为少女,且最好是柔若无骨,烟行媚视的少女。而且采摘时不能用手,而是用双唇采下,芽尖要透明,含露则为上品。

  曾有幸亲眼目睹过慕姐姐采摘凤鸣山茶,而慕姐姐也是极为讲究的。摘茶之前先要沐浴,水是取自凤鸣山涧,罗绶轻分以后,在水中加入木樨、白松香、金雀、百合、薰衣草等香料。经过香与水气的滋润,半个时辰以后,芙蓉出水,方才开始采摘。

  依稀记得慕姐姐身披蝉纱,不施粉黛,散发出自然的淡淡体香,在微熏的光线里,看着慕姐姐甜蜜的樱唇与鹅黄的芽尖轻轻地接触,真的好美,美得让人心醉。

  采完的茶晾晒在幽暗的房间里,房间里点了上好的檀香,约莫一个时辰后,芽尖缓缓地展开,它的姿势如同一缕光线的舞魅,静谧而优美,又如同少女的纤美的背影,消失在午后空落的风里,只留下一缕伤感的凝香。”

  听着她自顾自的回忆感慨,看着她渐渐落寞萧索的背影,秦尽天的心仿佛被一只沉重的手紧紧的用力捏着似的,疼痛难忍,呼吸急促得似要窒息一般。

  而钱万贯与周世战两人平日里饮茶仅是解渴与装相罢了,又怎会知道这茶道一途还有这般门道讲究,饶有兴味的听着她的讲述。

  饶指柔则平静如水的站在原地,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叹与好奇。并非她心性坚定,波澜不惊,只是因为她采摘过凤鸣山茶,且不止一次,而是整整十次,也便是足足十年。

  自慕秋蝉不幸过世之后,秦尽天整日喝的茶都是她采摘的,整年的茶叶都是她在清明雨前用柔唇采摘而来,其中的艰难辛酸可想而知,但她却从未有过一丝抱怨,反而还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西凉郡主又缓缓坐回竹椅上,意犹未尽的再次端起茶盏,轻抿一小口,无穷的回味着。

  良久之后,方才抬头柔声说道,“北狄使节团昨日进京,而姬鸢长公主也得到陛下的亲自接见,两人在御书房中相谈甚久。”

  周世战随即也点头附和道,“确有此事,而且昨日子夜前线传来加急情报,据说乌苏可汗强行登基后,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纳皇姐为可敦。朝堂之上胆有反对之人,尽皆被乌苏可汗斩首示众,就连其亲弟弟也被他一剑斩杀于殿堂之中。”

  听闻这则惊天消息后,先是愣神在原地,随即又紧锁眉头,最后却一笑置之,淡定自若的说道,“无论如何,大概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帝陛下吧?恐怕塞外边关会再次变得和平稳定,倒也算得上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只是,可怜了国宁公主。”

  西凉郡主当即接过他的话,继续补充道,“边关是稳定了,但这京城内却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平静。既然现在外忧不用再担心防备,那内患自然也就会愈演愈烈,恐怕隐藏在暗处的,也按耐不住了吧?”

  秦尽天没有立刻出言,下意识的看了看她,又看向周世战。

  原本三人联袂而来便让他猜测出些许苗头来,现在又见周世战点头,心中仅剩的缕缕疑惑也烟消云散。

  轻瞥一眼苏心蓝,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西凉王也按奈不住了吗?”

  奇怪的是她并未因秦尽天的失礼鲁莽之言而恼羞成怒,甚至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淡淡的说道,“是陛下按奈不住了!”

  秦尽天听后却是轻蔑的一笑,略带警惕的口吻说道,“为何做出这般选择?为何不取而代之?”

  话音刚落,钱万贯与周世战也满是警惕的看着她。

  而苏心蓝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为以后做些打算罢了,秦状元却又是何出此言?如何取而代之?”

  “西凉王手握二三十万重兵,若是倾尽全力一搏,并非没有取而代之的可能!”

  西凉郡主却是露出无奈自嘲的苦笑,摇头说道,“恐怕世人皆是这般看的吧?就连秦状元都会下意识的这样想,遑论陛下。诸如明不正,言不顺这类托辞暂且不论,最关键的是本郡主与父王从未想过自己取而代之,不管你们信不信,总之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信!”苏心蓝话音还未落下,秦尽天就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之色看向他,只不过其中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西凉郡主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话的真假一般,然而半晌也未从他淡定平静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唯有出言问道,“为何?

  “不为何,西凉王曾面对无数次的良机而无动于衷,并非他没有把握住,只是因为他确实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至于是不是明不正,言不顺,还是其他因由,不得而知。但这些于我等而言,却没有丝毫关系。”

  听闻秦尽天这席话后,三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苏心蓝却是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这般显而易见的肤浅道理,若是静心细想便了然于胸,可世人却被蒙蔽心智,悲哀,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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