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塞军拿下河套东套以及定难五州的事情,不过几天时间汴京便得到了消息。

  这个消息给汴京造成的震动不亚于长安沦陷,甚至比长安沦陷还要令满朝君臣都毛骨悚然。

  长安沦陷,让静塞军拥有了一块根基,让苏学会成长为可以与宋朝掰手腕的势力,这让宋朝君臣甚为焦虑,但说灭国危机却还是谈不上的。

  如今大宋的根基在中原在江南,西北再怎么重要也只是边陲而已,只要中原在,江南在,那么宋朝便很难灭得了。

  但静塞军攻克定难五州,拿下东河套,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对手崛起了!

  静塞军如果只是占据关中,那么威胁还不算太大,关中虽然也产粮,但已经不是汉唐时候,这里的土地已经跟汉唐不太一样的,经济中心也早就转移到了南方的江南,连中原都已经有些没落了,更别说关中了。

  但静塞军拿下定难五州以及东河套后,情况又不一样了。

  东河套既是水草丰美的传统畜牧区,又可以通过黄河灌溉形成“塞上粮仓”,可年产粮食数百万石,而定难五州虽多荒漠,但农业屯田与手工业(如盐业)亦能提供稳定税收。

  静塞军得了这两块地方,大约可以解决一部分粮食、战马、以及税收的问题,加上关中平原,基本上可以实现自给自足。

  这就意味着,静塞军已经具备了稳定的基础了。

  也就是说,加上延州的工业,静塞军不仅能打,而且可以过得十分滋润,已经是可以自立一国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在静塞军拿下定难五州以及东河套之后,苏学会之前关于立国的讨论声音顿时又大了起来。

  苏允刚刚从东河套回到长安,吕惠卿便带着他的门生公开劝苏允登基立国了。

  时值深秋。

  朱雀大街的梧桐叶被马蹄碾碎成齑粉时,苏允的马车正碾过承天门斑驳的石砖,路旁是前来接驾的长安百姓。

  忽而马车停了下来,苏允不明所以,平子澄有些不满道:“先生,前面有人拦路。”

  苏允掀开车帘一看,顿时有些错愕,因为拦车却是那之前投降的吕惠卿。

  吕惠卿带着他的门生站在路中间。

  苏允倒是知道,吕惠卿投降一段时间之后,便积极加入苏学会,以他的能力以及学识,在研究苏学之后,对苏学进行深化,竟是吸引了不少的苏学会学子拜入门下,如今在苏学会也算是有些许影响了。

  之前王抱朴等人对此还颇为警惕,专门过来请示苏允需不需要对吕惠卿进行限制,但苏允却是乐见其成,认为吕惠卿掀不起来什么风浪,只是让王抱朴等人密切关注即可,没想到今日竟是干出拦车这样的事情来。

  苏允看到是吕惠卿,开口朗声问道:“吕公,若有要事,等某回去再说,何必来拦路?”

  吕惠卿见得苏允出声,立即整饬衣裳,端正帽冠,然后恭敬拱手,大声道:“会魁不知,吕某有要事要劝谏会魁。”

  苏允顿时微微皱眉,心道难道是苏学会中出了什么事情,逼得吕惠卿不得不拦路劝谏。

  苏允还没有说话,平子澄已经是不满道:“此间非说话所在,吕公若有事情,到州衙说便是。”

  吕惠卿摇头道:“此事可在此说明白。”

  苏允看了一下路旁百姓,眉头皱的更深,但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若还是遮遮掩掩,恐怕会引起诸多的猜测,干脆便听他说便是。

  反正自己对苏学会、静塞军都有绝对的掌控力,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解决,于是点头道:“那吕公请说吧。”

  “主公可知,河套的晨雾里藏着什么?”

  吕惠卿撩起广袖,双手抖开一张偌大的地图,身后门生赶紧过来一起撑开,秋日的阳光之下,东河套蜿蜒的黄河如金蛇盘卧,定难五州的城池星罗棋布。

  苏允不明所以,看向吕惠卿。

  吕惠卿看了一下四周的百姓,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不是牧草,不是盐池,是天命!

  自周武伐纣起,河套便是王气汇聚之地,秦筑九原而霸西戎,汉开朔方以制匈奴,今我军兼收其利,正是应了‘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的谶语。”

  苏允顿时有些错愕。

  平子澄却是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带着愤怒:这老贼!果然是心怀叵测!竟是抢在了所有人的前头来劝进了,他想要独享从龙之功啊!该死!该死!

  吕惠卿自然看到了平子澄的神情,但他心下却是没有畏惧,反而是心下嘲讽:老夫乃是归降之人,在战场上没有立功,想要在这里立足根基,就得剑出偏锋!

  呵呵,你们倒是功劳显赫,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是玩弄权术的时候了,这一块上面,你们所有人一起上都比不上老夫,这个大功,老夫拿定了!

  却见苏允摇摇头道:“吕公,汴京尚未倾覆。”

  “汴京?”吕惠卿突然仰天大笑,袖中滑落一卷泛黄的竹简,“昔年陈胜揭竿时,咸阳宫阙比今日汴梁更加巍峨!

  主公请看——”

  他的指尖重重戳在竹简某处,义正词严道:“《商君书》有云:‘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当今天子昏聩,百姓十室九空,汴京的雕梁画栋下,埋着多少冻死的流民?”

  他随机拍了拍手,身后的门生赶紧抬着朱漆木箱来到马车前面,随机掀开箱盖,箱盖掀开的刹那,秋日之下,顿时满街生辉。

  只见箱子里有金光闪闪的短刀,有晶莹剔透的玉器,甚至还有青绿色的铜鼎。

  有人识货,看到这些物件,顿时惊呼出声,道:“金错刀、玉连环、青铜九鼎,皆是历代帝王的传国重器!吕公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

  吕惠卿闻言得意一笑,道:“没错,这便是金错刀、玉连环、青铜九鼎!

  这是臣遣人从长安府库深处寻得,封存时积尘三寸,却在昨夜忽然映月生光。”

  吕惠卿突然跪地,白发拂过冰凉的地砖,“此乃上天示警,神器当有新主!”

  吕惠卿一跪下,顿时满街百姓也是纷纷跪下。

  平子澄虽然恼怒吕惠卿抢了头功,但对于此事却也是赞成,实际上苏学会以及静塞军中已经是有许多人在讨论这个问题,都想着要劝进苏允。

  如今的苏学会领导下的疆域北至东河套,南至长安南,东面控制区域直逼河中府,西面只剩下秦凤路西军还在苦苦僵持,这次拿下了东河套,腾出手后往西,自可以一鼓而下!

  到了这个地步,苏学会已经是有资格立国矣,而苏学会会魁苏允,自然也要更进一步,他若不进步,那么大家又如何进步?

  立国之后,六房便可以升级为六部,六房主事,自然也要升级为六部主事,该当尚书的当尚书,该当侍郎的做侍郎,还有一些人,自然要进入政事堂,成为新国度的宰执!

  于是平子澄也跪下了。

  吕惠卿见状,立即高声呼道:“老臣拜见陛下!”

  平子澄亦是大声呼道:“请先生登基!”

  周边百姓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于是也跟着平子澄大声喊道:“请先生登基!”

  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有马蹄声响。

  苏允抬头看去,却见王抱朴、韩幼安、毕太华等人策马狂奔而来。

  王抱朴马蹄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尽,便见朱雀大街跪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眼之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顿时恼怒道:“吕惠卿!你好大的胆子!”

  韩幼安紧随其后,素来温和的面容此刻凝着霜雪,他抬手按住王抱朴的肩膀,低声道:“大事为重!”

  王抱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马车前,随即跪下大声道:“学生王抱朴,请先生为天下苍生计,荣登大宝!”

  韩幼安与毕太华亦是赶紧下马,走到王抱朴身边,亦是大声劝进。

  苏允坐在马车上,目光扫过众人。

  “诸位起来吧。”

  苏允的声音平静如水,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

  他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

  吕惠卿趁机往前膝行半步,额角在青砖上磕出血痕:“陛下若不允,老臣便长跪不起!”

  “守真,你说呢?”苏允忽然转头看向王抱朴。

  王抱朴一怔,手中佩刀“当啷”落地。

  他想起当年在延州工坊,苏允站在水磨机旁对他们说“要让天下人有衣穿有饭吃”的模样,又想起上个月在河套前线,苏允顶着风沙布置防线,险些被流箭射中。

  他忽然眼眶发热,扑通跪下:“先生若不称帝,苏学会万千学子,静塞军二十万将士,又该如何自处?”

  韩幼安见状,也跟着跪下:“自长安光复以来,百姓皆言‘苏公至,生民幸’。

  如今疆域日扩,制度日新,若不立国,何以正名分、安民心?”

  毕太华将账册举过头顶:“东套粮仓可支十年军粮,定难五州盐铁之利可富国强兵,延州工坊能造坚船利炮……先生若再推辞,便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人群中忽然响起孩童的哭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挤到前面,扑通跪下:“求苏公称帝!我家男人去年冻死在汴梁街头,无奈之下,跟着流民来到西北,若不是苏学会开仓放粮,我母子俩早就饿死了……”

  她的话被哭声打断,却让更多人纷纷叩首,此起彼伏的“求陛下登基”声响彻朱雀大街。

  苏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多了几分决然。

  他伸手扶起吕惠卿,又依次将王抱朴、韩幼安、毕太华扶起,最后转向满街百姓,沉声道:“诸君之意,某岂会不知?

  然天下未定,西夏之土、幽燕未归,某若此时称帝,恐落人话柄。”

  吕惠卿急忙道:“昔年汉高祖未灭项羽便称王,光武中兴前亦曾称帝,此乃权宜之计,非贪慕尊位也!”

  “不错。”韩幼安接口道,“若先生不立国,那班腐儒便会说我们是‘乱臣贼子’!

  如今正该借天命所归之名,传檄天下,让各州郡望风来投。”

  苏允沉默片刻,摇头道:“时机还不成熟。”

  吕惠卿闻言赶紧膝行半步,袖中抖出一卷泛黄的《河图洛书》残卷,指尖划过龟甲纹路,大声道:

  “会魁可知,此图藏于长安府库三百年,昨夜忽然龟甲裂纹显‘允’字?天命昭昭,非人力可辞!

  昔武王伐纣,牧野之战前亦自谦‘予小子履’,然天命所归,终成大业。

  今河套粮仓已开,定难盐铁已铸,二十万静塞军枕戈待旦,此乃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他的话音未落,王抱朴忽然解下腰间延州工坊所制的铜质算筹,三百六十根算筹在青石板上码成九州图:“先生请看,关中至东套,已控三河之险;

  延州工坊月产火铳三千,弩机五千。

  若此刻不立国,西夏余部与汴京西军必合流来犯,我军师出无名,徒耗民力!”

  他指尖点向算筹堆成的汴梁城,“且看这民心,长安百姓自发为先生立生祠,河西流民十万人扶老携幼来投,此等根基,岂止是自立?分明是天命所归!”

  韩幼安从袖中取出一叠薄如蝉翼的报纸,正是苏学会新办的《秦中晨报》。

  头版朱砂圈着两行字:“‘粟米价减三分之二,布帛丰于常年’、‘静塞军医署施种牛痘,稚子无夭’。”

  他举着报纸高声道:“百姓皆知,跟着苏学会才有活路!先生若不称帝,如何让江南百姓知我新政?

  如何让幽燕子民望旗来归?”

  此时又有马蹄声响,却是郑朝宗。

  郑朝宗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情,战马奔驰至近,便翻身下马,顺势跪在苏允面前,随后忽然解甲,随后掀开前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

  “学生这条命是先生给的!

  二十万弟兄跟着先生从绥德军打到延州,又从延州打到长安,从长安打到河套,图的不是封侯拜相,是想看见这世道变个模样!

  若先生不坐这位置,那些被咱们砸了豪强庄院的百姓,那些分了屯田的农户,该拿什么堵住旧贵族的嘴?”

  他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账册,“东套新收的三十万石粟米,定难盐场日进万金,这些钱粮若没有国号印玺,如何名正言顺地用于百姓?”

  街角忽然传来镗镗的铜锣声,几个挑着空粮筐的老汉互相搀扶着挤到前排。

  最年长的老者头顶还缠着静塞军发的粗布绷带,扑通跪下时带出一串咳嗽:“苏公……老汉我活了七十岁,头回见当兵的不抢粮!

  上月我孙子出痘,是军医用那什么‘牛痘’救的命……”

  他浑浊的眼睛忽然泛起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饼,“这是俺们用新麦面做的饼,您尝尝……要是不称帝,往后谁给咱们做主啊?”

  苏允看着老者手上的饼,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延州粥厂,他亲手给流民分粥时,那些孩子攥着空碗的小手。

  远处传来静塞军操练的号声,整齐的步伐声震得梧桐叶簌簌落下。

  吕惠卿趁机呈上用黄河泥烧制的“受命宝”坯模,王抱朴铺开绣着二十八星宿的龙袍草图,韩幼安的报纸上不知何时被百姓按满了血红的指印。

  “先生请看!”郑朝宗忽然指向承天门方向,不知何时,城头已竖起九面赤色龙旗,每面旗上都用金线绣着麦穗与齿轮。

  那是苏学会的标志,也是静塞军的信仰。

  “这龙旗不是帝王旗,是百姓的旗!”

  他声音嘶哑却亢奋,“您不是要做孤家寡人,是要做这新世道的开路人啊!”

  苏允的手指抚过老者递来的饼,感受着粗粝麦麸间的温度。

  远处工坊的烟囱冒出青烟,那是延州新制的蒸汽锤在轰鸣。

  “好。”

  苏允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指尖轻轻按在吕惠卿捧来的玉连环上。刹那间,朱雀大街的喧嚣仿佛退潮般寂静,唯有秋风卷着龙旗猎猎作响。

  韩幼安大喜,忽然起身道:“先生等我一下,我去取件黄袍来。”

  说着便上马狂奔而去。

  片刻后,他抱着一袭明黄色的锦袍奔驰而来,在众人屏息凝神中,轻轻披在苏允肩头。

  王抱朴等人随即将苏允扶上马车,这下子所有人都跪下了。

  苏允看着满街黑压压的人头,无奈的笑了笑,道:“某今日称帝,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天下百姓谋生计,为华夏文明续火种。

  待扫平西夏契丹,定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王抱朴悄悄擦去眼角泪水,韩幼安望着天边南飞的大雁,忽然想起苏允曾说过的“愿世间再无饥寒”,毕太华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立国后的赋税改革。

  而吕惠卿,看着苏允袍角上飞扬的金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赌对了。

  嘿嘿,从龙之功,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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