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咱们真打算用飞虎军当先锋渡河吗?”

  飞虎二军一师中郎将,兼讨北军先锋官黄英,在飞虎军内部宴会上,直接提出这个问题。

  在场的还有二师中郎将兼中军指挥使陈罪,和三师中郎将兼督粮官洪冥善。

  在座各位都是孟家的家将,说起话来倒也直接。

  黄英的这句话,显而易见,他是想表达:渡河作战时,第一批过河的人任务太重,极其危险。如果敌军半渡而击,先锋部队必须死命抵抗,才能保证后面军队渡河。那么,他们一师付出的代价可就太大了。

  大帅霍子珍看了看身旁的张之魁,张是飞虎二军的统帅,也是本次北伐的副帅。

  他面沉似水,一语不发。

  见他如此,霍子珍便知道,黄英这句话其实是替张之魁问的。

  霍子珍一笑,笑声略显冷,道:“我等身为军人,首先考虑的是国,其次才是家。外族侵略,国难当头,我等应舍生忘死,摒弃门阀之见,一心报效国家。至于渡河之事,我与副帅,还有玄甲、虎贲、神策三军早有约定,四月十日夜间子时,从四个地点同时渡河。”

  很显然,副帅张之魁知道这个布置,可他还是要让黄英出头问一些“废话”。而霍子珍也回了一句“废话”。

  下面黄英如果还要说话,才会是张之魁真正的想法。

  闻言,黄英瞥了张之魁一眼,后者闷头饮酒,黄英继续道:“其它几支部队如若不准时渡河,那么我们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

  霍子珍道:“每个队伍里都有监军,他们岂敢耽误时辰?”

  张之魁突然说话了:“话虽如此说,可别再出现河西之战时,只有一军突击的情况才好。”

  黄英补充什么似的说:“先帝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恐怕瞒不过在座各位。”

  霍子珍一拍桌案,愤怒站起:“黄英,你再敢胡言乱语,我撤了你的职!”

  张之魁也怒道:“混账东西,我看你是喝多了,竟敢在军中妖言惑众,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无论是声调,还是措辞,骂黄英的时候,张之魁都显得比霍子珍更高调,更激进,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张之魁是想保护黄英。

  如果“说话”也是一场战争的话,黄英便是张之魁的战略纵深。他可不想与霍子珍发生直接冲突。可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才好。

  霍子珍也是军队里的老油条了,岂能看不出这些门道。只是他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看法,要求飞虎军必须与其它三支部队同时渡河。

  想占便宜,这个时候还不是时候。

  在他霍子珍的带领下,所有利益方都要等消灭男贾人之后再去考虑。

  获胜之前,都给我老老实实打仗。

  黄英被骂出去以后,霍子珍与张之魁又谈笑风生,说起了一些不疼不痒的小事,后来好像都喝多了,又说一些闲言碎语,譬如谁家的小妾更漂亮等一些闲话。张之魁还说,这次行军,他私带两名暗妾,还希望大帅不要怪罪才好。霍子珍摆了摆手说,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不要让外人发现就好。

  这种“家庭聚会”,是要避开监军大人的。

  任何团级上的部队,都有朝廷特派监军,名义上是部队的第二将官,可实际上,除了在玄甲军里,其它军队中都是没权的。但是,任何人又不能小看他,毕竟他代表着皇权。有些撕破脸皮的事儿,现在还不能做。

  这次聚会之前,他们先通知了监军陈浩。陈浩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装糊涂说,自己连日行军,偶感风寒。收了一箱银子后,便去睡觉了。身边一个窈窕女子,正是张之魁刻意给他安排的良宵佳人。

  军法规定,将军外出打仗,不许带女人。

  可是…

  值得一提的是,大梁朝的军队编制人数不是固定的,有的部队里,营甚至比师还要大。虽然皇帝想统一部队编制,可三大门阀都显得十分暧昧,总能找出一些不疼不痒的理由搪塞过去。

  至今未能统一。包裹有的队伍里,军令都不太一样。譬如有的说“是”、“遵命”;有的却说“喏”、“得令”。

  ——

  唐渊低身捡铜钱,捡起十九枚,可第二十枚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附近的草稞里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出身贫寒的小子,不舍得丢下这枚铜钱,于是开始扩大面积去找。

  老天开眼,终于让他找到了,竟然落到了下雨形成的小水洼里。

  少年嘻嘻一笑,小跑过去,矮下身子去捡,突然一只大脚伸了过来,踩住了铜钱,还拧了拧,竟然把那铜钱踩进地下二寸。

  唐渊一抬头,看清面前之人,竟然是能同时对抗两名教官的岳普。

  “把脚拿开。”唐渊冷声道。

  “别那么小气。”岳普一笑,蹲了下来,与唐渊平视:“跟我比试比试,你赢了,我赔你五钱银子。你看如何?”

  唐渊不说话。

  “怎么?怕了?”岳普戏谑一笑,摇了摇头,拍了拍唐渊的肩膀道:“也难怪,一个农民出身的人,能有什么出息。你才练几天武艺,不敢与我打,情有可原。不过,眼下我有一个能让你飞黄腾达的机会,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唐渊冰冷目光盯着岳普:“如果愿意,需要怎么做?”

  “跟我比武,不一定非要赢我。但必须让我通过实战考验一下你的潜力。”

  唐渊不语。

  岳普盯着唐渊,半晌无言,后来他站起身要走。

  唐渊也站起身,道:“回来。”

  “哦?”岳普一愣,看了看唐渊,一笑道:“真想与我比试?”

  唐渊伸手指了指铜钱的位置。此时,那一汪小水坑里的水已经被岳普踩浑了,现在还打着转转。

  “你什么意思?”岳普歪了一下头:“怎的,你还想让我给你捡起来不成?”

  “不用你捡起来。”唐渊道:“方才这枚铜钱在水下不到半寸,却被你踩进去二寸多深。现在,你只消把铜钱恢复原位,我来自己捡。”

  岳普瞪起眼睛:“小子,这么有脾气,咱们还是比试比试吧。你赢了,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你见过银子吗?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枚铜钱!”

  血气方刚,被岳普故意挑衅,唐渊怒从心头起。

  “不许斗气比武。”这时白恪走了过来,道:“岳普,再挑衅,我亲自会你。”

  岳普轻哼一声,俨然没把白恪教官放在眼里,只是白恪到底是百夫长级,他还是害怕军规的。不敢顶撞教官,抱了抱拳,走开了。

  唐渊没去捡钱,怄气地蹲在地上。

  白恪把那枚铜钱捡起来,递给他。

  他没收,反而把手里的十九枚铜钱一起交给白恪,说了一句:“还你的。”说罢,拍拍屁股走了。

  “虽然你一直不能战胜我,但并不代表你没进步,更不代表你打不过岳普。我只是不希望你提前露出你的本事。”白恪道。

  “为什么?”唐渊不服:“人家自己能打败两个教官,可我连一个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脸面跟人家叫板?”

  白恪没再说话。

  唐渊负气走了。

  回到帐篷,见陈豹喜滋滋坐在那里,好像在跟唐虎吹什么牛,唐虎不是很爱听,也不正眼看陈豹。

  陈豹是一个相对持重的人,很少吹牛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问才知道,今天小白脸中郎将说了一句话,让陈豹二弟开心了一整天。唐琪说:“这把九凤朝阳乌金宝刀,其实是我给你准备的。三日后的比武,别让我失望。”

  唐渊大喜,抓住陈豹胳膊一阵摇晃:“二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息的。”

  陈豹略显激动,反手抓住唐渊的手道:“我跟许多人说过这事,只有你真心祝福我。而其他人…”瞅了唐虎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说酸话,就是敷衍,实在是令人感到失望啊。”

  “哎,陈豹。”唐虎一轱辘身子坐起来,瞪着牛眼:“怎的,我没真诚恭喜过你啊?听听你刚才说得那叫什么屁话!好像胖爷我嫉妒你似的。不就是一杆破铁刀嘛,有什么了不起!”

  二人话不投机,不久后又扭打一处。

  打得砰砰作响。

  唐渊觉得一阵头疼,也不去管。

  二人扭打半天,今天小白脸中郎将也没来搅局,后来唐虎说太累,不跟你一般见识。坐在地上喘粗气。

  过了半晌,室内空气沉闷,唐虎闷闷道:“本来,我也有话要说的,结果却被你抢了先。今天小白脸儿跟我说,真没想到你才十六岁,这样说来,你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将来你比现在还要高,还要壮,而你现在就能和典梼打个平手,那么将来岂不是要高典梼一筹?”

  “他还说,以后要供我肉吃,让我快点长。哈哈哈!”唐虎说这些话时,越说越得意,却突然拉沉脸:“哎,唐渊,你怎么不来恭喜我?”

  “滚!”

  唐渊气都快气死了。

  听别人吹牛此起彼伏,自己这边却是一汪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想起水,又想起岳普,怒从心头起,嘭地坐起来。

  恰巧这时唐虎扑了过来,要报复刚才唐渊喊出的一个“滚”字。

  一伸手,掐住唐虎肩膀,一较力,只听唐虎肩膀处发出“嘎巴”一声。

  “唉,小凤,我大哥,你轻点!你的龙爪手我可受不了!”

  唐渊的分筋错骨手从小儿练起,在爷爷的监督下,每日训练掐断柴枝。后来手劲儿越来越大,以至于唐虎这般体格的人,也受不了他的一掐。

  他松了手。

  唐虎立刻站起来,揉了揉肩膀,“哎呀,你这凤爪果然不简单啊。”

  这个该死的唐虎,受制的时候,就叫“龙爪”。刚松开他,立刻就改口叫“凤爪”了。如果不是刚吃了教训,或许还说“鸡爪”。

  “哈哈哈!”

  也不知因为什么,唐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笑不止,笑得有些瘆人。

  唐虎陈豹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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