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七没疯,但是潞城府衙里的三皇子快要疯了。

  “废物,都是废物!”

  他疯狂地嘶吼着,对着眼前的三个小太监、两个美貌的婢女,一脚一个踹了过去。

  那声“废物”却不是在骂他们几个,而是骂刚刚被他们客客气气送出去的、什么忙也没帮上的大夫们。

  一夜时间,全城有名的大夫都来了,却没有一个人说出一句“这毒能解”。

  都说是从未见过的奇毒,需要好好斟酌、好好斟酌。

  三皇子温和地向他们道了谢,客客气气命人送出去,转头就让人打死了一个小太监,理由是他嘴不牢靠,居然当着大夫的面问了一句“下毒的人能不能解”。

  什么下毒的人,哪里来的下毒的人!三皇子贤名满天下,人人敬爱,怎么会有人给他下毒!他中毒当然是因为误食,误食!

  一个小太监死了,剩下的几个束手无策也被问责,于是府衙后院一片肃杀,连檐下的雀儿都不敢闹腾,悄无声息地散了出去。

  天亮了。

  三皇子抱着肚子坐倒在罗汉床上。

  肚里依旧刀绞似的疼,疼得他很想提着刀亲自出去砍几个人……昨天夜里刚中毒的时候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从园子里回来,觉得中毒的痛痒尚可忍受,最要紧的是憋了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所以他没有及时请大夫,只叫人带了两个婢女进来打算消遣消遣。谁知人还没躺下,腰间受伤的地方就是钻心的一阵疼,随即飞快地蔓延了全身,整个人仿佛被几百把刀同时切割着,寸寸皮肉都被割了下来似的。

  凌迟!

  那个女人竟然用毒,不动刀不见血,就让他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凌迟的滋味。不同的是凌迟迟早会结束,而他的刑罚,可能永无尽头。

  那个歹毒的贱妇!

  他咬着牙忍了一夜,解毒的药喝了两次、止疼的药喝了三碗,本以为是值得的,谁知解毒的希望还是一分也没有,最多是疼得比先前稍稍轻了那么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还是疼!

  还是钻心的裂肺的扒皮抽骨一般的疼!而他的肚里已经因为喝了太多的药而吃不下东西了,酸苦的药味从齿缝间舌根下喉咙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长此以往他还怎么活!

  都是因为那个歹毒的女人……杀了她!杀了她!

  现在当然还不能杀。

  三皇子抱着肚子咬牙恨了很久,最终还是只能自己压住了怒气,叫了外面的小太监进来问话。

  他是皇子,而且是一个有大志向的皇子,当然很忙。即使已经中毒疼得死去活来,他也不敢有半刻松懈。

  且喜局势还算平稳,京中和地方上都没有太大的变故,北疆的士兵虽然闹得灰头土脸的,但也没有什么损失。只要他想用人,随时可以一呼百应、从者如流。

  漓阳县也在掌握之中。那个陈七终于病倒了,连夜召了大夫看病,又回绝了客栈掌柜和伙计的探望,每日除了大夫进出,就只有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替他忙前忙后。

  这也很好。

  唯一令三皇子感到不安的是漓阳县附近的山里还有土匪,至今不知道具体数目,而他一时也抽调不出人手过去试探……

  这不重要。

  “要忍,孤能忍!”他咬牙起身,“给孤更衣!孤去探望咱们的陈少夫人!”

  陈少夫人丁了了也起得很早。

  但她没有出房门,简略梳妆完毕之后便退回去躺在了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支簪子发呆。

  三皇子走进来,支走了小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丁了了抬头笑了:“殿下胆识过人。”

  耐性更过人。疼得都快死了,脸上居然还能若无其事,还能自己走过来面对她,喝她的茶。

  “孤不是胆识过人,”三皇子稳稳坐着神色平静,“孤是相信了了小姐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而且也舍不得浪费为数不多的毒药。”丁了了替他补充道。

  神色亦是平静,唇角挂着浅笑,仿佛昨夜那般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但她的脸色还是有异的,苍白得厉害,显得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发觉了这一点的三皇子心里愈发安稳了些,也带上了笑:“了了小姐是个很聪慧的人,有用的东西,当然要放在最有用的地方。”

  丁了了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房中静了一刻,三皇子的笑容更深了些:“你不问陈七的消息,必是想通了。”

  丁了了捏着簪子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沿,问:“他还好吗?”

  “实话说,不太好。”三皇子含笑摇头,“不过孤相信他很快就会好的。”

  丁了了专心地把玩着簪子,又没话说了。

  不问陈七如何不好,也不问三皇子为什么觉得他会好。就好像她真的已经想通了要奔自己的前程去,先前的那个丈夫已经不在她心里了。

  三皇子没有看到她哭泣迷茫,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站出来成为被她倚靠的大树。没有办法,他只得自己把话题转移到他的“正事”上:“你昨晚说的事,也不用请婆子来验了,孤相信你。”

  没有崩溃哭泣迷茫,当然也就不会轻易被感动。丁了了抬起头看了一眼,以目光询问对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三皇子自己作出仁慈的样子来,殷殷切切地道:“孤不愿你受那样的折辱。你去庆王府,孤希望你扮演的角色是高贵的、倨傲的,像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卑怯媚人的玩意儿!”

  这就与昨天夜里说的不一样了。

  丁了了微微颔首,真心实意地道:“多谢殿下。”

  三皇子长舒一口气:“孤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你能想通再好不过。先前也是孤的疏忽让你受了惊吓,你先安心歇几天,过几日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导你。”

  丁了了不想说第二遍“多谢”,又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只好装着没听见,端起茶碗开始喝水。

  她沉得住气,三皇子却实在忍不住了。

  看来这件事不能奢望她主动开口……他只好清咳一声,尽量装作不那么刻意地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既然了了小姐对接下来的安排没有异议,我这毒——”

  就给我解了吧?

  “呀!”丁了了一拍脑门,“我竟把这事给忘了,实在对不住!”

  说着话站起身来,看似走得很急其实极为缓慢地挪动到了桌旁,拈起桌上的画眉细笔开始写字。

  三皇子忙也跟过来,站在旁边伸着脖子看。

  丁了了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笔下出现的一行一行都是药名,看得三皇子热泪盈眶。

  “了了小姐果真医者仁心,”他道,“先前你说不能解,我还以为自己真要这样疼一辈子了。”

  丁了了写了满满一张纸终于停下笔,摇了摇头:“岂能真让您疼一辈子呢。这毒的确不能解,但每日用药压着不会疼,也就无事了。”

  什么?!!

  三皇子呆住了。

  只是用药压着?而且还需要每天服药?那不还是不能解?那他刚才赔小心说好话是为了什么!为了被人看笑话吗!

  这个女人分明是在戏弄他!半点诚意也没有……杀了她!

  杀了她!

  丁了了察觉到他的刀子似的目光,却不以为意,转过身来温温柔柔地向他笑了笑:“跟完全的‘不能解’还是有区别的嘛——至少可以让您不再疼啊!”

  三皇子放下了按住胸口的手,咬咬牙,接过了那张药方。

  没错,至少可以让他不再疼,只需要每天服药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横竖她也拿不出彻底解毒的方子,那还留着她做什么?药方已经在他手里了,这个女人已经没有用了!

  一个“杀”字盘桓在他的喉头,即刻就要冲口而出。

  丁了了却看着他,补充道:“还有一件事——这药方可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它本身也是毒,所以每隔两个月要换掉其中的一味药,否则日积月累,也是可以致命的。”

  “你!”三皇子的脸立刻黑了。

  丁了了向他抱歉地一笑:“对不住呀,我也不是故意用这么歹毒的药对付您的!我只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习惯用毒防贼而已,谁能想到您堂堂皇子殿下亲自来做贼!”

  这话明白地说出了口,三皇子反倒无言以对。

  她自己都承认歹毒了,他还能怎么办?夸她有自知之明吗?

  所以这件事还是没有解决……若真的如她所说,以后都要靠着这药方续命、还要每隔两个月来求她调整一次药方,那他堂堂皇子岂不成了一个女人的傀儡!

  这绝对不行!他一定要想出办法,一定要解了这该死的毒,然后用尽诏狱里所能想到的所有的酷刑,让这个歹毒的贱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皇子攥着那张方子,恨意席卷全身激得疼痛加倍剧烈起来。他整个人几乎要蜷缩成一团,却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经过昨夜,他已经不太敢奢望能找到大夫破解这个方子。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无论如何还是要着落在丁了了的身上。

  用什么方法?拷问?抓她弟弟?抓她男人?或者……干脆自己做她的男人?

  事关自己性命必须十分慎重。三皇子的心里无数个念头转来转去,一时实在拿不定主意,竟呆住了。

  丁了了自己又回到软榻躺下,懒洋洋:“殿下别恼,这是我如今能拿出来的最合适的方子,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且天下奇人异士甚多,殿下福泽深厚,将来必有一日能解此毒。”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三皇子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而感激,只觉得心里更恨了,恨不得立刻就拔剑彻底解决了这件事——却并不敢付诸实施。

  他只能立刻把药方交给小太监,然后又转回来继续在丁了了对面坐着,放出皇子的威严来,审视着她。

  他以为丁了了会如坐针毡,会越来越心虚,甚至有可能会因为畏惧而懊悔、会主动把真正能解毒的药方拿出来。

  却没想到丁了了半点也不慌,躺在软榻上像个真正的主人一样坦然自在。

  “殿下若是不忙,”她闲闲开口,“不如就跟我说一说京都的事吧。庆王是什么来历?京中还有谁家是需要警惕的、谁家是心怀不轨的……既然您要我在庆王府立住脚跟,我总要做到知己知彼。”

  三皇子恨都恨不过来,哪里有心情答她的话!

  他有些疑心丁了了是个傻子了——她难道就不知道他恨她?她是怎么想到当面向他打听消息的!

  丁了了并不理解他的疑问。她觉得自己的问题问他实在再合适不过:“殿下不打算告诉我吗?虽然我是小地方来的,但我也知道京中局势错综复杂。万一我将来进了庆王府,呼风唤雨嚣张跋扈得过分了,一不小心伤着了殿下您的人,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也不是故意拿这种小事来浪费您的时间,实在是怕奴才们一知半解说不清楚,嬷嬷又未必是真正的自己人……最要紧的事,还是殿下您亲自来说比较放心嘛!”

  一瞬间三皇子竟然觉得她言之有理。

  如果真的要送她去庆王府,有些事是必须亲自嘱咐她知道的。

  但是他已经不想用她了。

  又但是此刻他还不能与她撕破脸。为了他的性命,越是如今这样越要稳住她,必须要让她以为先前的安排还可以继续、她的荣华富贵依旧唾手可得。

  三皇子双手按着剧痛的胸口,脸上硬撑出几分笑,开口说道:“这些事自然是要告诉你的,你倒比孤还着急——其实京都也没有很复杂,朝廷官员、皇族姻亲、世家豪绅界限分明,只要你看得明白了,就不会弄错。”

  所以“界限”在哪儿呢?丁了了靠在迎枕上,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三皇子垂眸移开目光,说道:“京都的王府有两座,一座是庆王府,一座是益王府。二王都是父皇的嫡亲兄弟,也就是孤的叔父。”

  丁了了微微皱了眉头,又问:“两位王爷性情好吗?与殿下亲善吗?”

  三皇子压着满心的不耐烦,简略地说道:“益王好打猎,年前堕马受伤起不来床,府中威势已经大不如前;庆王性情温平,素日只在府中种花养鸟,不常出门见人。”

  至于亲善不亲善,天家无父子,何况叔侄。当然对外都说是极亲善的。

  他不愿同丁了了细说这个,原想立刻起身拂袖就走,丁了了却仍然盯着他,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还有呢?”

  还有、还有!你当孤是什么?给你解闷的说书先生吗!

  三皇子气得肺都要爆炸,无奈毒在肠胃中不得不低头,只得咬牙继续:“庆王妃吃斋念佛多年,家事早已尽交给侧妃沈氏打理。沈侧妃出身不高,也是极和善的性子,所以你不必过虑,那里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丁了了向他笑了笑,一脸真诚:“原来这样,多谢殿下告知。——但是,我在民间一向听闻天子子嗣繁茂,怎么陛下那一辈只有两位王爷?”

  难道谦王不是那一辈的?

  估摸着年纪应该差不多啊,既然谦王府出事与三皇子脱不开干系,那么他最多不过再大一辈、最少也不过再小一辈,为什么三皇子不提他?

  是因为自己亲手把他灭了门,心里有鬼不肯再提,还是——

  她先前看到的只是幻象,其实大安根本没有谦王府、也没有那样堆尸成山流血成河的惨事?

  丁了了抬手按住胸口,心里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安。

  昨夜时间太仓促,她忘记向陈七打听了。这件事如猫抓一般在她心里挠得难受,她明知问三皇子是最不合适的,却还是忍不住想开口。

  三皇子看看她的脸色动作,心里忽然一喜。

  其实,她自己也中毒了对不对!那就再好不过,他一定会命婢女们好生盯着她,决不允许任何药材经过她自己的手!

  就不信她能忍得住疼!

  只要她忍不住,她就必须开口求他,到时候攻守之势不是就逆转过来了?

  有了这个发现,三皇子心情大好,也不觉得丁了了的问题太放肆了:“天子子嗣繁茂是真,有些人的福缘有限也是真。父皇一辈原本兄弟七人,只是有的早夭、有的阵亡,还有谦王之流身犯谋逆大罪破家灭门,那都是他们命中的富贵不足以用到寿终正寝,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谦王。

  他终于提到了谦王,谦王的的确确是存在的!丁了了心里骤然一凛。

  随之而来的却是席卷全身的剧痛,仿佛一把刀生生刺向心尖,又有无数利箭铺天盖地而来……

  昨夜明明已经用药压下去了的疼,再次发作起来却是这般猛烈。

  可即便疼得如此,她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三皇子所说的谦王。

  身犯谋逆大罪?破家灭门?

  怎么谋逆的?谁判处他满门尽灭的?民间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谦王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连半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还有,为什么她会看到那些幻象?谦王的事,到底是哪一路的神明在暗中牵引,逼着她探求真相、寻根究底?

  跟她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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