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风天耀像是见到救命稻草,眼里有期望和绝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在这胡说八道,铃萝她为什么……为什么会神术剑意?”

  话说到后面都有了颤音和哭腔。

  眼前的一幕对风天耀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

  从小到大视为神明英勇强大的父亲,和第一次改变他对女孩子看法试图亲近的人,忽然之间有着共同的秘密变了模样。

  风云鸿视线从风天耀身上掠过,最终落在铃萝身上。

  记忆里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迈着小短腿追着不放的小女孩如今长大了。

  她眉眼长得像母亲,却没有母亲的温柔恬静。

  白骨魔捂着胸口低低笑着,笑声逐渐越来越大,他笑倒快直不起腰来。

  “风云鸿,你也有今天啊!”白骨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毁我师尊不够,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不愧是风家尊者,雪河的掌门人,够狠!”

  风天耀听得红了眼。

  他心跳的很快,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铃萝,哪怕知道铃萝此时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却也不敢看她分毫。

  震惊,难堪,无措等等情绪淹没了他。

  风云鸿拔剑,瞬影掠至白骨魔身前将其击退,斩碎束缚着风天耀的白骨,一切瞬息之间,他的神术剑意带着更加狂妄凶猛的气势接管此方天地。

  白骨魔眉头微蹙,退至屋前左白身边,两道神术剑意,倒是让他很难受。

  在风云鸿看回铃萝时,她已经拔剑攻去,神术剑意的相撞横扫整个山顶,还在下方的仙门弟子们震惊地抬首看去。

  “那是……神术剑意?”子修惊讶道,“这横扫万里的气势,不可能是那大少爷使出来的,风掌门到了吧!”

  玉沧看着上方的灵力暴动松了口气,掌门到了就好,少主应该不会有事了。

  没有人会怀疑雪河掌门的实力,有风掌门在,一定会没事的。

  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只有越良泽蹙眉,加快步伐朝上赶去。

  宋圆圆道:“小阿爹你急什么啊!”

  越良泽说:“铃萝在上边。”

  宋圆圆抹了把额头的汗,安抚道:“这不是有风掌门在么?他一出手肯定那二十六魔必死,铃萝会没事的。”

  越良泽抿唇不答,就是因为有风云鸿在他才更该担心。

  山顶上,铃萝与风云鸿对剑。神术剑意的威严相冲,场面宏大,风天耀看得惊艳又绝望,白骨魔虽幸灾乐祸,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因为他是魔,所以难免会被伤到。

  在这两人对战时,他始终注视着风云鸿的一举一动,就在等一个时机。

  他等到了。

  在风云鸿专注与铃萝对战时,白骨魔忽然出手,从虚空中飞出的白骨架如牢笼将风云鸿罩住落至地上,而白骨魔的致命偷袭却被风云鸿周边的一层金光拦下。

  “爹!”风天耀急道。

  “不必担心。”风云鸿淡声道,“你在那看着就好。”

  说着并指在风天耀身前划出一道结界。

  白骨魔神色阴鸷:“风掌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

  风云鸿朝他投以轻蔑的一瞥。

  这个男人如今依旧保养得体,剑修的气魄与身姿,还有强者的威严。

  风云鸿的目光越过白骨魔,落在他后方的左白身上。

  “一具早已腐烂的尸骨,被你带出来再受折磨,这就是你对你师尊的爱?”风云鸿淡声嘲讽着。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和脸面提我师尊!”白骨魔气得面目扭曲,魔息爆裂。

  风云鸿被捆在白骨牢笼里,却不慌不忙,他有着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傲慢与冷漠。

  “月宫的咒律不管用,但飞霆珠已经帮忙恢复了肉身,于是你想要以同宗血脉来强行唤回她,这才绑了阿耀诱我来。”他沉声说着,带着点嘲讽,横剑在手掌划出一道,鲜血飞溅空中,以灵力送往左白身前,“我如你所愿,让你看看,你们魔界的办法到底管不管用。”

  “你想耍什么花招?”白骨魔警惕地拦下风云鸿的血。

  “怕了?”风云鸿道,“怕你师尊活过来,看见入魔的你厌弃不已?”

  白骨魔攥紧了双拳,气得只剩一半的脸上额角青筋隐现:“当年要不是你谴责她收半妖为徒,换了灵脉还不甘心,还要她远离雪河嫁给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风云鸿面上露出一抹讥笑:“她可以不嫁,只要舍弃你这个没用的弟子就行。”

  顺义镇一直轮回的过去中,那场婚礼来的宾客中,有一位送礼的身穿南山雪河门服的青年。

  他站在外边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门,看见抱着喜服端着瓜果酒盘笑盈盈地走过的侍女们。

  青年厌恶又嫉妒他的姐姐。

  因为难看的容貌,瞎了的眼,也因为她的存在让家族蒙羞,更因为她比自己还要强。

  白骨魔咬牙切齿道:“你分明知道姓赵的对师尊怀恨在心,却还要她嫁过去,风云鸿,如你这般心狠手辣,人面兽心的家伙,跟修界人人喊打喊杀的魔有什么分别?”

  风云鸿丝毫不在意他的话,目光淡漠地看着左白说:“修者除魔,是规矩,不是善恶。”

  风天耀听得心头一震,脑子有瞬间的晕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

  铃萝却没忍住笑了下。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话。

  第一次难免也有些震撼。

  除魔无数,维护人间秩序,天下有大乱大祸时,总是拦在最前线,受万人景仰的修界强者,南山雪河的掌门人——只不过是在践行家族的信念与规矩。

  他是除魔救人没错。

  但他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大义大善之人,他那愚蠢的姐姐才是,因此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前世铃萝在此时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除魔之后,与风云鸿单独会面摊牌。

  那时风云鸿神色睥睨道:“你以为你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才恍然大悟。

  东岛天极与南山雪河交好,两方掌门又是挚友。

  云守息知道她的身份,风云鸿也知道她在哪。

  云守息答应风云鸿,不会让铃萝回到南山雪河,也不会让她用神术剑意。

  这些年来,云守息带着她教导她忘记仇恨与过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本来铃萝挺感动,师父对她这么好,也希望她好。

  可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于是铃萝回了东岛天极质问云守息,被云守息囚禁水下,再出来后,只身去往南山雪河杀人入魔。

  如今她不打算再按部就班的耗下去。

  因为一看见风云鸿这张脸,她就控制不住杀意。

  劈山开路又如何,除魔救人又如何,都是伪善,这一世她要的不是天下太平,也不是受人敬仰让人称赞。

  她上南山雪河,与十二大仙门的庆功宴上杀风云鸿。

  夜里大雪刚停不久,神术剑意横扫雪河,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铃萝将被她伤的浑身血污,连剑都握不住的风天耀扔在地上,看着风云鸿孤傲冷漠的脸上浮现怒意后笑着拔剑。

  铃萝清算着她与风云鸿之间的一笔笔账,质问他为何如此,你是除魔卫道的修界尊者,却做出那些妖魔不如的事来。

  风云鸿也说了那句话。

  修者除魔,是规矩,不是善恶。

  当她斩碎风云鸿的神护之障,再斩断他的神武剑,将他从虚空击落在地石板碎裂凹陷,让他鲜血四溅,又卸掉下颌,只能嘴角淌血却说不出话。

  铃萝每斩出一剑都在问他悔不悔。

  高高在上的人被她踩进了泥泞里。

  泛着血污的身子肮脏不已,连剑都握不住的模样更是狼狈不堪,令人耻笑。

  风夫人哭着跪地求饶,一五一十将当年她怀孕后曾偷偷联系过铃萝娘的事告知,她是教坊司的女子,她想要脱离苦海,便抓着南山雪河这根线不放,以命相搏,最终她赢了。

  因为她生的是个儿子。

  “同脉血已经给你,就算你复活她也无所谓。”风云鸿淡然道,“我倒是想看看,她若真的复活,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会是何反应。”

  白骨魔沉着脸,到底是没能忍住复活师尊的诱惑,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必须搏一搏。

  他挥手将浮空的鲜血洒落进飞霆珠内。

  风云鸿神色漠然地看着。

  铃萝却道:“你怎么还是一样的蠢。”

  白骨魔看着飞霆珠光芒大绽,烈风扬起师尊黑长的发,女人惨白的脸上逐渐恢复光泽与红润,这让他狂喜。

  “师尊……”

  白骨魔的喜悦才刚开始,就见金光大绽,熟悉的剑意从左白身上迸发四散,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穿透了白骨魔。

  一道又一道凌厉的剑势落在他身上。

  白骨魔血红的眼眸倒映着左白转瞬腐化的身体跪倒在地。

  风天耀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喉头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方天剑意……”

  方天剑意,只诛万魔。

  风云鸿给的同脉血要唤醒的不是左白,而是左白留在人间的方天剑意。

  白骨魔一心只想着复活自己的师尊,却没想到会死在师尊的剑意下。

  他跪在椅子旁,抬首深情凝望着女人,最终化作一具白骨。

  风云鸿看都没看这一人一魔,欲要转身去看风天耀,却被一道剑势封住走位,不得已侧首朝铃萝看去。

  “风掌门这招可真是让晚辈佩服。”铃萝怪笑道,“多年不见,风掌门不想知道我这神术剑意练得如何吗?”

  魔死了,但远不止这一只。

  风云鸿神色莫测地看着铃萝,五指再次握紧手中剑柄。

  “爹……不是吧?”风天耀撑着剑起身,努力养着一抹尴尬地笑,“铃萝她……不是你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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