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想用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来当故事的开头。人的一生虽然悠长,但终究不是故事,自然也不是美满结局的童话。所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而我就是这样一个被生活搓磨了近三十年的人,我叫孟一,曾经做着一份很有前途的工程师工作,不过目前已然沦落成泊图市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司机。借用身边的人对我的评价,我这人爱喝酒但酒量不大,脾气不算暴躁,不过喜欢打斗,在大事上有点胆小,有点逗比,不过也还算靠谱。人嘛,说白了就是矛盾的结合体,按照我身边的人说,我可能是很多种矛盾的结合体。不过说这话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准确的说,我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不在人世了……上中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开了我,而我极可能患上了创伤应激障碍之类的疾病,因为我对父母的离世完全没有印象,我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的样子。所以从小我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故作坚强实则内心痛苦的身世可怜型少年,这样的身份认知让我获益良多,所以我保留了大家给我的这个人设,并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淡淡的忧伤,以此获利颇丰。长大后,我身边最要好的朋友先后因为意外离世,直到我的新婚妻子查出了癌症晚期,我猛然间醒悟了,我可能就是老人们嘴里常说的“妨主货”。 妻子还是去世了,带着对我的依恋,对人生的不甘心,还有我的全部家当。当天晚上我站上了天台,预备离开这个世界,跟着亡妻走了就算了。不过我最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所谓临事方知一死难啊!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我依旧顽强的苟活着,我很诧异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不过我这人适应能力还算不赖——我跟谁都不亲近,这样就没那么多损失了吧,这下我总归不用为别人的死亡买单了吧?不过彼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现在我车上的这位女乘客,即将改变我的人生走向…… 车后座,蜷缩着一个喝醉的女人,身高甚至高于一米七五的我,穿着时髦,但是明显喝了很多酒。说实话我最不愿意拉醉酒的人,尤其醉酒的女人。然而这个女人像泥鳅一样一下钻进我车里,“师傅,玻璃房子!”说完这句话,她就躺倒在后座上,不多时居然打起了呼噜。我强忍着不悦,发动了车子。我的不悦,除了这个醉酒的女人,还有她说的这个目的地,玻璃房子。 对于这个城市里三十多岁的人,玻璃房子绝对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因为那里发生过一件大事。玻璃房子以前是个饭馆,具体叫什么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只是大约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个发了疯了的厨师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冲出来砍倒好几桌客人,然后迅速吊死在饭馆的大门上。玻璃房子在封了一段时间后,又换了一些主人,可是谁也没法再把它热闹起来,饭馆,麻将馆,游戏厅,台球室……直到被废弃。所有曾在玻璃房子里开过买卖的人都众口一词,这地方不干净。很快车停在了玻璃房子门口,我回头,那个醉鬼还蜷在后座上,看起来睡的很香,昏暗的路灯,看不清楚她的面目,就像眼前的这所废弃的建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还处处透着让我厌恶的味道……她吐了。 “喂喂!起来!你看你给我吐的!车费20加100洗车钱!”我使劲儿扒拉了一下醉鬼,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胡乱的拢了拢头发,然后掏出两张红票递给我。前方的路灯正好透过挡风玻璃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四官……没错,如果此时她戴着口罩,一定是个美女,可惜她的脸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血红的大嘴,两侧的嘴角甚至已经延伸到了头发里,而且看嘴角的走势,是向下弯的,这使得女人看起来很恼怒……看着这张诡异的面孔,我一时间忘记了接过她手里的钱,只觉得屁股下面热乎乎的……女人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把头发又挡在两腮,遮挡住血盆大口,随手把钱放在后座上,开了车门跌跌撞撞的扬长而去……此时的我还在惊恐中不知所措,踩着离合器的脚一软,车猛的一下熄火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下半身有了知觉。自嘲的笑笑“孟一啊孟一,你孑然一身,死了也干净,干嘛还怕鬼?”可碎碎念是一回事儿,实干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借着后视镜的余光,我看到醉鬼此时趴在玻璃房子的大门上,似乎在研究着锁头。回想刚才那张诡异的大嘴,我心有余悸,然而看着这样一个女人深夜徘徊在鬼屋,我确实没法袖手旁观。我在心里不断做着建设:兴许是口红晕开了,或者是伤疤什么的。鼓足勇气,忽视我此时水塌塌的裤裆。我打开双闪,走下车去。“美女,别弄那个门了,这地方邪乎,再说个地方,我免费送你过去!”就在我一边说一边向醉鬼走去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她一用力,咔嚓一声,拇指粗细的铁链居然被她扯断了,紧接着两扇铝合金包着玻璃的大门就在我眼前呼啦一下开了个通透,黑漆漆的大厅中瞬间有一股阴风夹杂着浓浓的尘土扑到我的脸上。 醉鬼此时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却是有些埋怨的意味。“你跟来干嘛?”此时的光线比车里好了不少,我视线大概适应了眼前的亮度,再加上女人开口说话,我才发现,女人的嘴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大,脸上的“嘴”,其实是一条红色的胎记,猛的一看就像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传说中的裂口女似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有点生气的转身就走,醉鬼却在此时叫住我“别走。”你看看,任你长得再吓人,终归是女人嘛!胆子小,我略显得意的回头看过去,女人却一改刚才醉酒的状态咬着一口银牙,自言自语的咒骂道“狗*的老马,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我根本没听懂是咋回事儿,夜风吹的我裤裆更凉了,拿出我最后的耐心对她说“美女,不是吓唬你,这地方闹鬼,劝你别进去,我要走了,劝你跟我一起走,不收你车费。”说罢我转身继续走向出租车。身后并没有我设想的脚步声,却听到女人沉声说道“孟一我劝你别走了,看看你的右手!”我诧异的回头同时抬起右手,我的大拇指已经整个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