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恶虎·城狐社鼠之殇2
万历四十四年七月，京师，南城
四十四年的七月当真是多事之秋，山东盗匪四起就不说了，先是陕西大旱，接着江西、广东就闹水灾，朝廷还没商量好赈灾的方案，河南、南直隶就又闹起了蝗灾，满朝上下还没反映过味来，就又传来了鞑靼河套大小九个部落联合在虏酋吉能的带领下扣关延绥的消息，鞑靼人突破了长城防线，攻击高家堡，参将王国兴战败。这样五次三番的连续暴击，当真是打的满朝文武脑瓜子嗡嗡的。
衣冠禽兽那边如何先不说，朱由梼却也没闲着，他地下皇帝的梦想还没实现呢！就在京师南城正东坊一个早已没人居住的破败小院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似很有气势的、恶狠狠的呵斥着。
还—有—谁？
朱由梼环视一周，侯五几人没有一个人吱声，冰冷的眼神所到之处，就连侯五在内，都下意识的躲避。稍末，就又听见了那难听的也没谁了的、还阴恻恻的声音：“没谁了，那我就说两句！打，你们是打不过我的，想必侯五也看的出来了，我要想动手，杀了你们几个费不了多大的事，就是可惜了这套衣服。”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心中很是不服，但身体却格外的诚实，都觉得后背阴冷，转头看向侯五，却见侯五微微点了点头。我的天啊！这个牛掰少年还真有牛掰的资本啊。而后，那阴恻恻的声音又来了，“从今往后，你们跟着我混，保准你们吃饱穿暖，不必在让邻里小瞧你们，说你们是泼皮、无赖，怎么样？”
我擦！太直接了吧，一点前戏都没有，让人很不舒服啊！再说了，你是谁呀，我们几个再怎么说也是在南城有名号的，你过来打几下、放几句狠话，我们就得认老大？你这主角加成得比你爹的坟头草都高吧，这不科学啊！
可是后面还有戏呢！只见牛掰少年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六个五两重的金元宝，随手丢在地上，继续说到：“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这些金子是给你们的，每人五两。如果想跟我，就算是安家费；不想跟我，就算你们今天有笔外财，白送你们了。想好了，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来这里，到时候咱们坦诚相待。”
说完转身就潇洒的要走了，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汉子，见他一转身，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将比在身前持着铁尺的手迅速的扭在身后，把手中铁尺丢在了地上，让开了路。
那一晚侯五很是煎熬，但是好奇心却让他蠢蠢欲动。
第二天下午，侯五这班人还真就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这里，却又看见了那个牛掰少年坐在院中一个麻袋上面，这次敌意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浓厚，众人相互防备但却又围坐成一个圈，先说话的是牛掰少年。
“几位大哥，我姓朱，在家行二，你们几位我跟了不少时日了，你们是这南城地面上唯一还算有点良心的混混，所以我找上了你们，看重的就是你们这份良心。我有件事要在这京城里做，各位放心，不是造反、也不是什么香教之流，简单的说，就是要做这京师地面上最大的混混。
“我可不是一时兴起过家家，也不瞒各位，我这出身老几位也都看得到，我家就是那种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人家，但是我不想一辈子就是混吃等死，想做一番事。可我的心气不高，也不想成什么大事，在南城也混了不少时日了，见的混账的事也多，一句话就是看不下去。
“但是话说回来，有些人确实是被逼的没办法，而我呢，也想在带着大家挣口吃食的同时，好好的立个规矩，好不叫好人吃亏，所以，我想组个堂口，诚邀几位加入，不知几位大哥的意思如何？”
我擦！这什么路子啊？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好过，偏偏要来当混子，混混这份职业已经变得这么有前途了吗？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啊！众人是面面相窥，还是侯五冷不得场，说到：“这位小哥，您说笑了。我们几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帮上你什么呀？”
见侯五这话明显有推脱之意，朱由梼也是不恼，继续阴恻恻的指着大伙说到：“你叫侯五，五军营的军余；你叫王二猫，三千营的军余；你，李棍，五军营的军余；你们俩，韩刀、韩枪，五军营的军余；还有你，赵七狗，神机营的军余。需要我说出你们家住哪吗？”
兄弟六人一听，当时就有些慌乱，侯五本就顾家，听有此一说，更是心惊，当下便警惕起来，对着少年说到：“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由梼看都不看随时要暴起的几人，而是抬手掸了掸前襟上的尘土，继续阴恻恻的说到：“兄弟我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讲究祸不及家人那一套！你们拿了我的金子就当没事了吗？”
听到少年如是说，侯五当时便要出离了愤怒，但想起昨天那一下子，却又怯懦了下来，可依旧还是色厉内荏的说：“你这是威胁我们？”，他的话音刚落，昨天挨揍的王二猫便开口了，但是他却不像侯五那样还撑着架子，他可是被少年昨天的一招给干倒了、缓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的男子，便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讲起道理来，道：“明明是你说金子给我们的！”
朱由梼见此情形，反而笑了一下，不过这一笑，着实有些吓人，说到：“先别急，你们可以先跟着我几天，看看我做的事你们看不看的上，咱们在做计较，怎么样？”
侯五见牛掰少年主动缓和气氛，当下也不再强撑，回答道：“这也行，毕竟咱们不知道您。不过既然拿了您的钱，就算您雇我们几个，给您办事抵钱便是。”
“好，哥几个就先跟我办件事！”，朱由梼等得就是这句话，说完便起身，将屁股地下的麻袋打开，麻袋里面赫然就是昨天被侯五几人坑了的山西人，就见朱由梼将麻袋褪下，露出这个人上半身。
再看那人，那叫一个惨啊，上身赤裸，全身都是淤青，脸上肿的都没法看了，不用想啊，肯定是这牛掰少年下的手啊！真是心黑呀。牛掰少年取下那人口中的破布，那人当即咳嗽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水！水！”。
牛掰少年也不含糊，便就给这人喝了一口，接着说到：“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说吧！你们在京师还有什么人啊！”
说实在的，看牛掰少年的意思，应该是想表现的随和一些，但是他那阴恻恻的配音直接将这一幕给搞成了恐怖片。那个山西人一听这声音，顿时就是一哆嗦，看来真是怕了，便说到：“祖宗啊，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啊！顺义王，啊不是，狗鞑子这次真的就派了我们两个人啊！”
“淘气，你不说实话啊！就你们两个人，那你们打探的情报怎么传递呢？没有人接应吗？”
“祖宗啊，真的呀！你要相信我啊，这些年边境不打仗了，都是在做买卖啊，我的任务就是打探京营补充边军情况的，另一个的任务是打探朝廷对边贸的政策，打听好了就回去复命，每人得五百两银子啊，我没骗你啊，你要相信我啊！”
侯五几人傻眼了，原来这个人是鞑子的探子，回想之前跟踪这个人的时候，确实有些端倪。按理说这个人是个骗子，那也没必要只骗军户啊，可是自打他进城就直奔军户扎堆的地方来了，军户中他能惹得起的、还得是有余钱买皮子的殷实人家有几个呀？怎么当初就没注意呢？等等，先别慌，再看看这个牛掰少年到底要干什么？
“好吧，我相信你了！你和那个人什么时候接头啊，地点在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探子连忙答道：“就在明晚，我去堂院找她，之后便会撤离。”
“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没有了，只要去了点她就行，她认识我的！若是派旁人去将信物给她，她便会到约定的地点。”
“都说完了吗？”
“我真的都说了…”
“没有隐瞒了？”
“真的没有了，我对佛祖发誓，如有半句假话…”，探子还没说完，便见牛掰少年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瓦片，瞬间便反手割断了探子的喉咙，便退后一步，探子腥臭的鲜血全部都喷在了侯五几人身上，而牛掰少年身上却一丝都没有。
侯五几人吓呆了，这个孩子可真狠呀！嗯？那牛掰少年呢？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牛掰少年手里按着一柄钢刀，站在了他们六人的身后，刀已出鞘，寒光逼人，这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刀啊！
嗯？他为什么拿着刀站在我们身后呢？我的天呀！我们看见他杀人了，这要灭口啊！刚要动作就见牛掰少年又从身后取出数把匕首，丢在众人身前，说道：“此人乃是蒙古鞑子的探子，被你等发现，你们设计将他擒住，但他却趁你们不备要逃，他武功高强，你们无法生擒，将其斩杀。此乃大功一件！你们怎么也得拿起匕首在他身上捅几刀做做样子吧！”
侯五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又抬头看着少年，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到：“小哥，真是好手段啊！你这手是真他妈黑呀！这就是投名状啊！如果不从了你，你转头就可以报官，说我们几个见财起意，杀人害命；如果从了你，我们兄弟几人便是斩杀敌国探子，大功一件。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鞑靼探子的供词你也早就拿到了吧？”
“呵呵呵呵”，见侯五看穿了自己的把戏，朱由梼先是阴恻恻的笑了几声，便对侯五说到：“我果然没看错，你够聪明，怎么样？是生是死选好了吗？”
“哈哈！好，就凭你这心机，我们跟着你就有肉吃！”说完侯五顺势就捡起来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探子的胸膛，其他人也无法，只得纷纷动手。
待大家动完手，朱由梼却又说道：“你的话还没说完，我替你说。我这手段和心机，要弄死你们也不难！是吧！”
这话说的侯五脸上一红，却见朱由梼也不理会他，继续说到：“呵呵呵呵，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跟着我，不背叛我，我也绝对不负你们，咱们荣辱与共！接下来就是个小小的仪式，走个流程。”
说完便走到厢房门口，推开厢房，里面赫然是一个供桌，上面早已摆好了三牲、香炉和七个碗，一张黄表纸就压在中间的碗下，侯五几人走过来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小哥拿起黄表纸递到韩刀、韩枪兄弟面前，说到：“你们二人识字，给其他兄弟念念。”
韩枪接过黄表纸，念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等在此立誓明志，守望相助、同甘共苦，不欺良善、不枉恶徒，团结一致、抵御外辱，有违此誓，天灭地诛。”
待韩枪念完，朱由梼又说道，“今天如心甘情愿跟着我的，就在此立誓，跟着我把另个探子也诛杀掉。”，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侯五，继续说到：“昨天你们走后，我又在这厮那里搜检出来一千五百两的银票，堂院里的那个鞑靼探子也是颇有财货。事成之后，你们从这厮身上搜刮的，我分文不取，这一千五百两和另一个探子的财货我取五成，剩下的就由哥几位分了，如何？”
侯五听朱由梼如此说，心中更是笃定，态度也恭敬起来，接过银票，躬身说到：“这位小哥，我高攀喊您一声二爷，也不避讳您，以您的手段，这些事自己办就成，何必要拉上我等？”
朱由梼见侯五这般态度，便知道事成了，也收起刀，说到：“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外人，我就回您一声五爷。之前说过，家里头的缘由，我是不太方便老抛头露面的，另外再看看我这岁数，有些时候属实镇不住场子，一些个小鱼小虾也不能每次都下杀手，杀孽多了是要折寿的。这就需要有人出这个头、撑起门面。这么说五爷可明白了？”，说完便走到院中一处，坐了下来。
侯五等人见少年彻底放下戒备，也不再含糊，围坐在少年身边，侯五却也不是冒失人，这个少年家世如此，却还要这般折腾，属实的看不懂，既然已经准备要交心相处，侯五便要打听的明白，便大大方方的问道：“那二爷您做下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见侯五此一问，少年也不避讳，便同侯五六人细说起来：“我要的是在京城里建立起一股势力，要能在关键时刻帮上我的忙，能给我把一些事情办好。”
这话不假、也不算坦诚，因为没说全。侯五继续问道：“那您说的规矩呀、做最大的混混呀又是什么意思？”
“我先回答五爷后一个问题。我要建立起来的势力，一是不能跟官府作对，我家就是官，哪有自己跟自己作对的；二不能是官面上的人，为的就是不能掺和到朝廷的大事里面去，官面上只求过得去，必要时还得分庭抗礼，所以这个势力只能来自市井。
“至于规矩的问题，您几位都是街上混饭吃的，现如今的地面上，老百姓能安生过日子吗？要是没有背景，稍有点钱不是被公门里的杂碎惦记上、就是被泼皮无赖们纠缠，还有什么拍花子那些烂七八糟的勾当，正因为这世道，所以我要给黑道立规矩，要盗亦有道，这样老百姓才会容忍咱们。
“有我官面的背景，再有老百姓的容忍，咱们这个势力才能成长起来。老几位想一想，有一天，街坊邻里受了欺负，不去找官府，而是找你给主持公道的时候，那是什么局面！我这么说，五爷明白吗？”
侯五等人听少年这么说，心中仿佛被猫挠了一般，心痒的很。属实说，他们就是被这世道“逼良为娼”的典型代表，这世道说是笑贫不笑娼，且这哥几个也都是不吃窝边草的人，但这混混、泼皮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去，任谁愿意天天被街坊邻居背后指指点点呢！
少年虽然说的模模糊糊，但是那句“给街坊邻里主持公道”却深深的印在了几人心中，再慑于这少年的手段，同时也佩服少年的行事与做派。即便这些都不论，昨天每人那五两金子，按现下的市价，能兑本色银五十一、二两上下，侯五家里人多些，一年的嚼裹、补贴姐姐家里的、再算上老娘看病花销，总算下来也就十一、二两出头而已，这五十两的本色银买他们每人这条烂命，绝对是富余的很。
这哥几个都是以侯五马首是瞻，纷纷看向侯五，侯五也是一番思索，便最终定下心来。先请众人移步厢房，侯五亲自端起桌上的一碗酒恭敬的承给少年，又将其请到香案一侧，然后带头端起酒碗，单膝跪在少年面前，让韩刀取来黄表纸，由韩刀带头，兄弟六人郑重的向少年宣起誓来：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侯五、韩刀、韩枪、王二猫、李棍、赵七狗六人在此立誓明志，忠于二爷、至死不渝，守望相助、同甘共苦，不欺良善、不枉恶徒，团结一致、抵御外辱，有违此誓，天灭地诛。”
少年见此也没有什么，郑重地受了兄弟六人的誓言，可随后侯五便要向少年叩头行大礼，按照现下京师地面的黑道的规矩，这可是要拜入门下的节奏。少年却假模假式敢忙起身，十分做作的托住侯五，说到：“五哥，这可使不得，今后咱们便是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侯五也是诧异的很，便说到：”我们哥几个既然立誓要跟您做一番事业，哪有不拜入门下的道理。”
少年却装模作样的非是不肯，这礼也就成不了，一番毫无营养的推脱后，七人平辈论交，共饮了碗中酒，同烧了黄表纸，算是正式敬告天地。一番做作再如今看来，完全是封建迷信的把式，但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可是当时人们的共识，宣誓效忠也是郑重无比的仪式了。
侯五等人既然已经宣誓，便就是朱由梼的自己人了。
万历四十四年七月，京师，南城
四十四年的七月当真是多事之秋，山东盗匪四起就不说了，先是陕西大旱，接着江西、广东就闹水灾，朝廷还没商量好赈灾的方案，河南、南直隶就又闹起了蝗灾，满朝上下还没反映过味来，就又传来了鞑靼河套大小九个部落联合在虏酋吉能的带领下扣关延绥的消息，鞑靼人突破了长城防线，攻击高家堡，参将王国兴战败。这样五次三番的连续暴击，当真是打的满朝文武脑瓜子嗡嗡的。
衣冠禽兽那边如何先不说，朱由梼却也没闲着，他地下皇帝的梦想还没实现呢！就在京师南城正东坊一个早已没人居住的破败小院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好似很有气势的、恶狠狠的呵斥着。
还—有—谁？
朱由梼环视一周，侯五几人没有一个人吱声，冰冷的眼神所到之处，就连侯五在内，都下意识的躲避。稍末，就又听见了那难听的也没谁了的、还阴恻恻的声音：“没谁了，那我就说两句！打，你们是打不过我的，想必侯五也看的出来了，我要想动手，杀了你们几个费不了多大的事，就是可惜了这套衣服。”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心中很是不服，但身体却格外的诚实，都觉得后背阴冷，转头看向侯五，却见侯五微微点了点头。我的天啊！这个牛掰少年还真有牛掰的资本啊。而后，那阴恻恻的声音又来了，“从今往后，你们跟着我混，保准你们吃饱穿暖，不必在让邻里小瞧你们，说你们是泼皮、无赖，怎么样？”
我擦！太直接了吧，一点前戏都没有，让人很不舒服啊！再说了，你是谁呀，我们几个再怎么说也是在南城有名号的，你过来打几下、放几句狠话，我们就得认老大？你这主角加成得比你爹的坟头草都高吧，这不科学啊！
可是后面还有戏呢！只见牛掰少年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六个五两重的金元宝，随手丢在地上，继续说到：“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这些金子是给你们的，每人五两。如果想跟我，就算是安家费；不想跟我，就算你们今天有笔外财，白送你们了。想好了，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来这里，到时候咱们坦诚相待。”
说完转身就潇洒的要走了，那个站在他身后的汉子，见他一转身，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将比在身前持着铁尺的手迅速的扭在身后，把手中铁尺丢在了地上，让开了路。
那一晚侯五很是煎熬，但是好奇心却让他蠢蠢欲动。
第二天下午，侯五这班人还真就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这里，却又看见了那个牛掰少年坐在院中一个麻袋上面，这次敌意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浓厚，众人相互防备但却又围坐成一个圈，先说话的是牛掰少年。
“几位大哥，我姓朱，在家行二，你们几位我跟了不少时日了，你们是这南城地面上唯一还算有点良心的混混，所以我找上了你们，看重的就是你们这份良心。我有件事要在这京城里做，各位放心，不是造反、也不是什么香教之流，简单的说，就是要做这京师地面上最大的混混。
“我可不是一时兴起过家家，也不瞒各位，我这出身老几位也都看得到，我家就是那种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人家，但是我不想一辈子就是混吃等死，想做一番事。可我的心气不高，也不想成什么大事，在南城也混了不少时日了，见的混账的事也多，一句话就是看不下去。
“但是话说回来，有些人确实是被逼的没办法，而我呢，也想在带着大家挣口吃食的同时，好好的立个规矩，好不叫好人吃亏，所以，我想组个堂口，诚邀几位加入，不知几位大哥的意思如何？”
我擦！这什么路子啊？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好过，偏偏要来当混子，混混这份职业已经变得这么有前途了吗？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啊！众人是面面相窥，还是侯五冷不得场，说到：“这位小哥，您说笑了。我们几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帮上你什么呀？”
见侯五这话明显有推脱之意，朱由梼也是不恼，继续阴恻恻的指着大伙说到：“你叫侯五，五军营的军余；你叫王二猫，三千营的军余；你，李棍，五军营的军余；你们俩，韩刀、韩枪，五军营的军余；还有你，赵七狗，神机营的军余。需要我说出你们家住哪吗？”
兄弟六人一听，当时就有些慌乱，侯五本就顾家，听有此一说，更是心惊，当下便警惕起来，对着少年说到：“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由梼看都不看随时要暴起的几人，而是抬手掸了掸前襟上的尘土，继续阴恻恻的说到：“兄弟我不是什么好人，可不讲究祸不及家人那一套！你们拿了我的金子就当没事了吗？”
听到少年如是说，侯五当时便要出离了愤怒，但想起昨天那一下子，却又怯懦了下来，可依旧还是色厉内荏的说：“你这是威胁我们？”，他的话音刚落，昨天挨揍的王二猫便开口了，但是他却不像侯五那样还撑着架子，他可是被少年昨天的一招给干倒了、缓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的男子，便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般，讲起道理来，道：“明明是你说金子给我们的！”
朱由梼见此情形，反而笑了一下，不过这一笑，着实有些吓人，说到：“先别急，你们可以先跟着我几天，看看我做的事你们看不看的上，咱们在做计较，怎么样？”
侯五见牛掰少年主动缓和气氛，当下也不再强撑，回答道：“这也行，毕竟咱们不知道您。不过既然拿了您的钱，就算您雇我们几个，给您办事抵钱便是。”
“好，哥几个就先跟我办件事！”，朱由梼等得就是这句话，说完便起身，将屁股地下的麻袋打开，麻袋里面赫然就是昨天被侯五几人坑了的山西人，就见朱由梼将麻袋褪下，露出这个人上半身。
再看那人，那叫一个惨啊，上身赤裸，全身都是淤青，脸上肿的都没法看了，不用想啊，肯定是这牛掰少年下的手啊！真是心黑呀。牛掰少年取下那人口中的破布，那人当即咳嗽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水！水！”。
牛掰少年也不含糊，便就给这人喝了一口，接着说到：“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说吧！你们在京师还有什么人啊！”
说实在的，看牛掰少年的意思，应该是想表现的随和一些，但是他那阴恻恻的配音直接将这一幕给搞成了恐怖片。那个山西人一听这声音，顿时就是一哆嗦，看来真是怕了，便说到：“祖宗啊，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啊！顺义王，啊不是，狗鞑子这次真的就派了我们两个人啊！”
“淘气，你不说实话啊！就你们两个人，那你们打探的情报怎么传递呢？没有人接应吗？”
“祖宗啊，真的呀！你要相信我啊，这些年边境不打仗了，都是在做买卖啊，我的任务就是打探京营补充边军情况的，另一个的任务是打探朝廷对边贸的政策，打听好了就回去复命，每人得五百两银子啊，我没骗你啊，你要相信我啊！”
侯五几人傻眼了，原来这个人是鞑子的探子，回想之前跟踪这个人的时候，确实有些端倪。按理说这个人是个骗子，那也没必要只骗军户啊，可是自打他进城就直奔军户扎堆的地方来了，军户中他能惹得起的、还得是有余钱买皮子的殷实人家有几个呀？怎么当初就没注意呢？等等，先别慌，再看看这个牛掰少年到底要干什么？
“好吧，我相信你了！你和那个人什么时候接头啊，地点在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探子连忙答道：“就在明晚，我去堂院找她，之后便会撤离。”
“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没有了，只要去了点她就行，她认识我的！若是派旁人去将信物给她，她便会到约定的地点。”
“都说完了吗？”
“我真的都说了…”
“没有隐瞒了？”
“真的没有了，我对佛祖发誓，如有半句假话…”，探子还没说完，便见牛掰少年拾起地上的一块碎瓦片，瞬间便反手割断了探子的喉咙，便退后一步，探子腥臭的鲜血全部都喷在了侯五几人身上，而牛掰少年身上却一丝都没有。
侯五几人吓呆了，这个孩子可真狠呀！嗯？那牛掰少年呢？回头一看，就见那个牛掰少年手里按着一柄钢刀，站在了他们六人的身后，刀已出鞘，寒光逼人，这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刀啊！
嗯？他为什么拿着刀站在我们身后呢？我的天呀！我们看见他杀人了，这要灭口啊！刚要动作就见牛掰少年又从身后取出数把匕首，丢在众人身前，说道：“此人乃是蒙古鞑子的探子，被你等发现，你们设计将他擒住，但他却趁你们不备要逃，他武功高强，你们无法生擒，将其斩杀。此乃大功一件！你们怎么也得拿起匕首在他身上捅几刀做做样子吧！”
侯五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又抬头看着少年，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到：“小哥，真是好手段啊！你这手是真他妈黑呀！这就是投名状啊！如果不从了你，你转头就可以报官，说我们几个见财起意，杀人害命；如果从了你，我们兄弟几人便是斩杀敌国探子，大功一件。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鞑靼探子的供词你也早就拿到了吧？”
“呵呵呵呵”，见侯五看穿了自己的把戏，朱由梼先是阴恻恻的笑了几声，便对侯五说到：“我果然没看错，你够聪明，怎么样？是生是死选好了吗？”
“哈哈！好，就凭你这心机，我们跟着你就有肉吃！”说完侯五顺势就捡起来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探子的胸膛，其他人也无法，只得纷纷动手。
待大家动完手，朱由梼却又说道：“你的话还没说完，我替你说。我这手段和心机，要弄死你们也不难！是吧！”
这话说的侯五脸上一红，却见朱由梼也不理会他，继续说到：“呵呵呵呵，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跟着我，不背叛我，我也绝对不负你们，咱们荣辱与共！接下来就是个小小的仪式，走个流程。”
说完便走到厢房门口，推开厢房，里面赫然是一个供桌，上面早已摆好了三牲、香炉和七个碗，一张黄表纸就压在中间的碗下，侯五几人走过来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小哥拿起黄表纸递到韩刀、韩枪兄弟面前，说到：“你们二人识字，给其他兄弟念念。”
韩枪接过黄表纸，念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等在此立誓明志，守望相助、同甘共苦，不欺良善、不枉恶徒，团结一致、抵御外辱，有违此誓，天灭地诛。”
待韩枪念完，朱由梼又说道，“今天如心甘情愿跟着我的，就在此立誓，跟着我把另个探子也诛杀掉。”，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侯五，继续说到：“昨天你们走后，我又在这厮那里搜检出来一千五百两的银票，堂院里的那个鞑靼探子也是颇有财货。事成之后，你们从这厮身上搜刮的，我分文不取，这一千五百两和另一个探子的财货我取五成，剩下的就由哥几位分了，如何？”
侯五听朱由梼如此说，心中更是笃定，态度也恭敬起来，接过银票，躬身说到：“这位小哥，我高攀喊您一声二爷，也不避讳您，以您的手段，这些事自己办就成，何必要拉上我等？”
朱由梼见侯五这般态度，便知道事成了，也收起刀，说到：“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外人，我就回您一声五爷。之前说过，家里头的缘由，我是不太方便老抛头露面的，另外再看看我这岁数，有些时候属实镇不住场子，一些个小鱼小虾也不能每次都下杀手，杀孽多了是要折寿的。这就需要有人出这个头、撑起门面。这么说五爷可明白了？”，说完便走到院中一处，坐了下来。
侯五等人见少年彻底放下戒备，也不再含糊，围坐在少年身边，侯五却也不是冒失人，这个少年家世如此，却还要这般折腾，属实的看不懂，既然已经准备要交心相处，侯五便要打听的明白，便大大方方的问道：“那二爷您做下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见侯五此一问，少年也不避讳，便同侯五六人细说起来：“我要的是在京城里建立起一股势力，要能在关键时刻帮上我的忙，能给我把一些事情办好。”
这话不假、也不算坦诚，因为没说全。侯五继续问道：“那您说的规矩呀、做最大的混混呀又是什么意思？”
“我先回答五爷后一个问题。我要建立起来的势力，一是不能跟官府作对，我家就是官，哪有自己跟自己作对的；二不能是官面上的人，为的就是不能掺和到朝廷的大事里面去，官面上只求过得去，必要时还得分庭抗礼，所以这个势力只能来自市井。
“至于规矩的问题，您几位都是街上混饭吃的，现如今的地面上，老百姓能安生过日子吗？要是没有背景，稍有点钱不是被公门里的杂碎惦记上、就是被泼皮无赖们纠缠，还有什么拍花子那些烂七八糟的勾当，正因为这世道，所以我要给黑道立规矩，要盗亦有道，这样老百姓才会容忍咱们。
“有我官面的背景，再有老百姓的容忍，咱们这个势力才能成长起来。老几位想一想，有一天，街坊邻里受了欺负，不去找官府，而是找你给主持公道的时候，那是什么局面！我这么说，五爷明白吗？”
侯五等人听少年这么说，心中仿佛被猫挠了一般，心痒的很。属实说，他们就是被这世道“逼良为娼”的典型代表，这世道说是笑贫不笑娼，且这哥几个也都是不吃窝边草的人，但这混混、泼皮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去，任谁愿意天天被街坊邻居背后指指点点呢！
少年虽然说的模模糊糊，但是那句“给街坊邻里主持公道”却深深的印在了几人心中，再慑于这少年的手段，同时也佩服少年的行事与做派。即便这些都不论，昨天每人那五两金子，按现下的市价，能兑本色银五十一、二两上下，侯五家里人多些，一年的嚼裹、补贴姐姐家里的、再算上老娘看病花销，总算下来也就十一、二两出头而已，这五十两的本色银买他们每人这条烂命，绝对是富余的很。
这哥几个都是以侯五马首是瞻，纷纷看向侯五，侯五也是一番思索，便最终定下心来。先请众人移步厢房，侯五亲自端起桌上的一碗酒恭敬的承给少年，又将其请到香案一侧，然后带头端起酒碗，单膝跪在少年面前，让韩刀取来黄表纸，由韩刀带头，兄弟六人郑重的向少年宣起誓来：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侯五、韩刀、韩枪、王二猫、李棍、赵七狗六人在此立誓明志，忠于二爷、至死不渝，守望相助、同甘共苦，不欺良善、不枉恶徒，团结一致、抵御外辱，有违此誓，天灭地诛。”
少年见此也没有什么，郑重地受了兄弟六人的誓言，可随后侯五便要向少年叩头行大礼，按照现下京师地面的黑道的规矩，这可是要拜入门下的节奏。少年却假模假式敢忙起身，十分做作的托住侯五，说到：“五哥，这可使不得，今后咱们便是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侯五也是诧异的很，便说到：”我们哥几个既然立誓要跟您做一番事业，哪有不拜入门下的道理。”
少年却装模作样的非是不肯，这礼也就成不了，一番毫无营养的推脱后，七人平辈论交，共饮了碗中酒，同烧了黄表纸，算是正式敬告天地。一番做作再如今看来，完全是封建迷信的把式，但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可是当时人们的共识，宣誓效忠也是郑重无比的仪式了。
侯五等人既然已经宣誓，便就是朱由梼的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