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都地下避难所,最深处。

  高哲被带到了一间空旷得有些过分的房间。

  这里没有审讯桌,没有老虎凳,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房间的正中央,只有一把冰冷的金属椅子,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黑色屏幕。

  “坐下。”

  一名安全部人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高哲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这比他想象中的任何酷刑都更可怕,未知的,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依言坐下,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看屏幕。”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的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高哲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嗡——

  前方的黑色屏幕,发出一声轻微的电流声,缓缓亮起。

  没有预想中威严的审判官,没有罗列他罪状的文件。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年轻的脸。

  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却深邃得如同亘古的星空。

  平静、淡漠,仿佛能洞穿时空,看透他灵魂深处所有的卑劣与不堪。

  高哲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认识这个人,却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战栗。

  就在这时,屏幕中的那个年轻人,缓缓开口。

  “高哲,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句平静的话语,仿佛不是来自屏幕中的影像,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俯瞰岁月长河的沧桑与淡漠。

  高哲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大脑的空白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即便被滔天的骇浪所淹没。

  这张脸!

  这张年轻得过分,却又仿佛承载了整个国家命运的脸!

  他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

  自从那场全国讲话开始,这张脸,就成为了整个龙国,乃至整个蓝星所有情报机构的最高优先级目标。

  龙国备战部,最高顾问,林云!

  是他在末日降临前一个月,以一己之力,说服了龙国最高层,开启了这史无前例的举国备战!

  是他,设计了覆盖整个国土的“黑白膜”系统,将冰河世纪的严寒暂时阻隔在外!

  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全国人民的视野中。

  用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引领着这个国家在末日的阴影下,铸造着一艘名为“文明”的方舟!

  他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被无数人视为救世主的存在。

  而自己,一个卑劣的、试图窃取这个国家最高机密的间谍。

  此刻,正被这位传奇人物,亲自审视。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高哲的灵魂。

  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将是安全部的冷酷机器。

  却没想到,站在机器背后的,竟是这位神明般的人物。

  “林……林顾问……”

  高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屏幕,只能死死地盯着冰冷的地面。

  “我……我认罪,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他放弃了所有辩解的念头。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任何谎言和伪装,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屏幕中的林云,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根据龙国《反间谍法》及战时特殊条例,你的行为,已构成最高级别的叛国罪与危害国家安全罪。”

  “数罪并罚,唯一的判决,是无期徒刑。”

  “在地下深牢中,度过你的余生。”

  无期徒刑!

  这四个字像四座冰山,轰然砸在高哲的神经上。

  他想象过死亡,却从未如此具体地想象过那种永无天日的绝望。

  在一个不见阳光的深牢里,被世界遗忘,被时间抛弃,直到生命腐朽,化为尘埃。

  那比死亡本身,要可怕一万倍!

  “不!不要!”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羞耻,高哲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涕泪,声音凄厉地哀求道:

  “林顾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被鹰联邦的谎言蒙蔽了双眼!”

  “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一辈子被关在黑暗里!求您了!”

  他像一个溺水者,拼命地向着那唯一的、高高在上的身影伸出手,祈求一丝怜悯。

  林云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古井无波。

  直到高哲的哭喊声渐渐嘶哑,力气也仿佛被抽干,瘫软在椅子上。

  只剩下绝望的喘息时,林云才再次缓缓开口。

  “机会?”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你的罪行,本不配拥有任何机会。”

  “但现在,是龙国用人之际,也是你……证明自己残存价值的时候。”

  “你有一个,减轻罪刑的机会。”

  高哲猛地一颤,涣散的瞳孔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你的档案我看过,”

  林云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他大脑中存储的每一个知识片段。

  “麻省理工学院,生物工程学与神经化学双博士。”

  “鹰联邦‘普罗米修斯’实验室,最年轻的核心研究员。”

  “告诉我,高哲,你的专业水平,如何?”

  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那份被现实击得粉碎的骄傲,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了起来。

  高哲的腰杆下意识地挺直了半分,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颤抖,却多了一丝底气。

  “我的水平非常高!”

  他急切地回答道,仿佛在推销自己这件唯一的商品。

  “林顾问,在生物制剂,特别是在神经毒素和基因靶向药剂的研发领域,我……我是国际最顶尖的水平!”

  “全世界,能超过我的人,不超过三个!”

  “很好。”林云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没有再废话,指尖在身前的虚拟屏幕上轻轻一划。

  “我要你,研究一种杀虫剂。”

  林云的声音,如同天外之音,回荡在这片数据海洋之上。

  “杀……杀虫剂?”高哲彻底蒙了。

  他以为自己会接到什么研发超级战士血清、或者破解某种病毒的绝密任务。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龙国的最高顾问,费了这么大周章,竟只是为了让他研发一种……杀虫剂?

  “别小看它。”林云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看清楚要求。”

  高哲强压下心中的荒谬感,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仔细阅读那些技术参数。

  【项目代号:上帝之手】

  【核心目标:研发一种针对变异生物的广谱、高效、速效神经毒素制剂。】

  【技术要求】:

  1.【靶向性】:必须精准作用于变异生物特有的乙酰胆碱酯酶,对普通哺乳动物、鸟类、鱼类及植物的毒性需降低至安全阈值以下。

  2.【高效性】:在标准大气压下,气溶胶形态弥散浓度达到百万分之零点一,即可在三十秒内造成目标不可逆的神经性麻痹。

  3.【耐寒性】:制剂分子结构需在零下八十摄氏度的极端低温下,依旧保持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活性和效力。

  4.【抗性抑制】:采用双重甚至三重作用机理,最大程度延缓目标生物产生抗药性的时间,分子结构需具备抗快速突变免疫的特性。

  5.【可降解性】:在自然环境中,经紫外线与微生物作用,需在一百八十天内完全降解为无害化合物,避免长期生态污染。

  6.……

  一条条看下去,高哲脸上的迷茫与荒谬,逐渐被惊骇与凝重所取代。

  这……这哪里是杀虫剂!

  这分明就是一个生物工程学上的奇迹!

  一个魔鬼般的造物!

  每一项要求,单独拿出来,都是一个世界级的科研难题。

  而林云,竟然要求将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耐寒性与可降解性本身就存在一定的矛盾。

  而广谱高效与精准靶向更是研发中难以平衡的两端。

  更不用说那匪夷所思的抗突变要求,这几乎违背了生物进化的基本规律!

  而且……这些资料中的变异生物,他闻所未闻!

  这是哪里来的生物?

  根本不存在于地球上!

  这根本不是人类现阶段科技能完成的任务!

  “这……这不可能……”

  高哲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林顾问,这些要求……它们在理论上是相互冲突的,想要同时实现,难度太大了……”

  “我不是在问你难度。”

  林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是在给你任务。”

  “完成它,你的无期徒刑,可以转为有期,甚至……戴罪立功,重获自由。”

  “完不成,龙国的地底深牢,有足够的位置留给你。”

  自由!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高哲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屏幕上那如同天书般的要求。

  心中的惊骇,逐渐被一种病态的、属于顶尖科学家的狂热所取代。

  不可能?

  正因为不可能,才有挑战的价值!

  这不仅仅是通往自由的唯一道路,更是对他一生所学的终极考验!

  如果能将这个“上帝之手”研发出来,那将是足以载入人类生物学史册的伟大成就!

  “我……我做!”

  高哲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屏幕,几乎是立下军令状般地吼道:

  “林顾问,请您放心!”

  “我高哲,会赌上我的一切,我的所有知识,我的全部生命,来完成这个项目!”

  林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抬起手,在控制台上轻轻按下一个按钮。

  轰隆——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在高哲所处的这间空旷房间的另一侧,那面光滑的合金墙壁,竟然缓缓地向上升起。

  墙壁之后,刺眼的无影灯光瞬间照亮了高哲的脸。

  那不是另一间囚室,而是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顶级生物实验室!

  P4级别的安全标准,全自动化的基因测序仪矩阵,高精度的质谱分析仪,分子合成反应仓,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生物超级计算机……

  这里,汇聚了整个龙国在生物科技领域的最高结晶。

  高哲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在一个如此梦幻的实验室里工作。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牢房’。”

  林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你所需要的一切设备、材料和数据支持,都可以向系统申请,我会亲自审批。”

  “你的成果,将决定你的未来。”

  “我给你……两年时间。”

  两年!

  高哲的心脏猛地一缩。

  对于如此浩大的工程,两年时间,几乎是天方夜譚。

  但他没有退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间实验室里冰冷而清新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要求,将每一个字都烙印进脑海。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片属于他的战场。

  那个将决定他命运的……

  生物试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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