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杨蓬絮上了石阶,却不小心滑了一跤。出于本能的反应,红药忙扶住了他。口里还说着:“小心!”可是他却一甩手,将红药推到了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说些什么。然后便摇晃着进了院子。

  红药被婢女汐月扶着,只听汐月说道:“驸马爷也忒不像话!如今连公主都敢惹!”可是红药看着远去的蓬絮的身影,心里却是有些薄凉。她自语道:“还是算了吧,这些年,他过的也不容易……”

  眼见如此,玫芬更觉愧对红药。她要去解释什么,却忽然住了脚步。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就算说自己是公主,可是谁会相信?大约母妃说的对,自己还是不要惹这个麻烦了。想到这儿,她便离开了这里。

  如今但说薛红药,她本来是要去宫里,见一见四公主的。可是夫君喝了这么多酒,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遂转身回了府邸,她要去看看,夫君究竟是怎么了。这还是成婚以来,他第一次在外头过夜。

  多少次徘徊在这个小院,可是红药却没进去过。仆人们不让进,红药也不再要求什么。可是这次,红药真的是担心他。便同仆人理论起来,无奈怎样,仆人就是不让进。说是玷污了公主的清誉。

  就在这时,御医来说,驸马不肯吃药。而且连饭也不好好吃,红药却说道:“本宫能让他吃药,如果你们不想看着他死!”见红药如此说,仆人只好要红药进去。可是随后赶来的汐月,却满脸不悦:“公主是要坏了规矩不成?”

  “本宫是你的主子,不是你的婢女!”红药冲着汐月大喊,汐月不曾想到,红药会发脾气。这是第一次,为了驸马而冲自己发火。汐月却继续说道:“这里有奴婢照顾,公主放心就是……”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红药,要知道,她薛红药在魏王府里,也不是好惹的丫鬟!驸马府的人见红药软弱,更加得意。可是他们不知,红药是在压抑自己的脾气。何况自己不是公主,没有理由发脾气。

  不过这次却不一样,红药当即给了汐月一个耳光,骂道:“贱婢!本宫才是公主!驸马由本宫照顾就好,你赶快去熬药!”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昔日温柔的红药,如今忽然这么大火,难以置信。

  汐月只好低着头,不再言语。红药继续指着汐月说道:“自本宫嫁进府里来,你们就没有把本宫当作公主!成日间防我像是防贼似的,本宫是人!有手有脚的,哪里需要你们这么看着!”

  一席话,说得汐月分外委屈:“公主您也知道,宫里就是这样的规定。公主和驸马同住屋檐下,是不能够共处一室的……奴婢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儿……”“本宫这些年可有坏过规矩么?”红药质问道,“我只是想着相安无事便可,你们倒是越发上了头!”

  说着,狠狠地瞪了汐月一眼,抬脚便要往园子里走去。不料汐月还是上前,挡在了前面:“公主若是要看望驸马,还需禀明了嬷嬷才是……公主万不可擅做主张……被嬷嬷知道了,公主可就要受罚了……”

  每每听到这些话,红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使劲儿推了汐月一把,本以为汐月会退却。可是汐月宁愿眼含热泪,却仍然挡着路口。岂料有个小丫鬟过来说,嬷嬷有事回了家,估计要明天才能够回来。

  于是汐月就说道:“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回去要紧,这里天气凉些,倘或冻坏了身子,可不是玩儿的……”红药知道,若还是这么纠缠下去,只怕汐月还是不答应。何况她也不忍心再打汐月,毕竟汐月服侍了自几年。

  到了夜里,红药趁着二更天的时候,悄悄出了屋子。一个人踱着步子,来到了杨蓬絮的院子外。她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就一个身影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门,果真,隔着一棚撒花软帘,她看到了那个孤寂的身影。

  只是有些酒味儿,浓淡之间,红药体会出了杨蓬絮内心的孤苦。她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软语道:“杨公子,该休息了……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躺在床上睡去……”

  那杨蓬絮微微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出是一个女子的身影。他嘴里嘟嘟囔囔这几句,红药也听不清。只好将他扶进了内室,服侍他睡在床榻上。简单整理了一番,正要离去,却被杨蓬絮忽然抓住了手。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原来他没醉,他一直都没醉。红药不肯回头,硬要离开,她只是怕汐月会发现。也不想给汐月难堪,所以才不愿理会他的。可是他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就这样,红药坐在榻上,低着头说道:“既然你都醒了,我也该回去了……”谁知他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原本刁蛮的四公主,怎么会忽然这样怕一个奴婢?”“不是这样的,”红药辩解道,“她们也是恪尽职守,我不想她们为难。”

  听她说话,像是为他人着想。杨蓬絮轻叹一口气,说道:“三年了,你我成婚三年了。却依然形同陌路,红药,我恨你……”听着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红药的心里,犹如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儿。

  他接着说道:“红药又名芍药,是同牡丹一样富贵的花儿。而你又恰是公主,我只是一株随风而逝的蓬草……”“类转蓬草,桥边红药,”她默默念着这八个字,说道,“是你想的太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当红药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我们是夫妻,还是路人。”红药此时心里难受极了,她也想着与蓬絮一起,携手白头。可是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她是无论也不敢于越雷池半步。

  不仅仅是因为宫规,更多的则是因为自己是冒充的公主。只怕是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如今真正的四公主忽然回来了,就住在宫里。皇上会不会发现,其他人又会说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红药只能是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就连以往的脾气,也尽量收敛。而今他又忽然想要自己服侍他,这万万不能够的。如果那一天,四公主说出了真相,自己的小命,随时就会没有的。

  正当红药胡乱猜疑着,他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只放心,四公主不是那样的人。”红药不禁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是公主。杨蓬絮笑了笑,说道:“以前我是见过公主的,她的脸上有几点雀斑,而你却没有。”

  这一席话,令红药十分震惊。“那你怎么不揭穿我?”好半天,红药才问道。他却摇头道:“我也知道利害关系,如今四公主回来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红药还是不解,难道只是为了所谓的“利害关系”?

  杨蓬絮坐直了身子,对红药说道:“正如你所说,你是芬芳的红药,四公主亦是扎人的玫瑰,而我只是蓬草,又怎能与你们成婚?”红药摇摇头:“你的意思是……”

  “我没别的意思,”他淡淡的说道,“我想着,即如我一株蓬草,不论是玫瑰或是芍药,你们都看不起我。倒不如随了他们的心愿,让长辈们高兴。”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是这样想的。

  可是红药却激动的说道:“没有!我没有看不起你!”他震惊了,看着红药红扑扑的小脸,感到分外诧异。红药继续道:“其实,其实都只能是怪这该死的宫规……不如你走吧,离开这儿,公主休了驸马,古已有之……”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问道,红药摆摆手,说道:“我自然没事儿,我是公主么!”“如今四公主回来了,谁人不晓?”他说出了厉害,“而你又在驸马府里,必然引起他人怀疑……不然那你也跟我走吧……”

  跟他走?红药看了蓬絮一眼,心儿突突乱跳。他微微笑道:“我是怕你这株芍药被玫瑰花儿扎伤了,还不如跟着我这蓬草,浪迹天涯的好……”他的一番话,让红药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终于,在经过一夜的商讨之后,红药决定和杨蓬絮一起私奔。离开京都,也免去了不少是是非非。可是当他们走到京都城门口的时候,却被谭将军挡住了。一番盘问之后,自然是将他们抓了起来。

  于是京都传言,说是公主和驸马一夜之间失踪了。所以子礽才会要城门处严加盘问。这才查出了红药和杨蓬絮,回宫的路上,杨蓬絮紧紧抓着红药的手。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红药一直念叨着这句话,苦涩的说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没关系,”他说道,“这是我自愿的,留在那个闷闷的驸马府,倒不如和你一起……”

  四目相对间,红药看到了他眼中的柔情。“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红药轻轻的说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红药感受到了他的温度。俗语说的好,日久亦生情,大约他们两人就是如此吧。

  当他们被带到乾元殿的时候,红药看到了玫芬。真正的四公主,子礽分外恼怒:“当真是让天下人耻笑!好好的四公主竟是一夜之间失踪!宫里竟又有四公主叩拜皇太后!”

  跪在地上的红药说道:“奴婢跟杨公子两情相悦,是奴婢求了四公主的……”一段谎言,不仅令杨蓬絮吃惊,更令玫芬深感意外。明明是自己逃婚在先,红药替代了自己出嫁的。

  她这是在为自己开脱罪责么,玫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礽拍着桌子问杨蓬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握着红药冰凉的手,他使劲点点头:“红药是我的天,我不会丢下她的。”

  真好,红药在心里感激的说道。子礽见他们供词一致,便说道:“既然如此,冒充公主,败坏天朝纲纪。是要处以极刑的!而且杨蓬絮也会被削去驸马爵位,流放西北,永不回来……”

  “奴婢就请皇上下旨吧,”红药脱口而出,说道,“只是奴婢请求皇上,宽恕蓬絮的家人。”子礽听后,思虑了一回儿,说道:“那好,朕答应你便是。”“慢着!”玫芬忽然喊了一句,跪下说道,“皇兄,都是玫芬的错儿,我愿承担一切罪责!”

  本来红药是要代替玫芬,揽下一切罪责的。可是玫芬再也看不下去了,尽管母后不要她管这档子事儿,可是玫芬还是不忍。她看得出来,红药和蓬絮二人,情深意重,她这个真公主,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这可到是把子礽难住了,玫芬是自己的四妹妹。在外面吃了几年的苦,如今回来了,是应该好好过日子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子礽也不想的。所以子礽说道:“好妹妹,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先回去吧,皇太后哪里还等着你呢。”

  可是不论子礽怎么说,玫芬就是不肯离开。“三哥哥,芬儿求你了,”玫芬苦苦哀求道,“如果三哥哥不答应,份儿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况且是我逃婚在先,红药是替我出嫁的……”

  “传旨下去,”子礽丝毫不理会玫芬的话语,对徐公公说道,“薛红药假冒公主,李代桃僵,处以极刑。明早就在南门口行刑!”说罢拂袖而去,其实子礽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一切都是玫芬的错,可是素来都只是奴婢犯错,哪里会有主子犯错,只能委屈红药了。

  看着蓬絮和红药搂在一起,玫芬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儿……”红药抹去泪水,说道:“奴婢说过,是奴婢想要跟杨公子一起的,跟公主没有半点儿关系,所以公主不必自责……”

  一抔黄土,满纸辛酸。花开花落,几度芬芳。南门口的木架子上,绑缚着小小的红药。周遭围了许多百姓,议论声纷纷。红药的思绪,却飞回了魏王府。那个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丫鬟。

  只因自己不甘人后,才要像欢颜那样,可是攀龙附凤,那里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想要攀附魏王,人家心里只有一个木槿。想要攀附薛昭容,却误打误撞,顶替了公主出嫁,过着孤枕难眠的日子。

  多少次,红药心有怨言。可是每次看到孤寂的杨蓬絮,她心里总有一种空虚。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多么希望看到那个背影。直到玫芬回来之后,红药才正是自己的感情,冲破了宫规,决定和蓬絮一起。

  哪里又会想到,所有的一切来的太快。是自己莽撞,还是自己太迟了些。人群中,红要看到了那个孤寂的身影。是杨蓬絮,自己的夫君!她开心的笑了,因为他还是来了。

  婚后的生活,虽然夜夜孤枕,可是红药仍然觉着,自己的幸福一点也不少。这就够了,真的,红药很知足。或者说,什么时候红药变了。也许就在驸马府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难以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

  为时太晚了不是么,她看到杨蓬絮随着人群挤到自己跟前。泪水盈眶,红药摇头道:“你后悔么?”他摇头:“不,跟你在一起,我从未后悔过。”虽然两人共处一室,却只因那个背影,让红药久久不能忘怀。

  闭上眼睛,红药看得到天空。那是安泽宇微笑的脸庞。她可以去陪他了,只是留下蓬絮一人。风中的最后一滴泪,摔碎在蓬絮的眼前。他抱着红药的尸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西山脚下。

  他要把她埋葬在哪里,那里是仙山,必然有神仙的。希望来年,能够看到鲜艳的芍药花开。没有眼泪,蓬絮轻笑。自己本就不属于任何人,对于红药,他亏欠的太多。他完全可以冲破宫规的,可是他没有。

  此时正在花园里浇花儿的木槿,听到菱角说红药死了的消息。竟是说了一句:“怪道昨夜的芍药花儿都死了……”菱角也想起来了:“如此想来,倒还真是巧合,可怜红药就这样去了,听说驸马对她可好了……”

  “冷月芬芳相思湖,波心荡漾红药生。年年花开望相似,不知花开为谁候?”木槿念着这首诗,心里想起了那本册子。大约画册里,说的就是红药的结局吧。木槿不禁叹息着,转身回了屋子。

  她对菱角说道:“如今杨蓬絮怎样了?”“被流放了呢,”菱角说道,“太后你说怪也不怪,才刚下葬的红药,那坟头就长出了几株芍药,城中都议论着呢……”这样看来,大约红药就是芍药仙子了呢。

  来到佛堂,木槿合掌默念。如今红药去了,是要遇见安泽宇的。但愿他们二人早日投胎,万不可再入这帝王之家了。夜里,木槿又做了梦,她梦见红药驾着五彩祥云,周围还有许多的芍药花瓣。

  纷扬的花瓣落下,红药在半空对木槿说道:“我原是红岩洞中的芍药仙子,只因违逆花序,方才贬下凡间。如今情劫已过,这就要回天宫复命去了……”说着竟是不见了踪影,空中还飘荡着芍药的花香。

  早晨醒来,木槿回想着梦中情景。心里又有些疑惑,便要菱角去驾了马车,到西山见见沁雪。或许她能够帮助自己解答也说不定。还有那本册子,这里究竟有何秘密,她要问清楚的。

  路过红药的坟头,那里果真生出了一片芍药花。鲜艳如血,开的如此旺盛。木槿不禁叹息了一回,下了马车,却见沁雪已经站在山脚下了。两人叙过闲话,便来到碧落宫里。

  这时,木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沁雪才说道:“当年蟠桃盛会,北斗真君一句玩笑,令百花盛开。违逆了花序,这才招致百花贬落凡间。西王母说过,只要百花经历完自己的情劫之后,才可返回天宫。”

  沁雪的话,让木槿听着分感意外。沁雪接着说道:“我这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还是碧落仙子对我说的。”“你见到碧落仙子了?”木槿惊异地问道,她只知道天宫有仙女是传说,却从未想到,原来这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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