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第147章 权倾

小说:难消帝王恩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时间:2024-08-18 09:15:46 源网站:顶点小说
  现在天色已晚,街上行人并不多,但是人群远远看到太守的车队过来,老远就避让开道路。虞文竣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府衙。

  也是因了人少,所以无人道奇,虞文竣堂堂太守,回自己府邸何至于走侧门?虞文竣看到院墙的时候脸色不觉又肃了肃,他勒马停在侧门前,朝来路隐晦地探看着。等车队中间的马车进去后,他才下马,慢慢走入府衙。

  终于回到家,许多人脸上都露出放松之意。虞文竣穿着广袖宽衣,双手背后,踱步时一衣带风,举手投足间都是名士风度。然而等走到马车侧面,借着自己缓慢的步调,他压低了声音对里面的人说:“这就到了,委屈公子您了。”

  车帘依旧静静的,几乎让人怀疑里面没有人。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嗓音:“虞太守多礼,此后多有叨扰,不必这般客气。”

  这个声音清冷靡靡,一时竟然分不出男女。虞文竣了然,里面这位话说的客气,但其实是在提醒他,以后不能再叫公子了。

  想到此处,虞文竣幽幽叹了口气。

  今年换了两个年号,年初明武帝病逝,常山王把持朝政,在党羽的护航下登基称帝,将年号章武改为光熹。

  前头的明武帝是开国皇帝,他前期英明神武,南征北战,但是等称帝三年后,竟也不可避免地染上帝王通病,变得好享乐,穷奢极,以及多疑猜忌。

  前太子就是私下里对明武帝滥杀人的行为评判了几句,竟然就被人告发,捅到御前去了。常山王是太子的同母弟弟,他趁机联合近臣,诬告太子对皇帝抱怨已久,早有谋反之心,明武帝本来就暴虐嗜杀,听到这样的言论大怒,下令让人搜查东宫,果真搜出了太子亲笔手书的“敕”字。

  敕唯有皇帝可书,明武帝废掉太子东宫之位,还命人将太子子女全部砍杀。象征储君的东宫一日之内血流成河,唯独太子的嫡幼子,年仅十三岁的琅琊王慕容檐当日正好在宫外游猎,未曾被杀戮波及。太子的属臣听到这些事后,不顾生死给琅琊王送信,并且拼了性命将慕容檐送出京城,藏在民间。

  琅琊王貌美善射,才思敏捷,是明武帝最宠爱的孙子。慕容檐十岁时明武帝还当着众臣的面指着他说:“此子最肖朕。”若是寻常百姓,这句话无非是表明长辈对孙儿的爱重罢了,可是在帝王家,这句话就非常有内涵了。

  琅琊王失踪后,常山王曾提出过将其捉拿归案,但是明武帝都无可无不可地岔过去了。慕容檐失踪一事,也就此搁置起来,邺城中人人都知道废太子幼子还活着,不失有人想将其找出来,可是说到底,谁都不敢放到台面上。

  从去年夏天起,明武帝的身体急转直下,很快就缠绵病榻。明武帝这几年一直纵情声色,宴饮达旦,他身体熬不住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常山王趁机把持朝政,大肆安插党羽,向来爱权如命的明武帝虽然知晓,但也无可奈何了。

  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就容易回忆过去,渴望亲情。明武帝在病痛中思念起恭顺事孝的太子,以及自己惊才绝艳的嫡幼孙。章武八年冬天,明武帝病重难返,在病榻上下了一道诏书,恢复慕容檐琅琊王封号。虽然他的父亲依然是庶人,可是慕容檐的王爵封邑却全部恢复如初。

  等这道诏书被常山王看到,那还了得。常山王忌恨之心愈盛,在邺城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慕容檐回来。明武帝自知时日无多,他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昭告天下,恢复琅琊王名号?还不是想借此传达消息,想临终前再见慕容檐一面。然而,慕容檐不愧是他们慕容家的种,全天下都能看明白的事,慕容檐却依然心冷似铁。他没有回来,一点点风声都没有。

  明武皇帝抱着遗憾离世,随即常山王控制内宫外朝,登基为帝。他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改了他老子的年号,然后就下令,全国搜捕慕容檐,举报消息者悬赏百金,亲自捉到人者,赐爵千户。

  整个齐朝都因此沸腾起来。

  虞文竣似是后怕似是感慨地叹了口气,去年年末时,听到宫中诏令,他们几人不是没有争论过。有人主张琅琊王是太子唯一血脉,不宜冒险,然而更多人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明武帝拳拳思子之心闻者动容,或许慕容檐应该现身,趁着明武帝愧疚的机会扳倒常山王,为太子平反。两拨人争论不休,而当事人慕容檐却从始至终都很冷静,不回,不管,不理会。

  虞文竣苦笑,现在看来,果然慕容檐是正确的。不愧是皇族人,天生血是冷的,他今年秋天才满十五岁整吧,竟然比他们这些大人都理智冷静。

  托了慕容檐的叔叔、当今这位天子的福,现在全天下都是琅琊王的追捕令。恢复慕容檐名号的诏令是先帝亲手下的,皇帝不好公然推翻,那就变着法地逼慕容檐出来,好永绝后患。

  这样一来原本藏身之地的安全性大大降低,要躲当然可以,闭门不出就行。可是慕容檐身份特殊,他的文史兵法、帝王心术等课一刻都不能停,若是每日人来人往,恐怕迟早会招人怀疑。他们几个隐藏地下的太子属臣秘密商议了很久,决定冒险将慕容檐扮为女子,以姬妾的名义送到广陵郡。虞文竣结交的人杂且广,他的府邸里时常出入闲杂人等,不会引来任何怀疑。而且广陵郡的地理位置也恰好,地处偏僻,不引人注意,但是距离邺城等重镇也不远。

  这个计划中唯一不完美的环节,大概就是慕容檐需要扮成女子,以及虞文竣要承担的巨大风险了。众人心知肚明,这个计划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出事,虞文竣全家丧命,恐怕牵连之众也不会少。

  可是虞文竣有着极其崇高的政治理想,常山王暴虐无度,宠幸奸佞,他们齐朝唯一的期望就在这位废太子遗子身上。圣人有云朝闻道夕可死矣,虞文竣不及圣贤,但是为了天下大义而舍去一身剐,他虞文竣也愿意试上一试。

  虞文竣这次离家就是为了转移慕容檐一事,此事刻不容缓,他只能狠心将女儿扔在府中。和其他诸人分别时,他们已经约定好暗号,等过几日风浪平息之后,虞文竣就以给女儿招夫子之名,陆陆续续将慕容檐的文武师父们接入太守府。

  虞文竣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等他终于推敲完,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怒气冲冲地从后院走出来。虞清嘉嘴唇微微撅着,眼中似有明光,整个人因为愤怒而画龙点睛,熠熠生辉。男人对女儿心思总是慢半拍,虞文竣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而是发自真心地笑问:“嘉嘉,你怎么出来了?今天中午吃了什么,用晚膳了没有?”

  虞清嘉先给虞文竣行礼,眼睛滴溜溜一转,状似不经意地落在虞文竣身后:“阿父,听说你带了一个美姬回来?”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虞文竣心里狠狠一惊,那位最恨别人提及他容貌,曾经在邺城时,一个高官子弟开玩笑般说“琅琊王慕容檐,容颜容颜,果真是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好样貌。”慕容檐在旁边听到,不言不语,直接搭弓引箭,冲着说话那人就去了。那几人正哈哈哈大笑,冷不防看到慕容檐引弓,他们本来以为是玩笑,谁知慕容檐来真的,当真要射死他们。他们仓惶躲避,然而躲掉一箭慕容檐就补一箭,动作不紧不慢,竟然称得上优雅。最后若不是明武帝身边的内使求情,恐怕那天就要出人命了。

  虞文竣有心想提醒女儿,可是转念一下,没错啊现在慕容檐名义上确实是女子,虞清嘉称他为“美姬”无可指摘。虞文竣只能很隐晦地提示:“嘉嘉,这是你的尊长,你要恭敬,不可用此等轻薄的称呼。”

  虞清嘉眉梢意外地跳了一跳。

  她一直坚信父亲和母亲之间是存在爱情的,虽然最后这份感情还是没抵抗住家族的摧残,但帅并不影响它本来的美好。父母亲之间的爱情,撑起了虞清嘉少女时代对未来夫婿的所有幻想。她理想中的郎君,便是一个如父亲般正直、旷达、洁身自好的儿郎。

  可是现在,她视为榜样的父亲非但阵仗浩大地领回来一个妾,还面露不悦,提醒自己不可用姬妾等轻薄的字眼侮辱她,要恭敬以待,事其如母。虞清嘉抿了抿嘴,努力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邪火。

  虞清嘉说:“父亲,这位……娘子在哪里,初次见面,她都不出来打个招呼吗?”

  猛不丁听到琅琊王被称为“娘子”,虞文竣又被吓了一跳。他一边告诉自己要试着习惯,另一边还在惴惴,再往前搁几年,敢对琅琊王这样说话,这是要被打死的。

  虞文竣努力斟词酌句:“嘉嘉,车马劳顿,先得安置这位贵客去休息。至于见礼,等改日再说吧。”

  这也太骄狂了吧?她身为嫡女,都已经亲自站在堂下,哪家刚进门的小妾敢不立即过来拜见,反而嚣张狂妄地说她今日乏了,见礼改日再说吧。即便虞清嘉没了母亲,也不容人这般欺辱。

  “阿父!”虞清嘉重重喊了一句,“即便这位新入府的娘子在辈分上算是我的半个长辈,但也终究嫡庶有别。我亲自到此,而她竟然避而不见吗?”

  “嘉嘉!”虞文竣赶紧低喝一声,正想拉着他这傻闺女回去,却听到门窗外传来低低冷冷的一道声音:“不必了。”

  满屋子的视线慢慢转过去,透过五幅兰竹折屏,脖颈细长的仙鹤香炉,青色帷幔在晚风中轻轻拂动着,一个清瘦修长的人影,正站在那里。

  虞清嘉一抬头就和对方对上视线。虞清嘉虽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也晓得自己的脸是很美的,近乎所向披靡。可是这一刻虞清嘉却不敢确定了。

  走近之后,猎户才发现这是两个美貌的不像话的年轻姑娘。其实有一个他也不能确定是少年还是少女,可是观另一个柔美漂亮不似人间之物的姑娘的动作,这应该也是个女子。猎户憨厚地笑着,热情地招呼他们:“西松镇离这里很近,许多商队都在我们这里落脚,平日里热闹的很。如果两位娘子不认识路,不妨我带你们过去?”

  虞清嘉眼睛亮了,回头去看慕容檐的意思。慕容檐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啊,有劳了。”

  猎户憨憨笑着称“没有”,一边转过身带着他们往林子外走。一路上,猎户不断打听他们从来哪儿,为何会在西松镇落脚,指望慕容檐搭话是不可能了,虞清嘉只好捡了能说的,半真半假拼凑出一个故事。

  随着走动,周围人畜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猎户忽然哎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两位姑娘稍等一下,我去解手。”

  虞清嘉红了脸,尴尬地不知说什么话,反倒是慕容檐和善地笑了笑,点头道:“好。”

  对方一转身,虞清嘉都没反应过来,突然看到眼前寒光一闪,一只泛着绿光的箭矢忽的扎入猎户后背。猎户似是不可置信地回头,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着:“你,你们……”

  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就猛地栽到地上,浑身抽搐了两下就没气息了。

  虞清嘉瞪大眼睛,良久无法动弹。慕容檐站在一边淡然地看着,确定猎户彻底死透了,才上前检查尸体。他经过时,猛地被虞清嘉抓住手臂:“你做什么?”

  “我们身后还有追兵,他见到了我们,以后难免不会透露给别人,当然要杀了灭口。”

  虞清嘉看着他,即使已经见识过他的冷血,可是方才他眼睛都不眨地朝着猎户放箭,还是让虞清嘉觉得可怕。“你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我们的行踪,可能出卖我们,就动手杀人?”

  慕容檐亦坦然地回视。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或许皇帝派来的追兵并不会找到此处,或许他的判断是错的,可是既然明知有这种风险,那为什么还要让其存在下去呢?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只要杀了对方,他们连风险都不必赌。

  其实慕容檐最开始只是动了杀机,日暮时分一个猎户却往林子里面走,这并不寻常。可是等慕容檐看到猎户看向虞清嘉的眼神时,慕容檐就知道,这个给他们带路的猎户必死无疑了。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

  慕容檐停在距离猎户一步远的地方,用从之前刺客身上解下的短刀挑了挑,果真在对方怀里找到了很多黑物。果然,这个猎户将他们领到这里,本来就不怀好心,或许,他根本也不是什么猎户。

  虞清嘉看到抖在地上的这些东西,心里也明白恐怕这个猎户不是什么好人,他方才借口解手,说不定是想趁她们不备下黑手。乱世年代,两个年轻、孤弱又美貌的女主孤身上路,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虞清嘉知道这个猎户死的不冤,恐怕这个猎户手上已经担了好几条无辜女子的性命了。但是她同样知道这是两码事,猎户手上不干净是恰巧,即使换成真的普通村民,慕容檐也一样能干出杀人灭口的事。

  这里本来就是猎户特意挑好的作案场所,倒是省了慕容檐处理尸体的功夫,他将自己的箭拔出来,抹去痕迹后,才往林外走。

  猎户说的不错,山脚下果然有一个小镇,虽然谈不上繁华鼎盛,可是镇上客栈、集市一应俱全,仅是落脚已经足够。

  虞清嘉对于这样的事毫无经验,她任由慕容檐领路,走到镇上看样子配置最好的一家邸店。虞清嘉和慕容檐一出现在客店门口就引来无数视线,乱世人命不值钱,偏偏大家格外追崇美貌,曾经还有一位体弱美公子被民众们看杀。平日里看到一个美人就够轰动了,何况还是两位美人共同登场,若不是慕容檐浑身上下都释放着别过来找死的气场,恐怕此刻客栈已经要被挤塌了。

  虞清嘉站到邸店柜台前,颇有些站立不安。仅是他们从进门到开房的片刻功夫,客栈窗户、大门、二楼栏杆上已经挤满了人,更甚者有些人因为一楼窗户已经挤不下了,于是爬到对面的房顶上看。虞清嘉从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被看的站立不安,好在慕容檐也不喜欢被人窥视,也不知道他和店家胡诌了什么,总之店家很快登记好他们二人的姓名、籍贯以及去处,然后殷勤地引着他们上楼。看到两个美人上楼,一楼甚至爆发出巨大的唏嘘声。

  虞清嘉一被领入屋内就赶紧关门,终于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靠在门上长长松了口气。她方才已经吩咐了店家去市集买两个幕篱回来,在拿到幕篱前,虞清嘉决意再不出门。

  风餐露宿好几天,如今终于见到床榻,虞清嘉说不出的开心。她跑去摸了摸床,发现被褥还算干净,越发满意。虞清嘉放下心,一回头就看到慕容檐在屋子中敲敲打打,似乎在寻找什么。

  虞清嘉奇怪地瞅了半响,终于恍然大悟:“你在找暗器和埋伏?”

  指望慕容檐搭话就太天真了,显然虞清嘉也习惯了。虞清嘉看到慕容檐用匕首将墙上几个点敲了敲,确定声音并无不妥后,才将匕首收回刀鞘。虞清嘉觉得好奇极了:“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们方才引起那么大动静,没事吗?”

  “他们又不知我们从什么方向而来,何况,我们现在是两个女子。”慕容檐看着冷冷清清毫不在意,可是说完这句话,他眼睛还是眯了迷,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一群闲人。”

  若是在邺城,谁敢这样看慕容檐,他当场就能将对方眼珠子挖出来。

  虞清嘉看着慕容檐的表情,莫名觉得很好笑。她在榻上松了松腿,随口道:“你这话说的真奇怪,我们本来就是两个女子啊。不过我们这样终究不太方便,等明日店家将幕篱买回来,我们就能正常出门了。”

  因为民众对美人不正常的热情,他们连女扮男装也没有用。美是不分性别的,世人对风姿极度推崇,甚至许多男子比女子还要在意容貌,男子敷粉涂唇,修眉涂香,这在上流阶层再常见不过。

  慕容檐笑了一声,绕过虞清嘉的问题,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虞清嘉:“你方才不是还对杀人非常排斥吗,现在和我这个穷凶极恶之徒待在一起,你就不怕吗?”

  虞清嘉轻哼了一声:“你都能干出将我扔下车、抛下我自己赶路的事,你再对我做出什么,我也一点都不意外了。”说到这里虞清嘉脸色郑重起来,破天荒地正视着慕容檐,肃然道:“我知道你今日对那个猎户,或者匪徒动手是因为察觉到不对,也是为了我们好,可是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这次猎户是个恶人,那如果下次是一个热心的无辜百姓给我们带路,你也要为了不泄露行踪而灭口吗?”

  慕容檐从来不觉得杀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的家族中就流传着嗜血基因,从前在战场上的时候,外人只觉得慕容氏骁勇,可是等明武帝、常山王登基,他们家不同寻常的基因就再也掩饰不住了。明武帝前期赏罚严明、英明神武,即使这样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狂躁冲动,更别说其他自我约束不够强,或者也并不想自我约束的人了。

  慕容檐就是如此,他从前克制酒色、鲜血是为了自己的复国大计,可并不是因为怜悯百姓。但是从那天见到虞清嘉的血开始,慕容檐体内的野兽就露出苏醒迹象,等这一路独立逃难,他亲手杀了三个人,慕容檐血脉里的躁动终于冲破藩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甚至渐渐爱上了这种微妙的失控感,他的体力、头脑和身体,会因此而攀跃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峰。

  所以虞清嘉苦心孤诣的劝告全部都是对牛弹琴,甚至比对牛弹琴都不如。牛至少还在听,可是慕容檐没有。

  虞清嘉说了好半天,挖空心思挑不伤害人而又充满了警示的古今典例,可是她说了半响,慕容檐毫无反应就罢了,他甚至连装个听教的样子都没有!

  虞清嘉出奇地愤怒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

  虞清嘉的火气嗖地一声蹿上头,她随即又告诫自己不能翻脸不能翻脸,钱袋子还在狐狸精身上。虞清嘉想到这里咬牙切齿,狐狸精将衣服包裹等辎重扔给她,而自己却拿走了最重要的文书钱财等物。虞清嘉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经验,由着狐狸精去了,等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虞清嘉气了半响,最终还是低头给两人天堑般的武力差距。正好这时屋门被敲响,慕容檐站在原地八风不动,虞清嘉只能自己跑过去开门。

  事实证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美,连店家跑腿都要快一些。虞清嘉接过店家手里的东西,抿嘴轻轻一笑:“多谢店家了。”

  客栈掌柜被这一笑晃得眼晕,他搓着手嘿嘿笑:“不打紧,不打紧,娘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喊小的便是。”

  慕容檐对于这类毫无营养的寒暄是没有任何兴致的,他听到外面似乎抬了什么东西进来,然后虞清嘉关门,自己叮叮当当捣鼓了一阵,就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你昨日伤口没有好生包扎,我让店家送了药和干净的绷带进来,我先帮你换药吧。”

  慕容檐看了看虞清嘉手上的东西,神色立即警惕起来:“不用。”

  “你有伤在身,自己的身体怎么能不爱护呢?你单手换药又疼又不方便,何苦呢?”

  慕容檐低头咳了一声,用手指向旁边的矮几:“将东西放在那里,你就可以出去了。”

  虞清嘉和慕容檐对峙片刻,最终没好气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自己气咻咻地绕到屏风后:“随便你。我要洗澡了,我才懒得管你。”

  慕容檐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不行!”

  在慕容檐的影响下,虞清嘉也扭捏起来。她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慕容檐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慕容檐觉得他可能是失血太多,现在头有点晕。有些东西看不到反而更容易联想,慕容檐只要一想到虞清嘉现在仅着中衣,就觉得他没法在这个山洞里待下去了。

  虞清嘉见慕容檐还是偏着脸别别扭扭的模样,以为他也有难言之隐,于是十分大度地说:“你放心,我不会看的。你伤口还没包扎,用不用……”

  “不用。”

  慕容檐拒绝得冷硬又不留情面,虞清嘉话被堵住,轻轻抿了抿嘴:“好吧。但是你的伤一定要包扎,你淋了雨,如果不处理伤口,明日发烧了怎么办?”

  也是,如果伤口恶化,最起码明日的生计便是问题,慕容檐可不敢指望虞清嘉。这里人烟稀少,终究不是长久逗留之地,他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城镇,和虞文竣等人接上线才好。

  然而慕容檐明白归明白,现在却实在没法动手。他身为男子,不至于不好意思脱衣服,但是无论脸如何有迷惑性,男子的骨骼身形却和女子完全不同,现在虞清嘉还在……

  慕容檐终于慢慢将脸从墙壁上转过来,却还是不肯看虞清嘉,只是虚虚盯着地面:“你出去。”

  虞清嘉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外面雨声萧萧,不时有闷雷混杂其中,这种时候把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赶出去,似乎确实不太像是人干的事。慕容檐只能硬着头皮退步:“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虞清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背过身:“讲究真多,好像谁想看你一样。”

  慕容檐看着她的背影,他坐在火堆后,火光无论如何都不会照到他的影子。但是慕容檐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对虞清嘉说:“用手捂住眼,不要动。”

  虞清嘉简直要咬牙了,但是念在他是伤员,且方才多亏了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才强忍着火气捂住眼。“我现在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这回放心了?”

  慕容檐警惕地盯了她好一会,见她确实老老实实捂着眼睛,这才用匕首割下一条尚算干燥的中衣布条,飞快地将肩膀上的伤包扎好。做这一切时,慕容檐手指虽然动的飞快,但是眼睛一直盯着虞清嘉。他突然感到有些怪异,为什么他此刻的动作像是有什么企图一般?

  慕容檐虽然事变时十三岁,如今也才十五,可是他生在皇家,他们家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忠正克制的人,于女色一途尤其放得开,所以慕容檐该懂的不该懂的,其实都明白。他再也没法细想下去,草草将伤口扎紧,就又飞快地重新套好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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