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国低垂着眼,满脸愧疚地说道:

  “是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是爸爸做错了,爸爸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你能原谅爸爸吗?”

  在躺着的这么多天里,宋承国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看到了他曾经拥有的甜蜜和幸福,他看到他曾经山盟海誓说要和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孩过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守护她一辈子;

  梦里他还看到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孩变成了坚强如刚的妻子和妈妈,她为他洗衣做饭,她为他赴死生女,她为他独守空房,她为他无怨无悔;

  他也看到宋恩月软糯可爱地喊着爸爸要抱抱,他看到她笑得是那么天真烂漫,就像一个小天使一般,可是他没有抱过她一下,一下都没有,是他亲手杀死了这些种种,杀死了永无止尽爱他的妻子,杀死了天真烂漫的女儿,是他把一个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彻底给击碎了;

  梦里他做了好久好久的忏悔,宋恩月听到他这句话瞬间溢出了泪水,她漠然地把脸上的泪擦拭掉,转过身说道:

  “你以为你的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原谅你吗,我做不到,我妈她也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我知道,恩月,爸爸说什么都弥补不了犯下的错!”宋承国说着说着已是泪然,垂着眼说道:

  “可是爸爸希望你不要永远活在恨里面!”

  “我不活在恨里面,难道活在爱里面吗,你给过我爱吗,我唯一拥有的爱也被你杀死了!”宋恩月哀痛地质问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你无非想让自己好过一点而已,就算你说一万句对不起,我妈,我妈,她能怎么办,她活不过来了,你知道吗?”

  宋恩月说着眼泪决堤而下,宋承国脸上已是泪水纵横,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宋恩月强硬打断道: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

  宋恩月带着快要崩溃的心情走出病房,范夕美从座椅上起身,她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一切,她心里隐隐闪过愧疚,说道:

  “宋恩月,你爸爸也是想为你好······”

  “他没有这个资格!”宋恩月冷漠而强硬道,说罢大步离去!

  她从医院出来后,又去了她妈妈的墓地哭诉了,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也想不恨不痛啊,可是伤口就在那里,她怎么能做到不痛不痒?

  又怎么能做到云淡风轻地原谅?

  她原以为她丢失的幸福会回到她身边,可是背着旧的伤口去拥抱新的幸福,那也是很疼且沉重的啊······

  大概哭了半个小时,因为太累了,所以她直接开车回了家,可是回到家,还是没办法从这片痛苦的沼泽中走出来,宋恩月抱着她妈妈那条红色裙子再次陷入了悲伤的洪流当中,她的内心随着她那紊乱的,急促的,没有节奏的哭声变得痛苦不堪,仿佛要被人撕碎了一样,她弓着身子几乎是匍匐在地上,任眼泪摔落在地上,安静的房间充斥着她那悲伤的哭泣声,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声音,有人在唤她,有人在唤她“月月”,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了她的妈妈,就在她身边,就在她眼前,她还是当年那个模样,她再次对她展露了温柔的笑容,宋恩月怔住了几秒钟,啜泣着不可置信地唤道:

  “妈?!”

  “月月!”

  她那像溪流一般的声音再次直抵入她的心间,她那柔软的双手再次抚摸着她的脸庞,宋恩月缓缓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惊喜的颤抖问道:“妈,真的是你吗?”

  “月月,乖,不哭不哭,妈妈在这儿呢。”

  听到这句话,宋恩月眼泪瞬间又如洪水喷涌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拥住她说道:

  “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宋恩月拼了命反复说道,生怕她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一样,也生怕她听不到一样,这句“对不起”在过去的日子里,一直像一颗种子一般,在她心里不停地不停地在生根发芽,直到它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一般,把所有的阳光都给遮挡住了,从此她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下,与阳光背道而驰!

  “傻孩子,不要跟妈妈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妈妈不要你说对不起······”她妈妈松开她,温柔为她擦拭眼泪说道,宋恩月仍止不住泪流说道:

  “可是是我把你害死了,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千万不要这么想,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当初没有生下我,如果你当初没有因为我放弃了你自己的事业,还有,如果你当初没有去买饺子,那你就不会那样,不会那样离开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妈妈······”

  宋恩月说着说着又哭得不能自已,她妈妈双手捧着她的脸庞说道: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好孩子,妈妈不后悔,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妈妈都不后悔,都是妈妈心甘情愿的······”

  “妈!”宋恩月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模糊的双眼中,她妈妈又为她擦拭着眼泪温柔说道:

  “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照顾你,这么多年你一个人辛苦了,你看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啊?”

  “妈,你能不能别离开我!”宋恩月握着她的手乞求道,滑落的泪水又被那温柔的双手给抹掉了:

  “傻孩子,没有人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人总是要一个人生活的,乖,不哭!”

  “可是我只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月月,不管妈妈在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都要好好生活下去知道吗,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妈妈没能看到你上大学,没能看到你结婚生子,没能跟你一起去环球旅游,尽管妈妈心里有好多好多遗憾,可是妈妈,不想看到你有遗憾,更不想看到你因为妈妈而把自己困在伤痛里,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妈妈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像小时候那么开心快乐······”

  “可是妈······”宋恩月还想源源不断倾诉她的思念时,她日思夜想的脸突然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宋恩月伸手想抓住她,可是什么都抓到,她的撕心裂肺在一滩空气里不断颠簸,只有小月亮在旁乖巧陪伴着,她苦苦哀求道:

  “妈,你别走,拜托了,你别走······”

  别走!这是一句多么沉痛而又无能的话啊,我们都真切希望美好的人和事物能长长久久留在身边,可是,时间虽然永恒,但美好不是。

  春天的花会有开尽的那一天,烟花也会有燃尽的那一刻,挚爱的亲人也会有挥泪告别的一天,学会告别或许都是我们人生中重要的一课!

  人来人往,春去春来,花开了又开,烟花燃了又燃,那些割舍不断的耿耿于怀,在时间长河里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只会把世间美好都囚禁于黑暗而已吧,再深刻的悲伤,再不舍的人,我们也要勇敢学会告别,也只有走出来,才能走下去······

  或许因为悲痛过度,或是因为她此前身体能量过渡的消耗,她硬撑着的身体和精神在那一夜哭完之后像一盘沙子一样散开了,她晕倒在了房间里,是褚徐安把她送进了医院,而她再次醒来已是两天之后,在这沉睡的两天里,她痛苦的记忆流进了一些美好的成分:

  她想起了曾经没有被伤痛裹挟的记忆,想起了她答应和她妈妈去环球旅行的事,她们坐在沙发上愉快地讨论着出行的计划;

  想起了当初承诺姜敬浩会跟他考上同一所美国的大学,他站在阳光下说会在那里等她;

  想起她曾经也拥有轻盈的快乐,想起曾经的她,也想找回曾经。

  宋恩月醒来的第四天,她约了褚徐安看了一场电影。

  这天是周末,空气里已经隐约感受到了正在赶来的秋意,路上落下了第一片金黄的叶子,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在相遇着也在离别着,这给宋恩月添了些许伤感。

  俩人看完电影,闲情逸致地手牵着手压着马路,褚徐安今天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他很开心看到宋恩月安然无恙,也开心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容,虽只是淡淡的,却在他心里闪耀着。

  两人路过一个书店的时候,宋恩月看到书店门口摆放的黑板上写着一句话“我们都在告别中成长”,这一句话瞬间刺痛了她,也激活了她,她停下了脚步,说道:

  “褚徐安,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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