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所有星星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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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6。
布兰登已经坐下了, 他身边的美国人还在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布兰登想, 内森尼尔真是个典型的美国人。黛布拉在布兰登的另外一边激动地跟母亲通电话, 她正在告诉妈妈比赛的情况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布兰登仔细聆听了几句, 似乎黛布拉还挺了解足球。布兰登笑了笑, 他知道黛布拉此前就很喜欢派崔克-安柏, 像所有的英格兰女孩儿一样, 所以大概哪怕本不是球员，黛布拉也会偶尔看看球赛。
等到内森尼尔也坐下来，布兰登听到了QPR球迷为弟弟唱起的歌谣。由于是参差不齐的合唱, 由于这合唱还夹杂着其他噪音，布兰登很难听清每一个词，但他大致听明白了。他只微微皱了下眉就转而一笑。
内森尼尔注意到了布兰登的表情, 又随意又自豪地说, “我们的球迷很神奇，不是么？他们为你弟弟写的歌可真不错。”
布兰登耸耸肩, 礼貌道：“我确信他们爱他。”他又想, 难怪本喜欢他的“小游戏”。是的, 布兰登总把弟弟的球员选择称为“小游戏”。万人为你欢呼吟唱, 除了演员、歌手就是运动员了, 噢当然，还有成功的政客。布兰登认为弟弟如果真的只是享受这个的话, 应该挑最后一个选项。他知道弟弟一向是个好的撒谎者，瞧, 本杰明-汉密尔顿至少已经拥有其中一项能力了。
内森尼尔哼哼笑了两声, 没再言声。QPR老板的目光透过层层雨丝，向下望去，他看到皇马主帅在场边踱步。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加上补时，还剩二十分钟左右。两队再次战平，一切重新回到原点。他相信她，他知道应该相信她，无论她的决定多么惊世骇俗。
布兰登看到黛布拉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于是问了问母亲的反应，黛布拉简易回答了一句。布兰登点点头，他暂时没有后悔来看这场欧冠决赛，目前为止，一切都颇为有趣。忽地，他听到妹妹轻声的自言自语，“他从小就喜欢骑士，现在他真的是女王的骑士了。”
布兰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怪异，但他说不上来哪里怪。他当然知道本小时候很喜欢童话故事，也知道克里斯汀被称为黑桃女王——噢多么俗气的称谓，更不提英格兰可是有位正统女王的。布兰登于是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雨中站在边线的女人。克里斯汀-陆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逐年上升，有些人爱她，有些人恨她，无论是网上还是报纸上随便一篇关于她的文章都会引起热议。布兰登从来不看小报，但克里斯汀同样是英格兰权威报纸的宠儿。他几乎每天早晨吃早餐时都能在报纸上看到她。她无疑是一位美丽且成功的女性，尽管出身平凡。此时那个细雨中的身姿的确纤细又美妙。布兰登转过脸，低声问黛布拉，“本好像单身很久了？”
黛布拉冲大哥虚假的笑了一笑，声音微微上扬，“我不知道，本从来不跟我聊这个。”她说完望向了场上。
即将重新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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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17。欧冠决赛进行至73分钟，场上比分2:2。
雨势渐小。
派崔克把略长的头发随意往后扫了扫。他再次看了一眼刚刚被换上场的大卫-路易斯。冬季加盟QPR，已满34岁的巴西人走到了队长伊恩-帕克身边。
扳平比分后，由于莱昂的受伤和体力不支，缇娜用一个中卫换下了一个前锋。现在，伊恩重新回到了中场的位置。派崔克看到大卫附到伊恩耳边，说了几句话。伊恩听罢点点头。
伊恩这场目前为止踢得非常好。除了被皮埃尔穿裆那一次，几乎没有什么失误。派崔克嘴角动了一下，他的挚友伊恩早就不是那个在洛夫图斯路球场被登贝莱过了两次就丧失思考能力的小男孩儿了。伊恩-帕克是QPR的队长，是带领球队打入欧冠决赛的绝对领袖，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是个真正的男人。
派崔克转了下眼，目光在子翔身上一晃而过。刚才莱昂下场时，子翔似乎想过去说句话，但最终没有。子翔还在球队的时候，跟莱昂关系很好，进球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在场边跳舞。而在更衣室，那两个家伙还会一起嘲笑别的队友不会跳舞。今夜，终于各自为战。但那些美好岁月都是真实的，真实的留在记忆里。
派崔克听到伊恩朝所有队友大声吼了一句，而后他又看到苏格兰人做了个手势。他知道，这是缇娜让大卫带给伊恩带给全队的最新指示。
派崔克回想了一下，在莱昂进球之前，那个绰号叫做“泰坦”的希腊人出现了一次无人防守下的失误。那其实是一次有点偶然的情形，不过QPR对付这家伙的方案早在赛前就制定好。泰坦二十分钟里的体能消耗和大卫-路易斯的上场，让QPR集体围剿“泰坦”的计划启动了。
重新开球。
皇马的长传果然又来了。泰坦似乎在有意与马塞洛进行身体对抗，但是马塞洛非常狡猾，并不让他轻易地跟自己有接触。
约翰的位置稍微靠外了一些，伊恩正在用手势示意北爱尔兰人内收。伊恩自己则站在维/尼修斯的内侧，队长马上错了几步，派崔克知道伊恩还盯着最难办的热苏斯。
希腊人用胸口接下皮球，他扫了一眼四周。
派崔克嘴角微微弯起，噢泰坦应该发现了，他没有队友可以传。
这就是QPR的计划。
泰坦的力量事实上是没人能与之对抗的，因此QPR索性放弃了点对点对他的防守。但是，此时在伊恩的指挥下，泰坦周围的每个接球点都被掐住了。
派崔克差不多踢了二十年的球，派崔克踢了五年的顶级足球联赛，他见过各种类型的球员。泰坦这种比较罕见的类型，他也绝非第一次遇到，但他知道泰坦可能的确是同类型球员里最强的。
泰坦除了强壮之外，他的停球、传球都很扎实，被放到前场的时候能发挥堡垒和进攻中转站的作用。但是因为他庞大的身躯拖累他的动作，因此他如果想要自己独立处理球的话，就会暴露出转身困难、带球迟缓不连贯的缺点。
现在，QPR就是要逼这座堡垒自己走路。
泰坦的犹豫没有持续太久，希腊人马上准备向前带。这时大卫-路易斯猛地上抢，一下就把球断掉，QPR马上重新掌控了球权。
大卫把球传给了伊恩，伊恩控了一下，故意让泰坦多跑了几步近身来逼抢，然后才把球向前交给本。
在大卫换下莱昂后，QPR后场事实上又多了一个人，控制力变得更加稳固。本向前的机会也就更多。从那个扳平的进球可以看出，一个能向前的本杰明-汉密尔顿是多么有威胁。
派崔克很清楚自己不是本杰明，他也无需变成本杰明。每个球员阅读比赛、理解比赛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在一个赛季的接触中，派崔克渐渐对本杰明有了相当的了解，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本跟缇娜的思维模式的近似。尼古拉斯与缇娜的近似是另外一种，一些性格特征。
本杰明会看很多比赛录像，他像教练组的成员一样，在比赛前就对对手的球员了如指掌。比如这场决赛之前的训练课上，本告诉他，但凡泰坦在场上达到30分钟的比赛，皇马都会出现很短时间的控制力下降。当然，由于皇马强大的整体实力，这从来没有造成过什么紧要的后果，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而在重大比赛中，希腊人的出场时间从来都不会超过25分钟。
就在同一天的晚上，派崔克在床上听到缇娜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他有些闷闷不乐，挖苦道：“比起尼古拉斯，也许本杰明才是你的灵魂伴侣。”
她皱着眉笑，问他为什么那么说。派崔克别扭地说出缘由。她听罢笑得肆无忌惮，而且眸光揶揄。他很无奈，他并非真的那么惴惴不安，他只是不喜欢那种她与别人也心意相通的感觉。更不提那个“别人”还疯狂地爱着她。
“如果彼此能够理解彼此的一部分就是灵魂伴侣，那我跟提姆也是，还有很多聪明的足球评论家。”
缇娜牙尖嘴利，派崔克只能用亲吻掩饰自己之前的嫉妒。
现在，派崔克看着场上的那个大个子。
QPR刚刚在一次进攻中博得一个界外球，泰坦正弯着腰喘气，马塞洛快速发出了球，希腊人只好抬起头继续往后调整站位。
泰坦的体能已经不行了。现在距离他被换上已经超过了25分钟。
在这场决赛中，皇马以泰坦的绝对力量为依托，的确在下半场开始没多久就迅速把QPR的势头压制回去，并在65分钟制造了进球。
之后，泰坦的巨大体重成了拖累他的因素，随着时间推移，他疲劳的速度远远比其他球员要快。在丢球之后，缇娜果断进行了第二次变阵，将控制力一举提升到顶点，这迫使希腊人更多地要在前场和后场往返（因为要参与防守），加速了泰坦的体能流失。
这是这种特型球员的硬伤：他越早上场，就越早倒下。
派崔克往后场跑了几步。
皇马拿到了球，他们已经不再从空中找泰坦了，他们显然也发现了，QPR的防守体系掐断了泰坦和其他人的联系。如此高空球争第一点的方式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皇马地面进攻的效果怎么样呢？更加糟糕。
体能充沛时的泰坦，可以拉到边线附近，依托巨大的身体作为支点，在局部协助队友把进攻推上去。但是现在，希腊人的跑动显得非常费力，体能下滑让他的触球、传球精度都受到了影响。而且，由于他的机动性不够，有时他和热苏斯或者皮埃尔配合时，甚至出现了挡住队友堵塞传球路线的情形。
皇马原本运转良好的进攻网络，随着泰坦的熄火出现了断点。
于是，他们的进攻就变成了各自为战式的割裂式进攻——
皮埃尔和热苏斯依然在尝试靠拢打配合，但是在缺乏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很难打出此前那种绝妙的配合。之前的成功，除了皮埃尔和热苏斯两人的默契以及想象力之外，还依托了当时体力充沛的泰坦制造出的整体牵制力。
另一方面，派崔克自己的位置高度灵活化。依靠完全不知疲倦的Jake的强力支援，他开始在右路、中路到左路之间自由飘忽。他牵引着皇马的整个后场。皇马的后卫们忌惮他，不敢向前，也就根本不可能支援进攻线。
派崔克望了一眼边线的那个姑娘，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她双手抱胸站在细雨里。而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是那个西班牙人。尼古拉斯正在跟第四官员打招呼。
噢，皇马要换人了。
第79分钟，卡瓦哈尔在后场对亨克犯规，QPR获得左路前场任意球，皇马右后卫吃到黄牌。
然后，预料中的，卡瓦哈尔被换下了。皇马右后卫本场比赛应对了QPR几名攻击手的轮番轰炸，身体与精神的疲惫可想而知，如今又吃到了黄牌。
皇马换上的是右边锋马尔科-阿森西奥。
一个边锋换下一个边后卫，尼古拉斯想要为前场注入新鲜血液，但这能解决本质问题吗？
这些年，派崔克被很多队友、记者、朋友甚至家人问过他与尼古拉斯的关系，但他甚少回答。
他和他不可能是朋友，他们都知道这个；他们也并不在任何时候都是敌人，皇马主帅以前在发布会上就跟记者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不喜欢彼此，这是确定的。
人们可能会好奇，可是克里斯汀跟尼古拉斯很像啊。
派崔克无需告诉那些人，他们其实没那么像。比如，若是在尼古拉斯的球队里，他在上半场的那次回撤是会让西班牙人极度不舒服的，哪怕他最后进了球。而他知道，缇娜不会感到不舒服，哪怕违反她的战术部署的人不是派崔克-安柏。
而且，像又不代表是。
这时，派崔克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如果不是尼古拉斯，他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个疑问。但那是尼克-弗洛雷斯，虽然还没有拿过欧冠冠军、欧洲杯冠军、世界杯冠军，但那是尼克-弗洛雷斯。尼古拉斯肯定明白自己球队眼下的症结所在，而所需要做的既简单，又艰难。
但他会那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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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23。
79分钟，尼古拉斯用阿森西奥换下卡瓦哈尔。
撤下一个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边后卫，派上一个边锋，尼古拉斯想通过拓展前场宽度，从而让中路空间变得宽松——等效于降低泰坦存在造成的空间拥堵和线路不畅。
尼古拉斯自然知道，这同时会带来不确定性，强行往前场继续增加人手，后场可能会空虚。但QPR已经撤下了一个前锋莱昂，他没有理由不试一下。而且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对手的优势这么继续下去了。时间宝贵。
阿森西奥上场后直接被推到右路，同时维/尼修斯继续占据左路，姆巴佩顶到中路。加比回撤，和皮埃尔靠拢，泰坦则被拉向后方，尽可能让其不参与前场传切。
皇马的进攻终于打出来了。
QPR暂时退却。
尼古拉斯听到她的声音，转了下头，他看到她向亨克-德格拉夫招手，荷兰人马上退回去，协防马塞洛的外线，加固了QPR的后防线。雅各布-哈丁也回撤了一些保护后防。
皇马的这波进攻第一次并没能成功打穿，随后迂回，开始由皮埃尔和热苏斯主要掌控球权，展开中路的攻势。
子翔这时跑到这边，其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尼古拉斯。
那意思很明确：我要不要向前参与进攻？
有了上半场的教训，哪怕现在球队再次整体压上，子翔也不敢轻易向前参与进攻。
尼古拉斯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个逻辑：
QPR现在前场有三人：派崔克、菲尔-比斯利、本杰明-汉密尔顿。
皇马后场有五人：罗哈斯、瓦拉内、范德伯格、泰坦、子翔。
理论上，让子翔压上，后场依然是四防三，没有问题。
但是对手有个超越常理的派崔克。
而且，皇马这个“四”里面，有一个是笨重且非常疲劳的泰坦。子翔如果插上，一旦QPR打出反击，这一侧，以泰坦的移动速度，既做不到帮子翔补防边路空间，也没能力跟这一侧的中卫罗哈斯形成局部轮转，那可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一切的中心问题，还是在泰坦。泰坦，泰坦。这个他果断换上的球员。这个他换上后就扭转局面的球员。这个现在……
皇马看似拉开了进攻宽度，可QPR只轻易往回一缩，皇马的空间就又没了。
那么要不要让子翔插上？尼古拉斯目光一凛，做出了抉择。
他挥手，同意子翔向前。
得到许可的皇马左后卫马上如同离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原本左路的维/尼修斯马上内收成二前锋的位置，皇马的进攻层次顿时丰富了起来。在雅各布-哈丁下意识向后想要协防维/尼修斯的一瞬间，皮埃尔利用这个时间差向前带球启动了。
他的带球立即吸引了伊恩的防守，同时苏格兰人用手示意雅各布向后继续跟住维/尼修斯。皮埃尔把伊恩吸引出来之后，连忙把球向右给到另一个肋部的热苏斯。
QPR的防线有被层层打开的趋势。
尼古拉斯伫立在那里，紧紧盯住场上。
热苏斯停球的同时马上半转身向前，动作极为迅速，然而大卫-路易斯却已经出现在了热苏斯的面前！
尼古拉斯不自主地向前伸了伸手，他的手半张着。一滴雨点砸在他的拇指指节上。在那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想要收回此前那个决定。大卫-路易斯年龄很大没错，但他上场的时间是73分钟，他他妈的体能充沛。
如果打满全场的话，那么路易斯可能不如在QPR出任主力的乔伊-汤姆林。但如果只上一小段时间——曾经是世界级中卫的路易斯依然是世界级，尤其在这种场合下、斗志高昂时爆发出的战斗力，不是JT能比拟的。
场上两个巴西人同时踢在了球上，球弹到了更靠右的位置。
热苏斯第二次启动的速度明显更快，他向球追去。
可是马塞洛抢先一步用左脚触到球。在亨克的外线保护下，马塞洛也迎来了一瞬间的爆发，热苏斯再次伸脚争夺时，马塞洛向回猛地一拉，然后再一拉，转了超过一百八十度。
这个尼古拉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曾经效力于他手下的马塞洛，在他之前在皇马拿到过很多荣誉的马塞洛，机敏和技巧不输给普通进攻球员的马塞洛。
热苏斯一下被马塞洛背在身后。
两个QPR的巴西老将，联手击败了皇马的巴西巨星。
这是一种文化中的东西，是一次纯粹的巴西人之间的对抗。不管是运气、是猝不及防、还是其他什么，热苏斯这一回合输掉了。
两位昔日的世界级巴西巨星被她纳入麾下，在这一刻迸发出了难以言说的奇妙效果。
从他第一次在黑马十字酒馆见到她，他就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姑娘，后来，他亦明晰，克里斯汀-陆是个危险的对手。
马塞洛把球向前输送给本杰明。本杰明拿到球后，范德伯格马上上来卡位，但本杰明依然把球横传出来……
给到了派崔克！
派崔克拿球的位置就在尼古拉斯面前不到十五码，正是在大约十几秒之前，喻子翔询问他指示的位置。
尼古拉斯看着派崔克-安柏启动。泰坦正在拼命地冲过来。说实话，希腊人离派崔克并不远，但是他的启动实在是慢了。派崔克只需再一步就能摆脱。
泰坦直接劈头盖脸地把派崔克扑倒在地上。
噢该死，真他妈的该死。
派崔克站起来，泰坦也站起来。主裁判卡基尔跑了过去，向泰坦出示黄牌。
利用这个任意球，QPR重新掌控了局面。
没有用，完全没有用。换上阿森西奥的这个决定，依然没法从根本上解决皇马的问题。
QPR的进攻继续袭向皇马的阵地。
尼古拉斯抬头看向巴塞罗那的夜空。雨已经完全停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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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28。
雨停了。陆灵抬头看到诺坎普上方的天空稀疏的云朵。这场决赛已经进行到84分钟。陆灵朝向的方向正是她的蓝白军团进攻的方向，也是蓝白色球迷阵营所处的看台。她目光稍垂，诺坎普的长方形比分牌显示着两队的队徽，2:2的比分，以及进球者和进球时间。
17’ 皮埃尔-荣凯
43’ 派崔克-安柏
65’ 加布里埃尔-热苏斯
72’ 莱昂-费雷拉
还需要增加一个名字。她想。视线没有停留，马上转向场上。本的角球马上就要开出来。
足球比赛就像人生，永远不会按照你所想的轨迹进行。总会有意外，总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但对于教练而言，还是要把能够做好的做好。当你能把局势推向你想要的方向，机会就会大概率出现。几年前，她和尼克曾经在她在新女王公园的办公室里聊过这个。
可能要经过数十个攻防过程的铺垫，进球才会浮出水面。每铺垫一步，都在接近，可你还是需要那个该死的皮球最终越过门线。而如果还是不能进球，那是神鬼莫测的运气。你他妈也得接受这个。
球飞向空中。
格伦高高跃起，把球砸下来，球弹到地面磕到了范德伯格的脚，随后又打到立柱！
该死。陆灵锁住个方向。
从立柱弹回的皮球落到了子翔的脚下。为了防止对手的反击，距离最近的亨克马上展开第一波逼抢。子翔把球勉强往前开，球飞在空中，热苏斯在球的落点上，他把球回做。很不巧，泰坦是接球者，他跑得有点过，必须减速来停球，这一下直接把球停在了膝盖上。
球落到本的面前。QPR的10号几乎没给皇马任何再次抢回球的机会，直接一抬左脚，球就重新飞回禁区。
美妙。陆灵在心灵感叹道。
这球传得看似随意，却拿捏地如此精准，更重要的是这一球的节奏。
皇马在那个瞬间正急不可耐地想要发动反击，他们在此前几分钟里被压得喘不过气，体能和精神都受挫，这个反击机会的出现，正好成为他们自乱阵脚的触发点。
而本半秒思考时间都没给对手。这需要对比赛局势有深刻的洞察，以及一瞬间的超级节奏感。
在这一刻，皇马有些人在向前，有些人想往回，反应快的人想要造越位，但有些人却想要盯人。QPR这段时间对他们的持续轰炸，终于撼动了对手的整体性。而本的这一个回头球，或者说二次进攻就这样在对手最虚弱的时候到来了——
球已经从空中直直落到禁区线上。
在那一瞬间，此前反反复复的惊涛拍岸积累出的势头终于爆发。
落点上的是派崔克-安柏。
陆灵感觉到自己肩头的颤动，她看着那个身影在对面三层看台和四层看台的交界处闪动，蓝白色之上是“18”的数字。
曾经，他身着红蓝球衣在这里，在这个球门前打进了多少进球？
现在，他的左腿摆动。这一次，没有假动作，没有过人，没有摆脱，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很显然，派特对于目前形势的感觉，跟本杰明是完全一样的。
在同一时刻，当即行动，绝无拖沓。从传球到射门，两个人完全契合的足球灵感，兑现了全队努力下堆积出的势头。
她还记得，萨瑟克公园的斜阳下，她曾经架起一个便携球门，让那个小男孩儿射两个上角。为了做出标识，她在两个上角各挂上了一件衣服。
一脚又一脚的射门，派特的命中率太高了，以至于游戏变得有些无趣。于是派特开始玩各种花样。到了最后一脚的时候，她把球抛给他，他在球落地反弹起来的瞬间，用左脚外脚背把球抽向球门，挂在远角的衣服跟球一起飞进球门。
此时正是一样的角度，一样的脚法。
球触地弹起，被左脚的外脚背狠狠击中。摆腿的轨迹向他的右前方，脚面始终保持绷紧，并刮擦皮球形成外旋。
足球从禁区线上偏左的位置，飞向球门的远角。
撞击在门柱和横梁相接的位置——然后，飞进门里！
在三层蓝白色的涌动人群之下，球网凸起，马特奥-迪亚兹绝望地落在地上。
LL的手势，本场比赛第二度出现在诺坎普内。
场上的QPR球员和全场的QPR拥趸都已经陷入完全的疯狂状态。整个QPR的替补席也炸开了，甚至莱昂都一瘸一拐地冲向角旗区想要追上正在庆祝的场上队友们，爱丽丝一边追一边挥舞着拳头。达里尔把提姆抱了起来，又放下，往角旗区奔去。提姆紧握拳头，正朝主教练走过去。
陆灵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抱了谁，反正现在她怀里已经没有人了。她神经极度兴奋，她有些木讷地看向对面的屏幕，最新的进球已经被更新到了上面。
3:2
85’ 派崔克-安柏
陆灵平缓着呼吸，在掀翻球场的欢呼与呐喊中，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想看一眼那个巨大的银色奖杯又想像替补球员和助手们一样冲过去拥抱派特。但她两样都没干，她诡异地瞥了一眼皇马教练席。
陆灵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下。她耳畔的嘈杂突然被消音了。她有些僵硬地扭了一下脖子，她看到了原地驻足同样呆呆望着那个方向的提姆。
或许不该那么惊讶。
或许，该的。
陆灵感到耳边的声音又回来了，那是全场的欢呼下传出的唏嘘之声、讶异之声。
皇马换人了。
尼克-弗洛雷斯换下了三十三分钟前他亲自换上的西奥法尼斯-吉安纳科普洛斯。
这他妈不是一场可以随意换上换下球员的篮球比赛，这他妈是一场足球比赛，而且是欧冠决赛，是职业俱乐部的最高赛场。
在足球比赛里，如果没有出现受伤或者红牌这种特殊情况，几乎不会有主教练换下自己换上的球员。这就像白白浪费一次换人机会，这等于是公开的否定自己，也否定甚至是羞辱了那个被换上又换下的球员，这让其他的球员怎么想，这还可能造成赛后巨大的更衣室问题……
陆灵的手指弹了两下，她目光一偏，她看着泰坦和那个被换上的球员，那是皇马年轻的中锋巴勃罗-阿隆索，两个人错身而过。泰坦走过尼克身边。尼克用手拍了一下泰坦的肩膀，但他没有看这个被他换上又换下的球员。泰坦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皇马助教胡安-冈萨雷斯上去似乎是安慰了几句……
她一向知道尼克很有领导力很有魅力很有魄力，但他依然让她意外。
蓦地，尼克朝她这边转了下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想自己也如此。他们的目光短促地交汇，几乎同时转开。
陆灵没再看那个方向，那个歌谣里的英格兰男人朝她跑了过来。
在漫天的各种声音里，他们拥抱了。那一秒，仿佛整个诺坎普，整个巴塞罗那，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这个拥抱。
这个拥抱后，诺坎普里只能听到：
She played a game with a Spanish man
她跟一个西班牙男人玩游戏
But she fell in love with an English man
但她与一个英格兰男人坠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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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30。比赛进行到86分钟。
全场比赛，QPR第一次领先了。尼古拉斯看了看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算上补时也不到十分钟。
阿隆索是皇马青训出身的一位中锋，还不满十九岁，身高有186。他上场之后，将直接顶到阵型最前端。在他身后，是今晚首发的三位攻击手热苏斯、维/尼修斯和姆巴佩，阿森西奥打到名义上的右后卫位置，事实上是边锋。子翔也同时顶到了左侧的高位。由于皮埃尔也经常参与进攻，所以皇马真正的后场球员，除了门将只剩三人。
比赛重新开始。
现场十万人以及电视机前无数的球迷都知道，这是皇马和尼克-弗洛雷斯最后的搏命。
QPR整体回缩。但是尼古拉斯知道他们的主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回缩很有秩序，没有缩成扁平的两条线，而是依然保持着层次。也就是，保持着反击的可能。如果再被他们打出反击来，比赛的最后一点悬念可能就此消失。他的夜晚也就结束了。
另一边的看台，QPR的球迷也开始往空中抛奖杯模型了，同时还大声唱起战歌，声音隆隆，一首接一首。
The trophy is yours
那奖杯是你们的吗？
The trophy is YOOOOURS
那奖杯是你你们们的吗？
20，000 Spanish losers
两万西班牙废物们
ARE YOU FUCKING SURE
你们他妈的确定？
皇马继续控球，皇马继续进攻。QPR不断把球解围。目前他们暂时没有把球踢到正确的位置，所以反击还没能打出来。
尼古拉斯站在边线丝毫不动。89分钟。他看着场上身着黑色球衣的球员，继续围住对手的阵地。
And it’s Queens Park Rangers，
这是女王公园巡游者，
Queens Park Rangers FC，
女王公园巡游者俱乐部，
We are the finest football team
我们是最好的球队
the world has ever seen!
整个世界前所未见的！
尼古拉斯再次看了看表，与此同时，他旁边的第四官员把补时的牌子举了起来。补时四分钟。皇马只剩最后的四分钟。
Can we play you every week!
我们可以每周都踢你们吗
Can we play you， can we play you every week!
我们可以，可以每周都踢你们吗
皇马连续几分钟的疯狂进攻让QPR后场出现了一丝混乱。穿透QPR球迷胜利的战歌，尼古拉斯也听到他十米外的姑娘的呼喊。
场上子翔的传中呼啸着飞向禁区，被大卫-路易斯解围，随后禁区外热苏斯完成一脚远射——
球被伊恩-帕克用身体弹回。
Christine’s blue and white army!
克里斯汀的蓝白军团！
Christine’s blue and white army!!
克里斯汀的蓝白军团！！
皮埃尔马上压上拿到第二点，他把球转移到右路，阿森西奥和姆巴佩进行了换位，随后法国人再次勉强传中，跳起的阿隆索这次虽然顶到了球，但是没有顶结实，球飞到另外一个边路，被子翔救回。
QUEEN’S BLUE AND WHITE ARMY!
女王的蓝白军团！
QUEEN’S BLUE AND WHITE ARMY!!
女王的蓝白军团！！
球又倒到中路，这一次进攻是从中路进行，维/尼修斯和热苏斯的一次快速配合后，前者急不可耐地再次射门了。球被QPR中卫格伦-米契尔挡出。
噢，错误的选择。尼古拉斯低了低头，用皮鞋底碾了碾草皮。这个夜晚即将结束。他抬头，继续看向场上。
这一次，球落到了本杰明-汉密尔顿的脚下。
本杰明往回做给了队长伊恩。
伊恩一个直线球给出，球直接飞到前面的菲尔脚下。
菲尔半转身把球做给右边的派崔克，左边亨克-德格拉夫也启动了。
QPR的三名攻击手加上本杰明一起奔向皇马的后场。
安东尼奥-罗哈斯在菲尔即将起速的那一刹那拉倒了QPR前锋。但卡基尔没有吹停，他给了QPR攻方有利，示意继续。
派崔克从右路直接带到中路。他的威胁太大，范德伯格和罗哈斯一起扑向了他，瓦拉内在看管亨克。
但后上的本杰明-汉密尔顿被放掉了。
这个夜晚真的要结束了……尼古拉斯看着那个方向。
派崔克从两个人即将合拢的缝隙中把球完美地塞了出去。亨克-德格拉夫接到球直接冲入禁区。此时本杰明已经冲到禁区线附近。
瓦拉内面对一防二的绝境，他选择冒险向荷兰人放铲。
本杰明在禁区里空荡荡的无人地带招手。这时，此前被拉倒的菲尔-比斯利也冲向了禁区。
亨克刚要抬脚，瓦拉内已经孤注一掷地滑了过来。
连人带球，一起铲翻。
诺坎普里超过十万双眼睛看向了主裁判卡基尔。
卡基尔看向底线裁判，底线裁判摇了摇头。没有判点球！
所有QPR球员都不可置信地举起双臂，亨克从地上直接一翻身，吼着裁判，但是卡基尔已经跑走。菲尔一边回防一边向裁判喊着。
就在这面看台，已经起立准备迎接锁定胜局一球的QPR球迷，愤怒地咆哮起来，并扔下各种东西，球场的保安和警察马上合围到了这一侧，防止事态变化。
尼古拉斯听到QPR主帅和助教一起的咒骂，他们可能冲向第四官员了，但那不是他现在关心的。
皇马主帅以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着刚被他换上的中锋巴勃罗-阿隆索的名字。“巴勃罗！往右边走！往右边！”他一边喊一边用手做着手势，整个人就要越过边线冲进场内。
阿隆索没有听到，但是热苏斯听到了，也喊了一声并用手势跟队友示意。
在球场的另一头，门将迪亚兹已经把这个球抱起，然后大力手抛球给到中圈附近的皮埃尔。
尼古拉斯的喊声还在继续，他不理睬已经向他快步走来的第四官员，还在喊着，“加布里埃尔！加布里埃尔！”他使劲做着手势，示意他往前压。他又转向持球的皮埃尔，喊着“向右，向右！”
皮埃尔长传了。这个球开的很急，不过他还是按起脚前最后一刻收到的指示，荷兰中场把球向右路吊去。
94分钟，已经是欧冠决赛的最后一分钟。
皇马此刻有七名球员在前场，六名球员离QPR的禁区不远。
最早得到指示的阿隆索，已经移到了大卫-路易斯和马塞洛之间。路易斯和阿隆索一起起跳。
球落在了这个区域。尼古拉斯死死盯着皮球的轨迹，同时被第四官员用手臂拦回技术区。
这次的起跳……
路易斯似乎没有之前跳得那么高了！
只是短短一瞬间，而且球场的那个角落是距离尼古拉斯最远的地方，他无法看清楚，同时还有第四官员的遮挡。
当他用手挡开第四官员的身体……
年轻的皇马替补中锋把球成功地争了下来！
球落到右路，马塞洛在没有亨克-德格拉夫保护的情况下，直接被姆巴佩趟过。电光石火间，法国人送出传中。他的整个身体几乎甩出底线，全力用右脚把球送进禁区。
格伦-米契尔和伊恩-帕克一起冲向落点，但抢先一步冲出的是皇马前锋加布里埃尔-热苏斯！
巴西人鱼跃冲顶，并把球甩向球门，汉斯-巴赫迈尔用身体把球挡出，但QPR门将自己也身体失衡倒在门线上。
热苏斯以难以想象的斗志马上爬起，在格伦转过身来解围之前，直接用身体把球近距离撞向球门——
球进了！
3:3！
尼古拉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像被注入了什么药物，他疯狂地沿着边线奔跑起来。他身后，皇马替补席上的所有球员，还有教练组的成员，甚至队医都如同现场的皇马球迷一样陷入癫狂。
尼古拉斯不确定让泰坦过早上场是否是个致命的错误，但换下泰坦一定是正确的。
他曾经犯过一个致命的错误，还是在利物浦的时候，在那个雪后的清晨……
但这一次，他没有让一切太晚，他仍然有机会去赢得那个奖杯。
皇马主帅激动地跟身边的每一个人拥抱，等他转向球场方向，他发现场上出现了骚动。
QPR球员雅各布-哈丁，以及菲尔-比斯利直接冲向了主裁判卡基尔，之后更多的QPR球员冲了过去。
还在庆祝的皇马球员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马上也全都朝着裁判跑过去。
罗哈斯是皇马球员里最先跑过去的，立即卷入了被QPR球员集体围攻的局面。QPR球员应该是对于刚才三打一的反击时的判罚非常不满，首先菲尔被罗哈斯拉倒的战术犯规，然后是亨克在禁区里被瓦拉内放倒的疑似犯规。
如果说第一个犯规是裁判按照规则给了有利，没有立刻吹罚是合理的话，那么之后的疑似点球显然是QPR球员争议的焦点。
卡基尔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没忘了先给罗哈斯补一张黄牌（战术犯规）。菲尔-比斯利和雅各布-哈丁不依不饶。菲尔甚至都快把罗哈斯的脸吞进去了。伊恩-帕克正在把他俩拉开。裁判依次向菲尔和雅各布也掏出黄牌。
尼古拉斯扭了下头，看到她正竭尽全力地朝场上呼喊，是在让她的球员们冷静。
就在这一刹那，他没有看到场上发生的事情。等到尼古拉斯再看向场上——
安东尼奥-罗哈斯捂着脸倒地了。
卡基尔直接掏出了红牌。
被罚下的球员是QPR的雅各布-哈丁。
尼古拉斯抬了抬头，他的夜晚还没有结束。
巴塞罗那雨后的夜空，星辰出没。
应该要打加时了，而皇马将是11打10。
****
晚上10:16。
布兰登已经坐下了, 他身边的美国人还在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布兰登想, 内森尼尔真是个典型的美国人。黛布拉在布兰登的另外一边激动地跟母亲通电话, 她正在告诉妈妈比赛的情况和刚才发生的事情。布兰登仔细聆听了几句, 似乎黛布拉还挺了解足球。布兰登笑了笑, 他知道黛布拉此前就很喜欢派崔克-安柏, 像所有的英格兰女孩儿一样, 所以大概哪怕本不是球员，黛布拉也会偶尔看看球赛。
等到内森尼尔也坐下来，布兰登听到了QPR球迷为弟弟唱起的歌谣。由于是参差不齐的合唱, 由于这合唱还夹杂着其他噪音，布兰登很难听清每一个词，但他大致听明白了。他只微微皱了下眉就转而一笑。
内森尼尔注意到了布兰登的表情, 又随意又自豪地说, “我们的球迷很神奇，不是么？他们为你弟弟写的歌可真不错。”
布兰登耸耸肩, 礼貌道：“我确信他们爱他。”他又想, 难怪本喜欢他的“小游戏”。是的, 布兰登总把弟弟的球员选择称为“小游戏”。万人为你欢呼吟唱, 除了演员、歌手就是运动员了, 噢当然，还有成功的政客。布兰登认为弟弟如果真的只是享受这个的话, 应该挑最后一个选项。他知道弟弟一向是个好的撒谎者，瞧, 本杰明-汉密尔顿至少已经拥有其中一项能力了。
内森尼尔哼哼笑了两声, 没再言声。QPR老板的目光透过层层雨丝，向下望去，他看到皇马主帅在场边踱步。他又看了一眼时间，加上补时，还剩二十分钟左右。两队再次战平，一切重新回到原点。他相信她，他知道应该相信她，无论她的决定多么惊世骇俗。
布兰登看到黛布拉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于是问了问母亲的反应，黛布拉简易回答了一句。布兰登点点头，他暂时没有后悔来看这场欧冠决赛，目前为止，一切都颇为有趣。忽地，他听到妹妹轻声的自言自语，“他从小就喜欢骑士，现在他真的是女王的骑士了。”
布兰登觉得这句话有点儿怪异，但他说不上来哪里怪。他当然知道本小时候很喜欢童话故事，也知道克里斯汀被称为黑桃女王——噢多么俗气的称谓，更不提英格兰可是有位正统女王的。布兰登于是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雨中站在边线的女人。克里斯汀-陆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逐年上升，有些人爱她，有些人恨她，无论是网上还是报纸上随便一篇关于她的文章都会引起热议。布兰登从来不看小报，但克里斯汀同样是英格兰权威报纸的宠儿。他几乎每天早晨吃早餐时都能在报纸上看到她。她无疑是一位美丽且成功的女性，尽管出身平凡。此时那个细雨中的身姿的确纤细又美妙。布兰登转过脸，低声问黛布拉，“本好像单身很久了？”
黛布拉冲大哥虚假的笑了一笑，声音微微上扬，“我不知道，本从来不跟我聊这个。”她说完望向了场上。
即将重新开球。
****
晚上10:17。欧冠决赛进行至73分钟，场上比分2:2。
雨势渐小。
派崔克把略长的头发随意往后扫了扫。他再次看了一眼刚刚被换上场的大卫-路易斯。冬季加盟QPR，已满34岁的巴西人走到了队长伊恩-帕克身边。
扳平比分后，由于莱昂的受伤和体力不支，缇娜用一个中卫换下了一个前锋。现在，伊恩重新回到了中场的位置。派崔克看到大卫附到伊恩耳边，说了几句话。伊恩听罢点点头。
伊恩这场目前为止踢得非常好。除了被皮埃尔穿裆那一次，几乎没有什么失误。派崔克嘴角动了一下，他的挚友伊恩早就不是那个在洛夫图斯路球场被登贝莱过了两次就丧失思考能力的小男孩儿了。伊恩-帕克是QPR的队长，是带领球队打入欧冠决赛的绝对领袖，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是个真正的男人。
派崔克转了下眼，目光在子翔身上一晃而过。刚才莱昂下场时，子翔似乎想过去说句话，但最终没有。子翔还在球队的时候，跟莱昂关系很好，进球之后，两人经常一起在场边跳舞。而在更衣室，那两个家伙还会一起嘲笑别的队友不会跳舞。今夜，终于各自为战。但那些美好岁月都是真实的，真实的留在记忆里。
派崔克听到伊恩朝所有队友大声吼了一句，而后他又看到苏格兰人做了个手势。他知道，这是缇娜让大卫带给伊恩带给全队的最新指示。
派崔克回想了一下，在莱昂进球之前，那个绰号叫做“泰坦”的希腊人出现了一次无人防守下的失误。那其实是一次有点偶然的情形，不过QPR对付这家伙的方案早在赛前就制定好。泰坦二十分钟里的体能消耗和大卫-路易斯的上场，让QPR集体围剿“泰坦”的计划启动了。
重新开球。
皇马的长传果然又来了。泰坦似乎在有意与马塞洛进行身体对抗，但是马塞洛非常狡猾，并不让他轻易地跟自己有接触。
约翰的位置稍微靠外了一些，伊恩正在用手势示意北爱尔兰人内收。伊恩自己则站在维/尼修斯的内侧，队长马上错了几步，派崔克知道伊恩还盯着最难办的热苏斯。
希腊人用胸口接下皮球，他扫了一眼四周。
派崔克嘴角微微弯起，噢泰坦应该发现了，他没有队友可以传。
这就是QPR的计划。
泰坦的力量事实上是没人能与之对抗的，因此QPR索性放弃了点对点对他的防守。但是，此时在伊恩的指挥下，泰坦周围的每个接球点都被掐住了。
派崔克差不多踢了二十年的球，派崔克踢了五年的顶级足球联赛，他见过各种类型的球员。泰坦这种比较罕见的类型，他也绝非第一次遇到，但他知道泰坦可能的确是同类型球员里最强的。
泰坦除了强壮之外，他的停球、传球都很扎实，被放到前场的时候能发挥堡垒和进攻中转站的作用。但是因为他庞大的身躯拖累他的动作，因此他如果想要自己独立处理球的话，就会暴露出转身困难、带球迟缓不连贯的缺点。
现在，QPR就是要逼这座堡垒自己走路。
泰坦的犹豫没有持续太久，希腊人马上准备向前带。这时大卫-路易斯猛地上抢，一下就把球断掉，QPR马上重新掌控了球权。
大卫把球传给了伊恩，伊恩控了一下，故意让泰坦多跑了几步近身来逼抢，然后才把球向前交给本。
在大卫换下莱昂后，QPR后场事实上又多了一个人，控制力变得更加稳固。本向前的机会也就更多。从那个扳平的进球可以看出，一个能向前的本杰明-汉密尔顿是多么有威胁。
派崔克很清楚自己不是本杰明，他也无需变成本杰明。每个球员阅读比赛、理解比赛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在一个赛季的接触中，派崔克渐渐对本杰明有了相当的了解，他自然也看得出来本跟缇娜的思维模式的近似。尼古拉斯与缇娜的近似是另外一种，一些性格特征。
本杰明会看很多比赛录像，他像教练组的成员一样，在比赛前就对对手的球员了如指掌。比如这场决赛之前的训练课上，本告诉他，但凡泰坦在场上达到30分钟的比赛，皇马都会出现很短时间的控制力下降。当然，由于皇马强大的整体实力，这从来没有造成过什么紧要的后果，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而在重大比赛中，希腊人的出场时间从来都不会超过25分钟。
就在同一天的晚上，派崔克在床上听到缇娜说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他有些闷闷不乐，挖苦道：“比起尼古拉斯，也许本杰明才是你的灵魂伴侣。”
她皱着眉笑，问他为什么那么说。派崔克别扭地说出缘由。她听罢笑得肆无忌惮，而且眸光揶揄。他很无奈，他并非真的那么惴惴不安，他只是不喜欢那种她与别人也心意相通的感觉。更不提那个“别人”还疯狂地爱着她。
“如果彼此能够理解彼此的一部分就是灵魂伴侣，那我跟提姆也是，还有很多聪明的足球评论家。”
缇娜牙尖嘴利，派崔克只能用亲吻掩饰自己之前的嫉妒。
现在，派崔克看着场上的那个大个子。
QPR刚刚在一次进攻中博得一个界外球，泰坦正弯着腰喘气，马塞洛快速发出了球，希腊人只好抬起头继续往后调整站位。
泰坦的体能已经不行了。现在距离他被换上已经超过了25分钟。
在这场决赛中，皇马以泰坦的绝对力量为依托，的确在下半场开始没多久就迅速把QPR的势头压制回去，并在65分钟制造了进球。
之后，泰坦的巨大体重成了拖累他的因素，随着时间推移，他疲劳的速度远远比其他球员要快。在丢球之后，缇娜果断进行了第二次变阵，将控制力一举提升到顶点，这迫使希腊人更多地要在前场和后场往返（因为要参与防守），加速了泰坦的体能流失。
这是这种特型球员的硬伤：他越早上场，就越早倒下。
派崔克往后场跑了几步。
皇马拿到了球，他们已经不再从空中找泰坦了，他们显然也发现了，QPR的防守体系掐断了泰坦和其他人的联系。如此高空球争第一点的方式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皇马地面进攻的效果怎么样呢？更加糟糕。
体能充沛时的泰坦，可以拉到边线附近，依托巨大的身体作为支点，在局部协助队友把进攻推上去。但是现在，希腊人的跑动显得非常费力，体能下滑让他的触球、传球精度都受到了影响。而且，由于他的机动性不够，有时他和热苏斯或者皮埃尔配合时，甚至出现了挡住队友堵塞传球路线的情形。
皇马原本运转良好的进攻网络，随着泰坦的熄火出现了断点。
于是，他们的进攻就变成了各自为战式的割裂式进攻——
皮埃尔和热苏斯依然在尝试靠拢打配合，但是在缺乏支援的情况下，他们很难打出此前那种绝妙的配合。之前的成功，除了皮埃尔和热苏斯两人的默契以及想象力之外，还依托了当时体力充沛的泰坦制造出的整体牵制力。
另一方面，派崔克自己的位置高度灵活化。依靠完全不知疲倦的Jake的强力支援，他开始在右路、中路到左路之间自由飘忽。他牵引着皇马的整个后场。皇马的后卫们忌惮他，不敢向前，也就根本不可能支援进攻线。
派崔克望了一眼边线的那个姑娘，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她双手抱胸站在细雨里。而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是那个西班牙人。尼古拉斯正在跟第四官员打招呼。
噢，皇马要换人了。
第79分钟，卡瓦哈尔在后场对亨克犯规，QPR获得左路前场任意球，皇马右后卫吃到黄牌。
然后，预料中的，卡瓦哈尔被换下了。皇马右后卫本场比赛应对了QPR几名攻击手的轮番轰炸，身体与精神的疲惫可想而知，如今又吃到了黄牌。
皇马换上的是右边锋马尔科-阿森西奥。
一个边锋换下一个边后卫，尼古拉斯想要为前场注入新鲜血液，但这能解决本质问题吗？
这些年，派崔克被很多队友、记者、朋友甚至家人问过他与尼古拉斯的关系，但他甚少回答。
他和他不可能是朋友，他们都知道这个；他们也并不在任何时候都是敌人，皇马主帅以前在发布会上就跟记者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不喜欢彼此，这是确定的。
人们可能会好奇，可是克里斯汀跟尼古拉斯很像啊。
派崔克无需告诉那些人，他们其实没那么像。比如，若是在尼古拉斯的球队里，他在上半场的那次回撤是会让西班牙人极度不舒服的，哪怕他最后进了球。而他知道，缇娜不会感到不舒服，哪怕违反她的战术部署的人不是派崔克-安柏。
而且，像又不代表是。
这时，派崔克脑中闪过一丝疑问。如果不是尼古拉斯，他可能根本不会有这个疑问。但那是尼克-弗洛雷斯，虽然还没有拿过欧冠冠军、欧洲杯冠军、世界杯冠军，但那是尼克-弗洛雷斯。尼古拉斯肯定明白自己球队眼下的症结所在，而所需要做的既简单，又艰难。
但他会那么做吗？
****
晚上10:23。
79分钟，尼古拉斯用阿森西奥换下卡瓦哈尔。
撤下一个已经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边后卫，派上一个边锋，尼古拉斯想通过拓展前场宽度，从而让中路空间变得宽松——等效于降低泰坦存在造成的空间拥堵和线路不畅。
尼古拉斯自然知道，这同时会带来不确定性，强行往前场继续增加人手，后场可能会空虚。但QPR已经撤下了一个前锋莱昂，他没有理由不试一下。而且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对手的优势这么继续下去了。时间宝贵。
阿森西奥上场后直接被推到右路，同时维/尼修斯继续占据左路，姆巴佩顶到中路。加比回撤，和皮埃尔靠拢，泰坦则被拉向后方，尽可能让其不参与前场传切。
皇马的进攻终于打出来了。
QPR暂时退却。
尼古拉斯听到她的声音，转了下头，他看到她向亨克-德格拉夫招手，荷兰人马上退回去，协防马塞洛的外线，加固了QPR的后防线。雅各布-哈丁也回撤了一些保护后防。
皇马的这波进攻第一次并没能成功打穿，随后迂回，开始由皮埃尔和热苏斯主要掌控球权，展开中路的攻势。
子翔这时跑到这边，其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尼古拉斯。
那意思很明确：我要不要向前参与进攻？
有了上半场的教训，哪怕现在球队再次整体压上，子翔也不敢轻易向前参与进攻。
尼古拉斯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个逻辑：
QPR现在前场有三人：派崔克、菲尔-比斯利、本杰明-汉密尔顿。
皇马后场有五人：罗哈斯、瓦拉内、范德伯格、泰坦、子翔。
理论上，让子翔压上，后场依然是四防三，没有问题。
但是对手有个超越常理的派崔克。
而且，皇马这个“四”里面，有一个是笨重且非常疲劳的泰坦。子翔如果插上，一旦QPR打出反击，这一侧，以泰坦的移动速度，既做不到帮子翔补防边路空间，也没能力跟这一侧的中卫罗哈斯形成局部轮转，那可能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一切的中心问题，还是在泰坦。泰坦，泰坦。这个他果断换上的球员。这个他换上后就扭转局面的球员。这个现在……
皇马看似拉开了进攻宽度，可QPR只轻易往回一缩，皇马的空间就又没了。
那么要不要让子翔插上？尼古拉斯目光一凛，做出了抉择。
他挥手，同意子翔向前。
得到许可的皇马左后卫马上如同离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原本左路的维/尼修斯马上内收成二前锋的位置，皇马的进攻层次顿时丰富了起来。在雅各布-哈丁下意识向后想要协防维/尼修斯的一瞬间，皮埃尔利用这个时间差向前带球启动了。
他的带球立即吸引了伊恩的防守，同时苏格兰人用手示意雅各布向后继续跟住维/尼修斯。皮埃尔把伊恩吸引出来之后，连忙把球向右给到另一个肋部的热苏斯。
QPR的防线有被层层打开的趋势。
尼古拉斯伫立在那里，紧紧盯住场上。
热苏斯停球的同时马上半转身向前，动作极为迅速，然而大卫-路易斯却已经出现在了热苏斯的面前！
尼古拉斯不自主地向前伸了伸手，他的手半张着。一滴雨点砸在他的拇指指节上。在那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想要收回此前那个决定。大卫-路易斯年龄很大没错，但他上场的时间是73分钟，他他妈的体能充沛。
如果打满全场的话，那么路易斯可能不如在QPR出任主力的乔伊-汤姆林。但如果只上一小段时间——曾经是世界级中卫的路易斯依然是世界级，尤其在这种场合下、斗志高昂时爆发出的战斗力，不是JT能比拟的。
场上两个巴西人同时踢在了球上，球弹到了更靠右的位置。
热苏斯第二次启动的速度明显更快，他向球追去。
可是马塞洛抢先一步用左脚触到球。在亨克的外线保护下，马塞洛也迎来了一瞬间的爆发，热苏斯再次伸脚争夺时，马塞洛向回猛地一拉，然后再一拉，转了超过一百八十度。
这个尼古拉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曾经效力于他手下的马塞洛，在他之前在皇马拿到过很多荣誉的马塞洛，机敏和技巧不输给普通进攻球员的马塞洛。
热苏斯一下被马塞洛背在身后。
两个QPR的巴西老将，联手击败了皇马的巴西巨星。
这是一种文化中的东西，是一次纯粹的巴西人之间的对抗。不管是运气、是猝不及防、还是其他什么，热苏斯这一回合输掉了。
两位昔日的世界级巴西巨星被她纳入麾下，在这一刻迸发出了难以言说的奇妙效果。
从他第一次在黑马十字酒馆见到她，他就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姑娘，后来，他亦明晰，克里斯汀-陆是个危险的对手。
马塞洛把球向前输送给本杰明。本杰明拿到球后，范德伯格马上上来卡位，但本杰明依然把球横传出来……
给到了派崔克！
派崔克拿球的位置就在尼古拉斯面前不到十五码，正是在大约十几秒之前，喻子翔询问他指示的位置。
尼古拉斯看着派崔克-安柏启动。泰坦正在拼命地冲过来。说实话，希腊人离派崔克并不远，但是他的启动实在是慢了。派崔克只需再一步就能摆脱。
泰坦直接劈头盖脸地把派崔克扑倒在地上。
噢该死，真他妈的该死。
派崔克站起来，泰坦也站起来。主裁判卡基尔跑了过去，向泰坦出示黄牌。
利用这个任意球，QPR重新掌控了局面。
没有用，完全没有用。换上阿森西奥的这个决定，依然没法从根本上解决皇马的问题。
QPR的进攻继续袭向皇马的阵地。
尼古拉斯抬头看向巴塞罗那的夜空。雨已经完全停歇了。
****
晚上10:28。
雨停了。陆灵抬头看到诺坎普上方的天空稀疏的云朵。这场决赛已经进行到84分钟。陆灵朝向的方向正是她的蓝白军团进攻的方向，也是蓝白色球迷阵营所处的看台。她目光稍垂，诺坎普的长方形比分牌显示着两队的队徽，2:2的比分，以及进球者和进球时间。
17’ 皮埃尔-荣凯
43’ 派崔克-安柏
65’ 加布里埃尔-热苏斯
72’ 莱昂-费雷拉
还需要增加一个名字。她想。视线没有停留，马上转向场上。本的角球马上就要开出来。
足球比赛就像人生，永远不会按照你所想的轨迹进行。总会有意外，总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但对于教练而言，还是要把能够做好的做好。当你能把局势推向你想要的方向，机会就会大概率出现。几年前，她和尼克曾经在她在新女王公园的办公室里聊过这个。
可能要经过数十个攻防过程的铺垫，进球才会浮出水面。每铺垫一步，都在接近，可你还是需要那个该死的皮球最终越过门线。而如果还是不能进球，那是神鬼莫测的运气。你他妈也得接受这个。
球飞向空中。
格伦高高跃起，把球砸下来，球弹到地面磕到了范德伯格的脚，随后又打到立柱！
该死。陆灵锁住个方向。
从立柱弹回的皮球落到了子翔的脚下。为了防止对手的反击，距离最近的亨克马上展开第一波逼抢。子翔把球勉强往前开，球飞在空中，热苏斯在球的落点上，他把球回做。很不巧，泰坦是接球者，他跑得有点过，必须减速来停球，这一下直接把球停在了膝盖上。
球落到本的面前。QPR的10号几乎没给皇马任何再次抢回球的机会，直接一抬左脚，球就重新飞回禁区。
美妙。陆灵在心灵感叹道。
这球传得看似随意，却拿捏地如此精准，更重要的是这一球的节奏。
皇马在那个瞬间正急不可耐地想要发动反击，他们在此前几分钟里被压得喘不过气，体能和精神都受挫，这个反击机会的出现，正好成为他们自乱阵脚的触发点。
而本半秒思考时间都没给对手。这需要对比赛局势有深刻的洞察，以及一瞬间的超级节奏感。
在这一刻，皇马有些人在向前，有些人想往回，反应快的人想要造越位，但有些人却想要盯人。QPR这段时间对他们的持续轰炸，终于撼动了对手的整体性。而本的这一个回头球，或者说二次进攻就这样在对手最虚弱的时候到来了——
球已经从空中直直落到禁区线上。
在那一瞬间，此前反反复复的惊涛拍岸积累出的势头终于爆发。
落点上的是派崔克-安柏。
陆灵感觉到自己肩头的颤动，她看着那个身影在对面三层看台和四层看台的交界处闪动，蓝白色之上是“18”的数字。
曾经，他身着红蓝球衣在这里，在这个球门前打进了多少进球？
现在，他的左腿摆动。这一次，没有假动作，没有过人，没有摆脱，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很显然，派特对于目前形势的感觉，跟本杰明是完全一样的。
在同一时刻，当即行动，绝无拖沓。从传球到射门，两个人完全契合的足球灵感，兑现了全队努力下堆积出的势头。
她还记得，萨瑟克公园的斜阳下，她曾经架起一个便携球门，让那个小男孩儿射两个上角。为了做出标识，她在两个上角各挂上了一件衣服。
一脚又一脚的射门，派特的命中率太高了，以至于游戏变得有些无趣。于是派特开始玩各种花样。到了最后一脚的时候，她把球抛给他，他在球落地反弹起来的瞬间，用左脚外脚背把球抽向球门，挂在远角的衣服跟球一起飞进球门。
此时正是一样的角度，一样的脚法。
球触地弹起，被左脚的外脚背狠狠击中。摆腿的轨迹向他的右前方，脚面始终保持绷紧，并刮擦皮球形成外旋。
足球从禁区线上偏左的位置，飞向球门的远角。
撞击在门柱和横梁相接的位置——然后，飞进门里！
在三层蓝白色的涌动人群之下，球网凸起，马特奥-迪亚兹绝望地落在地上。
LL的手势，本场比赛第二度出现在诺坎普内。
场上的QPR球员和全场的QPR拥趸都已经陷入完全的疯狂状态。整个QPR的替补席也炸开了，甚至莱昂都一瘸一拐地冲向角旗区想要追上正在庆祝的场上队友们，爱丽丝一边追一边挥舞着拳头。达里尔把提姆抱了起来，又放下，往角旗区奔去。提姆紧握拳头，正朝主教练走过去。
陆灵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抱了谁，反正现在她怀里已经没有人了。她神经极度兴奋，她有些木讷地看向对面的屏幕，最新的进球已经被更新到了上面。
3:2
85’ 派崔克-安柏
陆灵平缓着呼吸，在掀翻球场的欢呼与呐喊中，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想看一眼那个巨大的银色奖杯又想像替补球员和助手们一样冲过去拥抱派特。但她两样都没干，她诡异地瞥了一眼皇马教练席。
陆灵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下。她耳畔的嘈杂突然被消音了。她有些僵硬地扭了一下脖子，她看到了原地驻足同样呆呆望着那个方向的提姆。
或许不该那么惊讶。
或许，该的。
陆灵感到耳边的声音又回来了，那是全场的欢呼下传出的唏嘘之声、讶异之声。
皇马换人了。
尼克-弗洛雷斯换下了三十三分钟前他亲自换上的西奥法尼斯-吉安纳科普洛斯。
这他妈不是一场可以随意换上换下球员的篮球比赛，这他妈是一场足球比赛，而且是欧冠决赛，是职业俱乐部的最高赛场。
在足球比赛里，如果没有出现受伤或者红牌这种特殊情况，几乎不会有主教练换下自己换上的球员。这就像白白浪费一次换人机会，这等于是公开的否定自己，也否定甚至是羞辱了那个被换上又换下的球员，这让其他的球员怎么想，这还可能造成赛后巨大的更衣室问题……
陆灵的手指弹了两下，她目光一偏，她看着泰坦和那个被换上的球员，那是皇马年轻的中锋巴勃罗-阿隆索，两个人错身而过。泰坦走过尼克身边。尼克用手拍了一下泰坦的肩膀，但他没有看这个被他换上又换下的球员。泰坦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皇马助教胡安-冈萨雷斯上去似乎是安慰了几句……
她一向知道尼克很有领导力很有魅力很有魄力，但他依然让她意外。
蓦地，尼克朝她这边转了下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想自己也如此。他们的目光短促地交汇，几乎同时转开。
陆灵没再看那个方向，那个歌谣里的英格兰男人朝她跑了过来。
在漫天的各种声音里，他们拥抱了。那一秒，仿佛整个诺坎普，整个巴塞罗那，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这个拥抱。
这个拥抱后，诺坎普里只能听到：
She played a game with a Spanish man
她跟一个西班牙男人玩游戏
But she fell in love with an English man
但她与一个英格兰男人坠入爱河
****
晚上10：30。比赛进行到86分钟。
全场比赛，QPR第一次领先了。尼古拉斯看了看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算上补时也不到十分钟。
阿隆索是皇马青训出身的一位中锋，还不满十九岁，身高有186。他上场之后，将直接顶到阵型最前端。在他身后，是今晚首发的三位攻击手热苏斯、维/尼修斯和姆巴佩，阿森西奥打到名义上的右后卫位置，事实上是边锋。子翔也同时顶到了左侧的高位。由于皮埃尔也经常参与进攻，所以皇马真正的后场球员，除了门将只剩三人。
比赛重新开始。
现场十万人以及电视机前无数的球迷都知道，这是皇马和尼克-弗洛雷斯最后的搏命。
QPR整体回缩。但是尼古拉斯知道他们的主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回缩很有秩序，没有缩成扁平的两条线，而是依然保持着层次。也就是，保持着反击的可能。如果再被他们打出反击来，比赛的最后一点悬念可能就此消失。他的夜晚也就结束了。
另一边的看台，QPR的球迷也开始往空中抛奖杯模型了，同时还大声唱起战歌，声音隆隆，一首接一首。
The trophy is yours
那奖杯是你们的吗？
The trophy is YOOOOURS
那奖杯是你你们们的吗？
20，000 Spanish losers
两万西班牙废物们
ARE YOU FUCKING SURE
你们他妈的确定？
皇马继续控球，皇马继续进攻。QPR不断把球解围。目前他们暂时没有把球踢到正确的位置，所以反击还没能打出来。
尼古拉斯站在边线丝毫不动。89分钟。他看着场上身着黑色球衣的球员，继续围住对手的阵地。
And it’s Queens Park Rangers，
这是女王公园巡游者，
Queens Park Rangers FC，
女王公园巡游者俱乐部，
We are the finest football team
我们是最好的球队
the world has ever seen!
整个世界前所未见的！
尼古拉斯再次看了看表，与此同时，他旁边的第四官员把补时的牌子举了起来。补时四分钟。皇马只剩最后的四分钟。
Can we play you every week!
我们可以每周都踢你们吗
Can we play you， can we play you every week!
我们可以，可以每周都踢你们吗
皇马连续几分钟的疯狂进攻让QPR后场出现了一丝混乱。穿透QPR球迷胜利的战歌，尼古拉斯也听到他十米外的姑娘的呼喊。
场上子翔的传中呼啸着飞向禁区，被大卫-路易斯解围，随后禁区外热苏斯完成一脚远射——
球被伊恩-帕克用身体弹回。
Christine’s blue and white army!
克里斯汀的蓝白军团！
Christine’s blue and white army!!
克里斯汀的蓝白军团！！
皮埃尔马上压上拿到第二点，他把球转移到右路，阿森西奥和姆巴佩进行了换位，随后法国人再次勉强传中，跳起的阿隆索这次虽然顶到了球，但是没有顶结实，球飞到另外一个边路，被子翔救回。
QUEEN’S BLUE AND WHITE ARMY!
女王的蓝白军团！
QUEEN’S BLUE AND WHITE ARMY!!
女王的蓝白军团！！
球又倒到中路，这一次进攻是从中路进行，维/尼修斯和热苏斯的一次快速配合后，前者急不可耐地再次射门了。球被QPR中卫格伦-米契尔挡出。
噢，错误的选择。尼古拉斯低了低头，用皮鞋底碾了碾草皮。这个夜晚即将结束。他抬头，继续看向场上。
这一次，球落到了本杰明-汉密尔顿的脚下。
本杰明往回做给了队长伊恩。
伊恩一个直线球给出，球直接飞到前面的菲尔脚下。
菲尔半转身把球做给右边的派崔克，左边亨克-德格拉夫也启动了。
QPR的三名攻击手加上本杰明一起奔向皇马的后场。
安东尼奥-罗哈斯在菲尔即将起速的那一刹那拉倒了QPR前锋。但卡基尔没有吹停，他给了QPR攻方有利，示意继续。
派崔克从右路直接带到中路。他的威胁太大，范德伯格和罗哈斯一起扑向了他，瓦拉内在看管亨克。
但后上的本杰明-汉密尔顿被放掉了。
这个夜晚真的要结束了……尼古拉斯看着那个方向。
派崔克从两个人即将合拢的缝隙中把球完美地塞了出去。亨克-德格拉夫接到球直接冲入禁区。此时本杰明已经冲到禁区线附近。
瓦拉内面对一防二的绝境，他选择冒险向荷兰人放铲。
本杰明在禁区里空荡荡的无人地带招手。这时，此前被拉倒的菲尔-比斯利也冲向了禁区。
亨克刚要抬脚，瓦拉内已经孤注一掷地滑了过来。
连人带球，一起铲翻。
诺坎普里超过十万双眼睛看向了主裁判卡基尔。
卡基尔看向底线裁判，底线裁判摇了摇头。没有判点球！
所有QPR球员都不可置信地举起双臂，亨克从地上直接一翻身，吼着裁判，但是卡基尔已经跑走。菲尔一边回防一边向裁判喊着。
就在这面看台，已经起立准备迎接锁定胜局一球的QPR球迷，愤怒地咆哮起来，并扔下各种东西，球场的保安和警察马上合围到了这一侧，防止事态变化。
尼古拉斯听到QPR主帅和助教一起的咒骂，他们可能冲向第四官员了，但那不是他现在关心的。
皇马主帅以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着刚被他换上的中锋巴勃罗-阿隆索的名字。“巴勃罗！往右边走！往右边！”他一边喊一边用手做着手势，整个人就要越过边线冲进场内。
阿隆索没有听到，但是热苏斯听到了，也喊了一声并用手势跟队友示意。
在球场的另一头，门将迪亚兹已经把这个球抱起，然后大力手抛球给到中圈附近的皮埃尔。
尼古拉斯的喊声还在继续，他不理睬已经向他快步走来的第四官员，还在喊着，“加布里埃尔！加布里埃尔！”他使劲做着手势，示意他往前压。他又转向持球的皮埃尔，喊着“向右，向右！”
皮埃尔长传了。这个球开的很急，不过他还是按起脚前最后一刻收到的指示，荷兰中场把球向右路吊去。
94分钟，已经是欧冠决赛的最后一分钟。
皇马此刻有七名球员在前场，六名球员离QPR的禁区不远。
最早得到指示的阿隆索，已经移到了大卫-路易斯和马塞洛之间。路易斯和阿隆索一起起跳。
球落在了这个区域。尼古拉斯死死盯着皮球的轨迹，同时被第四官员用手臂拦回技术区。
这次的起跳……
路易斯似乎没有之前跳得那么高了！
只是短短一瞬间，而且球场的那个角落是距离尼古拉斯最远的地方，他无法看清楚，同时还有第四官员的遮挡。
当他用手挡开第四官员的身体……
年轻的皇马替补中锋把球成功地争了下来！
球落到右路，马塞洛在没有亨克-德格拉夫保护的情况下，直接被姆巴佩趟过。电光石火间，法国人送出传中。他的整个身体几乎甩出底线，全力用右脚把球送进禁区。
格伦-米契尔和伊恩-帕克一起冲向落点，但抢先一步冲出的是皇马前锋加布里埃尔-热苏斯！
巴西人鱼跃冲顶，并把球甩向球门，汉斯-巴赫迈尔用身体把球挡出，但QPR门将自己也身体失衡倒在门线上。
热苏斯以难以想象的斗志马上爬起，在格伦转过身来解围之前，直接用身体把球近距离撞向球门——
球进了！
3:3！
尼古拉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像被注入了什么药物，他疯狂地沿着边线奔跑起来。他身后，皇马替补席上的所有球员，还有教练组的成员，甚至队医都如同现场的皇马球迷一样陷入癫狂。
尼古拉斯不确定让泰坦过早上场是否是个致命的错误，但换下泰坦一定是正确的。
他曾经犯过一个致命的错误，还是在利物浦的时候，在那个雪后的清晨……
但这一次，他没有让一切太晚，他仍然有机会去赢得那个奖杯。
皇马主帅激动地跟身边的每一个人拥抱，等他转向球场方向，他发现场上出现了骚动。
QPR球员雅各布-哈丁，以及菲尔-比斯利直接冲向了主裁判卡基尔，之后更多的QPR球员冲了过去。
还在庆祝的皇马球员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马上也全都朝着裁判跑过去。
罗哈斯是皇马球员里最先跑过去的，立即卷入了被QPR球员集体围攻的局面。QPR球员应该是对于刚才三打一的反击时的判罚非常不满，首先菲尔被罗哈斯拉倒的战术犯规，然后是亨克在禁区里被瓦拉内放倒的疑似犯规。
如果说第一个犯规是裁判按照规则给了有利，没有立刻吹罚是合理的话，那么之后的疑似点球显然是QPR球员争议的焦点。
卡基尔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没忘了先给罗哈斯补一张黄牌（战术犯规）。菲尔-比斯利和雅各布-哈丁不依不饶。菲尔甚至都快把罗哈斯的脸吞进去了。伊恩-帕克正在把他俩拉开。裁判依次向菲尔和雅各布也掏出黄牌。
尼古拉斯扭了下头，看到她正竭尽全力地朝场上呼喊，是在让她的球员们冷静。
就在这一刹那，他没有看到场上发生的事情。等到尼古拉斯再看向场上——
安东尼奥-罗哈斯捂着脸倒地了。
卡基尔直接掏出了红牌。
被罚下的球员是QPR的雅各布-哈丁。
尼古拉斯抬了抬头，他的夜晚还没有结束。
巴塞罗那雨后的夜空，星辰出没。
应该要打加时了，而皇马将是11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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