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楠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病历,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她将接手的是她治疗过的年纪最小的病人,刚刚八岁。怀疑是精神发育迟滞,并伴有儿童孤独症。

  通常来说,这两个病症总是会同时发生。儿童孤独症的患者虽然也有智力正常的,但是百分之七十到八十都是伴有精神迟滞的。这个孩子,也不意外。患者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刚刚上到小学二年级,第一次就诊是因为学习成绩特别差。七岁入学,老师就发现了患者上课的时候能安静的听课,但是反应速度非常的慢,记忆力也很差,经常不能独自完成课堂作业,必须要老师反复的辅导才行。家庭作业也需要母亲帮忙完成才可以。学习成绩每个考试都是不及格的,在学校里的时候非常安静,懂的尊敬老师,遵守纪律,在家里性格温顺,听从父母教育,但就是不爱说话,而且这种情况从七岁以后越来越严重。从三岁上幼儿园起,就不太喜欢和小朋友玩耍,上学后也很少和同学接触,刚开始被觉得很乖,很安静,但是慢慢就发现了孩子的不正常。她越来越回避和周围人的目光接触,很少表现情感反应,当需要某些东西的时候,她不会用语言说出来,而是拉着大人的手,走到想要的东西面前。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玩纸盒纸牌之类的东西,有时候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不说话,也不理睬父母的招唤。曾经父母认为她是耳聋或者听力语言有障碍,到耳科就诊之后才发现她听力正常,没有任何异常。精神检查的时候,发现孩子只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语,认识一百个字左右,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无重大病史,精神和神经疾病家族史。父母非近亲结婚,第一胎,母孕期正常,分娩的时候脐带绕颈。韦氏儿童智力测验,智商50,已经处于中度精神发育迟滞了。

  这样特殊的病人,确实让徐佳楠暂时放下了郑艳的事情,一心放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她才八岁,如果不能治疗她的话,那她成年后的心智只能保持在六到九岁之间。而且孤独症会影响她一生,她将永远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明明还是一朵花蕾,却永远无法绽放,甚至还未开放就已经凋谢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刚刚林维州的话“在我看来,此时此刻这个病人比郑艳更加需要你”。徐佳楠安定下心,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这个小患者的病历,准备等她来,好好为她诊治,力争未来能让她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

  在约定的时间里,孩子的妈妈带着她准时的来到了徐佳楠的办公室。女孩名叫李雅婷,雅婷的母亲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美丽的女人,对女儿的状况十分忧心。刚刚互相介绍了一下坐下来,徐佳楠就看向了眼前的女孩。

  虽然才八岁,但是李雅婷长得十分好看,可以想象,她综合了父母外貌的全部优点。尖尖的瓜子脸,吹弹可破的肌肤,肤色雪白的像个瓷娃娃,小巧笔挺的小鼻梁,几乎完美比例的双眼,轻灵透彻,还有那忽闪忽闪长长的眼睫毛,灵动可人。一张薄薄的小嘴紧紧的抿着,不敢看徐佳楠,只紧张的盯着桌子。除了有些瘦,不像其他孩子胖嘟嘟的,剩下的条件,绝对是一个小仙女。

  看着这样漂亮的女孩,受那种病的困扰,徐佳楠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她先是友好的对李雅婷打了个招呼,虽然明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她还是这样做了。首先要把她当作一个正常的孩子,才能慢慢让她变成正常的孩子。而且,她不是听不见看不到,虽然没有回应,但是心里都懂得。就算智商发育迟缓,她现在也绝对有六七岁孩子的心理和智商。所以作为医生,徐佳楠的态度很重要,这将决定了未来的疗程了,孩子是否会对她产生敌意。

  徐佳楠看向雅婷的妈妈问道:“雅婷平日里吃饭作息如何呢?”这个女孩偏瘦了,想来应该情况不太好。

  果然,雅婷的母亲叹了口气说:“她不好好吃饭,吃的很少,无论做什么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会在那里玩碗里的食物。给她讲道理,她也不听。说她,也没有用。直到饭菜凉透了,如果我给她再加热一遍,她还是会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饭,就是不吃。没办法把饭菜撤了,撤了也就撤了。这孩子就好像不懂得饿一样,她从来没说过饿了,或者想吃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想吃饭,所以每次几乎都是我强喂,她才能吃饭。直到现在这么大了,还是如此。我没有办法,她上幼儿园,上学,总不能我一直跟着她给她喂饭,所以看着她一天天不长肉,也是特别着急。至于睡觉……我不太清楚,因为有时候我们看着她睡,她会闭着眼睛,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可是有一天我半夜忽然去她房间看看,却看到她正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黑夜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她竟然不懂得害怕,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我当时吓坏了,问她在看什么,她也不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就好像又睡觉了一样。家里的老人……年纪打了就爱胡思乱想,非要说孩子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还让我去找什么大仙去看看。我当然不可能去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有那么多妖精?所以我就带她去做了一次精神测试和智力测试……结果您也都知道了。徐医生,我女儿到底能不能恢复正常?她才八岁……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啊……”说着说着,雅婷的母亲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佳楠递过了纸巾,十分同情的看着她说:“出于职业道德,我不能完全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告诉您雅婷能不能彻底治愈。但是我想告诉您,要有信心,因为孤独症治愈之后的效果还是挺好的。至于智力缓滞……那得看患者最终的智力水平和社会适应能力,视特殊教育和康复训练而定。因为一旦各种疾病因素造成了脑结构性或功能性不可逆转的上海,那么智能损害一旦发生,一般都不可能完全的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是她还小,很多事情还不能确定,还有机会!”

  徐佳楠坚定的语气,似乎是给了这残忍的结果一点点的信心和温暖。雅婷的母亲抱着女儿,心疼的哭着说:“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和她的爸爸,都是干干净净的本分人,没有奇怪的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家族遗传史,她爸爸不吸烟不喝酒,我们都没有任何恶习!为什么我们的女儿会是这样的结果,要遭这种罪呢?我每每想到她的以后,都觉得自己作孽一样。我生下她,就是让她受罪的吗?以后我和她的爸爸都不在了的时候,剩下她自己,她该怎么活呢……”

  一番母亲的血泪心思,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是女儿未来该怎么办。是啊,他们夫妻现在年轻,可以一直照顾她,陪着她,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们都相继去世了。那么剩下李雅婷自己,又当如何呢?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忧心和痛苦,她早早的就已经开始想象女儿的未来了,一想到她的未来,就会心痛不已。

  徐佳楠看了一眼李雅婷母亲受伤的戒指,以及她的双手。简单的判断,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应该不错,至少她没有做过什么劳累的工作,生活条件也还算优渥,戒指像新的一样,但是款式却是十年前的样子,十年不摘婚戒的夫妻,现在已然不多。而且从她的穿衣打扮和状态也能看的出来,除了女儿是她心头的一块痛,一处病以外,她应该生活的很顺心,丈夫也很宠爱。有时候总是会感慨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成人之美,十全十美。如果李雅婷没有这样的病情,他们夫妻和这个漂亮的女儿,一定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

  可是女儿的病却打破了一切的美好。

  徐佳楠之所以要观察李雅婷的妈妈,是因为她要判断孩子的生长环境是怎样的。如果她本来就先天有些问题了,那么再加上后天环境因素的话,肯定将会是治愈无望,悲伤的一生。而且,长期治疗这样的疾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财力,随着李雅婷慢慢长大,她的自我生活水平还会保持在现在这个样子,最多只能半独立生活,必须有人看护才行。那就意味着有一个人是不能工作的,全部重心都要放在孩子的身上。而且雅婷的药物,心理治疗,康复治疗,都不是一笔小的费用……试想,日复一日的话,这样的压力会不会彻底击垮了一个原本完美的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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