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父想要呵斥几句。楚云梨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抬手就将人推着送出了门。

  这还不止,又对着外面围观众人道:“我和蒋家之间早已经没有亲情,他们欠的债与我无关!”

  蒋父:“……”

  蒋家和蒋秀云之间,确实闹得不可开交,这事好多人都知道。

  蒋秀云如今日子好过了,到底有多少银子别人都不知道,但应该有不少。饶是如此,蒋家欠的银子也没人会讨到她头上来。

  蒋父感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根本也站不住,很快落荒而逃。蒋母白跑一趟,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

  那天后,楚云梨的日子安静下来。

  孙母亏待了儿媳,确实乖觉了一段日子,也是因为一家人都在养伤。

  当然,她只是面上乖觉而已,心里是不满意儿媳的。槐花自己受了委屈,也对孙家很是不满。婆媳俩一言不合就会吵几句。

  但也只是吼几句而已,在第二个月槐花来了月事之后,两人都不忍了。

  或者说,是孙母不想再忍,站在院子里就骂槐花没用。

  槐花不甘示弱:“是男人不行,关我屁事。再说,我可是为你们孙家怀过孩子的,是你们自己不要的!兴许是孩子知道到了孙家会受苦,自己不来的。”

  这话算是戳着了孙母的肺管子。她叉着腰破口大骂。

  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好多人都赶来看热闹。

  热闹归热闹,日子还得往下过,槐花没有离开孙家的想法,孙母现在承担不起另娶一个儿媳的花费。或者说,哪怕她愿意出聘礼,也根本没有人愿意嫁进来。因此,婆媳俩谁也没有提过要分开的话。

  转眼入了冬。

  在冬日来临之前,楚云梨就准备了不少柴火,天冷后便不让几个孩子出门。经过这几个月,孩子都拔高了不少,还长了点婴儿肥,一个个养得肌肤白皙。

  如果说姐妹几人以前是村里的小可怜的话,现在就是村里养得最好的姑娘。更难得的是,宝金几个待人温和,还是如以前一般。

  听话的孩子惹人疼,脏活累活楚云梨都自己做了。她打算过完年之后把生意做大点,多赚点银子回来,到时候请个人帮忙照顾几个孩子。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屋子里做春衫。几个孩子都拔高了一截,去年的衣衫都短了,全部得做新的。

  屋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烧栗子吃,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嚎哭。

  楚云梨微愣了一下,听声音像是槐花的。她急忙起身,嘱咐几个孩子看好妹妹,自己奔出了门。

  小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往孙家而来,周大娘看到她出门,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楚云梨也想问这话,当即摇了摇头。

  孙家院子里此时一片狼藉,仔细看去,是槐花正在扒孩子身上的衣衫。

  孩子的衣衫已经烧得到处都是洞,头发被撩了大片,此时正在大声哭着喊疼。

  看那样子,好像是孩子落到了火堆里。

  烧伤可不好治,冬日里也不能穿衣,孩子肯定会着凉,众人看到孩子半身都烫拧巴了,血淋淋地格外骇人,都失了言语。

  槐花正在哭,又不敢用东西给孩子裹身,楚云梨转身回到自家院子里,扯了细滑的绸缎裹着孩子,外面围着被子,抱着就往村口跑。

  孩子才五岁,抱在怀里像小猫似的。槐花哭着跟在身后,不远处孙吉富也追了上来。

  跑了没多久,村里的牛车撵了上来。几人坐了上去,一路泥泞,周围又特别的冷,到了镇上之后,很不巧的,两个大夫都不在。

  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找去了大夫的家中,看到孩子身上的惨状,大夫也皱眉。

  “怎么会烧得这么狠?”

  槐花满脸是泪,根本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还是求大夫救人。

  大夫拿出烧伤的药膏,槐花根本不敢上手,还是楚云梨上前帮忙,小半个时辰后才帮孩子包扎好伤口。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槐花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哽咽着道:“我去后面拔菜,然后听到了孩子哭。赶到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烧着了,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

  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楚云梨实在不想把人往最恶处想,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过去的。她皱眉问:“那你婆婆呢?”

  槐花咬牙切齿地道:“就在边上。若是没看错,是她把孩子推进去的。”

  楚云梨惊住了。

  “你没看错?”

  槐花闭眼:“应该没有。”

  楚云梨:“……”

  真的,当她以为孙母不管有孕的儿媳,不肯帮着见红的儿媳请大夫已经算是最恶时,她能对怀着亲孙子的儿媳动手。以为这已经是人性最恶时,她能将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推进柴火堆。

  很明显,槐花也没想到,她满脸是泪,想要触碰孩子又不敢。

  楚云梨将孩子完好的那只手放到她手里:“你要扛住,孩子还等着你呢。”

  槐花抱着孩子的小手,嚎啕大哭。

  边上孙吉富面色复杂:“槐花,外头很冷,天就要黑了,天黑了之后路不好走。咱们赶紧把孩子带回去吧!”

  槐花看他一眼,道:“我手软,你帮我抱。”

  孙吉富皱了皱眉,这里就他一个男人,而孩子不能碰着伤,得摊在手上抱。这种抱法很费力,大概也只有他才能扛得下来。

  楚云梨一脸不赞同,想要伸手去抱孩子,槐花却伸手阻止了她:“就让他抱。”

  她眼神里一片冷漠,道:“吉富,你先走,我再问大夫拿点药膏。”

  抱着孩子走得慢,也得特别小心。孙吉富将孩子挪上了牛车,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又冲着车夫两口子道谢。

  而他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槐花看向大夫,一字一句的道:“帮我给孩子配最好的药膏。顺便……我要一副绝子汤!”

  楚云梨:“……”

  不用问也知道那汤是给谁喝的,她一脸的不赞同:“你没必要如此。”

  槐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心里有数。”

  竟然是听不进去楚云梨的劝说。

  槐花今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不再是孩子了,做事自有章法。楚云梨万分不愿意她喝下那绝子汤,却也阻止不了。

  她有些后悔:“我当初就该搅和了你二人的婚事。”

  闻言,槐花笑了笑:“不怪你。”

  槐花拎着一大包药出门,不看孙吉富的脸色,自顾自上了牛车。

  一路上,孙吉富好几次想要跟她说话,她都不看他,也不接他的话茬。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

  孩子伤成这样,没人高兴得起来。到了孙家门口,槐花冲着楚云梨道谢:“今日多亏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

  孙母从屋中奔了出来,看到儿子手里的孩子,撇了撇嘴。待看到槐花手里的大包药时,顿时就皱起了眉:“这得花多少银子?”

  槐花霍然回头,眼神凌厉:“如果孩子死了,我要你偿命。”

  孙母被她那样的眼神吓了一跳,讪讪道:“确实是我没看住孩子,可他也太活泼了。我都说了好几次别靠火堆太近,当时我看他滚进去,想要伸手拉都没来得及。你也看到了啊!”

  槐花冷笑:“你是推他还是拉他?”

  孙母一脸惊讶:“你认为是我推了孩子?”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再看不惯你,也不会对孩子动手啊,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槐花,说话要讲道理,可不能张口就来。”

  槐花忽然就怒了,将手里的药狠狠砸了过去。

  包药的黄纸落在地上,几乎瞬间就湿了。孙母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捡起:“这可都是银子!”

  槐花冷哼一声:“我儿子是被你伤的,再多的银子你也得花。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孙母:“……”

  她面色微变:“槐花,孩子自己不小心,你却全都怪在我头上,这不合适吧?”

  槐花进了厨房熬药:“我心里有数。”

  孙母无奈,干脆拉了将孩子放进屋中的孙吉富,低声问:“花了多少银子?”

  孙吉富一脸无奈:“我不知道,槐花走在后面,是她自己付的。”

  孙母一喜:“她自己的私房钱?”

  “或许是吧。”孙吉富满脸疲惫,他以前觉得母亲就是抠搜了一些,对儿媳刻薄了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对孩子动手。

  他真觉得自己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了母亲,半晌,他才问道:“娘,孩子真的是自己摔进火堆里的吗?”

  孙母瞪大了眼,满脸怒气:“连你也怀疑我?”

  孙吉富捏了捏眉心:“槐花说亲眼看到你将孩子推进去的。”

  问这话时,他紧紧盯着母亲的脸。

  孙母眼神闪躲,不敢与儿子对视:“我那……也是不小心的。”看到儿子眼中的不赞同,她看了一眼厨房,低声恶狠狠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槐花把那孩子看得眼珠子似的,有那个小野种在,就算她生了你们俩的孩子,肯定也会以那个孩子为先。你看看这半年他吃了家里多少鸡蛋……”

  这番话几乎是承认她推了孩子。

  孙吉富面色复杂:“那你也不能对孩子动手。”

  孙母梗着脖子道:“我又不是有意的。”

  孙吉富无言。

  稍晚一些的时候,孙母去厨房帮忙,连儿子都看不惯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太狠了些。

  一进门看到槐花在喝药,她皱眉问:“你为何要喝药?”

  槐花面色漠然:“刚我让大夫顺便给我把了脉,他说我伤身太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所以给我配了一些药。”

  听到这话,孙母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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