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下毒”二字, 于海眼疾手快的捂住严柏悦的嘴,斥道:“你疯了?”

  严柏悦察觉自己失言,狠瞪着他:“她的死与我无关, 我才不会愧疚!”

  于海皱眉看着她:“夫人,若不是你, 我不会杀她。”

  “你愧疚是你的事!”严柏悦狠狠灰开唇边的手:“当初我可没有逼你, 是你自己的选择。”

  于海闭了闭眼:“你明知道我放不下你,她跟你之间,我肯定会选你。那时我已经跟你认了错,你还非要我杀了她才肯原谅……妙青的死我们各占一半, 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心里有愧,看不得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子受苦……”

  “所以你就跟她生孩子?”严柏悦心里发虚, 气得浑身颤抖, 指着屋子的方向:“你就算要照顾她, 也没必要照顾到床上去!”

  “孩子是意外。”于海认真看着她,语气诚恳:“夫人,她有了孩子之后, 我第一反应也是让她落胎。可我后来又想,我娘她对你唯一的不满就是因为子嗣, 若是有了孩子,你们婆媳俩不会再闹,我也能安心为皇上分忧。”

  严柏悦气笑了:“你想安心?”

  她斥骂道:“于海,你太自私了!你弄一个庶子放我跟前, 你们母子舒坦,我要怄死。”

  只想一想,那样的情形, 她就接受不了。严柏悦上前一步,凑近于海耳边:“夫君,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我这个人善妒。受不了你身边有其他女人,更受不了你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在我眼前转悠……”她看着于海慎重的眉眼,冷笑道:“让她喝了药病逝,否则……哼……”

  她扭头就走。

  于海着急,追了几步:“夫人,我真心爱慕你,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难道你想让我断子绝孙?”

  严柏悦闻声回头:“于海,我在出嫁前受了不少委屈,我爹知道那女人的真面目后,便想要给我补偿。而他给我的补偿可全都落到了你身上,你一个寒门进士,能够爬都得这么快,你应该心里有数才是。得了好处,这个老实捧着我!若是你捧不好,多的是人在后面等着!”

  于海不服气:“那都是我自己……”

  “哈哈哈哈……”严柏悦哈哈大笑:“天真!若没有我爹,你以为你攒的功劳真能落到你头上?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来,我爹有几次还让你领了头功!若你敢负我,想好后果!”

  她眼神凌厉,吩咐道:“花圃别建了,把那墙给我拆了,小门堵上!”

  严柏悦身边的丫鬟将手中熬好的药一放,急忙忙跟上。

  其实,严柏悦虽然傲慢,可她在于海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的,今日会如此,着实是被那有孕的女子给气着了。

  沈妙青还好,虽然谈情,到底没有夫妻之实。而这有孕的女子,就是于海背叛她的证据!

  园子里,下人噤若寒蝉。

  于海满脸凝重,走回了屋中。

  屋子里,母女俩一直都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严柏悦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她们都听在耳中,看严柏悦拂袖而去,母女俩面色苍白,陈氏抓着女儿的手,低声问:“我们怎么办?”

  雪花看着于海端着那碗黑漆漆的药进门,边上卢氏急忙忙迎上去,满脸焦灼:“这可如何是好?阿海,你今年都二十六了,搁别人家孩子都能写字了,娘是真想抱孙子!”

  于海看着手中的药碗:“娘,你先回去。”

  卢氏还想要再说,可对上儿子的目光,也不敢再闹,乖乖被婆子领走。

  她走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和于海。

  雪花看着那碗药:“大人是想让我喝吗?”

  于海不回答,半晌才道:“雪花,是我对不住你。孩子以后还会有,这一回……”

  他将药碗往前推:“喝了吧。”

  陈氏面色惨白。

  雪花没有伸手,问:“刚才夫人口中说,我是一位姑娘的替身,那姑娘是谁,大人能帮我解惑吗?”

  她不依不饶不肯喝,于海不悦:“问多了对你没好处,老实把药喝了,我会补偿你的!”

  雪花端起那碗药:“补偿我什么?”她惨笑一声:“我们母女如浮萍一般,实在过够了被人随手抛弃的日子。”

  补偿的话,只是于海顺口说出,闻言皱了皱眉:“我还你们身契。再给你一些银子。”

  雪花伸出手来。

  看着面前带着薄茧的小手,于海眉心皱得更紧:“你何必如此功利?”

  跟着他的女人肯定不止是图他的人,于海心里清楚。可这姑娘未免也太……至少,装也要装一下对他情深似海啊。

  雪花看着他:“大人,妾身确实想要靠着您过上好日子,但妾身也是真的爱慕过您的。可今日夫人的到来,又让妾身明白,想要留在您身边很难。妾身这些年来,看透了许多人许多事。与其去抓那虚无缥缈的感情,还不如拿些实惠的。”

  于海眉心皱成了川字,看向身边随从:“去拿一百两银票。”

  随从跑了一趟,雪花拿到了银票和身契,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眼泪落了满脸:“大人,妾身本来想着,既然在您身边留不住,便装得绝情一些。如此,以后您也会收心和夫人一心一意过日子……可分别在即,还是忍不住。”她用无名指擦了眼角的泪:“您就当妾身是个势利小人,为了银子接近你的吧。”

  语罢,拉着陈氏跌跌撞撞往外走。

  于海想要拦,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走出于海视线,雪花回头瞧了一眼,没了方才的失魂落魄,脚下一转,没往偏门去,拉着母亲往偏僻处走。

  那里有一棵大树,上面正靠着一架木梯,雪花走近:“娘,帮忙!”

  陈氏恍然想起,刚才她们母女一进这园子,女儿就生那棵树太大遮得人心情烦燥,没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有人扛了竹梯过来修剪。

  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陈氏下意识上前帮忙,眼看女儿把竹梯架到了墙上,她诧异问:“我们翻出去吗?”

  雪花催促:“你快上!”

  听出女儿语气中的焦急,陈氏也不耽搁,利索地往上爬,雪花动作飞快,爬上墙后把竹梯往上拉,然后架到了外墙上,一边道:“夫人善妒,你也看到姐姐的下场了,我从未想过他们会放过我们。”

  这话一出,不用雪花催,陈氏已经飞快往下爬。

  母女俩翻出了墙,一溜烟跑到了小巷子里。

  于海看着母女俩走远,叹息一声。正惆怅呢,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大人,她们没走偏门。小的看过了,她们好像从树后翻了出去……”

  闻言,于海面色大变,沉声道:“就说附中有逃奴,赶紧去追!”

  南街上,忽然多了许多下人到处找寻。

  母女俩走的是小巷子,还险些和他们撞上。陈氏看到那些找寻自己的人后,再无一丝侥幸:“雪花,于大人是从二品官员,他想要找人,我们能躲过吗?”

  雪花满脸沉肃:“去衙门告状!”

  *

  时隔多日,苏允嫣听说了雪花被接进宅子的事,本以为她不会再告状,没想到时隔两个时辰,有听说雪花出现在京兆尹,求大人为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姐姐讨回公道。

  苏允嫣被唐大人接到公堂上时,于海夫妻已经到了。而已经入狱许久的沈家夫妻,也被带上了公堂问询。

  先是陈氏涕泪横流地控诉了孩子祖母偷偷把女儿卖掉的事,然后又将偶遇苏允嫣时,得知大女儿去向的事说了,哭得泣不成声:“当年我就怀疑大花没死,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她,没想到她被人带到了外地,更没想到我们母女还未见面,就已经天人永隔。求大人为我女儿做主!”

  就是眼睛能杀人,雪花母女俩已经被于海瞪出了几个大窟窿。

  严柏悦一开始有点慌,到了公堂上后,已经恢复了镇定,一脸不解:“你女儿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雪花面色惨白,身下流出了一滩血迹,该是落胎药有了效果。她捂着肚子:“栗姑娘是沈家八姑娘,而我姐姐是沈七姑娘,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她告诉我们母女姐姐身上的痣,让我们找到了人。并且,栗姑娘还说,姐姐并不是外面传的病逝,而是中毒身亡。而她中毒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于大人!再有,于大人和我姐姐之间有情,还因此夫妻失和,与夫人闹翻,可在我姐姐死后,他们又开始夫妻情深,民女怀疑,是于大人毒死了姐姐,以此挽回了夫人的心。”

  于海能被气死。

  这女人刚刚还情深似海,假装势利与他道别,可扭头就进了衙门把他告上公堂。

  并且,她们母女俩说的这些,还就是真相。

  他眼神如淬了毒一番看向苏允嫣:“栗姑娘,你何必编造这些让本官名声受损?本官何时得罪过你,你要做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苏允嫣对着上面的唐大人磕头:“臣女对雪花母女说的那些话,绝无半字虚言。从未编造!”她扭头看向于海:“于大人,你莫非忘了,当初我们之间结下的恩怨?”

  于海死死瞪着她。

  他心里隐隐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他知道身边有侯府的人后,为了保护沈妙青,将自己心上人换人的事只是顺手为之。他并不认为区区商户养女能翻身。

  就是做梦他也想不到,沈家的八姑娘竟然是京城官家千金,还能有和他对簿公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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