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话一出口,林瑞直接发脾气了,怒道:“我妹妹就是打死他,都说不上过分!”

  老夫人这才看清姜林氏身后的林瑞他们,她一时迟疑,姜左岭在旁边道:“是月娘她兄长。”

  老夫人的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许多,“原来是好亲家,既然是亲家,那就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偏生要这样闹,左岭好歹身上还有伤,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又对姜林氏道:“月娘,你这事做得有些过分了,无论左岭对你怎样,都是咱们姜家的事情,你何必叨扰你兄长?”

  姜林氏虽一肚子怒火,但因为本来没有跟姜家撕破脸皮的打算,还是努力地缓和了语气,和老夫人说:“娘,我如此作态,也是事出有因,左岭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了私生子……”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却打断了她:“什么?左岭有私生子?”

  她扭头看向姜左岭,一脸惊喜道:“左岭啊这是真的吗?”

  姜左岭脸色难看,“娘,我没有。”

  老夫人却微微一瞥目光,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姜耀宗,她眼睛一亮,赶紧伸手将姜耀宗拉到身前,仔细地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还说你这个年纪只有一个儿子不顶事呢,现在有了另一个儿子,简直是老天爷垂怜!怜惜我们姜家子嗣单薄!”

  姜林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惨白。

  林瑞怒道:“你们还想将这狗屁私生子带进姜府?”

  他直接抽出了刀,朝姜耀宗砍去,老夫人尖叫一声,吓得腿一软,朝身后跌去,被婢女扶住。

  而姜耀宗却躲也不躲,就站在面前任由林瑞的刀朝他脸上劈来。

  林瑞头一次看见这种人,吃了一惊,刀立即收住了。

  他的儿子也赶紧拉住他,低声道:“爹,现在不宜见血,且忍耐忍耐。”

  林瑞便假装是儿子给他递台阶他才停的手,冷哼一声:“算你走运!否则我迟早要将你大卸八块!”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扑上来,哭道:“我的儿子,幸好你没事……”

  姜耀宗一脸冷漠地被她抱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这一丝变化没能躲过姜林氏的眼睛,她睫毛微微颤动,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疑虑。

  老夫人受了惊吓,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好亲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当我们姜家没人了是吗?”

  林瑞一脸暴躁和不耐,“妹妹,你看看这些人,我还在这儿,这些人都一个个都想着爬到你头上来,你要是有些脾气,你就跟他和离!我林瑞的妹子怎么能受这种欺负!他奶奶的,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小门小户都是这个德行,你何必为难自己?”

  又很烦躁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嫁给这破落商户后,爹娘多伤心,这些年也没少给这姜左岭搭桥牵线,不然这姜家能有现在的富贵荣华?保不准今日还是个早点铺子的掌柜。但你看看这些人,受了林家的恩惠,受了你的恩惠,还敢对你大呼小叫!”

  他不顾前面有人阻拦,又狠狠地踢了姜左岭一脚,疼得他嚎了一声。

  林瑞看向姜林氏,大声说:“妹妹,就一句话,你和不和离?”

  姜林氏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和离,只是想着能敲打姜左岭,将那对母子送走,永不相见才好,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和离吗?她有些心动。

  说感情,他对姜左岭其实没什么感情了,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做一个好父亲,但这一点他也做得也不算好,从前就总是以要查账要看铺子等诸多借口来推脱,推脱不过了就给姜潮云送些东西,显得他心里挂念他,哄得他高高兴兴的,一点都没察觉到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的不耐烦。

  连去看儿子,都还要她来催。

  姜林氏思绪有些乱,林瑞说:“是不是还顾虑潮云?林世言,去把你表弟请过来。”

  姜林氏惊道:“大哥!”

  林瑞盯住她,“这次你就听我的!”

  姜林氏说:“潮云他身体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林世言就已经挤开了其他人一溜烟走得没了影。

  老夫人见事态不妙,立即改变了态度,语气也分外和缓地对林瑞道:“好亲家,倒也不必闹得这么大,月娘和左岭成婚已经十几年了,潮云都十七岁了,因为这么点小事和离那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她说着,见林瑞脸色又变了,赶紧接道:“这样吧,这个私生子我们也不接到姜府来,就养在外头,咱们族谱也不会给他上,姜家日后的家业还是要交给我大孙潮云,你们看这怎么样?”

  姜左岭忍不住发了脾气,“娘,够了,我都说了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

  又对姜林氏道:“月娘,我句句实话,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姜林氏却没有看他,她的余光里一直看着姜耀宗,她感觉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有几分古怪。

  *

  另一边,林世言闯进了姜潮云的院子,碧心拦不住他,急得只训斥,“你做什么啊!”

  林世言问:“你少爷在吗?我找姜潮云。”见碧心还拦着他,又解释了一句,“我是他表哥。”

  碧心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世言,眼里有些惊奇,不过也没敢看太久,赶紧转身跑进房间里和姜潮云说了一声。

  姜潮云知道他三个表哥一个表弟,小时候尚且见过几次,然而成年后因为路途遥远,就没有再见过了,此时听到他表哥过来找他,难免有些惊讶。

  他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又在披风里放了一个手炉,才跟着碧心走出去。

  待一出门,他就看见了林世言高大的身影,“……表、表哥。”

  好多年没见了,姜潮云有些羞赧,说话都有些结巴。

  林世言扭头一看,笑了起来,“表弟,很久未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姜潮云羞涩地笑了笑,说:“我过得很好,谢谢表哥关心。”

  又偷偷地抬眼去看他,发现他的个子也是比自己要高的,不禁有些纳闷,或许是上京来的就是比较容易出高个子?

  就在他乱想的时候,林世言道:“表弟,我现在是有急事要找你,你能不能跟我来,路上我会跟你说的。”

  姜潮云回过神来,连忙应了。

  不多时,和刘老大一块儿巡逻的寒江穆似有所感似的停下了脚步,果然,他看见了姜潮云和一个陌生男子步履匆匆地走上走廊,他眼眸一暗,调转方向,朝姜潮云所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刘老大唤了一声,他也置之不理,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走得没了影,只留下刘老大干瞪眼。

  姜潮云不知道身后还跟了一个,他已经听林世言说了在姜左岭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林世言最后问他,“表弟,姑姑在姜家其实过得很不开心,若是她要跟你爹和离,你可愿意?”

  姜潮云愣住了,他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林世言有些失望,但念及姜潮云年龄还小,便多了几分耐心,对姜潮云说:“表弟,你为你娘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他们真要和离,你也务必不要劝你娘,算表哥求你了。”

  姜潮云回过神来,苦笑道:“表哥,你这话不用说,若我娘要和我爹和离,我自然也是站在我娘这边的。”

  林世言不可置信:“当真?”

  姜潮云叹了一口气,道:“自然当真,我娘在姜家操劳了这么多年,头发都花白了,但她也才三十三岁,还那么年轻,若是和离能让她开心的话,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赞成的。”

  只是他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了?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娘是不会有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他爹。

  所以姜林氏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她那边。

  姜潮云和林世言到了姜左岭的院子里,这时候大堂里反倒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坐了下来,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冷凝。

  姜潮云的出现,让气氛缓和了许多,老夫人亲切地对他喊:“乖孙,你过来。”

  姜左岭也对他招手,“潮云,你过来,爹跟你说几句话。”

  然而他话音刚落,林瑞就粗声粗气地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语气缓和,对姜潮云说:“潮云,我是你舅舅。”

  姜潮云看他满脸胡子高大威猛的模样,感觉十分陌生,他记忆里的林瑞好像是个美男子啊。

  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长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略一走神,耽搁了些时间,林瑞正要不满,就看见姜潮云忽略了姜左岭和老夫人,走到他面前。

  林瑞脸上露出笑容来,对姜林氏说:“这孩子还是向着你的。”

  姜林氏满脸的心事重重,看向姜潮云的表情还有些迷茫和担忧。

  姜潮云看不懂她的表情,反倒以为姜林氏因为姜左岭私生子的事情伤透了心,心里那点惶然反倒一点点的消散了。

  他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他娘还有很长的日子,若是她对姜左岭失望了,没感情了,那的确是应该和离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林瑞问他:“好孩子,我想问问你,若是你娘跟你爹和离,你会如何?”

  姜左岭忍不住道:“月娘,你就一定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个事情吗?你也说了,他不能没有我,但他也同样不能没有娘啊!”

  林瑞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闭嘴!”

  姜左岭在儿子面前丢了脸,气得脸色涨红,然而却不敢说什么,毕竟林瑞的官阶那么高,而他纵使家财万贯,在有官阶的人面前,也是低如蝼蚁的。

  他不敢惹林瑞,但心里却盼着姜潮云向着他,他对这个儿子一向是不差的,即使偶尔有些疏忽,但更多时候是关心疼爱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向着他的。

  就算不帮他说话,起码也不要让姜林氏和他和离,他扪心自问,对姜林氏已经做到了有求必应了,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说不让纳妾,他这么多年也确实没有纳妾,至于这个女人和这个私生子————

  天地良心,他压根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的,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姜耀宗是他的孩子,唯独姜左岭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认识这个孩子!

  但林瑞他们都不信他,连老夫人一眼看见姜耀宗,都觉得是他的孩子。

  但是他真的不是!

  虽然那孩子的确和他有那么几分相似……

  就在姜左岭思绪纷杂的时候,姜潮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会支持我娘。”

  姜左岭:“……”

  姜左岭愣住了。

  林瑞有些惊讶,又很高兴地问:“当真?”

  姜林氏也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对着姜潮云欲言又止,然而话还未出口,眼眶便已经红了。

  姜潮云说:“当真,如果和离能让娘开心,那便和离吧。”

  姜左岭立即反应过来,呼吸急促起来,“潮云!你娘要跟我和离,我没想过和离,你这么说,有没有想过你爹我的感受?!我不愿意!”

  姜潮云有些愧疚地说:“既然娘想和离,爹你就成全她吧。”

  林瑞中气十足地说:“对啊,姜左岭,孩子都这么说了,你也给我爽快点,给我签放妻书!还有,我们林家也扶持了你们姜家多年,除了我妹妹的嫁妆,你还得给她六十万两白银作为弥补!”

  姜左岭怒道:“我不愿意!!我不会和月娘和离的!潮云!我对你不好吗?你就忍心你爹我痛失爱妻?你在一个没有娘亲的家里你还能和以前那样开心?潮云,你再好好想想,和你娘和离,我也不会开心!”

  姜潮云想说话,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他忽然脸色一变,浑身颤抖起来。

  姜林氏惊呼:“潮云!”

  姜潮云眼前轰然一片黑暗,他径直朝前方倒去,所幸林世言在他身边,飞快地伸出手臂,将他一把捞住。

  “大夫,快去请马大夫!潮云寒症犯了!快去!”姜林氏急得嘴唇发抖,脸色惨白,大滴的泪珠从眼眶处滑落,此时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毫无主母的威严和气势。

  寒江穆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一把推开其他人,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大步走过去,将他从林世言怀抱中夺了过去。

  林世言顾不得这遭,忙问:“马大夫在哪儿?我去找他!”

  姜林氏到底顾及着姜左岭的脸面,她今日并没有带丫鬟,只带了林瑞和他儿子,现在一时要叫人,都叫不到人,只能看向老夫人,“娘,你快去桃红去叫马大夫!”

  老夫人却说:“你急什么,潮云这个病年年都犯,年年都是惊吓,你既要和离,也不必麻烦我等,自己去叫吧。”

  姜左岭不赞同地道:“娘!”

  老夫人也是个看不清形势的,嘟囔着说:“她要跟你和离,你还向着她,我看你儿子是装病也说不准……”

  她这话还没说完,林瑞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直接将她扇得连人带椅子翻在了地上,她耳朵轰鸣,脸上迅速地浮起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姜左岭怒道:“林瑞!你敢打我娘!”

  林瑞阴沉着脸,反手也给了姜左岭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我不仅敢打你娘,我还敢打你!再不给我去叫大夫,我要了你的命!”

  姜左岭被打懵了,还未说话,老夫人身后的桃红已经吓得连连磕头,“我去叫,我去叫!”

  说完,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其他人再看林瑞,那眼神都活像看见了阎王爷。

  姜林氏见桃红出门去叫了大夫,心里终于安定了几分,连忙又去看姜潮云,只见他浑身发汗,满脸苍白,嘴里一直说着热,不由得眼泪汪汪,“我儿啊……”

  寒江穆抱着姜潮云,为他擦了擦汗,又去给他把脉,脸色格外阴沉。

  姜林氏看他把脉,哽咽着说:“你、你会医?”

  寒江穆低声道:“夫人,噤声。”

  姜林氏顿时安静了,其他人也被林瑞一个眼神逼得大气都不敢喘。

  寒江穆手指微抖,却依然保持十二分的冷静,忽然,他眼神一变,把脉的手瞬间上移,一把扯开了姜潮云的披风,紧接着就是厚实的夹袄、外衫与亵衣。

  姜林氏惊呼:“你干什么?!”

  林瑞也走到他身前,蒲掌大的手就要去抓寒江穆。

  然而姜潮云裸露在外的皮肤让林瑞呆在了原地。

  姜林氏也吓到了,“这、这是什么?!”

  只见姜潮云雪白的胸膛之上有无数的青筋浮起,紧紧地绷成了一张网状的纹路,而网状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青色凸起,还会轻轻地跳动!

  寒江穆看着这一幕,无数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低声说:“原来你不是中毒,你是……中了蛊。”

  姜林氏愣住了,“你说什么?”

  寒江穆没有看她,事实上,除了姜潮云,他对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马文锋急匆匆地赶到,他看到这一幕,也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他十分懊恼起来,就凭这一次失误,他恐怕不可能再得到寒江穆的重用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要将功补过。

  马文锋重新替姜潮云把了脉,这次他格外谨慎———事实上他每次都很谨慎,但谁能想到姜潮云会是中蛊!

  他医术不说是绝顶高明,但也是师承南华圣手门下,到他今年为止,他就基本没有误诊过,要怪只怪这蛊未免太过狡猾,伪装什么不好,偏伪装成寒症。患者因为寒冷,只会不停的加衣服,绝不会露出一点皮肤,也是因为如此,他压根没有发现。

  马文锋把完脉,又去查看了一下姜潮云身上的网状纹路,屏息了一会儿,才盯着寒江穆冰冷的目光小声地开口:“的确是中蛊,但是这蛊非常罕见,可以说当今的记载之中没有任何能与其符合的蛊,但只要是能长时间在人身体里存活的蛊虫,都会有母蛊与子蛊互相影响互相催发。”

  寒江穆说:“所以,少爷身上的是母蛊,还是子蛊?”

  马文锋几乎都不敢呼吸了,现在他就算是呼吸,都是错的,“……是子蛊,只有子蛊才会对母蛊产生反应,也只有母蛊是安全无害的。”

  寒江穆:“哦,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身上有母蛊,少爷每次发病,都是人为催动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马文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的。”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其实很古怪,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都沉浸在原来这么多年姜潮云的病弱是人为的这个事实上。

  姜林氏猛地看向姜左岭,叫道:“姜左岭!是不是你!”

  姜左岭先前被林瑞一巴掌扇得脸颊浮肿,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月娘!你别胡说!潮云也是我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害我儿子!”

  姜林氏喃喃道:“那能是谁,反正你都不喜欢潮云,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马文锋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给姜潮云服下,这颗药吃下去,姜潮云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马文锋说:“少爷身上的子蛊既然被催发,那么母蛊应当就在不远的地方,劳烦各位脱下衣服,让我检查一下。”

  姜林氏率先指向姜左岭,“你先给我脱!”

  姜左岭却迟疑了。

  寒江穆和马文锋对视了一眼,还不等马文锋出手,林瑞就已经一把拎过了姜左岭,另一只手“嘶拉”一声,一下子扯开了姜左岭厚实的衣衫。

  顿时,姜左岭整个上半身都袒露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静默了,还是姜林氏尖叫一声,一巴掌扇在了姜左岭脸上,“姜左岭!你这个畜生!”

  姜左岭还在狡辩道:“月娘!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苍白,因为他胸膛上,的确有这和姜潮云一样的网状,不过姜潮云是青色的,他是淡淡的红色,而中间就是有一颗小痣一样的玩意儿轻轻地凸起。

  比起姜潮云的要更不起眼一些。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身体,或许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这一个网状,但他没有在意过,毕竟身体无病无痛,这一点小问题他也是懒得去看大夫的。

  但现在还有谁能相信他的话呢?

  姜左岭自己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寒江穆突然大步走向了一个角落,一把揪出了一个女人,“你在笑?”

  女人茫然地抬眼,露出了凄然的表情,“大人我没有笑,您看错了。”

  寒江穆语气冰冷地道:“你在笑,我看见了。”

  女人坚持否认:“我没有笑,大人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儿子还年轻,我马上带他离开淮州,再也不出现在夫人老爷面前,求大人网开一面。”

  寒江穆抽出他的剑,说:“你是想剥皮,还是凌迟?这些我都会。”

  他说着,一把揪着女人就往外走,林瑞喊了他一声,“小兄弟!”

  寒江穆理都没理他,他那样高大,揪起一个女人也毫不费力,其他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女人往门口带。

  女人尖叫起来,“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寒江穆一把将她甩在冰冷的地上,姜左岭院子里的小厮怯怯地探出头来看,却并不敢上前。

  寒江穆伸出手指,弹了弹泛着寒光的宝剑,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眼眸暗沉,像是能吸进所有光亮的黑色漩涡,“剥皮很麻烦,就给你凌迟吧。”

  他一句话说完,长剑在空气里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铺满青石的地面立即溅出了一片血迹,随即,女人凄惨地尖叫了起来。

  她的膝盖骨被削掉了!!

  屋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女人凄惨的叫声,林世言出来一看,也脸色苍白地退了回去。

  倒是林瑞走到门口,目睹了这一遭,脸色微微一变——好精湛的剑术,只一剑,就能将女人的膝盖骨完整地削出来!

  寒江穆说:“说不说?”

  女人痛哭道:“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你这样是犯法的!”

  她话音刚落,寒江穆手里的剑再次挥下,这次是她另一枚膝盖骨,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声声泣血,几乎要将人的心脏都给揪出来。

  女人依旧什么都不说,寒江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从她的衣裙往上滑,最后落到了她的手上,“这双手你可还要?”

  女人身下全都是血,气息也薄弱了许多,但她依然凄惨地说:“大人饶命,我真的没有笑。”

  寒江穆挥剑,就要斩下女人的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大人,请手下留情。”

  寒江穆回头看去,正是姜耀宗。

  姜耀宗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低声道:“请大人饶她一命,我有话要说。”

  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和血迹在她脸上滑过,晕染成格外凄惨的模样,然而她那双多情又动人的眼睛一旦晕满怨恨,便当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她膝盖骨被削去,整个人已经无法站立,但她依然支撑着身体看向姜耀宗,那眼神里充满了威胁,“不准说!姜耀宗,你不准说!”

  姜耀宗却没有看她,“这蛊,是我娘下的,在十六年前下的。”

  女人尖叫道:“姜耀宗!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死!你给我闭嘴!”

  寒江穆一脚踢向女人的嘴,竟是一下子将她的下巴踢开了,无法合上,所以也没办法讲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还流下了涎水。

  姜耀宗说:“她十六年前邂逅姜左岭,当时姜左岭已然成婚,断然不可能娶她,但我娘却爱上了姜左岭,得知无法嫁给他,也无法做妾后,她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因此给姜左岭下了蛊,也给姜潮云下了蛊。这叫寒冰蛊,正合了姜潮云先天不足易犯寒症的症状,因而十几年来都没有大夫能够发觉。”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和我娘本来居住在岭南,但这一年冬末,很冷,我娘说她要看着姜潮云死掉,所以带着我来到了淮州。”

  姜耀宗说完,目光落到了女人身上,无悲无喜道:“寒冰蛊母蛊催动子蛊的首要条件,便是母蛊宿主对子蛊的厌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姜潮云每次都是在姜左岭去探望他之后发病,若是时间有差,或许是因为屋里太暖和,寒冰蛊发动总要些时间,但总归差不了太久。”

  女人发出“嗬嗬”的声音,看向姜耀宗的眼神格外阴狠。

  这幅模样看起来比起姜耀宗这个儿子,她其实更想看到姜左岭家破人亡。

  寒江穆的表情不辨悲喜,“说完了?”

  姜耀宗朝寒江穆跪倒,“求你放过她罢,若是想泄愤,请杀了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然而他话音刚落,眼前就飞起了一颗黑色的东西,径直砸到他怀里。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姜耀宗耳朵轰鸣,他的眼里,赫然印着一颗面容扭曲的脸。

  寒江穆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姜耀宗呆呆地抱着那颗头颅,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我娘会解蛊。”

  寒江穆却没理他,只是一挥剑柄,将长剑上的血迹甩到了地面上,而后长剑归鞘,转身进了门。

  他浑身的气势实在骇人,连林瑞都情不自禁地为他让了路。

  待走到妹妹身边,林瑞小声询问:“他是谁?”

  姜林氏眼里难掩惊恐,“……他只是我们府上的一个护院。”

  林瑞摇头,那样的杀伐决断,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护院。

  他心里有些猜测,但只是刚冒头,就飞快地被他按了下去。

  寒江穆一进门,就问马文锋:“若是杀了母蛊宿主,子蛊宿主就会无恙?”

  马文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人还都在这儿呢,但面上也不敢不答:“理论上,是可行的。”

  姜左岭察觉到什么,马上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你搞清楚!你只是一个护院!”

  他终于害怕了,“而、而且杀人是犯法的!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如此目无王法!”

  寒江穆听了,颔首,“老爷说的是,是我疏忽。”

  姜左岭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寒江穆再次抽剑,凛冽剑光一闪,姜左岭的长发齐根断裂,乌泱泱地落在了地上。

  寒江穆说:“写放妻书,不然下次落地的就是你的脑袋。”

  姜左岭:“……”

  比起林瑞,不知为何,姜左岭更害怕这个护院,明明……明明只是护院!

  然而姜左岭不敢说什么,刚刚寒江穆在所有人面前直接砍掉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没有一个人阻止他,他甚至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人是恶鬼,绝对是恶鬼!

  姜左岭害怕得不行,连连答应去写放妻书。

  林世言及时地将笔墨递上来,姜左岭手都在发抖,但寒江穆盯着他,竟也没敢发作。

  寒江穆说:“要赔偿姜林氏六十万两白银。”

  姜左岭手一抖,将此项加入,林林总总,竟也好好地写完了。

  老夫人和一干婢女小厮都不敢说话,跟鹌鹑一样站在旁边缩着脑袋,到这会儿,老夫人竟连坐都不敢坐了。

  她上了年纪,不禁吓,这会儿身上都有些尿湿的骚臭味,但身边的人也没敢扶她离开。

  这场闹剧,姜林氏一开始想的本来只是敲打敲打姜左岭而已,而老夫人也以为只是普通的纠纷,谁都没想到会闹到如今这一个地步。

  但现在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姜林氏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寒江穆逼着姜左岭写下了放妻书。

  和离不是休妻,对她总是有那么几分体面,又带回了所有嫁妆和六十万两白银,就算是回林家,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

  但是潮云怎会是中蛊而不是生病呢?

  姜林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无法全部消化,因而显现出了和往日精明严肃模样完全不符的呆滞来。

  寒江穆盯着姜左岭写完,又催姜林氏和姜左岭两人在上面按了手印,放妻书正式生效,他们两个人再也不是夫妻关系了。

  姜左岭望着姜林氏试图想说什么,寒江穆一个眼风扫过来,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普普通通的护院,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姜左岭心生恐惧,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运道,就像这个时候,他的直觉迫使他非常安静,再也不敢说话。

  寒江穆的注意力也重新落到了姜潮云身上,他问马文锋:“现在少爷情况如何?”

  马文锋低声道:“平日里给他用的阳性药物是作用的,这种寒性的蛊虫不会喜欢温暖的血肉,所以这次发作的时间很短,少爷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寒江穆垂眸看着被平放在长椅上的姜潮云,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我带他回屋,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弯腰将姜潮云拦腰抱起,大步地走了出去。

  姜林氏和林瑞面面相觑,竟谁都没敢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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