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云失踪,理所当然是碧心先发现的,她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姜潮云出现,她才急了,去屏风后面找了,外室找了,都不见人影,这才着急起来,发动院子里的所有人去找。

  折腾了半刻钟,碧心才确认,姜潮云失踪了。

  这样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守门的护院,很快整个林家都知道姜潮云失踪了。

  林月容一贯要强,很少掉眼泪,但这种情况下,她忍耐不住,哭红了眼。

  林瑞之妻、林世言之母莫氏安慰她,“或许是在外留宿了也说不一定,暂时先等等,别着急。”

  林月容声音哽咽道:“昨晚我就让人守着他了,他要是出去我不可能不知道。”

  莫氏迟疑了一下,问:“月娘,你让人守着他做什么?”

  林月容深知家丑不可外扬,因而对这个问题上闭口不谈。莫氏问不出来,又看林月容这讳莫如深的模样,知道这其中大有隐情,心中万分揣测,面上却不显,发动林府上下所有的人手去寻人。

  寻了半天,自然一无所获,姜潮云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林月容这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将姜潮云的事情与林父说了。

  林父听了,再三确认:“你确定潮云和那个叫寒江穆的护院有私情?”

  林月容脸上有些难堪,但在自己父亲面前,也尚能忍受,她强忍着心底排山倒海的情绪,开口道:“我确定,那个姓寒的很早之前就对云儿有了心思,是我现在才发现,云儿他被我养得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是断袖,这定然是那个姓寒的勾引我儿,带他去私奔了!”

  林东岳严肃道:“慎言,此事还未查清,你为人母怎能一口一个私奔,若是传出去潮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月容双眸流下晶莹的泪水,哽咽道:“除了私奔,我是真的不晓得他能去哪儿。”

  林东岳看她一直哭,受不了,让人将她送走,又唤来林世言。

  林世言作为林府的嫡子嫡孙,地位超然,林瑞和一干叔叔不在,他便隐隐有了当家做主的架势。

  林东岳到了年纪,其实都不大爱管事了,但这种时候,他若要做些什么事,在外头也是颇有薄面的。

  他将林世言唤到跟前,问他知不知道姜潮云和那个护院的事情。

  林世言听了林东岳的话,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劈下,叫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林东岳看他傻愣着不动,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林世言回过神来,想起来姜潮云某一时段经常情不自禁地发笑,脸蛋也红扑扑地流露出一股少年怀春的春情,心里所有的疑惑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世言一脸的恍然大悟,林东岳看在眼里,岂能不知道他对此也是有头绪的,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林世言。

  林世言在林东岳的目光下,轻声道:“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表弟是不是和那个男子有干系,倒不确定。”

  林东岳道:“那个寒江穆,不是永王的人。”

  林世言愣住了,“此话怎讲?”

  林东岳眸子里流露出了几分深思,“你可还记得三皇子?”

  林世言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会儿,才道:“是那个被皇帝派去守皇陵结果被土匪截杀的三皇子?”

  林东岳道:“他当初被皇帝赐名为暮,恐怕就是现在的寒江穆。”

  “……用名字来判断是否武断了?”

  林东岳道:“老夫之前见过那个寒江穆一面,当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何处眼熟,现在突然想起来了,他和当年的霍小将军长得有五分相似。”

  林东岳僵住,“霍小将军……霍泓今?”

  林东岳很有几分感慨地道:“霍家庇佑燕国江山百年,忠肝义胆天地可鉴,未曾想一朝便被陛下……”

  他隐去后面的不再多说,对林世言道:“他离开朝堂七年,在外面如何我们尚未可知,但如今世道大乱,叛党占地自重,诸藩王也元气大伤,蛰伏不出,若他要出手,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林世言糊涂了,“但是这和表弟有什么关系?”

  林东岳道:“你们都误会了,这定然是三皇子给我们的暗示。”

  林世言:“……”

  林东岳感慨道:“霍家福泽燕国多年,饶是林家也受过霍家的恩惠,若他言明,老夫自会倾力相助,不过他不说,反倒一切尽在不言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世言企图打断他的思绪,“那表弟……”

  林东岳道:“潮云性格单纯,应当是被三皇子送走避险了。”

  “……”林世言:“那寒江穆当初拿着永王的令牌,又作何解释?”

  林东岳道:“永王前些日子被去了势,被剃去了头发,这便是暗示。”

  林世言:“……”

  林东岳老神在在地道:“放心吧,云儿不会有事。”

  林世言欲言又止,表弟那时候的情态,若真和那个寒江穆相关,那问题就大了啊。

  可惜林东岳用老狐狸的思维去理解寒江穆的做法,对于林世言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而翌日前线传来的消息,更让林东岳确认了这一点。

  燕国大将赵焕一败再败,在争夺北宁的战役中被叛军反杀了五万将士,连赵焕本人都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传到南华,人心立即浮躁起来,当天皇帝便指派了数位校尉开始在南华征兵。

  连一些世家都不可避免,府上养的护院府兵小厮都被强行征入伍,甚至一些庶子也不例外。

  短短三天,这些校尉便在南华集结了三万十四到二十二岁的年轻士兵,被强行送上了战场。

  这场征兵之急、之凶蛮,连林世言林青阳都差点被征召进去,亏得是嫡子长孙,才能幸免于难,也幸好林家没有纳妾的家风,没有庶子,所以除了好一些小厮,倒也没有损失什么人。

  莫氏一个妇道人家,对此心有余悸,好半天没缓过来,对林月容道:“幸好云哥儿不在。”

  林月容怔怔得说不出话。

  莫氏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云哥儿在府上,少不得要拉扯半天,他有这样的福气,在外头也该好好的。”

  林月容默默流泪,不说话。

  她这时候心里想的是,只要他回来,她定然不会再逼他了。

  而另一边,桃花镇,姜潮云似有所感地看向南华所在的方向。

  寒江穆伸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少爷想回去了?”

  姜潮云轻轻地蹙眉,“我想回去又怎么样,你不让我回去。”

  寒江穆气定神闲地道:“少爷若是真想回去,我自然会带少爷回去。”

  还未等姜潮云说话,寒江穆说:“但是我看少爷似乎并不如何想回去。”

  被寒江穆说中,姜潮云有些窘迫,“不跟你说了。”

  寒江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道:“少爷,坐吧。”

  姜潮云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菜肴,食指大动。

  这家酒楼虽能做出他喜欢的江南菜色,但他几乎没怎么在外头吃过饭,总担心碗筷沾了别人的口水,不干净,他这样的挑剔性子,寒江穆竟也全盘接受,让酒楼的人单独为他们做饭,锅碗瓢盆一概都是新的。

  也就这样做了,姜潮云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寒江穆给他倒了一杯酒,姜潮云也姿态自然地接过来,小酌了一口,小声地感慨了一声:“好酒!”

  寒江穆望着他,眼底流淌出淡淡的笑意,“少爷当真学坏了。”

  姜潮云听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反问:“我怎么学坏了?”

  寒江穆一本正经地道:“被父母娇养在深闺中的少爷,学会了和野男人私奔,和野男人厮混,学会了喝酒,你说,这个小少爷是不是学坏了?”

  姜潮云脸一红,啐道:“你才学坏了,骂自己是野男人,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了。”

  寒江穆笑而不语。

  姜潮云说:“喝酒怎么就学坏了?我又不嗜酒。”

  不过被寒江穆这么说,姜潮云也不好意思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又得迷迷糊糊地被寒江穆拖上床亲得浑身光溜溜的了。

  若他是女子,就现在他还哪有什么清白可言,当真全身上下都被他……

  姜潮云白皙漂亮的脸颊上涌起了一层薄红,显然是害臊了,他不再去想这些日子在床上的种种,埋头喝补汤。

  就在这个时候,酒楼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若是以前那个病恹恹的姜潮云,他估计没什么精力去探究,但这个时候的姜潮云,恰好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他一听见吵闹,就放下了手里的汤盅,将脑袋探出了窗外去看。

  酒楼对面恰好是一家医馆,这个时间恰好是医馆人最少的时候,因而吵闹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一个农户打扮的中年男人,他将一个昏迷的青年放到地上,请医馆大夫替他医治,但农户囊中羞涩,又拿不出钱,被医馆的伙计往外赶。

  姜潮云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个青年的模样,寒江穆注意到后,伸长手臂,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将他的脑袋按了回来,明知故问地道:“少爷看什么?”

  姜潮云掰开他的手,有几分恋恋不舍地多看那个青年一眼,而后诚实地说:“那个人相貌好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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