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仲夏，长安。
武后改唐为周，定神都洛阳。因为已经迁了都，长安城的文武百官以及一部分百姓也纷纷拖家携口地迁去神都。长安城渐渐变得车马冷落，商贾稀少，比之以前，冷清了许多。
夏日炎炎，火伞当空，天气分外炎热。一阵阵聒噪的蝉鸣声从不远处传来，扰人清梦。
缥缈阁，里间之中，元曜跪坐在青玉案边，在读一本《山海经》，但是他热得心中烦躁，也没读进去。
小黑猫伏在青玉案上，无精打采。
白姬走去大厅里拿了一个博山香炉，一盒须曼那华香。须曼香洁白如冰雪，气味芬芳，能使人心静。
“天气太热了，点一炉香，静一静心。”
白姬笑眯眯地道。
“再好不过了。”
元曜笑道。
“喵！”
小黑猫打了一个呵欠，继续趴着。
白姬在博山香炉里点上了须曼香，一缕一缕青烟飘出香炉，缥缈如梦。
小书生闻着袅袅清香，渐渐地睡着了。
白姬却没有入睡，她斜倚在美人靠上，望着一缕一缕香雾绕过熟睡的小书生，逐渐化现出各种幻境。
山与海，森林河泽，一切须弥万象，各种各样的鸟儿从香雾之中幻化出五彩斑斓的形态。
白姬笑道：“嘻嘻，偶尔偷窥一下轩之的梦境，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烟雾幻化的群鸟之中，有羽毛煌煌煜煜，形态十分优美的玄鸟。有身形如彩鸡的重明鸟，它有两只眼睛，每只眼睛都有两个眼珠。有像丹顶鹤一样，只有一只腿独立的毕方鸟。也有赤首黑目，色泽亮丽的三青鸟。
白姬正看得有趣，突然香雾的幻象之中闪过一道火色，一只火焰般的鸟影凌空飞起，它像一只巨大的山鹰，身上覆盖着鲜红色的羽毛，而翅膀是金黄色的。
“……金乌？迦楼罗？不，是……不死鸟（1）！它不应该出现在轩之的梦里……”
白姬喃喃自语道。
不死鸟浑身浴火，在熊熊烈焰之中展翅，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飞扑向白姬。
“哎呀！糟了！”
白姬脸色骤变，急忙将手边的茶水泼入博山香炉，熄灭了香火。
元曜听见动静，悠悠醒来。
元曜望向白姬，只见白姬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也很凝重。
“轩之，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要去神都了。”
白姬道。
元曜一愣，道：“白姬，你不是说现在驿路上人多，不去凑热闹，等过阵子再搬迁吗？怎么突然又要马上收拾行李了？”
白姬笑了，搪塞道：“反正，迟早也得去神都，还是早一些去，比较好。神都里的缥缈阁早开张，早赚钱，免得入不敷出，大家喝西北风。”
元曜问道：“唔，白姬，在洛阳重新开缥缈阁会不会很麻烦？”
白姬笑道：“不麻烦，只是把缥缈阁迁回去而已，并不是重新开。因为东周、东汉、魏朝、西晋、北魏、隋朝时期，缥缈阁都在洛阳。洛阳那边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打开结界就可以了。”
“那，长安的缥缈阁怎么办？”
白姬笑道：“封印起来就行了。岁月还长，人类总会朝代更替，说不定还要再迁回来呢。”
元曜问道：“白姬，二楼仓库和井底仓库里的东西要带走吗？”
“井底仓库里的东西不用动，因为长安、洛阳的井底仓库都是相通的。二楼仓库里的货物也放着，洛阳的仓库里还有好多货物，几百年都卖不完，缺货时再来长安取吧。货架上摆放的时下流行的物品，倒是可以搬一些过去，免得再银子买货物，装点铺面。这些琐碎的事情轩之不必操心，离奴会负责，你只需要按它说的做就行了。”
白姬笑道。
元曜不由得咋舌，这条龙妖究竟在自己盘踞的宝藏库里堆积了多少宝物啊？！
“白姬，洛阳的缥缈阁在什么地方？”
“在洛阳南市，福善坊和思顺坊交界的地方。”
“洛阳的南市热闹吗？小生来长安之前，有路过洛阳，还待了几天，但是没有去过南市。”
“非常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三四千家，有胡人、扶桑人、高丽人、天竺人，跟长安的西市差不多啦。”
“那洛阳的缥缈阁是什么样子呢？”
“跟这儿差不多。不过，房间要多一些，后院还有一个大池塘呢。”
“白姬，去洛阳了，小生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吗？小生不想再睡大厅了，夏天倒还无妨，冬天睡大厅可不好受。”
“可以。那就给轩之收拾一个房间吧。”
“白姬，去洛阳了，可不可以涨工钱？毕竟洛阳纸贵（2），神都那边的消费肯定要比长安贵一些。”
“不行。轩之，洛阳纸贵可不是这个意思哟！”
白姬笑眯眯地道。
“唉！”试图涨工钱失败，元曜垂头丧气，道：“那趁着离奴老弟还没醒，小生先去把自己的书本收拾一下吧。”
“去吧。”
白姬笑道。
元曜起身，去二楼的杂物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元曜离开之后，趴在青玉案上的黑猫倏然睁开了眼睛，问道：“主人，为什么突然急着去洛阳？”
白姬神色凝重，道：“我刚才看见了不死鸟，这种从西域黑暗世界而来的不祥之鸟出现在中土，很耐人寻味。我预感到洛阳可能要出大事……不，可能已经出大事了……”
“啊？主人，既然神都要出大事，我们不如躲在长安好了。等大事出完了，再过去看一看。”
黑猫道。
白姬笑道：“还是早点去吧。不死鸟是罕见且珍稀的存在，我对它很感兴趣。”
“主人，你是想早点去神都捉鸟吗？你早说呀，离奴很擅长抓鸟的。”
黑猫舔着爪子道。
白姬笑道：“还是，先去神都看一看吧。”
长安离洛阳八百里，快马加急，走官府驿道的话，一天就能到。拖着行李，赶着马车走官道的话，五六天也就到了。
白姬没有跟离奴、元曜一起走，她留在长安善后。
离奴赶着马车，跑得飞快，元曜躺在一堆货物之中，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一路上，元曜看见官道上有不少拖家带口，载着行李的车队，浩浩荡荡的，似乎都是从长安迁去洛阳的人。
元曜道：“离奴老弟，你慢一点，小生的腰都快被你晃散架了！”
离奴笑道：“书呆子，你那么迂腐，多颠几下，能去腐气。”
元曜有些生气，但是又不敢反驳，怕触怒离奴，被他丢下马车。毕竟，大热天的，徒步走路去洛阳，比在马车上颠簸辛苦多了。
“离奴老弟，白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她会比我们晚几天到洛阳？”
离奴道：“书呆子，主人会比我们早到，估计她现在已经在洛阳了，正在缥缈阁里喝茶吃点心呢。”
元曜疑惑，道：“这……她飞过去的？！”
离奴摇头，道：“没有，主人很懒，一般不愿意飞。主人去洛阳从来不走人间之路，而是通过缥缈阁三楼的时间荒野过去。时间荒野里，有一条去洛阳的捷径，是主人开拓的。走捷径的话，大约一个时辰，就能直接抵达洛阳南市的缥缈阁。其实，爷也很少走人间之路，都是跟主人一起走时间荒野。人间之路太辛苦了。不过，因为书呆子你是人，无法穿过时间荒野，爷得送你过来，也只能辛苦一遭了。”
元曜一听，有些感动，顿时觉得离奴赶的马车也不颠簸了。
“多谢离奴贤弟。”
“书呆子不必客气。给爷买十包香鱼干做谢礼就行了。”
元曜嘴角抽搐。
“十包也太多了吧？白姬又不肯涨工钱，最多给你买三包。”
当然，这句话，小书生没敢说出口。
元曜和离奴驾车赶路，昼行夜宿，第五天上午，洛阳城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远远望去，定鼎门气势恢宏，神都的繁华隐隐可见。
神都洛阳，到了。
注释：
（1）不死鸟：西方神话中的鸟类，和中国神话中的凤凰类似，但属于不同的神话体系。在中国，不死鸟有时也会翻译作“火凤凰”，但与中国传说中的凤凰是不同的。明代艾儒略的《职方外纪》记载：“传闻有鸟，名弗尼思（phoenix），其寿四五百岁，自觉将终，则聚干香木一堆，立其上。待天甚热，揺尾燃火自焚矣。骨肉遗灰，变成一虫，虫又变为鸟。故天下止有一鸟而已。”
（2）洛阳纸贵：西晋时期，都城洛阳之中，因为大家争相传抄左思的作品《三都赋》，以至于纸张一时供不应求，货缺而贵。这个成语比喻作品为世所重，风行一时，流传甚广。
(本章完)
仲夏，长安。
武后改唐为周，定神都洛阳。因为已经迁了都，长安城的文武百官以及一部分百姓也纷纷拖家携口地迁去神都。长安城渐渐变得车马冷落，商贾稀少，比之以前，冷清了许多。
夏日炎炎，火伞当空，天气分外炎热。一阵阵聒噪的蝉鸣声从不远处传来，扰人清梦。
缥缈阁，里间之中，元曜跪坐在青玉案边，在读一本《山海经》，但是他热得心中烦躁，也没读进去。
小黑猫伏在青玉案上，无精打采。
白姬走去大厅里拿了一个博山香炉，一盒须曼那华香。须曼香洁白如冰雪，气味芬芳，能使人心静。
“天气太热了，点一炉香，静一静心。”
白姬笑眯眯地道。
“再好不过了。”
元曜笑道。
“喵！”
小黑猫打了一个呵欠，继续趴着。
白姬在博山香炉里点上了须曼香，一缕一缕青烟飘出香炉，缥缈如梦。
小书生闻着袅袅清香，渐渐地睡着了。
白姬却没有入睡，她斜倚在美人靠上，望着一缕一缕香雾绕过熟睡的小书生，逐渐化现出各种幻境。
山与海，森林河泽，一切须弥万象，各种各样的鸟儿从香雾之中幻化出五彩斑斓的形态。
白姬笑道：“嘻嘻，偶尔偷窥一下轩之的梦境，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烟雾幻化的群鸟之中，有羽毛煌煌煜煜，形态十分优美的玄鸟。有身形如彩鸡的重明鸟，它有两只眼睛，每只眼睛都有两个眼珠。有像丹顶鹤一样，只有一只腿独立的毕方鸟。也有赤首黑目，色泽亮丽的三青鸟。
白姬正看得有趣，突然香雾的幻象之中闪过一道火色，一只火焰般的鸟影凌空飞起，它像一只巨大的山鹰，身上覆盖着鲜红色的羽毛，而翅膀是金黄色的。
“……金乌？迦楼罗？不，是……不死鸟（1）！它不应该出现在轩之的梦里……”
白姬喃喃自语道。
不死鸟浑身浴火，在熊熊烈焰之中展翅，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飞扑向白姬。
“哎呀！糟了！”
白姬脸色骤变，急忙将手边的茶水泼入博山香炉，熄灭了香火。
元曜听见动静，悠悠醒来。
元曜望向白姬，只见白姬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也很凝重。
“轩之，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要去神都了。”
白姬道。
元曜一愣，道：“白姬，你不是说现在驿路上人多，不去凑热闹，等过阵子再搬迁吗？怎么突然又要马上收拾行李了？”
白姬笑了，搪塞道：“反正，迟早也得去神都，还是早一些去，比较好。神都里的缥缈阁早开张，早赚钱，免得入不敷出，大家喝西北风。”
元曜问道：“唔，白姬，在洛阳重新开缥缈阁会不会很麻烦？”
白姬笑道：“不麻烦，只是把缥缈阁迁回去而已，并不是重新开。因为东周、东汉、魏朝、西晋、北魏、隋朝时期，缥缈阁都在洛阳。洛阳那边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打开结界就可以了。”
“那，长安的缥缈阁怎么办？”
白姬笑道：“封印起来就行了。岁月还长，人类总会朝代更替，说不定还要再迁回来呢。”
元曜问道：“白姬，二楼仓库和井底仓库里的东西要带走吗？”
“井底仓库里的东西不用动，因为长安、洛阳的井底仓库都是相通的。二楼仓库里的货物也放着，洛阳的仓库里还有好多货物，几百年都卖不完，缺货时再来长安取吧。货架上摆放的时下流行的物品，倒是可以搬一些过去，免得再银子买货物，装点铺面。这些琐碎的事情轩之不必操心，离奴会负责，你只需要按它说的做就行了。”
白姬笑道。
元曜不由得咋舌，这条龙妖究竟在自己盘踞的宝藏库里堆积了多少宝物啊？！
“白姬，洛阳的缥缈阁在什么地方？”
“在洛阳南市，福善坊和思顺坊交界的地方。”
“洛阳的南市热闹吗？小生来长安之前，有路过洛阳，还待了几天，但是没有去过南市。”
“非常热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三四千家，有胡人、扶桑人、高丽人、天竺人，跟长安的西市差不多啦。”
“那洛阳的缥缈阁是什么样子呢？”
“跟这儿差不多。不过，房间要多一些，后院还有一个大池塘呢。”
“白姬，去洛阳了，小生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吗？小生不想再睡大厅了，夏天倒还无妨，冬天睡大厅可不好受。”
“可以。那就给轩之收拾一个房间吧。”
“白姬，去洛阳了，可不可以涨工钱？毕竟洛阳纸贵（2），神都那边的消费肯定要比长安贵一些。”
“不行。轩之，洛阳纸贵可不是这个意思哟！”
白姬笑眯眯地道。
“唉！”试图涨工钱失败，元曜垂头丧气，道：“那趁着离奴老弟还没醒，小生先去把自己的书本收拾一下吧。”
“去吧。”
白姬笑道。
元曜起身，去二楼的杂物间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元曜离开之后，趴在青玉案上的黑猫倏然睁开了眼睛，问道：“主人，为什么突然急着去洛阳？”
白姬神色凝重，道：“我刚才看见了不死鸟，这种从西域黑暗世界而来的不祥之鸟出现在中土，很耐人寻味。我预感到洛阳可能要出大事……不，可能已经出大事了……”
“啊？主人，既然神都要出大事，我们不如躲在长安好了。等大事出完了，再过去看一看。”
黑猫道。
白姬笑道：“还是早点去吧。不死鸟是罕见且珍稀的存在，我对它很感兴趣。”
“主人，你是想早点去神都捉鸟吗？你早说呀，离奴很擅长抓鸟的。”
黑猫舔着爪子道。
白姬笑道：“还是，先去神都看一看吧。”
长安离洛阳八百里，快马加急，走官府驿道的话，一天就能到。拖着行李，赶着马车走官道的话，五六天也就到了。
白姬没有跟离奴、元曜一起走，她留在长安善后。
离奴赶着马车，跑得飞快，元曜躺在一堆货物之中，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一路上，元曜看见官道上有不少拖家带口，载着行李的车队，浩浩荡荡的，似乎都是从长安迁去洛阳的人。
元曜道：“离奴老弟，你慢一点，小生的腰都快被你晃散架了！”
离奴笑道：“书呆子，你那么迂腐，多颠几下，能去腐气。”
元曜有些生气，但是又不敢反驳，怕触怒离奴，被他丢下马车。毕竟，大热天的，徒步走路去洛阳，比在马车上颠簸辛苦多了。
“离奴老弟，白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她会比我们晚几天到洛阳？”
离奴道：“书呆子，主人会比我们早到，估计她现在已经在洛阳了，正在缥缈阁里喝茶吃点心呢。”
元曜疑惑，道：“这……她飞过去的？！”
离奴摇头，道：“没有，主人很懒，一般不愿意飞。主人去洛阳从来不走人间之路，而是通过缥缈阁三楼的时间荒野过去。时间荒野里，有一条去洛阳的捷径，是主人开拓的。走捷径的话，大约一个时辰，就能直接抵达洛阳南市的缥缈阁。其实，爷也很少走人间之路，都是跟主人一起走时间荒野。人间之路太辛苦了。不过，因为书呆子你是人，无法穿过时间荒野，爷得送你过来，也只能辛苦一遭了。”
元曜一听，有些感动，顿时觉得离奴赶的马车也不颠簸了。
“多谢离奴贤弟。”
“书呆子不必客气。给爷买十包香鱼干做谢礼就行了。”
元曜嘴角抽搐。
“十包也太多了吧？白姬又不肯涨工钱，最多给你买三包。”
当然，这句话，小书生没敢说出口。
元曜和离奴驾车赶路，昼行夜宿，第五天上午，洛阳城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远远望去，定鼎门气势恢宏，神都的繁华隐隐可见。
神都洛阳，到了。
注释：
（1）不死鸟：西方神话中的鸟类，和中国神话中的凤凰类似，但属于不同的神话体系。在中国，不死鸟有时也会翻译作“火凤凰”，但与中国传说中的凤凰是不同的。明代艾儒略的《职方外纪》记载：“传闻有鸟，名弗尼思（phoenix），其寿四五百岁，自觉将终，则聚干香木一堆，立其上。待天甚热，揺尾燃火自焚矣。骨肉遗灰，变成一虫，虫又变为鸟。故天下止有一鸟而已。”
（2）洛阳纸贵：西晋时期，都城洛阳之中，因为大家争相传抄左思的作品《三都赋》，以至于纸张一时供不应求，货缺而贵。这个成语比喻作品为世所重，风行一时，流传甚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