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弃,我早就看出,你是个不平凡的人。”朱懦道。

  “天弃八岁的时候,”牛二道,“我就知道,他必有大成。”

  “天弃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朱三道,“身上就有一股富贵之气。”

  “天弃……”

  “天弃……”

  村里的人七嘴八舌,纷纷发表自己很早之前对天弃的预言——所有人都早就看出,天弃不平凡,天弃必有大成,天弃是个贵族,天弃是个王子,甚至是个仙人。

  安静和柳枝张着小嘴,痴痴的看着天弃,小心脏砰砰狂跳。

  天弃身着上等丝绸织造的白衣,长身玉立,气宇轩昂,举手投足,均有富贵之气,王子之态,远非雪虎、田多这种莽汉和俗夫所能比。

  两个少女肠子都悔青了——她俩以前嫌天弃穷而先后甩了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眼瞎。

  八百八十八头肥猪,满箱的黄金,这样的大手笔,连名门雪家和望族田家都无法做到,天弃却是为朋友而送——如果是他自己结婚,彩礼不知更要厚重多少倍。

  02

  “外面怎么这么吵闹?”

  闺房中的雪花,向田丫问道。

  “我出去看看。”

  田丫出门,过了一会儿,田丫冲入闺房,满脸喜色。

  “发生了什么事?”

  “天弃,”田丫喘着粗气,“天弃回来了。”

  “天弃,他……回来了?”雪花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弃没死,”田丫抓住雪花瘦弱的肩膀用力摇晃,“他回来了。”

  一股热血冲上雪花脑门,她浑身充满力量,从床上爬起来就向门外跑。

  站在院坝头,她看见了天弃,一年没见的天弃,朝思暮想的天弃。

  天弃对着她微微笑着,手中捧着一朵洁白的雪莲花。

  “我想要那朵雪莲花。”

  ——三年前,十三岁的雪花,看着雪山悬崖上的雪莲花,对十五岁的天弃说道。

  那时,天弃想要摘下那花,送给雪花,可是他爬不上悬崖,摘不到花。

  现在,天弃随手就可以变出一百朵雪莲花,不过,他手中的这朵雪莲花,并非由其它物体变成,而是天弃登上雪山悬崖,亲手摘下,作为送给雪花的结婚礼物。

  雪花笑了,笑容从她一年都没笑过的脸上绽放,犹如天弃手中美丽的雪莲花。

  她张开双臂,向天弃飞奔而来。

  如果天弃也张开双臂,拥她入怀,这将是人世间最美丽的爱情童话。

  但天弃没有张开双臂,雪花奔到他身前,想要扑入他怀中时,他躲开身子,雪花扑倒在地上,嘴啃着泥巴,呜呜的哭泣。

  朱懦十分心疼,伸手去拉雪花。

  “你走开,”雪花甩开他的手,“我要我的天弃。”

  天弃心里也隐隐疼痛,但他没有去拉雪花,任由雪花在地上一边啃泥,一边哭泣。

  朱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措。

  03

  “狗杂种,”雪虎冲了过来,指着天弃的鼻子,“死都死了,还要变成妖怪来害人!”

  妖怪?

  人群中的渔夫杨大郎受到雪虎的提醒,心中暗自思忖:莫非天弃真的已变成妖怪?

  他曾随着狮长老上山焚烧天弃,亲眼目睹天弃被烧成只剩下一架白骨,如果天弃不是妖怪,怎能活生生的回到雪村?

  如果天弃不是妖怪,怎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拥有许多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

  “妖怪降临,”杨大郎大喝一声,“大家小心。”

  闻听此言,围着天弃的村民们纷纷后退,神色惶恐。

  “大郎叔叔,我不是妖怪,”天弃笑道,“我是天弃,我是个人。”

  “你不是人,”田多也冲了过来,“你就是妖。”

  女友安静刚才看着天弃的花痴样子,让田多心中翻滚着醋意和怒意。

  “打死那个妖怪。”

  雪虎抡起一根扁担,砸在天弃头上,扁担断了,天弃却若无其事。

  这下,一半的村民都断定天弃就是妖怪了。

  “打。”田多大吼。

  男人捡起石块,妇人拿出鸡蛋,纷纷扔向天弃。

  天弃呆呆的站着,也不躲闪,心想:师父料得真准,我果真被雪村村民们视为妖怪。

  “打死你这个妖怪。”

  四岁的牛蛋从地上捡起一个泥团,扔在天弃脸上,全然忘记了这个曾经救过他的大哥哥——如果不是天弃替代牛蛋祭妖,牛蛋的年龄,将永远停留在三岁。

  天弃神情黯然,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流出。

  他本可以变成一块石头,或一株大树,但如果这样的话,他的妖精身份,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村民们见幼童都如此勇猛,扔向天弃的石块和鸡蛋更加密集。

  石块砸在天弃脸上,使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鸡蛋在天弃脸上破碎,蛋壳、蛋清和蛋黄沾在他青紫的脸上,就像是一个妖怪的脸。

  一个不反抗的妖怪,让村民们砸起来特别的爽,尤其是雪虎和田多,每见着一块石头砸中天弃,心里都涌起一阵快感,兴奋得连连狂叫:“打,打,打。”

  “不许打。”

  雪花从地上爬起来,雪白的脸上沾满黑黑的污泥,张开双手,挡在天弃身前。

  04

  “花花,”雪虎大叫,“快闪开,他是妖怪。”

  “他不是妖怪,”雪花嘶喊着,“他是天弃,我的天弃。”

  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双手舞动,像一个疯婆子,也像一只母鸡,保护着身后的小鸡。

  “花花,”豹村长闻讯而来,走到雪花身边,“跟我走。”

  “阿爹,我不走,”雪花转身抱住天弃,“我走了,你们要打死他,我不许你们打死他。”

  豹村长用力拉扯雪花,雪花身上突然有着神奇的力量,像猎豹一样强壮的豹村长,怎么拉也拉不动,看样子,除非斩断雪花的手,否则,任何人也无法把雪花和天弃分开。

  雪花是豹村长的女儿,当然不可能斩断她的手。

  但豹村长的决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斩断雪花的手。”

  豹村长狠心下令——雪花如果在妖怪手中,迟早会送命,只有斩断雪花的手,让她脱离妖怪,才能救她性命。

  村民们呆若木鸡,没有人敢上前去斩雪花。

  “拿刀来。”

  豹村长铁青着脸,准备亲自手刃雪花。

  雪花伤心欲绝,抱着天弃,移动到悬崖边——雪家的房子,就建于雪村的一个悬崖边上。

  站在悬崖边上,雪花突然唱起歌来:

  太阳高高,升起在天空

  雪莲花儿,开在了山上

  我的心儿,为你而激荡

  ……

  这本是一首欢快的爱情歌曲,但雪花唱来,却如泣如诉,唱到后面,雪花更改了歌词:

  如果此生,不和你度过

  情愿就此,跳下这悬崖

  情愿就此,跳下这悬崖

  ……

  一曲唱罢,雪花沾满污泥的黑脸上,隐隐透露出惨白。

  “天弃,”雪花泪目凝视着天弃,“天不容你,家不容我,我们跳崖吧,便是做一对黄泉鸳鸯,也胜过人间这般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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