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娟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拉住兰君,“阿君,你的认亲宴快开始。治病的事,还是改天吧。”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兰君,今天的正事不是义诊。

  可,说实话,这亲不认也罢,一则不想和陈娟作亲戚,二则怕生父一事连累了阮家。

  正好,借着给人治病的机会离开。

  兰君停下脚步,问那女人,“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可以!”女人爽快转身。

  陈娟又急又恨,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也不敢继续缠着安凤善。

  只能不停安慰自己,破坏掉贱人的认亲宴也是好事一桩,至少阮家的财产不会分给她!

  还有,安凤善这种人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事发生,还是赶紧把这尊煞神送走为好。

  哪知,还没等安慰好自己,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突然响起。

  “安主席!请留步!”

  身穿崭新中山装的阮振邦连奔带跑冲到安凤善面前,不由分说握住女人的手,“安主席,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相缝即是缘,阮某家恰逢喜宴,略备薄酒,还望您别嫌弃!”

  兰君惊讶不已。

  在部队多年,阮振邦早就养成了火爆脾气。粗声粗气说话还算好的,张口“老子”闭口“王八蛋”,揍起儿子毫不手软,急起来还会对老妻儿媳妇挥皮带。

  这样粗鲁的人,也有如此斯文的时候?

  穿着旗袍的李佩莲已经小碎步跑到近前,又是一通热络恭维。

  眼见公婆一左一右要将安凤善迎进饭店,陈娟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顾不得其他,一脸焦急地插嘴:“爸!安主席身体有恙,还是让阿君先送她去医院吧。”

  安凤善朝被挤到一旁的兰君招手,“你来决定,是换地方,还是在这给我治疗?”

  阮振邦感觉出安凤善对兰君的不同,立即将人拉到身边,满脸堆笑道:“我这儿……咳咳,干女儿兰君确实会些针灸之术。您肯让她练手,是她的福气。舍近求远作甚,我们在饭店有现成休息室……

  对了,我这儿媳妇陈娟是西医,去国外学了几年临床,刚回来,医术相当不错,也给您看看。”

  阮振邦一会指着这个,一个介绍那个,满面红光。

  “哦?”安凤善只回了一个似带疑问的一个音节。

  阮振邦没听出什么,依旧笑合不拢嘴。

  陈娟却听出无尽的嘲讽之意,双腿又开始发软,狠不得立即跪下认错。

  此刻她深切感受到,安凤善这种经历过无数杀戮,看淡生死的女煞神,岂是自己能招惹的!

  恰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脸惊喜的阮耀祖跑过来,计上心来,眼睛一闭,干脆地晕了过去

  正好跑到的近前,还没来得及和安凤善打招呼,阮耀祖手忙脚乱抱起陈娟,拔腿就往饭店里冲。

  阮振邦对小夫妻俩的表现不太满意,却还是想办法替他们描补:“阿娟怀孕快三个多月,可她太要强,一大早就过来义诊。让您见笑了。”

  “是的哟,这位医生一早忙到现在,刚才还救了老太太。没想到还怀着孩子,肯定累坏了,快进去歇会吧!”躲在人群里的老邓捏着嗓子喊了声。

  有心软的立即跟着附和。

  还不知道先前发生过会么的阮振邦与有荣焉地笑着点头,他现在越看陈娟这个儿媳越满意。不但怀了阮家的孙子,还提出以阮家名义做义诊。

  不愧是陈书梅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懂事,识大体。

  知夫莫若妻,李佩莲一看丈夫的表情就将他的想法猜了八九不离十。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肯定得刺刺这个老糊涂。

  就陈娟那种八十个心眼的人,提出义诊建议能憋什么好屁?

  而且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安凤善一个“哦”字后才晕,还恰好阮耀祖跑过来!

  她敢拿命赌,肯定有猫腻!

  陈娟不知道装晕已经被婆婆识破,就算知道也无所谓,因为公公向着自己就行。

  此时,她已被阮耀祖抱进阮家事先订好的小包房,“幽幽”转醒,“耀祖,放我下来,我好多了。刚才就是晒得有些头晕。

  我要换礼服了,宾客快到了,你先去外面,不能失礼。

  对了,今天还有认亲宴,别忘了叫阿君。”

  阮耀祖离开后,她脸上笑意全消,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珍珠手提包,取出胭脂水粉口红。

  刚要开始化妆,就瞥见包中多了张折成四方形的纸。

  她记得很清楚,包里原来没有放纸!

  华懋饭店作为远东赫赫有名的大饭店,设施非常齐备。

  医务室自然不缺,甚至和四院现在的中医科诊室差不多大,常用药和急救物品一应俱全,还有张干净的病床。

  此刻,安凤善就平躺在这张病床上,残缺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醒着时,她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凛冽气势,让人下意识忽略她身体的残缺。

  可睡着时,身体残缺毫无遮掩地袒露出来,让人不由替她揪心。

  杨记者早就哭花了脸,却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艾绒味,兰君擦了擦头上的汗,呼出口气。

  没想到安凤善的意志顽强无比,换了六套针法才将她扎睡。

  用的艾绒也比正常量多出好几倍。

  “笃笃!”

  忽然,敲门声响起。

  兰君轻轻打开门,快速闪身出去,又关上门。

  可不敢把安凤善吵醒,否则刚才六套针都白扎了。

  阮耀祖见她的样子,自觉压低了声音,“安主席怎么样?”

  “刚睡。”

  “啥时候能醒?”

  “多则半天,少则一两个小时。”兰君回答得模棱两可,实在是不能拿常人的情况来判断安凤善。

  “啊?你也吃不准?我还想请她给我和阿娟当证婚人呢!”阮耀祖不无遗憾道。

  “嘘!”

  突然,医务室门开了条缝,杨记者闪躲出来,关好门,没好气朝两人挥手,让他们快离开。

  然后自己则守在门口,见到一个路过的就做了个“嘘”的动作,这是怕吵到好容易睡着的安凤善。

  现在这样,兰君守着也没用,于是跟阮耀祖去迎接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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