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所被消灭后,他们坠入了虚实交界。

  厄亚露卡看着身前,饶是安提,直接吃下这一道归于虚无,身体也是再度碎裂得不成样子。

  化作基本信息,在虚实交界中飘过。

  嗖嗖嗖!

  忽地,厄亚露卡偏头躲过一个朝着她面门直冲而来的东西。

  侧目瞥一眼,居然是……一把朴素的石锤?

  不止!

  追猎大剑、血崇拜圣剑、不屈折曲刀、深洋手套、重泥双锏……无数杂七杂八的武器,它们的本质本不该让它们得以在虚实交界中都保持形体。

  甚至早该在厄亚露卡的归于虚无之下一同碎裂。

  但它们全部缠绕着安提的力量,维持着实体。

  这一刻,它们的意志得到了无形的统一。

  它们与安提融为一体,在那血肉的熔炉中几经辗转,在安提的身躯解封的那一刻,它们同样得到了升华。

  沾了安提的光,而现在,它们要做的,也和过去一样。

  它们的力量各有不同的来源,但在这一刻,已经全部归于安提的一。

  仅仅是保留了表达的形式,明明只是武器,却又好像有一个个无形的存在握持着它们战斗。

  法塞洛斯早就预料到安提有朝一日面对厄亚露卡后会遭遇的情况。

  面对那极致的无,连莱巴昂斯也不可能直接承受,毕竟那同样是超出存在界界限的层次。

  及时改变存在的形式,是一种讨巧的方法,只是想要在这种场面下讨得这一巧,不付出过往与一把把武器相融的积累,也是无用。

  就连厄亚露卡的两把虚影之王戟都出现了异动,但还是被厄亚露卡强行压下去。

  厄亚露卡被这些“无主”却依旧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武器整得狼狈。

  那石锤忽然抓住破绽,一锤顶在厄亚露卡的胸膛,随后连续旋转砸出一锤又一锤,厄亚露卡的一把虚影之王戟终于还是脱手。

  在脱手的瞬间,这把虚影之王戟也立刻被黑气笼罩,转头就从背后刺入厄亚露卡的胸膛,贯穿而出。

  厄亚露卡瞳孔震动。

  石锤飞悬于上方,其余所有武器猛地向着石锤聚拢而去,糅杂为一!

  咚!

  安提的身形重聚,神情依旧,对着厄亚露卡高高扬起石锤,砸!

  碰!

  砸断了厄亚露卡抓着另一把虚影之王戟的手臂,伸手将另一把戟也抓起,正面从前胸刺入,后背刺出。

  两把戟一前一后将原主人贯穿,厄亚露卡的身躯浮现大量裂痕。

  离开了星辰之所,她临时再现的力量也濒临极限,如今遭到重创。

  要到极限了!

  但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只是默默地看着安提,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眼中一切坚定、肃杀、冰冷、战意……全部散去在,只有喜悦与温柔。

  “打得好。”

  安提浮于身前,双手一招两把戟全部收回自己体内,在厄亚露卡倒下的时候,伸手将其抱住。

  “我要强的‘姐姐’啊,该休息了。”

  安提缓缓开口。

  虚影之王缓缓闭目,在她的耳畔,安提的声音不知不觉又好像变成了辛西娅的声音。

  她曾设想过无数自己正面战败的画面。

  她自认为自己无法接受自己会输给别人。

  哪怕是莱巴昂斯,哪怕是这熟悉又陌生的“弟弟”。

  她是虚影之王,最强的王,奇迹双子的长女,柱神的噩梦,人类的希望。

  她不能输。

  哪怕知道自己会有朝一日因为思念的反噬而解体,她也不想倒下,和洛希思的交谈中知晓未来的一角,却又怀揣着再度站起的执念。

  不能否认,即使是遗骸状态的自己,也曾升起过杀死安提取而代之的想法。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便是怀着使命而生的机器。

  但,为什么会有比自己还要“死寂”的人啊。

  安提……弟弟……

  明明这个世界,根本与你无关。

  她至少还生于这个世界,而安提甚至来自于异界,被强行征召而来。

  她知道,所谓成为虚空真神对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她和安提这样的人……

  一生都在寻找着自我的意义,追逐着自己那虚无缥缈的灵魂。

  ……

  安提落在了紫白色的花田之中。

  伊莉丝默默注视着突然出现后站在花田里发呆的安提,晌久才开口道:“过客先生,这般不请自来倒是少见。”

  安提转头看向伊莉丝:“因为离得比较近,所以顺便来看看你。”

  伊莉丝耸耸肩:“这样吗?那真是感谢你的关心了。虚影呢?”

  “被她妹妹接走了。”

  “你身上那些聒噪的小神们呢?”伊莉丝又道。

  “大姐把直播间炸了,希望老板们没事。”安提拍拍脑袋,也不见洛希思有什么反应。

  “好亲热的‘大姐’叫得,过客先生总算是变得稍微像个人了一点,要是说话早些好听点……”

  “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啊。”安提面无表情地歪过头。

  “啧,我收回刚刚的话,过客先生依旧是过客先生呢。”伊莉丝不爽地咂舌。

  她从树枝上落下,来到安提身边。

  安提道:“我见到你哥……还是说你弟?总之是见到你的兄弟了。”

  伊莉丝做思考状:“啊,好像是有这么个窝囊废没争过我,在自己那地界宅了不知道多久最后直接离家出走了。”

  “这么说真的好么?”

  “反正他又不在。本来他可是很热衷成为主导,甚至一度希望能继承初神的衣钵呢。我也无意与他争抢,但最后我也没做什么就胜过了他。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吧。”伊莉丝随口说道。

  “人家还是挺怀念你的。”安提道。

  毕竟可是在自己的宝殿上还专门替伊莉丝开了最大偏殿呢。

  “我可没心思纪念他。”伊莉丝的态度就很无情了,为洪灵大帝默哀一秒。

  然后,伊莉丝再度上下打量着现在的安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要说开花结果的话,过客先生现在就像一朵鲜艳美丽夺目的花朵,并且马上就能结出果实了。”

  安提看了看自己:“这样吗?”

  “那过客先生,你想成为神吗?”伊莉丝问道。

  “嗯?”

  “相对于存在界而言无所不能的神,比创造了我的那个半吊子还要完整的虚空真神,祂本身就是希望靠这个世界成就完整,但却对自己造物动了恻隐之心,拖到无可再拖最后才落得这个悲惨的下场呢。”伊莉丝说道。

  “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意义就是为此。”安提回答。

  伊莉丝看着安提,双手抱胸点点头:“也是呢,如果不能成神的话,过客先生就完全是个废物了。”

  她转过身:“很好。那么做个交易吧,过客先生。”

  “说。”

  “想要成神也要过我这关,我当初就考察了很多存在,包括那些聒噪的小神。当然最后全部要么不合格要么不合眼。人类摸到了奇迹的门槛之后让思念全部活化,从那个过去的时代开始,我为了平息思念活化不停地杀,不停地安眠这场梦里的意志。”

  “我是神的门槛。当仪式停止我才得以安寝,有存在需要成神我便苏醒等待,届时必然伴随着世界的灾难。”伊莉丝说到后面,面色轻微有些呆滞,似是在回忆。

  但很快便回过神,转头对安提道:“你很不幸,过客先生。你是这个世界当下唯一,也是最后有资格成为那等存在的家伙了。我也为你带来这不详的征召。”

  “而现在,这场对赌的交易将决定你的未来。”

  安提没有说话,静静注视。

  “想必你本来也是为此才在此时来到这里,那么我便直说了。无需考验,毕竟我已经陪伴了你好些时候。我认同你,但是如果你接下来失败了,你就归我了。”

  “什么?”

  “字面意思。我对其他都不在乎,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意你,你如果没了,这个世界毁灭之前大概都不会再出现能让我关注的存在了。等待下一个世界重新自然生成,不知道要多久,我会再度睡去,要么睡到新世界诞生,要么睡到我也被虚空吞没。”

  伊莉丝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可能很久远的未来的事情。

  “所以,如果过客先生成为失败者。那你就要成为我的眷属,留下来陪我,在这茫茫然的梦境中受囚,直到永远,直到虚空将我们吞没。”

  “你接受吗?”伊莉丝道。

  不需要犹豫,安提点头:“接受。”

  伊莉丝之前也提到过,但之前她还没这么直白,只是说世界毁灭了她可以保住安提让他留在梦境里。

  而现在,或许是安提真正达到了可以和她直接对谈的层次,所以伊莉丝小姐便也彻底不演,直接说了。

  得到回答,哪怕只是意料之中,伊莉丝也依旧眉开眼笑:“很好,过客先生……不,你已经不是过客先生了。”

  她伸手:“安提。无论哪种结果,我都接受。只是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安提顿了顿,也是牵住她的手。

  “后悔这种事,在那之前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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