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行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莫总想着离宫,差事办好自然有你的好去处,下去吧。”

  余菲听到能走,连贯带爬地退到了门口。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三四层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恐惧感却未曾消退半分。

  这里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认知中甄嬛传的范畴。

  不安于室的十七,蠢蠢欲动的十四,甚至背地里,可能还有贼心不死的老八老九。

  她仿佛置身于历史的洪流,又似乎依旧是剧中人,即将回到雍正的后宫,那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作为一个穿越者,余菲没有金手指,没有贵人相助,更没有千奇百怪的发明创造。作为案板上的鱼肉,安守本事又稍露锋芒,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余菲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这操蛋的封建社会,她发誓一定要活着回去,回到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

  “姑娘回来啦,可是饿了,晚膳奴婢已经备好了。”茯苓看到她快步迎了上来。

  余菲一脸诧异,这人怎么二十四小时常驻,不用干别的活吗。

  茯苓半弓着腰,将余菲的手托在自己掌心。

  “姑娘当心台阶,王爷已将奴婢派给姑娘当贴身婢女,往后姑娘入宫,差遣奴婢便是。”

  余菲了然,她人还没入宫,眼线倒是找好了。这丫头表面天真活泼,只是不知受训王府,背地里还藏了什么别的心思手段。

  余菲侧过头深深地看了眼茯苓,兜兜转转她们两个剧中的小角色还是进了宫闱,只盼着这次能得个善终。

  余菲拍了拍她的手背,拉拢道:“都是为王爷办事,你我之间,何有上下主仆之分,私下里唤我余菲就行。”

  “余姑娘日后,定是要青云直上的。奴婢不敢僭越。采华姑姑交代了,姑娘来王府当尽地主之谊,晚膳后命奴带着姑娘逛逛园子。”

  古人有自己的主仆思想,她也懒得再说什么当姐妹的话。

  “也好,她倒是有心了。”

  清朝的饭菜即便是王府对于余菲来说也就是充个饥,匆匆扒了两口,她就拉着茯苓出去了。

  果郡王府占地极大,雍正登机后赐给果郡王的府邸当真不错。

  放眼望去,园子被分东西两部分,西部皆是假山树木,怪石嶙峋,想来是网罗了各地奇珍异树;东部则以水池、水廊为主,池中有方亭。

  两人就沿着曲折幽深的廊桥朝亭子走去。

  茯苓跟在她后没有一句多言,倒是稀奇。时不待人,余菲想借这机会再探探果郡王府的底。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余菲很快找到了话头。

  “茯苓姑娘既是领着我逛园子,今日怎的一句话也没有。我看此处石路迂回,泉水涓涓而过,犹丝竹之声在耳,比之昔年陶公南山,倒更得幽然之气。”

  “姑娘好见识,听闻当年王爷游历江南,曾属意一处园林,后命工匠在王府复刻了此处。‘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乃精髓所在。依婢子看,当世权贵若论潇然洒脱,王爷当属头名。”

  余菲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吧,你家王爷那是司马昭之心

  茯苓逐渐放松下来,话渐渐多了。

  余菲继续追问道:“看来茯苓你跟着王爷许久了?倒未见你提过家人,不想家吗?”

  听了这话,茯苓脸上倒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语气都轻快了两分。

  “如何不想,不过如今他们有王爷照料着,衣食丰足,安享晚年。且奴婢的弟弟,前儿得王爷保举在宫中谋了个侍卫的差事,这等好日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贸然提了没得惹王爷不快。我们姐弟俩,只盼着为王爷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余菲腹诽这哪是奴婢啊,这培养的是死士吧。自己现在为果郡王做事,此人必忠心不二,但他日换个阵营,不得被她背刺死。

  须臾,两人散步到了池中方亭。环境清幽令人心旷神怡,余菲却坐立难安。

  她太想知道果郡王的图谋了。如今与虎谋皮,他日必遭反噬,自己不得不谨慎行事。

  余菲左手敲击着石桌,思忖着果郡王的意图。

  假设他扶八、九、十、十四中一人上位,左不过从一个郡王封为亲王,还会被新皇忌惮。只要他没有反心,历史上也是被封为果亲王的,那他图什么。

  如果他的眼睛也盯着那张位置…可他又有什么一争之力,凭着这府中豢养的死士,搅弄前朝后宫?还是拉拢昔日旧臣,蛊惑人心?

  这果郡王是不是不知道雍正有粘杆处啊。

  清朝的皇帝多用亲卫,不似大明设有锦衣卫为皇帝鹰犬。然,雍正这人不可以常理论之,九子夺嫡,险象环生,血滴子粘杆处就是他为四皇子时就有的,不在明面,但居功甚伟。

  明代锦衣号称卫无孔不入,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便是某一夜一大臣夜里胡的是哪张牌,晚上睡的是哪房小妾,内裤是什么颜色,第二天皇帝都清清楚楚。这粘杆处和锦衣卫并无二致,皆为刺探、网罗情报而设,那皇帝岂会放心这些弟弟们?

  余菲打了个颤,想到了一个成语“姑息养奸”。

  那雍正这盘棋下的也太大了,以天下为饵,尽数吊起觊觎皇位之人…

  余菲搓了搓手否掉了这个想法。

  “姑娘可是冷了,喝杯热茶去去寒。”

  “多谢。”

  官窑的茶杯的温热让余菲渐渐回神,茶水被一饮而尽。

  茯苓脸上的笑愈发灿烂,伸手接过余菲手中的杯子。

  “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菲愣了,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一下一副嘴脸,明明心里门清,刚刚她旁敲侧击什么都问不出,现在又知无不言了?

  余菲舔了舔嘴唇,试探地开口:“王爷之事,你知晓几分?”

  “潜龙在渊。”

  此话一出,余菲倒吸了口冷气。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这是想伺机而动,而后扶摇直上九万里。她即便是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还是冲击不小。一个排行十七,无兵无权,怎么敢的?

  “你……从何时受训王府?”

  “姑娘可愿意听奴婢讲一个故事?”

  余菲点了点头。

  “先帝还在位时,奴婢的家乡适逢大旱,想着天子脚下总能赏我们口饭吃,就这样一路颠簸成了流民。没想到的是,到了京郊再不能行寸步。当时,雍亲王也就是如今的万岁督办流民一事,我等皆以为总算不用挨饿了。即便翻了万水千山,一路死了不少亲朋故友也值了。就这样,官兵领着我们去郊外一处宅院,途中弟弟撑不住了,我们一家就被落在了队伍后头,没想到弟弟昏倒却救了我们一命。”

  “你是说,雍亲王把这些人都给杀了?”

  茯苓眼里透出愤怒,讥讽以及怨恨,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下去。

  “是,事后我回去过,那是一所荒宅,废弃多年。那些同我们一道的人就像是从没有存在过一样,被抹的干干净净。呵,不过也是,他们眼里我们可是流民、叛民。”

  雍正向来勤政爱民,即便狠辣些也不见得会干这种事吧,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有人刻意误导茯苓,还是接着听下去吧。

  “爹娘就抱着弟弟,我们投靠无门,只能等死。于是,我铤而走险拦下了一辆马车,车上的贵人救了弟弟,安置了父母,而我凭着一手好汤水,入府侍奉。后来,得知王爷宏图大业,我便发誓愿为王爷手中利刃,为其扫清障碍。”

  余菲内心拍起惊涛骇浪,这茯苓怕是欲杀雍正而后快,果郡王派此人随她入宫不知是帮她,还是害她。

  “你可知,此事败露株连九族!”

  “奴婢没有九族,只有一家四口被王爷所救。吾等皆愿为王爷舍生。姑娘被王爷所救,难道不愿意?”

  茯苓的脸因为说话太激动涨的满脸通红。

  难怪,难怪!原来她是心甘情愿。

  剧中眉庄假孕争宠一局,无论成与不成,茯苓必死无疑,无解之局。以她之命,换济州沈家离心。表面看似华妃赢了,到底背后还有多大的计。

  直至今日,余菲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看懂过甄嬛传。

  “姑娘愿不愿意不要紧,横竖命都在王爷手里了,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今儿天也不早了,园子也逛了,茶水也喝了,话也讲明了,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余菲也觉得有理准备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顷刻倒在了石桌上不省人事。

  “余姑娘,一人不事二主,为王爷办事必得忠心耿耿,思来想去此番安排也不算委屈姑娘。”

  茶水里她下了十足的料,定能成事。

  茯苓握着手中冰凉的茶杯,扶起昏倒的人朝寝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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