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桓迟召来华绫询问:“伺县虽弹丸之地,然固若金汤,如要强攻,代价不小。不知公子可有何良策?”

  华绫半晌未答。

  “公子?”

  华绫抬起头,轻叹一声:“绫已有一计,可不废吹灰之力,夺下伺县。”

  “请问良策。”

  华绫摸摸有些泛肿的左颊,缓缓开口:“伺县城中缺粮,我军可派一队善战之兵扮作客商商队,以军粮为卖品,诱其大开城门,随后杀掉守城士卒,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夺取伺县。”

  “可韩进早已禁绝一切对外来往,怎能施计?”

  “东南门守将王有钱,此人至今寸功未立,且又贪恋钱财,可用重金贿赂,其必动心。且他立功心切,恐他人争功,断然不会禀报韩进。届时可与其相约:‘来日将粮草带入’,入城先除守城之兵,后大军趁机兵入东南门,可获大胜!”

  “公子此计大妙,某这便去准备。”

  是日深夜,一队士兵扮作客商,在东南门处徘徊求见王有钱。王有钱出于好奇,便命人将领头人带入:“莫非你等不知?任何人不得入城。”

  领头人答道:“贵城与官军相持,粮草不济,我等手上正有数十车低价余粮,可解贵城燃眉之急。”

  言罢,领头人鬼鬼祟祟地从怀中翻出商会银票,揣进有钱手中,低声耳语:“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王有钱有些犹豫:“大哥说过,不能放进一人,若应允你们,必有其他商队涌来,乱了军法,如何是好?”

  领头人笑了笑:“大人如何不知变通?粮草乃城中紧缺之物,韩将军岂能不知?然话即出口,不能收回。此时正需大人们您体察要情啊。您想,您以低价引入粮草,救了燃眉之急。韩将军不仅不会处罚怪罪,反而会欣赏大人的能力,还愁不被重用吗?”

  一番话术攻势下,王有钱终于屈服,约定其明日夜举火为号,运粮入城。待领头人走后,小将祖天毅问道:“大人何不速报大帅?”

  王有钱心想:“如此必被他人所知,功劳怎归我一人?”于是拒绝提议,并严令祖天毅不得声张。待到次日夜晚,他亲自登上城墙,遥望远方火光闪烁,忙令人大开城门。

  只见一车车被遮盖的“粮食”循循而进,王有钱正疑惑有些不对劲时。突然从黑布下窜出无数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守军,锣声大震。

  王有钱被吓的方寸大乱,忙逃上城墙。只听远处金戈铁马,杀声漫天,“桓”字认旗猎猎飘展,在桓迟的举兵奋进下,大军如潮水般从东南门涌入。

  “完了……全完了……”

  王有钱绝望大哭,不知对策。

  “大人在此哭什么?速速同我禀报大帅啊!”

  祖天毅带上他杀下城墙,手持双锤挥舞,众兵恐惧,不敢进前,他夺下一匹缺少马镫的马,猛夹马肚,飞快狂奔。

  行至半路,祖康突然带兵出现在路前,见了二人便问:“何事如此惊忧?”

  “禀父亲,官兵己由东南门杀入!”

  “什么!?”祖康惊的一颤:“速去通禀大帅!”

  不等前往时,韩进早已带上诸将循声而来,在得知情况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轻声微颤:“收怡残兵,带好家眷,弃城!”

  众将心中皆有愤恨,他们拼命夺下的安身立命之处,就这样白白丢失。

  “妈的,真窝囊!”蒋正坤咬牙切齿,怒气冲天。

  不得己,韩进等人携家着由西北门仓皇逃出,又遇华安截杀,军队损失惨重,众人齐心拼命突围,待到成功后,军队仅剩六十余人,之前所有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

  他们在一处河旁落脚休息,蒋正坤却依旧怒火中人烧:“谁!?谁把守的东南门!?”

  “大哥!”王有钱跪倒在地,痛哭磕头,直到鲜血淋漓:“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王有钱,你为何大开城门?”祖康跺脚质问。

  于是王有钱将所有经过悉数说明

  “王将军糊涂哇!哎……”洪天虎长叹一声。王有钱见韩进一语不发,料定自己死罪,便哭吼一声:“不用大哥出手,咱自己了断!”说着迅速抽出佩剑意欲自刎。

  韩进上前用力扼住他持剑的手,顺势扇了他一嘴巴:“你已让我丢了伺县,还想让我丢了兄弟吗?”哭着将其揽入怀中,猛锤其背:“你为何连大哥都不要了!”王有钱哭的更加难受,那一夜,风亦在呜咽。

  大元历429年泰利三十年

  此后一年的时间内,韩进转战四处,最终将马岩山据为领地,凭借其山高地险,易守难攻的优势,多次击退官兵征剿,募兵七百余人,再度起义,并提早派人去往江安城同葛通联络。

  同时,二十二岁的韩进迎来了他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温柔儿为他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婴,令他大喜过望。

  马岩山的物资溃乏,韩进便同众兄弟一同喝稀粥、挖野菜。而山下百姓送来的新鲜食物,便都供给了温柔儿补身体。

  众兄弟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凑出些许银两,偷偷派人去买肉带回来。韩进并不接受:“兄弟们都几个月没吃肉了,还是你们分。”

  “大嫂生完孩子,应该补一补,俺们用不着。”韩进便命人做成了一锅汤,每个人都能喝上那么一小口。小婴儿生性活泼,众将便不时哄着她玩。奇怪的是无论被谁抱在怀里,她总是咯咯乐,毫不害怕。

  “弟兄们,咱也不会起名啊,不如大伙帮着想想?”

  “中!”众将兴致高昂,纷纷搜肠刮肚,苦思冥想起来。

  “大哥!咱有了!”

  蒋正坤向小孩一样急切:“叫这孩子‘大胆’吧!见了谁都不哭。”

  “老蒋,大胆这名给你才合适呢,打起仗像不要命似的!”祖康抚掌大笑。

  “我可去你的吧!”蒋正坤笑着捶他:“你来!来!”

  祖康作起书生模样,轻拈下须,摇头晃脑拉腔调:“夫命者~乃人生大事者也~”怪声怪调惹的众人哄然大笑,小婴儿也咯咯地乐出声。

  “别乱贫,快想!”蒋正坤笑着踢他一脚。

  “别急,我看呐,这丫头叫‘翠花’如何?”

  “祖将军休要随意啊,这可是目不识丁的百姓用惯的名,早就没意思了!”洪天虎抱起女婴:“不如让夫人来定?”

  温柔儿强撑弱体坐起身,将小婴儿接过怀里:“还是取一个简单点的名字吧,好养活。生的这么白,就叫‘阿雪’如何?”

  众将一致赞叹不止。“还得是嫂子,就是比咱这大老粗有文化啊!”蒋正坤一憨声惹的众人再次大笑。

  深夜,山洞灌入一阵岭风,温柔儿哪怕贴近火堆,也依旧冷的发颤。阿雪则在其怀中甜甜地熟睡,不时呼出一口白气。韩进在清点好兵马粮草后,疲惫地走入洞内。

  “孩子睡下了?”

  “刚睡。”

  “嗯。”

  “闹了好一阵呢……”

  二人声音极细,甚至不如阿雪的呼吸声。

  韩进悄悄将红战袍盖在温柔儿身上,轻抚她如锦缎的长发:“柔儿,跟着咱,你受苦了……”

  “柔儿不苦,毕竟还有小团子在呢。”她轻靠在韩进肩旁,轻泯朱唇,扬起一抹笑意。声音却像撒娇的小女孩:“柔儿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呢,厉害吧?”

  她在人前一幅贤妻良母的形象,而在人后,便迅速退化成天真的小姑娘,她只肯在韩进面前展露出自己最幼稚的一面。

  “疼吗?疼的话……以后不要了。”

  “这可不行,我还要给小团子生好多好多的宝宝呢。”

  “真是的……”

  二人依偎良久,静谧无言。

  在炽热的温度下,温柔儿紧贴韩进着软甲的胸脯上,充满安全感。洞外冷风袭入,韩进拥着妻子和女儿的睡梦,独自抵御身后凛凛寒风。

  他将粗糙的手指轻轻放在她软嫩的脸颊上,泯泯唇,亲吻她那微透香汗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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