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4728年，大麦哲伦星云最为宏大的星域，蜘蛛星云。
一只巨大的，紫黑色的巨蝎漂浮在恒星降生区，直径超越1000光年，似乎可以把这片赤红色的蜘蛛状星群一口吞没。
远远检测到这只蝎子的联盟军星舰群，犹如最细小的微生物，连挣扎逃离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蔓延而来的紫雾吞噬了进去。
无论是那只庞大到几乎要覆盖一切的精神兽，还是它自带的能够腐蚀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的毒雾，对那些想要逃窜的敌人来说都是无解的。
“怪、怪物啊——”
在超能者联盟的特遣军队看着被融化的星舰顶壳，纷纷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
三年前亲手覆灭塔里安家族的顶级罪犯，现自由军第二军团指挥官，“狂徒”肖恩，也是这只巨蝎的主人，实在是凶名赫赫，传闻中与他作对的势力要么被屠杀，要么沦为他的人形傀儡。
现在的超能者联盟，除去死光了的塔里安家，以及背叛联盟的安德雷赛家，仅剩八大家族维持着超能者为尊的统治秩序。
而这份秩序，眼看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三年前那场亚特兰蒂斯星的独立战争，一位富有野心的黑暗向导横空出世，高举“人权解放”的旗帜，引起了无数星球的骚乱。
和掌权者认知中本应该乖乖待在家等待婚配的女性向导不同，那位来路神秘的美丽少女，疑似安德雷赛家族血统不纯的私生女。
为了染指塔里安家族的权柄，她居然号称自己是自由意志之女神，并且利用美色迷惑了多名s级哨兵为她驱使，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拿下索拉星、亚特兰蒂斯星以及大麦哲伦星云的原属塔里安家族的领地，甚至还公开宣扬：
“在我的旗帜庇护下的所有人，无论是否超能者，无论男女老少，都拥有平等生存的权利，都有获得人格尊严的权利，都有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权利！”
尽管对方的话听上去相当理想主义，却依然有大批人愿意买单。原因很简单，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有根救命稻草总比没有好。
而且这位“女神”的麾下还有s级哨兵以及四大军团作为武力保障，她本人更是对哨兵拥有绝对压制的实力，再加上富有亲和力的外形以及完善的宣传政策，给予了民众强烈的信任感。
比起敏感易怒、性格不稳定的哨兵，大众本能地对无害、美丽又慈悲的女神更有好感。
超能者联盟的掌权者也都是顶级哨兵，但没有人愿意以身试险与那位“女神”面对面交流，毕竟这位可是前所未有的“黑暗向导”，可以无视级别差距、随意蹂躏哨兵的精神图景。
于是他们只能拼命派遣手下想办法——
无论是暗杀、埋伏、远程打击……怎么样都行，必须解决掉这个正在崛起、拥有着越来越多威望的“女神”。
他们不懂为什么短短几年间，全世界的那些家畜、虫豸就像是多了一份骨气，哪怕冒死也要观看被封锁的女神相关的消息。
甚至有些超能者，也在看完女神演说和战斗画面后偷偷动摇，试图投奔对方那支所谓的“自由军”，挽救自己受苦的普通人亲友。
“那个女人正在破坏我们的统治、撬动我们的根基！”
超能者联盟的八大家族代表都无比愤怒，他们知道对方正在逐渐消化塔里安家族的势力范围，用“超能者和普通人享有同等权利”的承诺获得了大量废物的欢呼和支持，也在瓦解着他们的民心——
享受惯了特权的超能者，是无法忍受和那些贱民平权的。
他们生来不凡，拥有更漫长的寿命，更强悍的体质，不就应该获得更多的资源与权力吗？
为什么要跟那些弱小的“同类”互相尊重？
这些深感不安的超能者们议论纷纷：“肯定是那女人在邀买人心、想要图谋更大的权力。”
“现在我的领地里都有人私下联络自由军，想要投靠过去……该死，难道被那女人统治会得到更多好处吗？”
“不，我看是安德雷赛家幕后操纵，想要以这位女神为幌子，吞并掉所有家族的势力范围，一家独大的阴谋！”也有人提出了更独特的观点，“毕竟安德雷赛家背叛我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是的，让超能者联盟最为尴尬且恼火的是，三年前塔里安家族覆灭，安德雷赛家族借机报复，夺回了诺亚方舟和亚特兰蒂斯星，接着转手就送给了“女神”作为对方的发家之地。
“简直比男人跟女人求爱送礼时还要殷勤！”联盟成员之一的家族代表抱怨道，“根据探子的消息，他们家的继承人正深深地——迷恋——那位女神。”
“亚历山大那孩子就是个废物，老安德雷赛也是昏了头才会选中这种草包当继承人！”另一个家族代表摇了摇头，似乎在痛心疾首，“据说他们家最近正在亚特兰蒂斯建造神庙，准备供奉那位女神……”
说到这里，两个代表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找到了对安德雷赛家共同的鄙夷。
有必要殷勤到这个地步吗？连神像都急着建？
当然，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
都是哨兵们“造神计划”的成果。
*
三年前，亚特兰蒂斯星最大岛屿，萨维亚。
高楼林立的钢铁都市内，一辆银蓝色的驱动型超级跑车在半空中朝着戒备森严的合金玻璃大楼——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府疾驰而来，身后是几十架机械装甲的ai士兵。
“目标确认：三人。”
“目标所在方位：148.97n，52.13e，正在向西北方向不断移动。”
ai士兵利用卫星追踪锁定了超跑的方位，大量闪着白光的镭射光束朝着入侵者奔去。
而那辆超跑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变幻成了敞篷形态，狂风和阳光瞬间灌了进来，车内的情况也一览无余。
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后排还有一男一女。
“等等……”原本死死抓着安全带的金发少女抬起一只手，压住自己乱飞的卷发，冰蓝色的眼眸紧张地瞪大，“1998，谁叫你变成敞篷模式？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白毛酷哥戴着银色面罩，单手操控着方向盘，灰绿的瞳眸无机质地朝后面追过来的ai机器卫兵们望了一眼：“没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些高能光束就似乎碰到了什么空间屏障，从超跑四周逸散开来。
和少女同坐一排的黑发少年不耐烦地轻哼：“得了爱格伯特，要不是为了拍清楚这一段被政府军队追击的全过程，那些ai士兵早就报废了。”
“什么……拍摄？”就在此时，超跑甩了个酷炫的漂移，把少女颠得差点飞出去，“啊——”
大小姐脸色苍白地扶稳了车身，心惊肉跳地仰起头，却见浑身上下都由机械构成的，大概有几十层楼高的巨型机器人正在“凝望”着他们。
而它身上无数黑幽幽的炮口也一齐对准了这辆小小的跑车。
“嘶……”金发少女，也就是碧茗，瞬间产生了一种和当年蹦极初体验类似的，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刺激感。
不过她身侧和身前的两个哨兵都脸色不变，反而直直地朝着那个“巨人”冲去。
“不愧是总督府啊，还是有充足的守备力量的嘛！”肖恩嗤笑了一声，弓腰，手臂越过少女的身体，把她紧紧抓着的安全带“啪嗒”一声解开。
“你要干什么？”大小姐顿感不妙，紧张地回头，“我坐不稳，会掉下去的！”
“白痴，”黑发少年眉眼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侧头在她耳畔低语，“现在该我们出场了，之前模拟演练过那么多次，你怕什么——”
他的吐息滚烫，少女摸了摸耳垂，用力瞪他：“这是第一次实战……”
“相信我，”黑发少年操控着车门自动打开，然后望了一眼外面，才朝着少女扬唇，“走吧，女神小姐。”
“不要这样叫我！”被这么称呼的大小姐似是有些羞恼，又有点紧张，“真、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这个高度很方便啊。”肖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露臂背心，完美地凸显了他的肌肉线条，尤其是此时，他那劲瘦有力的手臂紧贴着少女的后腰和腿弯，把人横着抱了起来——
“抓稳了，乱动的话我可不管你。”
说着，他轻笑一声，迎着风带她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中，碧茗死死咬着唇，抱着肖恩的脖子，让自己尽可能不要发出惊叫。
这是她作为【女神】在大众面前第一次亮相，也是克里斯蒂安那个“造神”计划的第一步。
拿下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府，向世界宣告她作为黑暗向导的存在和政治目标。
紫黑色的巨蝎在他们急速坠落时稳稳地托住了他们，随即载着二人朝高空飞去。
此刻，整个亚特兰蒂斯所有岛屿的大型街道都在播放着同一个直播画面——
代表着政府机关的总督府正在遭受入侵。
民众纷纷在这些提前布置好的直播设备前驻足，有些还打开了智脑拍摄，画面上少女耀眼到炫目的金发和白裙在半空中飘扬，而搂着她的黑发哨兵则直直地飞向了对准他们的巨型机械。
“这是宣传新电影吗？”
“不不不，那是总督府啊，货真价实守备森严的总督府！”
“那个巨大的机械ai不是毁灭者吗，我服役的堂哥告诉我这家伙相当于一支五百人的a级哨兵火力，是非常强大的武器！”
“那他们这些挑衅总督府的人岂不是死定了？”
……
巨大与渺小，机械与肉身，“毁灭者”与抱着少女的黑发哨兵对峙，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风声猎猎，围观的人群不解为什么“毁灭者”在炮弹即将出膛时就忽然静止不动了。
实质上，他们看不见，一根根无形的细线已经绑在了机器人的身体上，牵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这只是一个道具而已。”肖恩抱着有些颤抖的胆小少女，低声告诉她，“冷静，专注，待会是你的场合。”
“知道了……”碧茗深吸一口气，“放心。”
肖恩微微一笑，朝着天空无声地启唇，说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大概有几十层楼那么高的巨型机器人就开始在那些无形的细线下挣扎了起来，几乎把整个空间都震了一震，周围几座大楼都被带得摇晃起来。
碧茗看着它僵硬的肢体动作，怎么看都像一个被人为操控的傀儡，在被迫“营业”。
但看直播的大众完全被这一幕震撼了，“毁灭者”似乎要暴走，如果彻底失控了，该不会要毁灭城市吧？
很快，随着黑发哨兵幽深的眼神，那个巨大的机械ai缓缓地朝着两人伸出了一只手臂，手掌向上摊开，身体微弓，就像是巨人在表示臣服。
“怎么回事？”正在玻璃大楼最高层的现任总督，一个体态肥胖、身边堆满了守卫的中年男人，惊怒不已地看着窗外的情景，“我们的‘毁灭者’为什么不攻击他们？！”
“报、报告，似乎是装置失控了！”
“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指令无法传达到毁灭者的智脑里，似乎是被黑客修改了权限！”
“可、可恶……”总督手臂剧烈颤抖着，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快、快去给我准备逃生舰，他们这是提前预谋好了要袭击政府！”
大楼里一片兵荒马乱，总督和他的狗腿子亲卫队们急得就像锅上的蚂蚁。
而外面，确实另一副近乎神圣的景象。
数百米高的巨人，就连手掌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指尖上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裙的身影。
少女站在高空上俯瞰着整座都市，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但凡她恐高症严重点，都未必能站稳，更何况托着自己的还是一架正儿八经的兵器。
“它真的不会把我摔下去吗？”在被肖恩送到ai的手中之前，大小姐反复求证，“真的不会突然朝我喷炸弹吗？”
“噗。”肖恩眼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忍笑，“就算是炸弹，你也不会有事的。”
他控制了巨型机器人的外壳，那个人造人在监控这架机器人的内部信号，一旦出现异常，就会立即解决这个威胁，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她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此刻，“毁灭者”的掌心，与总督府隔空相对的金发少女，也深吸了一口气，肃穆而圣洁的美貌毫无保留地映照在了亚特兰蒂斯无数的民众眼中。
与此同时，她清晰而富有煽动性的声音被附近的机器完好地收录，通过直播传向了整个星球。
“诸位，今时今日，我将为你们审判一些人，一些你们从来都不敢想、却一直趴在你们身上吸食着你们的血肉、要把你们、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姐当作奴仆和养料的罪人！”
“他们自认高人一等，要将他们的同类变成随意发泄的工具、丢弃的累赘、饲养的家畜……你们，还有你们的亲人，只是因为没有觉醒上天馈赠的超能力，就必须忍受最肮脏的空气、最稀少的资源、最残忍的对待……”
“我们超能者生来就是超能者吗？我们超能者的祖辈也都是超能者吗？把人类划分成上等和垃圾的唯超能论持续了五万年，过往的历史中无数人为此挣扎抗议，呐喊质疑，可是通通都被这些执掌大权的部分超能者们垄断了话语权，捂住了嘴巴，甚至——失去了生命。”
少女的金色碎发在颊侧随着清风飘荡，碧蓝色的眼眸如同晴空般明亮而璀璨——
“虽然我是一个向导，一个大众眼里的超能者，但我没有忘记，我的祖辈里含有普通人，我的朋友也是普通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从普通人进化而来的新人类，彼此之间本就没有三六九等之分。”
“所以，我要审判，我要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类，对那些肆无忌惮的罪人宣布，你们的末日到来了！”
“从今天起，我以自由，平等，尊严，和平为名义，向仍然残留在亚特兰蒂斯星的塔里安家族余孽、超能者联盟以及全世界想要把普通人当作奴隶对待的超能者们宣告，我会庇护那些在黑暗中经历着苦难的同胞，在我的旗帜飘扬的土地和星球，超能者和普通人都只有共同的身份——”
“人类。”
话音落下，高空之上的金发少女就闭上了眼，一字一顿道：“那么，第一次审判开始。”
“亚特兰蒂斯星的总督，亚亚图雷，以及你所带领的亲卫队，在本地驻扎的五十年间先后掠夺了487560位普通人奴隶，有的被你们凌虐后碎尸，有的被你们性侵后虐杀，有的被你们改造成为了专供取乐的机械人，还有的被你们送去做生物实验……这些均被你的属下堂而皇之记录在案，并取名为《家畜处理记录》。”
这些都是近段时间索拉星的精英部队们联合菲尼克斯等人去查出来的数据，有些还没被统计进去，但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整个亚特兰蒂斯星，观看着直播的民众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普通人居住的底层平民区更是出现了不少叫骂和喧哗声。
而碧茗也没有停顿，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发动了自己经过训练的超能力——
作为黑暗向导，她发动了大范围的精神攻击。
当然，不是之前那种无差别的精神风暴，而是稳定且可控的定向攻击。
这得归功于阿诺德半个月以来不遗余力的教导，他告诉碧茗如何驯服自己庞大的精神能量，把它化为己用。
碧茗悟性不错，在高级私教一对一特别指导，以及想要回联邦结束任务的愿望推动下，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要领，这一次调动精神能量相当顺利。
位于高楼之中正在匆匆往逃生舰爬的总督和他的狗腿子们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脑子，在一瞬间摁得稀碎。
由于碧茗有意识地克制了范围的扩散，高楼之外的哨兵们只是寒毛竖起，觉得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从自己身侧擦过，让他们本能地害怕。
而观看直播的人们也发现此时镜头一转，居然拍摄到了总督府内部的景象——
舰艇旁边，身穿华服的总督眼珠子瞪大，维持着惊恐的神色，身体似乎还有脉搏，但空洞的神色让人意识到他已经陷入了脑死亡的状态。
而他身边七倒八歪的亲卫们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是总督吗？他死了？”
“我查了一下，这就是我们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应该……死了吧？”
“审判完罪行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看来是真的恶有恶报啊！”
……
少女此时也睁开了眼，蓝瞳看起来空灵又高冷：“那么，审判结束。”
“下一步，标志变更。”
在巨型机器人“咚”、“咚”的脚步声中，它带着她来到了那幢合金玻璃大楼的附近。
下一秒，ai另一只手一挥，带起一阵劲风，把大楼前面象征着塔里安家族的徽章击碎，而碧茗则放出了她的精神兽——
白鸽展翅，飞到了破碎的徽章处，嘴里丢下了一些像是麦穗般的种子。
那些种子一遇光就开始迅速生长蔓延，长长的藤蔓上开出了朵朵白花，最后盘旋缠绕，形成了一只白鸽的图案。
小鸽子骄傲地挺起胸脯“咕咕”了两声，因为这个标志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碧茗心底略感羞耻，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完成了收尾工作：
“这个标志象征着平等与自由，也是自由军的标志，我们欢迎全世界所有拥有着共同目标的人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为正义和幸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最后，我在这里宣布，亚特兰蒂斯星从此自由了！”
伴随着少女坚定而有力的声音，还有转瞬之间倒台的亚特兰蒂斯总督府，观看直播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冲击感。
当然，这种社会转变，绝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完成的。
而接下来，如何落实，如何解决无产的普通人和享受惯了特权的超能者之间的矛盾，才是亚特兰蒂斯最大的问题。
但无论怎样，计划的第一步，至少是迈出去了。
亚特兰蒂斯的所有权，也被安德雷赛家捡了个漏，实际掌控者从一个大家族换成另一个大家族，暂时看来还没什么不同。
但碧茗知道，克里斯蒂安已经在着手调整很多政策和方案，比如重新规划居民区、组建普通人权益组织、平等分配高端教育资源……
自己这个“女神”是不可能拥有实权的，它只能作为一种精神象征去鼓励他人。
“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只有他们自己。”
“而我，只是一颗微弱的星星，让他们能看到些许光亮就好。”
旁边的肖恩盯着她，就像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爱格伯特，说真的，你今天表现得……让我刮目相看。”
碧茗：……这孩子夸人都像是讽刺是怎么回事？
但是肖恩却不再说话。
他知道，比起以往，今天的特斯黛是全然不同的。
她虽然看似柔弱，但却能在高空之上慷慨激昂地宣布自己的政见，抨击那些人性丑恶的掌权者，而且还能够在眨眼之间轻描淡写地抹杀那些哨兵……
同时，她也不会陷入虚幻的虚荣感中，索取“女神”的光环。
这样的她——
就像是一颗引航的晨星，在无声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任何人都没办法不被她吸引。
正如车厢里的肖恩所想，此时正在其他地方干活的哨兵们，也在看着这段直播。
“我的小鸟果然是……最棒的。”星港里指挥着方舟军控制亚特兰蒂斯出入口的唐，凝视着智脑里的金发少女，唇角露出两个欢快的酒窝。
负责坐镇海底之都的克里斯蒂安和布置直播信号的阿诺德静默地望着投影，眼神深沉。
菲尼克斯在外太空的卫星上监控着这一切，顺便解决了邻近的太空港赶来援助总督府的军队，然后看到了这段投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哨兵生性慕强，而这样强大美丽的伴侣，正是他们渴求的理想型。
*
碧茗终于承认，克里斯蒂安的脑子是真的很好用。
【造神计划】能够进展顺利，也跟他控制了安德雷赛家族有着巨大的关系。
三年的时间，他们就拿下了本属于塔里安家族的绝大部分地盘，并且有条不紊地消化着其中的力量。
当然，不要把任何人当成傻子。
在女神的旗帜插遍大麦哲伦星云的时候，很多因为无法享受特权的超能者都宣布加入别的星系，他们带着自己的部下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有时候还会串联起来欺上瞒下，假装投诚，实际上却在鼓动平民，宣扬阴谋论……
种种招数，千变万化，碧茗这种有心眼的都觉得累，但克里斯蒂安却恐怖得很，处理起这些政事简直像是人肉计算机。
菲尼克斯偶尔也会帮忙，但他比较怠懒，大部分情况都是出事了一发凤凰火轰过去，直接平息所有纷争。
“要不是凤凰之火会辨别善恶，只烧恶意之人，菲尼肯定会是大家嘴里的暴君。”大小姐摇了摇头，翻看着阿诺德递给她的报告，感慨道。
银色长发的哨兵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报告上的一个地方：“你的超能力最近又增长不少，可以开始考虑学习下一阶段的个体控制与约束了。”
阿诺德为碧茗定制的精神力开发计划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是基础的方向控制，让她混乱的精神能量变得有序和稳定。
紧接着是群体辨识，要求碧茗在一堆人里面区分出“自己人”和“敌人”，才方便在混战期使用能力。
前两部分碧茗花了三年才熟悉。
托阿诺德的福，她作为黑暗向导的潜力被不断挖掘，三年里稳步升级，只是敢于直面她的哨兵几近于零，甚至有些望风而逃，让她毫无成就感。
而现在阿诺德提出的第三阶段，也是最高级别的精神力掌控，要求碧茗在攻击个体的情况下能够收放自如，换句话说——
就是做到能摧毁也能复原。
“好难……”碧茗立即忘记了自己的男友，专心研究起了能力的开发，“修复和安抚不是只有结合的时候才可以做到吗？”
“那是普通向导，你不一样。”阿诺德敲了敲研究室的桌台，灰眸柔和地望着她，“特斯黛，从理论上讲，结合只是为你和对方搭建了一个没有防备、彼此信赖的精神力桥梁，这是因为大部分向导的精神力太弱小了，只能通过搭桥才能深入哨兵的精神图景。”
“而你的精神力强度可以穿透精神屏障，这其实就是你可以无差别攻击所有哨兵的原理。”
碧茗恍然：“怪不得……”
“嗯，所以某种意义上，你是无法被标记的。”阿诺德微微扯唇，带了一点深意，“你可以拥有更多选择，或者跟不同的人……结合。”
大小姐垂下了眸，她没那么蠢，自然听懂了眼前哨兵的暗示。
自从她的黑暗向导身份曝光，这几位哨兵就没有把菲尼克斯是她男友这件事放在眼里。
每次远航回来就要撒娇的唐，整天花式勾引她。
还有最近看到她就脸红的肖恩，也含糊地嘀咕过这件事。
甚至连说过“不会把心思花在这上面”的克里斯蒂安，也有意无意地在二人相处时提醒她：
“结合热只用抑制剂会对哨兵产生不可逆的精神损害……”
就连最单纯、好骗且没有人类欲望的1998，也会在某些时刻问她：“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很躁动，菲尼克斯又不在，你为什么不考虑使用器械呢？”
大小姐一开始还不懂这是在自荐，直到1998认真地盯着她，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银色面罩，露出那张比例完美的脸庞，缓声道：“虽然我没有伴侣系统，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为你提供服务。”
碧茗望着对方那张性感的薄唇和坦然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
作为一个享乐派绿茶，如果在现代，碧茗自然愿意随心所欲。
然而，她没忘记，这里的结合是有唯一性的，她无法被标记，但这些哨兵一旦被自己“吃”掉，就意味着他们未来没有其他选择了。
因为接受过黑暗向导的精神力，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了。
碧茗平生最恨负责，还是吃一口就要负责一辈子的那种。
菲尼克斯那次是实在没办法，但她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如何给向导与哨兵解绑的生物项目。
虽然现在还毫无进展。
“特斯黛？”阿诺德低沉的嗓音把她的意识唤了回来，“第三阶段的精神力训练会在室内完成，我准备了一个双人密封舱，专门负责一对一训练。”
“等等……怎么训练？”碧茗听着有点不对，隐隐蹙眉，“为什么是密封舱？”
“密封舱能让你更集中注意力，如果是开放空间，你会捕捉到大量的杂音、外界的信号，从而影响训练效果。”阿诺德给她展示了一下模拟效果，在半空中把真人模型丢入密封舱，“你看，这就是双方在里面正常的精神活动范围，互不干扰。”
“如果你想要精准地操控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那你需要把你的精神力想象成一些充满亲和感的物品，比如云朵，又或者雨雾，慢慢地融入对方的精神屏障，渗透进去……”银发哨兵教得很认真，“绝对不要像你平时攻击他人一样，那会让对方极其痛苦。”
“而慢慢融入，会让你的攻击变得无声无息——这才是最致命的。在你完全到达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中，他的世界，就会被你完全掌控。当然，你也要小心一点，那就是对方的回击，越强大的哨兵意志力就越坚强，反抗的力度就会越凶狠。”
碧茗忍不住想到了菲尼克斯，对方情动的时候确实就像一团滚火的岩浆，差点把她的精神触须都烤焦。
“我明白了。”她想了想，话语很是凶残，“如果是难对付的顶级哨兵，我会直接搅碎他们的脑袋。”
“那样太粗暴了，有时候你需要活口，需要的仅仅是威胁对方。而且，对方也未必毫无防备。一旦你身体上被对方制住，结合腺被咬，就很容易两败俱伤。”阿诺德思忖道，“这样，你需要真正的实践……”
碧茗发现对方忽然沉默了。
“博士？”
“毕竟是我提出的训练，或许……”银发哨兵忽然垂眸，月光般的睫羽半垂，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领口，平日里冷色调的耳畔肌肤浮现出一抹浅绯——
“你不介意我自荐，做你的实验对象吧？”
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朝消融，碧茗轻轻眨眼，只觉得人不可小觑。
男人平日里有多清冷孤傲，此刻就有多活色生香。
一只巨大的，紫黑色的巨蝎漂浮在恒星降生区，直径超越1000光年，似乎可以把这片赤红色的蜘蛛状星群一口吞没。
远远检测到这只蝎子的联盟军星舰群，犹如最细小的微生物，连挣扎逃离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蔓延而来的紫雾吞噬了进去。
无论是那只庞大到几乎要覆盖一切的精神兽，还是它自带的能够腐蚀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的毒雾，对那些想要逃窜的敌人来说都是无解的。
“怪、怪物啊——”
在超能者联盟的特遣军队看着被融化的星舰顶壳，纷纷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
三年前亲手覆灭塔里安家族的顶级罪犯，现自由军第二军团指挥官，“狂徒”肖恩，也是这只巨蝎的主人，实在是凶名赫赫，传闻中与他作对的势力要么被屠杀，要么沦为他的人形傀儡。
现在的超能者联盟，除去死光了的塔里安家，以及背叛联盟的安德雷赛家，仅剩八大家族维持着超能者为尊的统治秩序。
而这份秩序，眼看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三年前那场亚特兰蒂斯星的独立战争，一位富有野心的黑暗向导横空出世，高举“人权解放”的旗帜，引起了无数星球的骚乱。
和掌权者认知中本应该乖乖待在家等待婚配的女性向导不同，那位来路神秘的美丽少女，疑似安德雷赛家族血统不纯的私生女。
为了染指塔里安家族的权柄，她居然号称自己是自由意志之女神，并且利用美色迷惑了多名s级哨兵为她驱使，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拿下索拉星、亚特兰蒂斯星以及大麦哲伦星云的原属塔里安家族的领地，甚至还公开宣扬：
“在我的旗帜庇护下的所有人，无论是否超能者，无论男女老少，都拥有平等生存的权利，都有获得人格尊严的权利，都有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权利！”
尽管对方的话听上去相当理想主义，却依然有大批人愿意买单。原因很简单，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有根救命稻草总比没有好。
而且这位“女神”的麾下还有s级哨兵以及四大军团作为武力保障，她本人更是对哨兵拥有绝对压制的实力，再加上富有亲和力的外形以及完善的宣传政策，给予了民众强烈的信任感。
比起敏感易怒、性格不稳定的哨兵，大众本能地对无害、美丽又慈悲的女神更有好感。
超能者联盟的掌权者也都是顶级哨兵，但没有人愿意以身试险与那位“女神”面对面交流，毕竟这位可是前所未有的“黑暗向导”，可以无视级别差距、随意蹂躏哨兵的精神图景。
于是他们只能拼命派遣手下想办法——
无论是暗杀、埋伏、远程打击……怎么样都行，必须解决掉这个正在崛起、拥有着越来越多威望的“女神”。
他们不懂为什么短短几年间，全世界的那些家畜、虫豸就像是多了一份骨气，哪怕冒死也要观看被封锁的女神相关的消息。
甚至有些超能者，也在看完女神演说和战斗画面后偷偷动摇，试图投奔对方那支所谓的“自由军”，挽救自己受苦的普通人亲友。
“那个女人正在破坏我们的统治、撬动我们的根基！”
超能者联盟的八大家族代表都无比愤怒，他们知道对方正在逐渐消化塔里安家族的势力范围，用“超能者和普通人享有同等权利”的承诺获得了大量废物的欢呼和支持，也在瓦解着他们的民心——
享受惯了特权的超能者，是无法忍受和那些贱民平权的。
他们生来不凡，拥有更漫长的寿命，更强悍的体质，不就应该获得更多的资源与权力吗？
为什么要跟那些弱小的“同类”互相尊重？
这些深感不安的超能者们议论纷纷：“肯定是那女人在邀买人心、想要图谋更大的权力。”
“现在我的领地里都有人私下联络自由军，想要投靠过去……该死，难道被那女人统治会得到更多好处吗？”
“不，我看是安德雷赛家幕后操纵，想要以这位女神为幌子，吞并掉所有家族的势力范围，一家独大的阴谋！”也有人提出了更独特的观点，“毕竟安德雷赛家背叛我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是的，让超能者联盟最为尴尬且恼火的是，三年前塔里安家族覆灭，安德雷赛家族借机报复，夺回了诺亚方舟和亚特兰蒂斯星，接着转手就送给了“女神”作为对方的发家之地。
“简直比男人跟女人求爱送礼时还要殷勤！”联盟成员之一的家族代表抱怨道，“根据探子的消息，他们家的继承人正深深地——迷恋——那位女神。”
“亚历山大那孩子就是个废物，老安德雷赛也是昏了头才会选中这种草包当继承人！”另一个家族代表摇了摇头，似乎在痛心疾首，“据说他们家最近正在亚特兰蒂斯建造神庙，准备供奉那位女神……”
说到这里，两个代表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找到了对安德雷赛家共同的鄙夷。
有必要殷勤到这个地步吗？连神像都急着建？
当然，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
都是哨兵们“造神计划”的成果。
*
三年前，亚特兰蒂斯星最大岛屿，萨维亚。
高楼林立的钢铁都市内，一辆银蓝色的驱动型超级跑车在半空中朝着戒备森严的合金玻璃大楼——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府疾驰而来，身后是几十架机械装甲的ai士兵。
“目标确认：三人。”
“目标所在方位：148.97n，52.13e，正在向西北方向不断移动。”
ai士兵利用卫星追踪锁定了超跑的方位，大量闪着白光的镭射光束朝着入侵者奔去。
而那辆超跑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变幻成了敞篷形态，狂风和阳光瞬间灌了进来，车内的情况也一览无余。
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后排还有一男一女。
“等等……”原本死死抓着安全带的金发少女抬起一只手，压住自己乱飞的卷发，冰蓝色的眼眸紧张地瞪大，“1998，谁叫你变成敞篷模式？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白毛酷哥戴着银色面罩，单手操控着方向盘，灰绿的瞳眸无机质地朝后面追过来的ai机器卫兵们望了一眼：“没事。”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些高能光束就似乎碰到了什么空间屏障，从超跑四周逸散开来。
和少女同坐一排的黑发少年不耐烦地轻哼：“得了爱格伯特，要不是为了拍清楚这一段被政府军队追击的全过程，那些ai士兵早就报废了。”
“什么……拍摄？”就在此时，超跑甩了个酷炫的漂移，把少女颠得差点飞出去，“啊——”
大小姐脸色苍白地扶稳了车身，心惊肉跳地仰起头，却见浑身上下都由机械构成的，大概有几十层楼高的巨型机器人正在“凝望”着他们。
而它身上无数黑幽幽的炮口也一齐对准了这辆小小的跑车。
“嘶……”金发少女，也就是碧茗，瞬间产生了一种和当年蹦极初体验类似的，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刺激感。
不过她身侧和身前的两个哨兵都脸色不变，反而直直地朝着那个“巨人”冲去。
“不愧是总督府啊，还是有充足的守备力量的嘛！”肖恩嗤笑了一声，弓腰，手臂越过少女的身体，把她紧紧抓着的安全带“啪嗒”一声解开。
“你要干什么？”大小姐顿感不妙，紧张地回头，“我坐不稳，会掉下去的！”
“白痴，”黑发少年眉眼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侧头在她耳畔低语，“现在该我们出场了，之前模拟演练过那么多次，你怕什么——”
他的吐息滚烫，少女摸了摸耳垂，用力瞪他：“这是第一次实战……”
“相信我，”黑发少年操控着车门自动打开，然后望了一眼外面，才朝着少女扬唇，“走吧，女神小姐。”
“不要这样叫我！”被这么称呼的大小姐似是有些羞恼，又有点紧张，“真、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这个高度很方便啊。”肖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露臂背心，完美地凸显了他的肌肉线条，尤其是此时，他那劲瘦有力的手臂紧贴着少女的后腰和腿弯，把人横着抱了起来——
“抓稳了，乱动的话我可不管你。”
说着，他轻笑一声，迎着风带她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中，碧茗死死咬着唇，抱着肖恩的脖子，让自己尽可能不要发出惊叫。
这是她作为【女神】在大众面前第一次亮相，也是克里斯蒂安那个“造神”计划的第一步。
拿下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府，向世界宣告她作为黑暗向导的存在和政治目标。
紫黑色的巨蝎在他们急速坠落时稳稳地托住了他们，随即载着二人朝高空飞去。
此刻，整个亚特兰蒂斯所有岛屿的大型街道都在播放着同一个直播画面——
代表着政府机关的总督府正在遭受入侵。
民众纷纷在这些提前布置好的直播设备前驻足，有些还打开了智脑拍摄，画面上少女耀眼到炫目的金发和白裙在半空中飘扬，而搂着她的黑发哨兵则直直地飞向了对准他们的巨型机械。
“这是宣传新电影吗？”
“不不不，那是总督府啊，货真价实守备森严的总督府！”
“那个巨大的机械ai不是毁灭者吗，我服役的堂哥告诉我这家伙相当于一支五百人的a级哨兵火力，是非常强大的武器！”
“那他们这些挑衅总督府的人岂不是死定了？”
……
巨大与渺小，机械与肉身，“毁灭者”与抱着少女的黑发哨兵对峙，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风声猎猎，围观的人群不解为什么“毁灭者”在炮弹即将出膛时就忽然静止不动了。
实质上，他们看不见，一根根无形的细线已经绑在了机器人的身体上，牵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这只是一个道具而已。”肖恩抱着有些颤抖的胆小少女，低声告诉她，“冷静，专注，待会是你的场合。”
“知道了……”碧茗深吸一口气，“放心。”
肖恩微微一笑，朝着天空无声地启唇，说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大概有几十层楼那么高的巨型机器人就开始在那些无形的细线下挣扎了起来，几乎把整个空间都震了一震，周围几座大楼都被带得摇晃起来。
碧茗看着它僵硬的肢体动作，怎么看都像一个被人为操控的傀儡，在被迫“营业”。
但看直播的大众完全被这一幕震撼了，“毁灭者”似乎要暴走，如果彻底失控了，该不会要毁灭城市吧？
很快，随着黑发哨兵幽深的眼神，那个巨大的机械ai缓缓地朝着两人伸出了一只手臂，手掌向上摊开，身体微弓，就像是巨人在表示臣服。
“怎么回事？”正在玻璃大楼最高层的现任总督，一个体态肥胖、身边堆满了守卫的中年男人，惊怒不已地看着窗外的情景，“我们的‘毁灭者’为什么不攻击他们？！”
“报、报告，似乎是装置失控了！”
“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指令无法传达到毁灭者的智脑里，似乎是被黑客修改了权限！”
“可、可恶……”总督手臂剧烈颤抖着，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快、快去给我准备逃生舰，他们这是提前预谋好了要袭击政府！”
大楼里一片兵荒马乱，总督和他的狗腿子亲卫队们急得就像锅上的蚂蚁。
而外面，确实另一副近乎神圣的景象。
数百米高的巨人，就连手掌都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指尖上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裙的身影。
少女站在高空上俯瞰着整座都市，要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但凡她恐高症严重点，都未必能站稳，更何况托着自己的还是一架正儿八经的兵器。
“它真的不会把我摔下去吗？”在被肖恩送到ai的手中之前，大小姐反复求证，“真的不会突然朝我喷炸弹吗？”
“噗。”肖恩眼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忍笑，“就算是炸弹，你也不会有事的。”
他控制了巨型机器人的外壳，那个人造人在监控这架机器人的内部信号，一旦出现异常，就会立即解决这个威胁，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她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而此刻，“毁灭者”的掌心，与总督府隔空相对的金发少女，也深吸了一口气，肃穆而圣洁的美貌毫无保留地映照在了亚特兰蒂斯无数的民众眼中。
与此同时，她清晰而富有煽动性的声音被附近的机器完好地收录，通过直播传向了整个星球。
“诸位，今时今日，我将为你们审判一些人，一些你们从来都不敢想、却一直趴在你们身上吸食着你们的血肉、要把你们、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姐当作奴仆和养料的罪人！”
“他们自认高人一等，要将他们的同类变成随意发泄的工具、丢弃的累赘、饲养的家畜……你们，还有你们的亲人，只是因为没有觉醒上天馈赠的超能力，就必须忍受最肮脏的空气、最稀少的资源、最残忍的对待……”
“我们超能者生来就是超能者吗？我们超能者的祖辈也都是超能者吗？把人类划分成上等和垃圾的唯超能论持续了五万年，过往的历史中无数人为此挣扎抗议，呐喊质疑，可是通通都被这些执掌大权的部分超能者们垄断了话语权，捂住了嘴巴，甚至——失去了生命。”
少女的金色碎发在颊侧随着清风飘荡，碧蓝色的眼眸如同晴空般明亮而璀璨——
“虽然我是一个向导，一个大众眼里的超能者，但我没有忘记，我的祖辈里含有普通人，我的朋友也是普通人，我们所有人——都是从普通人进化而来的新人类，彼此之间本就没有三六九等之分。”
“所以，我要审判，我要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类，对那些肆无忌惮的罪人宣布，你们的末日到来了！”
“从今天起，我以自由，平等，尊严，和平为名义，向仍然残留在亚特兰蒂斯星的塔里安家族余孽、超能者联盟以及全世界想要把普通人当作奴隶对待的超能者们宣告，我会庇护那些在黑暗中经历着苦难的同胞，在我的旗帜飘扬的土地和星球，超能者和普通人都只有共同的身份——”
“人类。”
话音落下，高空之上的金发少女就闭上了眼，一字一顿道：“那么，第一次审判开始。”
“亚特兰蒂斯星的总督，亚亚图雷，以及你所带领的亲卫队，在本地驻扎的五十年间先后掠夺了487560位普通人奴隶，有的被你们凌虐后碎尸，有的被你们性侵后虐杀，有的被你们改造成为了专供取乐的机械人，还有的被你们送去做生物实验……这些均被你的属下堂而皇之记录在案，并取名为《家畜处理记录》。”
这些都是近段时间索拉星的精英部队们联合菲尼克斯等人去查出来的数据，有些还没被统计进去，但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整个亚特兰蒂斯星，观看着直播的民众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普通人居住的底层平民区更是出现了不少叫骂和喧哗声。
而碧茗也没有停顿，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发动了自己经过训练的超能力——
作为黑暗向导，她发动了大范围的精神攻击。
当然，不是之前那种无差别的精神风暴，而是稳定且可控的定向攻击。
这得归功于阿诺德半个月以来不遗余力的教导，他告诉碧茗如何驯服自己庞大的精神能量，把它化为己用。
碧茗悟性不错，在高级私教一对一特别指导，以及想要回联邦结束任务的愿望推动下，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要领，这一次调动精神能量相当顺利。
位于高楼之中正在匆匆往逃生舰爬的总督和他的狗腿子们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脑子，在一瞬间摁得稀碎。
由于碧茗有意识地克制了范围的扩散，高楼之外的哨兵们只是寒毛竖起，觉得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从自己身侧擦过，让他们本能地害怕。
而观看直播的人们也发现此时镜头一转，居然拍摄到了总督府内部的景象——
舰艇旁边，身穿华服的总督眼珠子瞪大，维持着惊恐的神色，身体似乎还有脉搏，但空洞的神色让人意识到他已经陷入了脑死亡的状态。
而他身边七倒八歪的亲卫们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是总督吗？他死了？”
“我查了一下，这就是我们亚特兰蒂斯的总督，应该……死了吧？”
“审判完罪行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看来是真的恶有恶报啊！”
……
少女此时也睁开了眼，蓝瞳看起来空灵又高冷：“那么，审判结束。”
“下一步，标志变更。”
在巨型机器人“咚”、“咚”的脚步声中，它带着她来到了那幢合金玻璃大楼的附近。
下一秒，ai另一只手一挥，带起一阵劲风，把大楼前面象征着塔里安家族的徽章击碎，而碧茗则放出了她的精神兽——
白鸽展翅，飞到了破碎的徽章处，嘴里丢下了一些像是麦穗般的种子。
那些种子一遇光就开始迅速生长蔓延，长长的藤蔓上开出了朵朵白花，最后盘旋缠绕，形成了一只白鸽的图案。
小鸽子骄傲地挺起胸脯“咕咕”了两声，因为这个标志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碧茗心底略感羞耻，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完成了收尾工作：
“这个标志象征着平等与自由，也是自由军的标志，我们欢迎全世界所有拥有着共同目标的人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为正义和幸福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最后，我在这里宣布，亚特兰蒂斯星从此自由了！”
伴随着少女坚定而有力的声音，还有转瞬之间倒台的亚特兰蒂斯总督府，观看直播的人们都感受到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冲击感。
当然，这种社会转变，绝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完成的。
而接下来，如何落实，如何解决无产的普通人和享受惯了特权的超能者之间的矛盾，才是亚特兰蒂斯最大的问题。
但无论怎样，计划的第一步，至少是迈出去了。
亚特兰蒂斯的所有权，也被安德雷赛家捡了个漏，实际掌控者从一个大家族换成另一个大家族，暂时看来还没什么不同。
但碧茗知道，克里斯蒂安已经在着手调整很多政策和方案，比如重新规划居民区、组建普通人权益组织、平等分配高端教育资源……
自己这个“女神”是不可能拥有实权的，它只能作为一种精神象征去鼓励他人。
“能够决定他们命运的，只有他们自己。”
“而我，只是一颗微弱的星星，让他们能看到些许光亮就好。”
旁边的肖恩盯着她，就像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爱格伯特，说真的，你今天表现得……让我刮目相看。”
碧茗：……这孩子夸人都像是讽刺是怎么回事？
但是肖恩却不再说话。
他知道，比起以往，今天的特斯黛是全然不同的。
她虽然看似柔弱，但却能在高空之上慷慨激昂地宣布自己的政见，抨击那些人性丑恶的掌权者，而且还能够在眨眼之间轻描淡写地抹杀那些哨兵……
同时，她也不会陷入虚幻的虚荣感中，索取“女神”的光环。
这样的她——
就像是一颗引航的晨星，在无声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任何人都没办法不被她吸引。
正如车厢里的肖恩所想，此时正在其他地方干活的哨兵们，也在看着这段直播。
“我的小鸟果然是……最棒的。”星港里指挥着方舟军控制亚特兰蒂斯出入口的唐，凝视着智脑里的金发少女，唇角露出两个欢快的酒窝。
负责坐镇海底之都的克里斯蒂安和布置直播信号的阿诺德静默地望着投影，眼神深沉。
菲尼克斯在外太空的卫星上监控着这一切，顺便解决了邻近的太空港赶来援助总督府的军队，然后看到了这段投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哨兵生性慕强，而这样强大美丽的伴侣，正是他们渴求的理想型。
*
碧茗终于承认，克里斯蒂安的脑子是真的很好用。
【造神计划】能够进展顺利，也跟他控制了安德雷赛家族有着巨大的关系。
三年的时间，他们就拿下了本属于塔里安家族的绝大部分地盘，并且有条不紊地消化着其中的力量。
当然，不要把任何人当成傻子。
在女神的旗帜插遍大麦哲伦星云的时候，很多因为无法享受特权的超能者都宣布加入别的星系，他们带着自己的部下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有时候还会串联起来欺上瞒下，假装投诚，实际上却在鼓动平民，宣扬阴谋论……
种种招数，千变万化，碧茗这种有心眼的都觉得累，但克里斯蒂安却恐怖得很，处理起这些政事简直像是人肉计算机。
菲尼克斯偶尔也会帮忙，但他比较怠懒，大部分情况都是出事了一发凤凰火轰过去，直接平息所有纷争。
“要不是凤凰之火会辨别善恶，只烧恶意之人，菲尼肯定会是大家嘴里的暴君。”大小姐摇了摇头，翻看着阿诺德递给她的报告，感慨道。
银色长发的哨兵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报告上的一个地方：“你的超能力最近又增长不少，可以开始考虑学习下一阶段的个体控制与约束了。”
阿诺德为碧茗定制的精神力开发计划是循序渐进的，一开始是基础的方向控制，让她混乱的精神能量变得有序和稳定。
紧接着是群体辨识，要求碧茗在一堆人里面区分出“自己人”和“敌人”，才方便在混战期使用能力。
前两部分碧茗花了三年才熟悉。
托阿诺德的福，她作为黑暗向导的潜力被不断挖掘，三年里稳步升级，只是敢于直面她的哨兵几近于零，甚至有些望风而逃，让她毫无成就感。
而现在阿诺德提出的第三阶段，也是最高级别的精神力掌控，要求碧茗在攻击个体的情况下能够收放自如，换句话说——
就是做到能摧毁也能复原。
“好难……”碧茗立即忘记了自己的男友，专心研究起了能力的开发，“修复和安抚不是只有结合的时候才可以做到吗？”
“那是普通向导，你不一样。”阿诺德敲了敲研究室的桌台，灰眸柔和地望着她，“特斯黛，从理论上讲，结合只是为你和对方搭建了一个没有防备、彼此信赖的精神力桥梁，这是因为大部分向导的精神力太弱小了，只能通过搭桥才能深入哨兵的精神图景。”
“而你的精神力强度可以穿透精神屏障，这其实就是你可以无差别攻击所有哨兵的原理。”
碧茗恍然：“怪不得……”
“嗯，所以某种意义上，你是无法被标记的。”阿诺德微微扯唇，带了一点深意，“你可以拥有更多选择，或者跟不同的人……结合。”
大小姐垂下了眸，她没那么蠢，自然听懂了眼前哨兵的暗示。
自从她的黑暗向导身份曝光，这几位哨兵就没有把菲尼克斯是她男友这件事放在眼里。
每次远航回来就要撒娇的唐，整天花式勾引她。
还有最近看到她就脸红的肖恩，也含糊地嘀咕过这件事。
甚至连说过“不会把心思花在这上面”的克里斯蒂安，也有意无意地在二人相处时提醒她：
“结合热只用抑制剂会对哨兵产生不可逆的精神损害……”
就连最单纯、好骗且没有人类欲望的1998，也会在某些时刻问她：“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很躁动，菲尼克斯又不在，你为什么不考虑使用器械呢？”
大小姐一开始还不懂这是在自荐，直到1998认真地盯着她，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银色面罩，露出那张比例完美的脸庞，缓声道：“虽然我没有伴侣系统，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为你提供服务。”
碧茗望着对方那张性感的薄唇和坦然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
作为一个享乐派绿茶，如果在现代，碧茗自然愿意随心所欲。
然而，她没忘记，这里的结合是有唯一性的，她无法被标记，但这些哨兵一旦被自己“吃”掉，就意味着他们未来没有其他选择了。
因为接受过黑暗向导的精神力，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了。
碧茗平生最恨负责，还是吃一口就要负责一辈子的那种。
菲尼克斯那次是实在没办法，但她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如何给向导与哨兵解绑的生物项目。
虽然现在还毫无进展。
“特斯黛？”阿诺德低沉的嗓音把她的意识唤了回来，“第三阶段的精神力训练会在室内完成，我准备了一个双人密封舱，专门负责一对一训练。”
“等等……怎么训练？”碧茗听着有点不对，隐隐蹙眉，“为什么是密封舱？”
“密封舱能让你更集中注意力，如果是开放空间，你会捕捉到大量的杂音、外界的信号，从而影响训练效果。”阿诺德给她展示了一下模拟效果，在半空中把真人模型丢入密封舱，“你看，这就是双方在里面正常的精神活动范围，互不干扰。”
“如果你想要精准地操控另一个人的精神图景，那你需要把你的精神力想象成一些充满亲和感的物品，比如云朵，又或者雨雾，慢慢地融入对方的精神屏障，渗透进去……”银发哨兵教得很认真，“绝对不要像你平时攻击他人一样，那会让对方极其痛苦。”
“而慢慢融入，会让你的攻击变得无声无息——这才是最致命的。在你完全到达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中，他的世界，就会被你完全掌控。当然，你也要小心一点，那就是对方的回击，越强大的哨兵意志力就越坚强，反抗的力度就会越凶狠。”
碧茗忍不住想到了菲尼克斯，对方情动的时候确实就像一团滚火的岩浆，差点把她的精神触须都烤焦。
“我明白了。”她想了想，话语很是凶残，“如果是难对付的顶级哨兵，我会直接搅碎他们的脑袋。”
“那样太粗暴了，有时候你需要活口，需要的仅仅是威胁对方。而且，对方也未必毫无防备。一旦你身体上被对方制住，结合腺被咬，就很容易两败俱伤。”阿诺德思忖道，“这样，你需要真正的实践……”
碧茗发现对方忽然沉默了。
“博士？”
“毕竟是我提出的训练，或许……”银发哨兵忽然垂眸，月光般的睫羽半垂，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领口，平日里冷色调的耳畔肌肤浮现出一抹浅绯——
“你不介意我自荐，做你的实验对象吧？”
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朝消融，碧茗轻轻眨眼，只觉得人不可小觑。
男人平日里有多清冷孤傲，此刻就有多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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