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翔九天 第六章

小说:情翔九天 作者:天下一剑 更新时间:2024-08-18 07:51:02 源网站:顶点小说
  一刹那,罗文琪似被钉在了原地,整个人化成了石头。

  震惊到无法思考,摩云那炽热如火的眼光中,燃烧着绝望和欲望,愈来愈烈。

  “阿宣,我不甘心,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每天做着这个美梦,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摩云一字一句地倾吐着内心隐藏已久的感情,深沉如海,澎湃汹涌,再难遏制。

  “老天让我遇到你,却又这样残忍……死没什么可怕,可是就这样死了,我死不瞑目……”

  罗文琪脸上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摩云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深插入心,扎得他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我宁愿少活三个时辰,也要得到你。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永远不原谅我,我也绝不放弃……”

  摩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大口地喘着气。

  罗文琪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命运残酷至此,他能怎样回答摩云?爱恨情仇,交织成无形之网,每个人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猛然,摩云一伸手,便去撕扯罗文琪的衣襟。

  罗文琪本能地一翻掌,擒住了摩云的手腕。

  两只手同时较力,对峙而僵,谁也不能甩开对方。

  罗文琪一抬头,死死地盯着摩云。一层血红蒙住了那双曾经满怀疼爱的眼睛,强烈的执着好似爆喷的岩浆,烧熔了周围的空气。

  那是无法承受的深刻痛苦转化而成的疯狂……

  摩云这种爱而不得的绝望,他又何尝没有感受过?在面对慕容翼飞的时候,他的疯狂并不亚于摩云……

  这一生,他没有欠过谁,唯有摩云,他欠了太多太多……

  难道,连五哥最后的心愿,他也要拒绝?

  不,他不能这样残忍……

  白马寺的五哥,对他爱护备至的五哥,深情的五哥,豪气干云的五哥……

  如果能使五哥死而无憾,自己这具早已厌弃的身体又有什么可惜的?

  慢慢地,罗文琪的手松开了,垂落在身旁。

  身体陡然一轻,已被放置在祭台上。

  罗文琪合上眼睛,不看,不想,不动,灵魂似已飞向天外……

  ※※※※

  半夜了,战场的火把黯淡了不少。

  敕勒军连续十几次冲锋,都让飞羽军打了回去,便停止了进攻。

  趁这个机会,飞羽军忙着清点人数,检查武器,抢救伤者。好在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平日又训练有素,善于保护自身,伤亡并不大。

  从沙丘顶向下看,几万敕勒军如铁桶一般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将领们久随罗文琪打仗,早已猜出敕勒军停止进攻的原因。飞羽军孤军被困沙丘,没有后援和给养,不出两天便会不战自溃。

  眼看时候不早,几员将领正商议着要不要去叫高靖廷,那熟睡中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吓了大家一跳。

  “人马全部集合!”

  高靖廷一声令下,休息已足的两千人立时齐聚。

  此时的天空暗黑无光,风势渐大,呼呼生响。

  高靖廷唇边浮起愉快的微笑,在边关十余年,他对天气的变化了若指掌。瞧天上的云层,很快,大风就要起来了。

  不知道罗文琪现在怎样了?

  一想到这个名字,高靖廷便有种说不上的滋味,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他第一次发现,世间竟然还有人能与他相媲美,更兼罗文琪个性温雅,才华卓著,平生未曾见过这等清华绝俗之人……

  也许舅爷说得对,他们会成为挚交好友……

  内心始终有一个疑问,照罗文琪的品性,又怎会甘心以色事君,以至于饱受讥评?

  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很想了解那个人的过去、爱好和感情……

  从罗文琪的眼眸中,他能看出深埋的寂寞……

  这世间,又有谁不寂寞?

  他,同样不也是寂寞多年?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罗文琪这样的知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预感到将来的生活会有改变,高靖廷脸上一向冷酷的线条微显柔和,心头跳跃着莫名的兴奋。

  “放火箭!”

  命令声混合着轰响的风声,在沙漠上远远传开。

  几十只火箭同时射向漆黑的天空,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远处立时杀声大作,庄严率领另一半飞羽军从后路猛攻上来。

  高中延长戟一指,高大的身影犹似凛凛天神,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生擒奇勒布……”

  众将士齐声怒吼,白色的羽流如潮水般急驰,杀入敌阵。

  ※※※※

  他心甘情愿爱上天子,换来的只是天子的征服……

  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一切?

  全身的血液在呼啸奔涌,在激烈的震荡中膨胀到无限……

  突然,摩云的动作疾如焰腾,不自觉地发着野兽般地吼叫,身体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瞬间冲上了顶点,好像连续钟声一样,余波荡漾,袅袅不绝……

  罗文琪仿佛被滚滚岩浆淹没,直向下沉溺,挣扎不得,连声音也喑哑了……

  整个身体内部似是溶解于无形,意识如轻柔的羽毛飘飘浮起,在最后的闪念中,慕容翼飞的微笑如丝网笼罩下来,温柔地包围住了他……

  蕴藏在心底许久的呼唤冲破了意志的顽强阻拦,“皇上……”

  ※※※※

  慕容翼飞忽然从梦魇中惊醒,心脏狂跳,遍体冷汗,气喘不得,闷得几乎要窒息。

  “皇上醒了?”福全慌忙上前问讯。

  慕容翼飞定了定神,披衣起身,“几更了?”

  “快四更天了。”

  皇宫夜深人静,不知罗文琪身在边关,现在怎样了?

  自从罗文琪离开皇宫之后,慕容翼飞还是第一次梦到他,而且这般真实,似乎自己就在当场,那一声呼唤犹自回旋在耳边……

  梦中人神情凄楚欲绝,莫非暗示发生了什么事?

  再难入眠,想了想,便推门而出。

  景华堂黯淡冷清,唯有佛前的长明灯摇曳不定,昏暗莫测。

  踏入佛堂,双手合十,但求佛祖顾念罗文琪忠信义烈,保佑他平安无事……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慕容翼飞霍然回身,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清瘦欲飘,宁静淡泊的神情恍然不似红尘人……

  方雨南……缘尘大师……

  两年来,方雨南身在佛门,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虽然一再的病危,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是却从来没有灰心丧气过……

  和两年前相比,现在的他更加飘逸出尘……

  慕容翼飞的感情已从当初的炽热转化为深沉,南儿已经长大了,成为他的知己。日常相处,诗茶相对,那是他最愉快的时光。

  亲手教出了方雨南,在方雨南的身上,有着他心底最纯洁的影子……

  看着那清瘦的人慢慢跪在佛像前祈祷,慕容翼飞心头一动,“你也是祈求文琪平安无事的?”

  沉寂片刻,方雨南轻轻点了点头,慢慢翻开金刚经,无声地念诵。

  “那么,朕和你一起念经吧,总觉得心神不宁,但愿文琪一切顺利……”

  叹息似的低语,慕容翼飞取过佛珠,也默默诵起经来。

  哪怕知道诵经或许并无实效,但是,只要能为罗文琪做一点事,心里就平静许多……

  他欠罗文琪太多太多,那如海的深情,今生已经还不了了……

  方雨南念了几遍,抬头望着如来庄严宝相,灵台微觉混乱。

  预感到罗文琪正遭受着很大的磨难,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罗大哥,你一定要熬过去,一定……

  ※※※※

  白色的飞羽军似一支羽箭,分开滚滚的敕勒军。领头开路的正是高靖廷,长戟舞动,锐不可当,当者无不辟易,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直插中间!

  敕勒军背后又是庄严的五千人马杀将过来,黑暗中敕勒军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一时顾头顾不了尾,阵势大乱。

  高靖廷盯准帅旗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猛冲。他的衣服和马都是黑色的,与飞羽军的白衣大不一样。敕勒军只顾阻击身穿白衣的飞羽军,又是在黑暗中,竟没几个人注意他。

  一不留神,高靖廷和身后的飞羽军便被分隔开来。他自恃勇猛,也不放在心上,孤身一人,在敕勒军中冲突来去,真个有万夫不当之勇。

  突然,高靖廷发觉前方帅旗下,一名大将正在厉声叫喊,指挥手下拦截飞羽军,不禁心中大喜,那人极有可能是奇勒布!

  微一沉思,便伏卧在马背上,催马疾行。

  奇勒布也是一员猛将,勇悍无匹。只是他猛打猛冲还行,行军布阵可就差了一层,被飞羽军一个合围突袭,便自手脚忙乱,空有三万人马,却使不上劲。正自调度人马,忽见一匹骏马落空而来,马上之人好似重伤垂死,一动也不动,顿时大乐,“快,把那匹马给我套来。”

  手下都知道他爱马成癖,连忙分出十几人过来捉马。

  哪知高靖廷突然挺身坐起,一声大喝,舌绽春雷,惊得敕勒人无不胆战魂颤。

  就在这一失神的功夫,高靖廷已纵马跃至,长戟一起,狠刺奇勒布!

  事出意外,周围亲兵竟来不及援手。

  奇勒布也非寻常之辈,危急之中一个大侧身,让过长戟,右手一扬,大刀直向高靖廷飞来!

  高靖廷扬戟一挑,拔开大刀,此时马已冲到近前,两下一错身,高靖廷轻舒猿臂,一把抓住奇勒布的腰带,横拖到自己的马背上,喝道:“谁敢再动,我立刻杀了奇勒布。”

  他运足了力气,喝声远远传开,纷乱的战场犹似忽然中了定身法,一下子安静了。

  庄严喜不自胜,连忙带人飞驰,前来接应。

  奇勒布惊怒交集,万料不到自己一交手就被擒了,大怒之下,仰天大吼。

  他手下亲兵一听,立刻各自取出一个牛号角,呜嘟嘟地吹起。

  号角声仿佛是野兽的嚎叫,尖厉刺耳,人人为之变色。

  高靖廷正自惊愕,猛听一声长嗥,声震四野。

  对面沙丘上,一头高大的狼仰天嗥月。立时,远方无数嗥叫声应和,大群的狼奔若狂沙,冲入军中,将高靖廷团团围住!

  高靖廷猛然想起,敕勒人素来以草原为家,最敬畏草原上的狼,因为面对经常的饥饿,狼学会了忍,即使找不到食物也永不绝望,韧性可怕。狼群团结无比,为了共同的目标,它们可以牺牲自己,凝聚力惊人。故此敕勒人将狼视作本族的化身,崇拜狼。在他们心中,狼是真正的男儿。

  敕勒人的图腾就是狼!

  只是再想不到,敕勒人居然能驱使狼群上阵打仗!

  待庄严发觉情势危急时,已然来不及了,高靖廷和奇勒布全部陷在狼群中。

  敕勒军似早料到这种情况,早已退出很远。

  上万只野狼围成了一个圆阵,长嗥此伏彼起,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绿莹莹的光如天空繁星,闪烁着死亡与神秘。

  庄严惊得面如土色,大叫道:“兄弟们,快冲过去……”

  “别动!”高靖廷厉喝,镇住了飞羽军。

  狼性异常残忍,一旦见了血,便会疯狂进攻,直到敌手被吞吃干净才会停止。

  狼群,加上几万敕勒军,就算是这九千飞羽军再怎么骁勇,也无法逃生!

  庄严霍然一省,呼喝着将飞羽军收拢,双方隔着狼群对峙,谁也不敢先行攻击。

  高靖廷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狼群离他已不到一尺,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撕咬,急中生智,拔出随身短刀架在奇勒布脖子上,喝道:“奇勒布,大不了同归于尽,看你的命值钱,还是我这个无名小卒值钱!”

  奇勒布冷哼一声,“那你尽管试试吧。”

  便在此时,沙丘上的头狼扬声长嗥,纵身跃起,狂奔而来。

  天边亮起微弱的晨曦,那头狼迅若疾风,皮毛在沙漠的风中飘扬,竟赤红如火!

  草原传说中神奇的赤狼!

  狼群纷纷让开一条道,那赤狼宛如国王莅临。它个子很大,像一头小牛犊,异常精壮结实,耳如刀,目似电,牙爪坚硬有力,踏在沙地上,尘沙飞扬。

  赤狼一步步走近黑马头前,饶那黑马是大宛有名的乌云追,也自骇得蹄颤腿软,换了一般的驽马,早就吓趴下了。

  那碧光莹然的狼眼盯住了高靖廷,流露出聪明、蛮横、凶狠种种表情,浑身上下充满了草原之王特有的傲岸。

  高靖廷手一紧,短刀在奇勒布的脖颈上勒出一道红印,赤狼立刻停下了,仰天长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显得那样漫长。高靖廷提起全部的精气神与之对抗,面对这大群的狼,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这是意志与勇气的较量,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否则,头狼会在对手失神的一瞬间扑上来!

  ※※※※

  热焰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寒冷与孤寂……

  狂风在鬼城的洞穴里流窜,呼啸、呜咽、嚎叫,忽高忽低,摄人心魄。

  罗文琪安静地躺着,似已失去了全部的生命与力量。唯有两排羽睫偶尔轻颤,手指微微痉挛着,泄露出不可述的一切。

  摩云慢慢坐起身,凝视着一直爱如珍宝的人,身上累累的伤痕是自己留下的吗?

  狂热的欲望已被强烈的心痛代替……

  为了成全自己的心愿,阿宣竟然任由他伤害……

  不后悔,但是,心痛欲死……

  轻轻擦拭着罗文琪的身子,感觉到肌肤的抽搐,简直不忍下手……

  肩头的伤口裂开了,又渗出了血……

  从前阿宣皱皱眉自己都会难受,今天居然亲手伤他至此……

  包好伤,再替他穿上一件件衣服,衣料摩擦到伤处,听到罗文琪发微微的抽气声。

  一缕缕淡淡的光线从缝隙中射入,照在罗文琪清瘦的脸上,苍白得近似凝结的冰雪,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掉……

  这一份情,他今生还不了,来世,他一定会还清!

  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祭台上流过一道蜿蜒的水迹,暗红掺杂着白浊,异常刺目。

  再也难忍万分痛楚,抱住了罗文琪,“阿宣……”

  怀中人身子一震,细长卷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

  黯淡的眸子先是迷蒙不清,无意识地转了转,渐渐变得澄澈清灵,如秋水,如寒星,毫无杂质,好像草原的万里碧空,没有一丝阴霾。

  眸光闪动,落在摩云脸上,怔了怔,唇边露出一抹浅笑,“五哥,你好点没有?”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愧涌上心头,“阿宣……”

  想道歉,可话还没出口,罗文琪已经淡笑道:“我居然睡着了,五哥,我一定是老了……”

  努力坐起,身体不住地颤抖,“刷”的一层冷汗便浸出。

  “阿宣,别乱动,你的身子……”

  罗文琪神色一僵,转瞬即逝,“我的箭伤不要紧,倒是你的毒伤……”

  摩云一愣,忽然明白了罗文琪的用意。

  这一切,他只当从未发生过!

  生命中刻下了深深伤痕,怎能说忘就忘?罗文琪却轻轻挥开,犹如抹去了暗角中尘结的蛛网……

  阿宣为了让自己免去沉重的内疚与自责,才这么做的吧?

  心中激浪汹涌,喉头一热,大股的热血狂喷而出。

  罗文琪大惊,“五哥……”伸手欲扶,刚下地,腿一软,险些栽倒。

  “没什么……”摩云强咽下胸口滚溢鲜血,回手抱住罗文琪,一步步走到洞口前,“快,快记住这个符号……”

  洞口刻了一个狼头,虽模糊不清,可仍旧昂着怒目,十分鲜活。

  “只要洞口刻有这个记号,那就是出路……”

  摩云只觉得气闷无比,无法呼吸。

  时间到了……

  抬起头,用力看着罗文琪。他要将这清俊的面容牢牢记住,来生不会寻错人……

  “五哥,五哥……”罗文琪顾不得自己身子疼痛,死死撑住摩云沉重的躯体。可是肩头受伤,手臂无力,根本使不出力气。眼看摩云慢慢沿着洞壁滑倒,连带他也跟着坐落在地。

  一层死灰色浮上摩云的脸,大量的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眼前五彩斑斓,光晕旋转,盛如彩虹。

  地狱之花,让死亡灿烂而美丽。

  死亡气息如此鲜明,鬼城中回响着它游弋的风声。

  “你……你会……一辈子……记……记得我吗……”摩云颤抖着抬起手,轻抚过罗文琪的脸颊,无限眷恋。

  罗文琪深看着摩云灰暗的眸子,猛然攥住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声音似平静的冰川下涌动的寒流,“你亲手刻下的,我想忘也忘不了……五哥,你真的很残忍……”

  摩云倏地醒悟,给一个快要渴死的人一滴水,比从来没有给过更残酷。

  未来漫长的岁月,罗文琪将带着这无法愈合的创痛,独自跋涉,直至生命终结……

  不想死……放不下……阿宣……

  可死亡已逼近,再多的深爱与痴恋都将成空……

  从未体会过这般极度的不甘与痛苦,心中悲愤不可抑制,突然纵声狂叫。

  “啊……啊……”长长的嘶吼声犹如狼嗥,传遍了鬼城,恐怖而惨厉。

  罗文琪心神大震,强忍的悲痛狂风暴雨般袭来,死死抱住摩云,似有万把钢钩搭在心上,不停地撕扯着,惨痛不可言……

  终于忍不住嘶叫出声,“五哥,你胆敢这样就死,我会恨你一生,你听见没有……”

  清泪如雨纷落,融开了摩云面上的血痕,缓缓流淌而过……

  子规独抱伤心意,交零血泪相和流……

  摩云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一丝柔和的微笑漾开,慢慢抬头,在罗文琪额头印下带血的一吻。

  “对……不……起……”

  余音未了,身子忽地便垂了下去。

  眼睛微微合上,多少深情关切,仍在凝聚在眉梢,宛然如诉……

  似万年冰雪当头倾下,寒透身心,森森彻骨……

  摩云走了?摩云走了……

  生命活力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没有丝毫力气,依着摩云尚自温热的身体,什么都是空白……

  就这样一阵风闯入他的生命,又这样一阵风离去,短短几天,却要用几十年来忘却……

  命中注定他要承受这些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吗?

  什么都不再想,沉入无边的冰冷世界。但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嗷呜……嗷呜……”

  如泣似诉,声声呼唤,近在耳边。

  是金儿……

  罗文琪目开一线,恍惚中看见一道敏捷的金光从黑森森的洞穴射出,倏忽而至,停在他面前。

  还是那样匀称优雅的体态,矜持的神情,一身金丝线般流动的皮毛。淡黑色的鼻头上深嵌着一双潮润的碧眸,含着春风般朦胧的雾气,如在一潭绿水悬浮着。

  仿佛见到最可信赖的亲人,罗文琪伸出手,金儿抬前爪一搭,无声地问候。

  “金儿,五哥……死了……”罗文琪喃喃着,眼神已黯淡如灰。

  金儿嗅了嗅摩云,转过脑袋,湿润的鼻尖轻触罗文琪的额头,似是安慰。

  “上天一定是在惩罚我……可是为什么要连累五哥?我宁愿中箭的人是我,一了百了,从此脱离苦海,不用再煎熬下去……”

  金儿身体猛然绷紧,碧灵灵的眼中流露出责备的光芒,突然昂首怒啸,声若号角,雄壮凛冽。

  这一声似当头棒喝,震得罗文琪耳中轰响。霎时间,大漠、长风、旌旗、战鼓、武器、奔马、战士、厮杀、血地旋风般在脑海中闪过,心擂鼓一样狂跳,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他是……龙骧将军!

  身后,有国家的安定兴盛,慕容翼飞的期望,无数将士的敬爱!

  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忽地被震散,虽然犹有余悲,却有道道阳光闪过。一种新鲜活泼的生命悄然注入,激起了狂猛的浪潮。

  深深地看着金儿,既是良师,又是益友,得狼如此,胜过世人。

  “我不该这样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对不起,金儿……”

  扶起摩云沉重的身体,拭净他脸上的血痕,重新露出了那英俊刚毅的五官。

  “五哥,我送你回敕勒川,那是你心心念念的故乡……等到天下太平,再无战事,我就来陪你,不会让你泉下寂寞的……”

  吃力地背起摩云,正欲离开,金儿忽然咬住了他的衣角,轻轻一拉,转身一跃,轻捷优美地跃上了祭台。

  罗文琪一凛,素知金儿颇通灵性,留住自己必有原因,便即停下了。

  穹顶上的圆洞射入一道变幻不定的白光,细看之下却散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异常绚丽。

  金儿昂首而立,微风飘浮起丝丝柔软的细毛,金光闪烁,似流星飞雨,映衬着七彩光,神秘如深邃天宇。

  静立一刹,金儿碎步跳跃,前趋后退,灵动异常,竟如起舞,不时发出“嗷呜……嗷呜……”低鸣,似是吟唱相和。

  罗文琪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身入梦境,虚幻如云山雾海……

  金儿越跳越快,高贵、优雅、神奇、艳丽,犹若尽情嬉戏的精灵……

  一种祥和而又温暖的气氛弥漫开,如阳光一片片碎落于柔波荡漾之中,涌动着渴望、野性、不羁、智慧和温情……

  罗文琪联想起古老的祭祀,仪式上戴着面具的舞伎载歌载舞,庄严而神圣……

  突然,金儿旋舞而定,凝立如石。

  “嗷呜……”奇特地狼嗥声拔地而起,如飞蛇盘绕在鬼城中,无数的洞穴嗡嗡地回响起来。

  长嗥声越加高亢,那特殊的音律一波波扩散开,所有的洞穴都跟随着音波震动,渐渐轰鸣抖动。

  地动石摇,沙土从四处滚落,飞尘扑面。

  罗文琪连忙和身护住摩云,几大块石头砸到身上,却也不觉疼痛。

  就在此时,那祭台竟也发出轰响声,并缓缓转动。时隔太久,机关锈蚀,声音刺耳攒骨,难听之极。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祭台似腾空一跃,再重重落下,仿佛天崩地裂!

  地面剧烈摇晃,罗文琪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片刻之间,万籁俱寂。

  罗文琪挣扎着抱起摩云,石块都落在他背上,摩云安然无恙。

  一抬头,只见金儿站在祭台中央,看了他一眼,低头用鼻子在圆孔内一撩,一道水线飞溅而出。

  罗文琪怔了怔,脱口叫道:“圣泉!”

  狂喜骤然传遍了全身,几乎是扑跌到祭台边。那面盆大小的圆孔中,一汪泉水芳冽,清可见底。

  圣泉有了,摩云有救了……

  他差点喜极而呼……

  陡然,心又是一沉,摩云已经气绝,还能救活吗?

  天堂与地狱,原也只有一线之隔……

  顾不得细想,将摩云放在祭台上,含了一口圣泉,捏开他的口,便喂了下去。

  可是摩云身体已僵,喂的泉水很快就淌了出来。

  罗文琪不死心,一口口不停地喂。

  五哥,你是盖世英雄,不会这么快放弃的……

  我也……绝不放弃!

  不知喂了多久,人已麻木,只是机械地含水、喂水,怀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忽然,摩云喉头发出一丝细微的“咕嘟”声。

  罗文琪早已体力耗尽,头晕目眩,半天才反应过来,水咽下肚了?

  那么,人有救了……

  又连喂几口,摩云都咽下去了,那一层黑气渐渐褪去,重现灰白。

  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圣泉可解天下奇毒,那方雨南所中的毒不也一样可解?

  喜悦之下,翻身跳起,手往腰间一摸,登时一桶冷水泼下,走得仓促,盛水的皮囊全丢在了绿洲。

  圣泉近在眼前,却无法带走……

  难道真是天意弄人?

  便在此时,祭台又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左右乱晃。罗文琪大惊失色,冲上前一看,只见圆孔里有一根细如鸽蛋的长圆柱慢慢降下,显出一个小洞,圣泉正哗哗地从洞中流泄而去。

  “不……”罗文琪大呼,俯身双手急捧。干燥的环境下,圣泉流得飞快,哗啦一下,圣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双手空空,唯余漉漉湿光,冒出缕缕水汽,转眼也蒸发干净。

  罗文琪呆立半晌,心中一片空白。

  希望过后又是失望……

  身上带伤,饱受折腾,已极度劳累,再经历这等大悲大喜,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只觉精疲力竭,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身子一晃,便歪倒在祭台旁。

  金儿一双碧眸中充满温柔,低鸣两声,伏在他身旁,不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苍白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铁硬坚强的手臂搂住了罗文琪细瘦的腰,“阿宣,你救了我……”

  利光一闪,金儿白森森的牙几乎咬上摩云的咽喉。

  “金儿……”罗文琪急按住弹跳欲扑的金儿,那嗷嗷的咆哮声异常凶狠,连罗文琪都不曾见过它这样大发脾气。

  “是金儿找到圣泉救了你……”罗文琪不明白,倘若金儿有敌意,刚才又为何如此费力呼叫圣泉出现救摩云?

  摩云退了两步,惊异万分,“阿宣,这金狼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无意中救了它……”

  摩云神色变幻,突然抢上前去摘罗文琪脖颈上挂着的木雕龙,金儿张口便狠狠咬下,要不是摩云缩手快,早被咬个正着。

  罗文琪忙将木雕龙扔给摩云,抚着金儿道:“金儿,五哥……不是敌人……”

  摩云顾不上这些,用力一掰,木雕龙便裂成了两半,滚出一个金光灿烂的物件。

  “阿宣,你看,这是什么?”

  罗文琪定睛一看,不禁惊呼出声。

  那竟是一只金狼雕像,昂首向天,神态、动作、模样居然和金儿一模一样!

  “这是……”罗文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它是敕勒族象征和神物,也是传世印信,历代可汗只能得到它,才能被承认。”摩云抬起头,深深看着罗文琪,“你知道吗?敕勒可汗在大婚之夜,便要将金狼亲手系在阏氏身上,再由阏氏传给下一代可汗。这个神圣仪式,几百年来都没有变过……”

  我亲手将金狼系在你身上,阿宣,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罗文琪倏地醒悟,当年摩云逃亡途中危险重重,此物随时都可能被夺走,只有托寄给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阏氏?

  可汗的正妻被称为阏氏,相当于天朝的皇后……

  原来,摩云真的没有娶妻……

  那又……怎样呢?

  敌国相争,即使和平共处,他和摩云之间的距离仍然遥如银河……

  金儿唤醒了他的斗志,男儿顶天立地,又岂可为私情而害公事?

  往事如风,何须萦怀?

  历经了太多的沧桑与变故,罗文琪已然看淡了世间情爱,或许,珍惜就好。

  心如清风霁月,灵台清明若镜……

  朗澈的笑容浮现在眼中。

  摩云瞧得呆了,浑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罗文琪轻拍金儿的背,“那金儿能唤出圣泉,肯定与金狼族有关了?”

  摩云还在发呆,金狼生气地怒嗥一声,挥爪便扫。

  它从摩云身上嗅到了罗文琪的血味,本能地视作仇敌。若非摩云是金狼雕像的传人,又有狼的气味,早就扑上去将他撕个粉碎。现在能做的,就是死活也不容摩云靠近罗文琪。

  摩云急一闪身,瞪了金儿一眼,续道,“我听过老族人说过,沙漠上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彪悍的部落,以金狼为图腾,号称金狼族,这里就是他们祭祀的圣地。金狼族强盛一千年,却突然像风一样消失了,再也没有踪迹。五百年前,我副伏罗部的首领得到了这个金狼雕像,从此就以金狼族的后人自居。只是我们自己也从未见过真正的金狼,想不到你倒和金狼成了朋友。”

  罗文琪这才解了心中的谜团,低声道:“其实救了你的,是金儿……五哥,金儿何时才能再唤出圣泉?”

  “圣泉是石之精髓,积聚百年方能出世,若不及时收集,半个时辰之后就会流光。再唤出圣泉,还要等百年。”

  百年……

  百年之后,现在的众人谁不归于尘土,又要这圣泉何用?

  微微一笑,“现在金狼物归原主,我算是完成嘱托了。”

  “不,你带着,也许,这正是你和金儿的缘分所在呢?”

  罗文琪深邃的眼神直欲看进摩云的心底,“五哥,这是你身份地位的象征。这些年,你没有金狼雕像,想来内外流言也不在少数。小耶氏胆敢公然上门挑唆敕勒人反你,就是因为你拿不出这个雕像吧?”

  摩云哑然,罗文琪似是将所有事情都看到了一样。

  慢慢蜷起摩云的手掌,包住那玲珑剔透的金狼雕像,“五哥,大丈夫在世,事业为先,千万别让我失望。”

  静默片刻,摩云扬起一个快乐的笑容,“阿宣,我不在乎什么可汗之位,如果我认定了一件事,我一定会做到底,决不会放弃!”

  金儿嗤了嗤鼻子,突然纵声长嗥,闪电般向洞中奔去。

  罗文琪神色一变,“有事!”发足便追。

  摩云大为泄气,这金儿似是天生好与他作对,硬生生横在他和罗文琪之间,真是麻烦,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只讨厌的臭狼轰离阿宣身边才好。

  一愣神的功夫,罗文琪和金儿都已不见踪影,忙飞步急追。

  洞中黑暗难辨,岔路繁多,金儿却毫不犹豫飞奔,蹿上跳下,左拐右绕,好像对鬼城的路非常熟悉。转眼前方隐约出现一点亮光,越奔越近,才发觉那就是出口。

  金儿长啸一声,纵身扑出。

  罗文琪跟着疾跃而出,洞外初阳高照,一时耀花了眼。

  寒风骤至,枪来急如电。

  想也不想,就地一转,横身卷近,一把擒住枪杆中间力道最弱的地方,轻轻巧巧借力一拨,立时摔倒了一圈人。

  “罗将军……”跌倒的士卒齐声大叫,即使没看清人也知道来的是谁了。

  因为这个枪阵是罗文琪亲手传给他们的,能破的人也只有罗文琪。

  “是你们……”罗文琪惊喜交集,“你们怎么找来的?”

  一名牙将道:“柳将军带我们沿马蹄印追到了鬼城,就失去将军的足迹。鬼城神秘,我们不敢随便乱闯,就分开搜索。后来在这边发现了雪光,猜想将军会不会在附近,才找了一会儿,便看到将军出了洞。”

  “柳星也来了……”才数日未见,罗文琪已觉牵肠挂肚。两年来,他们形影不离,从未分开这么久。不知在分开的日子里,柳星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受伤……

  “什么人?”呼喝声忽然大作,数十名士兵将后出洞的摩云围起,明晃晃枪尖对准了他的要害。

  摩云根本视而不见,抬腿就走向罗文琪。

  飞羽军见他一身敕勒人的装束,怕他伤害主将,举枪便刺。

  摩云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罗文琪。

  两人的眼神空中碰撞,无法言述的意思尽在一瞬间明白。

  “住手……”罗文琪脱口喝住了部将。

  经历了生死劫难,如今怎么也无法将摩云当作敌人对待,尽管,他们仍是敌人……

  摩云穿过枪阵,大步走到罗文琪身边,低声道:“你怎能跑这么快?身子不痛吗?”

  罗文琪再怎样冷静,听了这句话也受不了,脸顿时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若不是碍着部属在场,他非一拳揍倒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不可!

  飞羽军已认出这敕勒人便是伊沙可汗摩云,他们的死敌。罗文琪失踪前还和摩云拼死而战,可现在两人神态举止竟这般亲密无间,简直不可置信,个个目瞪口呆。

  “罗大哥……”一声悲戚的呼唤伴着狂奔的马蹄声,卷起扑天的沙尘。

  一道身影如箭一般疾扑而来,猛地抱住了罗文琪,死死勒住,再不肯放手。

  “我找到你了……你没事,太好了……罗大哥,我好后悔,为什么不跟着你,死也要死在一起……”万般激动之下,柳星已语无伦次,狂喜的泪水滚滚而下。

  罗文琪慢慢回抱住怀中剧烈颤抖的身子,“我没事,你也没事,不用担心了……柳星,别哭,你怎么就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飞羽军众将士深知两人交情匪浅,此时确定并无危险,便都悄悄退远,以便他们叙话。

  虽然听说过他们罗将军身边有一条神奇的金狼,可众人从未见过。第一次得见金狼的真面,无不惊讶万分。想不到金狼竟美丽高贵异常,简直似狼之精灵,纷纷围过来想看个仔细。哪知金狼跳上一个兀立如柱的土堆,一脸的倨傲和凛然,碧绿的眼睛发出森森的寒光,竟震慑得众人不敢靠近。

  罗文琪轻轻捧起柳星的脸,忽见他脸颊上青紫了一片,好不吓人,心疼道:“受伤了?谁把你打成这样?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去。”

  “是大将军为了赶我走,把我打晕了……”

  柳星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衣领一紧,已被人凭空拎起,狠狠地甩向一边。

  摩云快要气疯了,哪里跑来的混账小子,竟死抱着阿宣不放!阿宣居然对这混账小子疼爱有加,那温柔如水的模样,对自己也没有表露过……

  阿宣是他摩云的,任何人休想接近!

  罗文琪大吃一惊,急掠上前,正好抢接住落下来的柳星。

  柳星奔驰数日未曾合眼,连惊带急,早已体力不支,哪禁得起摩云这等蛮力,摔得头晕目眩,倒在罗文琪怀里动弹不得。

  “阿宣,你放开他……”下面的话被罗文琪幽冷的眼神逼回了肚中。

  生气,愤怒,嫉妒,摩云心中五味纷杂,明明他们都有了肌肤之亲,为何他却觉得阿宣离他反而远了?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罗文琪的世界,他一点不了解……

  柳星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摩云,突然大叫起来,“伊沙可汗……罗大哥,他……”

  罗文琪举手一拦,“至少现在,他还不是敌人。”

  摩云一喜,阿宣终究还是向着他的……

  柳星死抓住罗文琪的手,“大将军带了一万飞羽军出来找你,在小绿洲被三万敕勒大军包围,生死不知。”

  “什么,是高……”罗文琪及时缩回了后面的话。

  柳星望着他发白的面容,用力点头,“大将军打晕了我,让我带人逃出来找你,送你回边城……”

  高靖廷被三万敕勒军包围,势单力弱,若无人营救,必将全部覆灭!

  大将军的安危关系着边关的安危……

  如何以少胜多?如何解救?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罗文琪心狂跳不止,猛一回头,盯着摩云,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摩云震惊得连退几步,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柳星似是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呼哨,训练有素的飞羽军立刻按队聚齐,静待将令。

  罗文琪一步步走近,幽深的眸光在摩云脸上一转,声音微颤,“对不起,五哥……”

  摩云心头似刀狠刺一样的痛,在那平静的表面下,罗文琪又是如何强掩痛楚,去做这种违背心意的事?

  一如他万分不愿,却仍然答允了自己最不堪的要求……

  豪迈的笑容飞扬开来,“记住,如果有事想求我答应,永远别再说对不起三个字!”

  罗文琪浅浅一笑,水雾却模糊了眼睛。

  转过身,一个字一个字沉重无比,但清清楚楚从口中吐出:“拿、下、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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