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说这番话时, 倾身靠近顾晚卿。

  声音压得低,只他们两人能听到。

  苏照和霜月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被御林军的人看着, 不敢冒进。

  直到赵渊在顾晚卿耳畔低语完退开, 御林军的人才跟着他一起离去,退守府门之外。

  赵渊给顾晚卿塞了东西,苏照看见了,难免多问一句。

  顾晚卿倒也没有藏着掖着, 大大方方将赵渊给的书信递给了苏照。

  出于礼节, 苏照没有拆看那封书信, 而是让顾晚卿自己看完以后,再酌情考虑, 是否要将信中的内容告知他。

  只因那封信是沈复生写的。偌大帝京, 谁又不知顾晚卿和沈复生曾经的关系。

  顾晚卿明白苏照的好意,想了想,自己拆了那封信。

  看信上的字迹, 确实是出自荀岸之手。

  荀岸要她离开丞相府,与他远走高飞。

  信上还说,安王会为他们保驾护航,送他们离去。

  还说了许多不着调的话,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想和顾晚卿再续前缘的意愿。

  荀岸还说,太尉府危矣,卫琛自顾不暇,难以庇护她。

  若是顾晚卿继续留在丞相府,迟早会受到牵连。

  届时, 连同太傅府也会陷入谋反的漩涡中。

  哪怕顾晚卿是为了太傅府考虑, 眼下最明智的决定, 也是离开卫琛,离开丞相府。

  他还将前生顾晚卿对他们未来的愿景重新提及,说要带顾晚卿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做一对神仙眷侣。

  若是以前的顾晚卿,或许会对他所许诺的这些心怀憧憬,喜不自胜。

  眼下她看着信中的字迹,心中却是半点波澜也没有。

  反倒是越发坚定地相信,荀岸与此次太尉府谋逆一案有莫大的关系。

  就在顾晚卿心里渐渐冷凉下去,不打算继续往下看时,信中内容斗转,竟扯到了顾晚相身上。

  顾晚卿接着往下看,脸色越来越沉,染上了怒意。

  “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苏照出声,打断了顾晚卿的思绪。

  她将手中的书信一揉,沉沉看向苏照:“沈复生捉了我二哥,要我只身离府……与他私奔。”

  苏照:“……”

  他没想到顾晚卿连“私奔”这种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口。

  看她的神情,似是对那沈复生半点情分也没有了。

  想到卫琛若知晓此事后会是何种表情,苏照暗暗咽了口唾沫:“你确定你二哥如今在他手上?”

  “信封里还夹带了我二哥的随身玉佩。”顾晚卿这话的意思已然明了。

  苏照点点头,浓眉紧蹙,十分发愁。

  他不能让顾晚卿随沈复生离去,不然卫琛回来以后,非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卫琛那人,盛怒之下,什么疯事都能干得出来。

  苏照沉了口气,刚想让顾晚卿不要搭理那沈复生。

  至于顾晚相,他另想法子便是。

  可顾晚卿却蹙着秀眉,神情凝重,似是有自己的打算。

  “顾晚卿,你不会真的想跟那个沈复生私奔吧?”苏照压低了声音,语气透着对顾晚卿的不信任。

  毕竟当初她可是跪着求顾太傅,答应她与那沈复生的婚事。

  后来若没有卫琛横插一脚,强人所难,如今顾晚卿与那沈复生,才该是一对正儿八经的夫妻。

  苏照的担忧令顾晚卿回笼了思绪,她朝他看去,秀眉微蹙:“阿锦困于宫中,太尉府遭难,如今还有谁能帮得上他?”

  她突然发问,苏照愣住。

  总不好告诉顾晚卿,卫琛的人脉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贫瘠,这帝京之中,能暗中帮他的人是有的。

  “若无人能救他于危难,我救。”女子声音柔细,却又柔中带刚,坚决强硬。

  “只要找到能证明太尉府与西域质子间关系清白的证据,此次危机是否就能解除了?”

  苏照眸色深深,迟疑了一阵,方才点头:“至少能保住太尉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

  “不过卫家位高权重,连陛下都要顾忌一二,怕是不管卫家是否真的想要谋反,陛下也会趁机削弱卫家。”

  言外之意,能保住卫家百余口性命,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如此,这府门我必须出。”顾晚卿眸色一沉,下定了决心。

  她确信这一切都是荀岸设计,他要卫琛死,要她随他远走高飞。

  想必安王呈递给陛下的所谓证据,也是他出谋划策捏造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荀岸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哪怕只是为了顾晚相,她也得去见荀岸。

  虽然顾晚相这个二哥又废又蠢,可他与顾晚卿同父同母,是亲兄妹。

  若顾晚相因为她出了事,父亲和母亲必然会难过,她不想见他们难过。

  “不可。”苏照并不认可她的想法,“太尉府谋逆一案,自有人会替阿锦寻来证据。”

  “你二哥,我也会让李成功去救。”

  “所以顾晚卿,你只需要乖乖在这府中等阿锦回来,什么也不要做。”

  苏照不敢让顾晚卿去冒险,哪怕定王那边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他也绝对不能让顾晚卿去找沈复生套话。

  稍有不慎,顾晚卿回不来了,他的小命只怕也不长了。

  苏照斩钉截铁掐断了顾晚卿想要帮忙的念头,并让护卫送她回屋休息,由霜月贴身照顾。

  顾晚卿虽然不喜欢这种备受保护,什么也做不了,仿佛自己是个累赘的感觉,却也还是忍耐着,尽可能不给苏照添乱。

  但荀岸那人,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

  给顾晚卿写信,是想让她看清局势,心甘情愿随他离开。

  可若是顾晚卿不愿意,他也不会听之任之,让她留下。

  所谓先礼后兵,不过如此。

  入夜后,本该静谧冷清的丞相府,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彼时顾晚卿还未歇下,在房中练字,以求静心。

  忽闻顶上青瓦裂声,以及院子里传来的刀剑铿锵,顾晚卿下笔的动作一顿。

  霜月已经打开房门,去外面查看情况,“大半夜的,是何人在此喧……”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擦着霜月耳畔飞过,射中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梁柱。

  霜月顿时哑声,口齿打颤,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她身后,一袭水蓝色裙衫的顾晚卿脸色从容地迈过门槛。

  经过霜月身边时,她扶了她一把,安慰似地拍了拍霜月的手背:“你先回屋去。”

  院中刀光剑影,是一帮黑衣人与丞相府的护卫打成了一团。

  苏照也在其中。

  如今昭澜同卫琛一起被困在深宫,白日里他又将暗中护卫的李成功调去营救顾晚相。

  身边能打的,为数不多。

  卫琛手底下那些暗卫人数有限,一些去了乌山镇,寻那位能模仿人字迹的教书先生。

  要将人活着带回,为太尉府洗刷冤情。

  另一拨人随李成功去救顾晚相,留在苏照身边的只寥寥几人。

  苏照没想到那沈复生这么短的时日,竟然又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

  此番来袭的黑衣人,武功路数难以琢磨,他带领的那些府兵、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以至于最后苏照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晚卿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掠走,飞檐走壁,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他欲带人追出府去,却被围府的御林军拦下,不得离府。

  苏照昵了御林军副统领一眼,冷冷笑道:“方才丞相府内动静那般大,诸位都没听见?”

  那位副统领微微扬眉,倒是装得一脸茫然,一笑而过:“什么动静,我等并未听见任何动静。”

  话已至此,苏照心里已然有数。

  这御林军副统领本就是安王的人,若无安王默许,今夜那些黑衣人怕是进不了丞相府。

  只是苏照没想到,安王竟然会为一个幕僚做到这一步。

  那沈复生,到底何德何能?

  -

  顾晚卿被掳走后,心中虽有些微慌乱,脸上却很镇定。

  带她掠过丞相府高墙的那名黑衣人,轻功不错,几个起落,便进了一条漆黑冗长的巷子。

  巷子尽头,有一辆马车闲散停在那儿。

  马车上坠着灯笼,橘色微光在漆黑夜色里格外夺目。

  那黑衣人将顾晚卿放下地,朝着马车的方向抱拳:“先生,人带到了。”

  “退下吧。”车内传来慵懒低沉的男音,带着些许威压。

  听声音,顾晚卿便知道说话的是荀岸。

  不过她没想到,这些黑衣人竟然对他如此恭敬,仿佛奉他为主。

  就在顾晚卿出神的片刻,马车的车帷被撩起,驾马车的男子请她上车去。

  顾晚卿犹豫了顷刻,提着裙摆钻入了车内。

  与车外夜深风寒不同,马车里隔绝了凛冽寒风,暖热舒适。

  顾晚卿冰凉的身子也逐渐回暖。

  她落座于马车一侧,视线微抬,便径直对上了一直在打量她的荀岸的眸光。

  荀岸有些诧异,他以为,顾晚卿多少会有些慌张。

  可她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猜到,是他。

  “我二哥在哪儿?”顾晚卿出声,打破了车内的静谧。

  荀岸本欲开口,那句“你近来可好”却生生卡在了喉咙处。

  半晌他才适应了顾晚卿看他时陌生的眼神,淡淡扯了扯唇角:“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等我们离开帝京,过了乌山镇,我自会让人送他回京。”

  确定了顾晚相的情况,顾晚卿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眸色微凛,单刀直入:“卫家兄长与西域质子勾结谋反,是否与你有关?”

  她还是不敢相信,记忆中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荀岸,会变成如今这般。

  荀岸不答,良久的沉默却已经给了顾晚卿答案。

  她搭在膝上的手不由攥成拳,声音比马车外呼啸的寒风还要冷凉:“你做这些是为了报复阿锦?”

  这次,荀岸不再沉默,“他要杀我,我自然也不想放过他。”

  “若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替你求情,此后我们两别,不复相见。”

  “阿锦定然不会再寻你的麻烦。”顾晚卿拧起秀眉,还想求个转圜的余地。

  她想让荀岸回头,毕竟今生是她有负于他。

  可荀岸却不想,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兀自发笑。

  “他不会放过我的,前世不会,此生亦不会。”

  “我也不会放过他。”

  “你本就该是我的妻!卫琛不过一个后来者,我岂能输给他?”荀岸的声音沉而有力,越往后,语气越激动。

  仿佛恨极了卫琛,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顾晚卿见他这般,心下很是不安。

  如今的荀岸,比当初抢亲时的卫琛还要可怖。

  但不同的是,面对卫琛,她并不惧怕,更无厌恶;可是眼前的荀岸,却让顾晚卿觉得陌生又可怕。

  半晌,顾晚卿才从他方才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低低喃喃:“前世?”

  听荀岸的意思,他前世与卫琛似乎也结了仇。

  可在顾晚卿的记忆中,他们两人,前世并无太多交集。

  荀岸是她与卫琛的学正,卫琛虽然不太喜欢荀岸,却也从未在顾晚卿面前诋毁过他。

  后来她与荀岸成亲,卫琛更是随他兄长西征去了。

  按理说他们两人应该再无交集才是,又怎会结仇?

  若是没有结仇,荀岸又如何会说出前世卫琛不会放过他这样的话来?

  无数的疑虑扰乱了顾晚卿的心绪,她刚要探问,却听荀岸沉声道:“婠婠,你只是被他蛊惑了……”

  他没理会她适才的低喃,只自顾自地继续道:“我知道的,是卫琛蛊惑了你。”

  “你放心,等离开了帝京离开了卫琛,你一定会彻底清醒过来。”

  话音落定,端坐一旁的荀岸倾身朝顾晚卿靠近,伸手欲揽她入怀。

  可顾晚卿却本能地推了他一把,挣扎间,更是狠狠打了男人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彻车厢。

  “你别碰我!”女音怒极而颤。

  推开男人时,顾晚卿更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荀岸毫无防备,被推坐回卧榻上,神色有些诧异。

  顾晚卿便趁此机会站起身,退到了车帷后,一副随时要跳下马车的架势。

  “好……我不碰你。”男人徐徐坐起,随手拢了拢弄乱的衣襟,声音温和了许多:“你过来坐下,当心摔下马车去。”

  顾晚卿站着没动,但马车却忽然动了起来。

  不得已,她只能扶着车壁坐下,尽可能与荀岸保持距离。

  如荀岸所言,他要带顾晚卿离开帝京,远走高飞。

  安王要卫家倒台,少不了荀岸的谋划。

  如今他要离京,赵渊自然不会阻拦,何况这自由还是楚挽月替他求来的。

  马车离开帝京后,一路向西,自然要经过乌山镇。

  途中,顾晚卿没有主动和荀岸说过话,也没和荀岸闹得太僵。

  若是有机会,或许能从荀岸口中套出些线索。

  苏照说过,安王将卫贤与西域质子来往的书信呈给了陛下,以此为证,诬告卫家谋逆。

  但那些信件,并非出自卫贤和西域质子之手,不过是有人模仿了他二人的字迹。

  如今那模仿字迹之人,便是此案最关键的证人。

  虽然苏照说,已有人暗中寻找此人的下落。

  但听他的意思,他们的人目前还没找到那位至关重要的证人。

  这件事既然是安王与荀岸的谋划,那荀岸想必知道那人的下落。

  -

  马车行了一日,暮色时分,正好抵达了乌山镇。

  本该加紧赶路,带顾晚卿远走高飞的荀岸,难得发话,说要在乌山镇留宿一晚。

  于是马车便在乌山镇最好的一家客栈停下,简单安顿。

  荀岸让人准备了些酒菜,送到顾晚卿房中,他与她一起用。

  席间,顾晚卿想到什么,又提起了顾晚相:“如今已经到了乌山镇,按照约定,你应该放我二哥回去。”

  离京这一日来,顾晚卿从不主动和荀岸说话。

  每每都是荀岸向她献殷勤,端茶倒水,递上她爱吃的糕点。

  这样的荀岸,顾晚卿仿佛不认识一般。

  毕竟前世的他,从不会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这般卑微姿态。

  “婠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荀岸给她剥了个橘子,连橘瓣上的白茎都扒了个干净。

  可顾晚卿却不领情,视线平直望着他的双眼,根本不看他手上的橘子,“在他回去之前,让我与他见一面。”

  顾晚卿不接橘子,荀岸也不恼。

  放下橘子后,他又给她夹菜,“见他可以,先吃饭。”

  “吃饱饭,我陪你去镇口送你二哥。”

  荀岸收回了视线,声音温沉,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这一次,顾晚卿没再拒绝。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点东西,复又看向荀岸:“你恨卫琛,何故要将卫家全族置于死地。”

  “卫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何况卫家世代忠良,平白遭此诬陷。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公。

  “要怪就怪他们姓卫。”

  “只要卫家一日不衰,卫琛就一日不会落败。”

  “像他这种世家子弟,生死存亡必然是和家族命运相连,永远无法分割。”

  荀岸心意已决,不想再从顾晚卿口中听到卫琛的名字,干脆起身离去,留顾晚卿一人独自用膳。

  待晚饭之后,他如约带顾晚卿去乌山镇镇口,让她见顾晚相最后一面。

  -

  顾晚相被劫走后,并未吃什么苦头。

  得知劫走自己的幕后之人是沈复生,他骂过闹过,最多的是自责。

  如今看见顾晚卿,他更加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又给顾晚卿和卫琛添麻烦了。

  “婠婠……”顾晚相声音微哑,似要哭了,“是二哥对不住你,二哥没用……”

  “你又何苦为了我……”顾晚相哽咽住,恨死自己的无能。

  若不是他被沈复生的人抓住,顾晚卿也不会受到要挟,同沈复生“私奔”。

  回去以后,他又该如何向卫琛交代……

  想到这些,顾晚相的眼眶都红了,一个大男人,险些当众哭鼻子。

  顾晚卿见状,上前抱了他一下。

  她身后,荀岸垂在腿侧的手握拳,一旁的随从作势要上去阻止,荀岸抬手制止了。

  他要带顾晚卿离开,以后再不会回来。

  便让她跟亲兄长好好道别又何妨。

  “二哥,你回去以后不要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

  “替我好好侍奉双亲,多尽尽孝。”顾晚卿缓声低喃。

  她抱了顾晚相片刻,分开时,还依依不舍地与他两手相牵。

  最后,顾晚卿后退了半步,抬手正式与顾晚相告别。

  这一幕全都落在不远处的荀岸眼里,他有些恍惚,总觉得顾晚卿似是心甘情愿与他私奔似的。

  空落落的心里,流入了几分暖意。

  -

  回客栈之前,荀岸让车夫去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十分偏僻,似是乌山镇的贫民窟,漆黑的夜色里,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腐烂味。

  顾晚卿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跟着荀岸穿过弯弯绕绕的巷子,到了一处破落不堪的旧屋。

  吱呀一声,眼前腐朽的木门被推开,荀岸率先走了进去。

  “说起来,婠婠,你我之间,无论前世今生,缘分一直不浅。”荀岸站在空旷的破院子里。

  想起前世和今生,幼时、少时的自己和楚挽月。

  他以前一直以为,和顾晚卿的缘分起始于国子监。

  直到两世的记忆揉在一起,他才想起来,前世年少时,他在乌山镇也曾遇到过幼时的顾晚卿。

  那时楚挽月病重,他们穷苦不堪,没钱医治。

  他便带着她沿街乞讨。

  十几岁的少年,本该意气风发,却不得不卑躬屈膝,跪在街边向路人乞怜。

  他是个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便是那时磨了个粉碎。

  当时楚挽月快病死了,他们青梅竹马,他也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

  沿街乞讨数日,也没人愿意施舍他们药钱。

  后来有一日,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在荀岸跟前蹲下,递给他一袋银钱。

  那小姑娘穿着打扮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气质华贵,模样娇软可爱。

  给了他银钱,让他救治他唯一的亲人。

  因为那笔钱,楚挽月的病及时救治,保住了性命。

  荀岸曾暗暗发誓,他日有缘若再见到那位恩人,一定当牛做马,以命报答。

  可他根本不知道恩人是谁,哪里人。

  也没有可以与之相认的信物。

  但现在他知道了,前世施舍他银钱的小姑娘是顾晚卿。

  今生虽然境遇有所不同,年幼时的顾晚卿,却还是误打误撞做了他的恩人。

  荀岸只是觉得惋惜,若前世他便知晓顾晚卿是那个小姑娘该多好。

  或许一切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步田地。

  冥冥之中,老天爷其实眷顾了他许久,给了他很多次机会。

  可惜……

  -

  顾晚卿不明白荀岸什么意思,只当他又想试图用前尘往事来动摇她。

  她如今心志坚定,自然不会被他动摇。

  沉默了一阵,顾晚卿冷声打断了男人的思绪:“荀岸,如今我已是卫琛的妻。”

  “就算死,也会是卫琛的鬼。”

  “……你我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

  “你又何必执着。”

  顾晚卿的话一字不落传到男人耳朵里。

  他涣散的目光聚拢,倏地冷厉阴沉下去,暗暗咬紧了齿关,攥拳:“你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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