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跟紫衣卫冲突澜庭社的基地都配有医疗室,各种用于急救治疗的常规器具都有。等欢欢的伤口被清理缝合包扎完后已是下午。

  “得亏这家伙底子好,换成一般人早就死翘翘了!”

  萧文在一旁感慨,医疗室里满是血腥味,甲鲲坚持要陪着。

  三天后欢欢伤情稳定,被转到宿舍。

  “唉,欢欢,你这是何苦?你说,一个人去,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还把自己搞成这样!”甲鲲等其他人走了,才对昏睡的欢欢低语。

  “呜呜,”忽然兽子蹲在床边吠叫。

  欢欢竟动了一下,侧头过来眼睛慢慢睁开,甲鲲欣喜万分,“咦,你醒了?没事了吧?你觉得还好吗?”现在至少他没有生命之虞了。

  “我没事的,紫龙跟了我一起去的,幸亏有它,咳咳!”欢欢有些气喘,“那它呢?它怎样了?”甲鲲忙问比较他得跟方茜那边一个交代,到现在他都没敢回复方茜的邮件。

  “它没事,最后也飞走了,”欢欢声音很沙哑,听得甲鲲心里发憷。

  “唉,你休息一会吧,看你身体还没恢复的,不要急,它一定会回来的!”甲鲲虽然想问父母的事,但他不敢开口生怕听到坏消息。欢欢摇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甲鲲,现在没其他人,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你,”欢欢更显消瘦的脸上阴云密布,甲鲲心在剧烈蹦跳。

  不要有事!

  不要有事啊!!

  甲鲲暗自祈祷,连右眼皮都突突直抖,“欢欢,你别吓我!没什么大事吧?你快说啊!”甲鲲这几天一直压抑着,某种极不舒服的感觉犹如低空酝酿的雷暴云在慢慢积聚,他可不希望有谁出事啊!上天护佑!

  “我从罗先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就马上将编译了一个固定号码,在他们能接受到的地方将我的信息传播了出去,很快有人就联系了我,”他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下,眼瞳里有种感伤的情绪,甲鲲全身紧绷死盯着他那张脸,生怕那里爆发噩耗。

  欢欢接着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甲鲲心凉了一大半,但他死咬着嘴唇,双手拽着床单,好像正等待下达死刑判决书的罪人,“很抱歉我没能救出你父母,”

  “什么,哦,呼,我还以为什么,真吓死我了!”

  甲鲲狠狠松了口气,差点被惊惧击倒的他勉强用双手撑住床沿,他边擦去额头的汗珠边安慰欢欢,“你尽力了就好,你尽力就好,连累你伤成这样!”

  甲鲲实在不敢问自己父母到底怎么样了,最多再费些周折罢了,对方还能对两位老人家怎么样?

  “你父母被杀了,”

  空白,

  甲鲲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信息,只是如复读机般喃喃重复着,“你父母被杀了?”

  “对,他们都死了,”声音很飘忽,甲鲲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肯定是梦!

  “他们死了?”

  甲鲲思绪出现断流,许久才有点反应,“死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想去交换的,以为他们就是只要我一个人,但结果发觉是个圈套,事情并不简单,我不得不反抗。他们人不多,但有一个应该是噬灵死士。他们动手杀你父母的时候,唉,我能力实在有限。那个人还将你父母头颅割下扔进了河,他们没机会换脑重生了,真对不起!”

  欢欢平和的叙述像老旧电影中一段毫无情绪的独白。

  整整一天,甲鲲才从恍惚中醒悟,他发觉自己已成了一个孤儿,父母没了。

  周围的人只是默默做事或轻声聊天,基地沉浸在甲鲲的悲伤里,这两天的雨特别大,却怎么也冲刷不尽那种痛楚。

  甲鲲一万次地想叱骂躺在对面的这个混蛋,没有金刚钻偏要充什么英雄要去交换人质,搞得自己父母双亡,孑孓一身。

  “甲鲲,真对不起!”

  甲鲲木然抬头,是欢欢,躺着的他想抬起手,却又做不到。欢欢的全身都被束缚在绷带里,这个基地只有最简陋原始的医疗器具。

  怒火在甲鲲心里烧灼,他艰难地吞下痛骂欢欢的冲动,无处宣泄的悲痛让他拉开门冲入雨中,后面传来胖金和瘦海的焦灼呼喊。

  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头脸,噼啪声敲击着他的灵魂痛处,他在雨中嘶喊,“老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老天,你为什么要让我家破人亡!”

  “欢欢你就是一个蠢东西,王八蛋!你就是一个天下最混蛋的混蛋!”

  直到他精疲力竭,扑倒在水洼里,鼻腔灌进的雨水让他窒息,猛烈咳嗽让痛苦稍缓。他的疑问得不到答案,愤怒无论如何也平息不尽,他真想去死,找那些人拼尽性命。

  瘦海和胖金早已跑了过来,他们只能在旁边默默看着,谁都知道劝慰是如此苍白无力。大雨依旧倾盆如注,甲鲲坐在那里任由冰冷雨水冲击。

  良久,一个柔软的东西在舔着他的泪眼,是兽子,它本该是很怕大雨的。

  甲鲲将它拥到怀里,止住抽噎,懦弱给谁看?

  “甲鲲,”

  雨帘中出现一个身影,是李霸师父,“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我保证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些该死的王八蛋!”

  甲鲲木然地点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天蹋地陷一般的灾难,他的人生也从此改变。

  “甲鲲小弟,以前只知道你叫谢峰,非常抱歉,我现在很乱,保重!就这样!”

  又来了一个粗嗓门,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这是那个总冲锋在前暴脾气的罗屠。

  两只手搭到甲鲲肩上,是罗先,即便是双眼朦胧也能看得到他的哀痛,“你经历的我也经历过,我相信你能和我一样挺过去!你一定能挺过去!”那双手又捏紧了他一下,仿佛这样就能给他注入勇气。

  旁边又蹲下两个人,一人抱着他哭了起来,“咸鱼,你这样我挺怕的,就连我当初跳楼的时候都没这样害怕过,呜呜,咸鱼,你要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振作起来啊!”这当然是胆小的胖金。

  “甲鲲,你要哭就哭吧,别听胖金的,你别憋着,真的,好好哭一场!”瘦海在那里劝慰还不忘怼胖金一下。

  忽然有几个声音透过雨声从不远处传来,

  “于飞,你不能去!”

  “你的伤要感染的!”

  甲鲲抬起头,视线穿过几人的间隙,密集的雨帘下有几个人围着一个浑身裹满绷带的人影在踟躇前行,那人几次将雨伞打掉,拒绝搀扶。

  “王八蛋!”

  甲鲲挤出三个字,热血上涌,怒气犹如火山般喷薄欲出。

  他在胖金的惊惶声中站起,旋即向那该死杀人犯冲过去,“杀人犯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你!”

  “是你让我没了父母!”

  “让我成了孤儿!”

  甲鲲冲到愕然止步的欢欢和李霸师父他们几个面前,突觉双膝一软,肆意迸发的万丈怒意瞬间就被欢欢那张两眼中的哀愁击个粉碎。

  是欢欢用一只手笨拙地扶住了甲鲲,连同其他几双手一起将他从瘫倒中搀扶起来。

  甲鲲感觉又被人紧抱住,好几块硬邦邦的那应该是绷带和支撑架。

  “你是混蛋啊!”甲鲲的喊声已无力。

  “对不起,真想用我的家人来替代你的家人,可我天生就是孤儿,”依然是冰冷的声,但甲鲲似乎能听出一种深深悲恸,是为他也是为自己。

  “你还是一个混蛋!”

  “蠢货!”

  “蠢货!”

  “蠢!啊!”

  说完,甲鲲终于能肆意嚎哭起来,他知道自己此生的泪都在今日流尽。

  而且,他向苍天发誓,

  “那些让我流光泪的你们,必偿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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