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旭这一晚,注定睡不好,迷糊着、咳着挨到天亮。

  却依旧无事可以做,反倒闲得他有点儿不习惯。

  而其他的人,为了他的事,已经忙碌起来。

  柳宗远先去了趟刑部。

  再去到户部,找户部尚书王福庭,喝了个早茶。

  之后,户部就有官员,拿着刑部盖章扣印了的——关于晏旭违反朝律禁忌的罪行书,到户籍档记处,革除了晏旭的所有功名。

  并公之于众。

  还想为晏旭请命的书子们散去了。

  国朝的禁忌很多。

  哪怕年年都翻律书、背各种禁忌条例,每年还是会有人、不小心掉进去。

  比被雷劈的概率要高得多。

  往往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也只能叹那个被雷劈了的、活该不小心自找倒霉。

  不会再为其去争取什么。

  因为触犯禁忌就是在找雷劈,无可争辩。

  那些为了挽救晏旭的朝臣们,也不再呈递奏折,还各自想办法、把已经呈递上去的、给弄回来。

  反正陛下也没看。

  而长空道长也没闲着。

  晚上找完司天监,清晨便再借着要与陛下讲道的由头进了宫,去觐见了安乐小公主。

  安乐在被长空点拨后,挺感激长空道长的。

  听闻其来拜见问安,便宣他进了公主殿。

  还很礼貌地招待了他。

  长空在跟安乐闲叙了几句后,提出了来意。

  “公主殿下,破军冲紫微,当真是会令国朝未来无比凶险矣,可惜陛下听不进贫道的劝言。”

  “眼看西夏就要大举进犯我大景边境,公主殿下啊,只怕这真的会是个不祥之兆啊。”

  长公此前给安乐算的命宫:是她很难逃得脱被和亲的命运。

  说这是天意。

  天意自然不可违背。

  而后来经过晏旭的提醒,长空为了讨得安乐公主的欢心、或者是支持,就把晏旭的提点,当成是自己对安乐公主的点拨。

  给安乐公主说:想要避免和亲,就得避免边关战事的发生。

  安乐公主信了他说的,不遗余力在敛财,大力支援向各部边军。

  那他现在的意思就是在说:“完了完了完了,你支援得太晚了,这西夏都要打过来了,而且十分凶险,正应了破军冲紫微之象,你会被送去西夏和亲了。”

  安乐一听,着了急,忙问有何破解之法。

  长空就一甩拂尘,满脸惆怅。

  直摇头道:“难也、难也,贫道算到:此局只因一人起,也唯有那人灭、方能解也。”

  “哎呀道长,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是谁?”

  凭他是谁,只要不是自己的父皇,她安乐都敢将其的骨头都踏成渣渣。

  长空面上的艰难神色、却突显得更加厉害,看得安乐都想先掐死这老道长了。

  要不是看在她很尊重其的份儿上。

  ……

  而晏旭那边。

  已愈发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当赵北晴气愤地把这些消息带给晏旭之时,晏旭微微笑了笑。

  看得赵北晴郁闷得不行。

  “旭哥哥,你能不能别老这样?你老这么憋着不难受吗?”

  “有气你就生、有火你就发,谁惹了你、你就拍桌子骂人不行吗?”

  “老是这样、总是这样,火都烧到眉毛上了,还一派风轻云淡,你以为这样子就会显得更俊了吗?!”

  一顿子发泄完,赵北晴的声音又转为嘟囔:“总这么四平八稳、老气横秋的,累不累啊?”

  像个老学究,反正没有半点儿像少年郎的英气劲儿,也没有多少鲜活气儿。

  一想到最后那句,赵北晴又觉得心痛不已。

  晏旭这么病歪歪的,哪儿还能有鲜活气儿啊……

  赵北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晏旭则是无奈。

  他也不喜欢总这么憋着,可时势不由人,不先按捺着又能怎么办?

  生气有用吗?发火有用吗?还是拍桌子、掀凳子有用?

  既然没有用,那又何必做?

  只为了图个发泄的话,就更没有必要了。

  读书能静思,也能静心,更能在沉浸中、让不好的情绪悄悄流走。

  “旭哥哥,我让卫五守着你,谁敢对你动刑,就让他宰了谁!”

  赵北晴发狠。

  她知道那些人故意剥夺晏旭的功名、是为了什么。

  那不仅仅是想从肉体上折磨晏旭、更是想从精神上彻底击垮晏旭。

  想让晏旭在心灰意冷、绝望之下,承认是刺杀郭畅的凶手。

  见晏旭依旧没有说话,赵北晴双手撑在桌上,偏头望向晏旭。

  再问道:“旭哥哥,崔康顺已经出过面了,但他出面之后,你的人还在这里关着,功名还被剥夺了。这已经表明他出面没用了对不对?”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计划?要不我去雇上一大批人,全都去画那些沙漠植物行不行?”

  众怒难犯、法不责众,赵北晴想将事情彻底闹大。

  “不急。”

  晏旭摇了头,轻拍了拍长条凳面,示意赵北晴冷静下来。

  再道:“你可以先就此准备着。”

  晏旭很理解面对自己关切的人、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有多折磨人。

  他就让赵北晴先去准备这些事情,也免得胡思乱想干着急。

  “那旭哥哥,我还要准备些别的什么吗?”

  赵北晴的如湖双眼中、亮起了星芒。

  晏旭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

  嗯……这是又想劫狱了。

  晏旭点了头。

  抬手把杵在牢门口、防止有人偷听的卫五唤进来。

  再用手指蘸着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边画,边说给卫五、和赵北晴听。

  劫狱,是晏旭最后的计划,也是他最后的生路。

  真要这么做的话,从此,他与科举、官场,再也无缘。

  说不悲哀是假的。

  可他不气馁。

  只要还活着,哪怕条条路都是绝路,他也会一条一条闯下去。

  只要目标存在!

  ……

  腊月二十九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洗洗涮涮、打扫清洁,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新年的到来。

  天边,乌云却一块块堆积起来,寒风中透着湿冷之意,仿佛透过衣袄、要钻入人们的骨头缝里似的。

  而老皇帝也没能得到消停。

  昨晚他一夜都没有睡好,始终在想着紫微星黯淡一事。

  尽管他知道朝代更迭是必然,可在他依旧活着的时候、听到这样的事情,还是无法毫无芥蒂。

  心里梗得慌。

  今早没有大朝会,看到窗边天色亮起,他头脑依旧昏沉,就想着再睡一会儿。

  就听到程余小心翼翼通禀的声音。

  “陛下……司天监监黄僖大人,说有要事须得面禀陛下。”

  司天监!

  老皇帝心头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昨日,长空道长才预测出破军逼向紫微,今日,司天监一大早就来通禀。

  是破解了这般凶险的星象?

  还是想来说、情况更严重了?

  老皇帝翻身坐起,汲鞋下榻,就一边在宫人的伺候下洗漱穿衣,一边让宣黄僖觐见。

  黄僖一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去地上。

  一脸的心有余悸、有些慌乱着道:“陛下、微臣参见陛下。陛下,破军星明明灭灭之后光芒却更甚,紫微星则更弱了,陛下……不祥之兆啊!”

  正穿龙袍的老皇帝,平伸着的两臂落了下来,一脚踹开正跪在自己身前、为自己系腰带的宫女。

  豁然两步欺近黄僖,喝问道:“不祥?!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带来的这个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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