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皎月 第 3 章

小说:染指皎月 作者:一念嘻嘻 更新时间:2024-12-26 14:45:44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姜云婵双腿发软,往石洞内侧挪了挪,错开了他的手。

  可洞内的石头又偏偏抵着她腰间的软肉。

  那处方才被谢晋拧得肿胀难忍,可能已经破皮了,又浸染了湖水,伤口火辣辣的,姜云婵疼得站都站不稳,身子歪歪倒倒的。

  “妹妹可有不适?”谢砚凝眉关切道。

  姜云婵赶紧摇了摇头,双手默默交叠在胸前,隔开谢砚,保护自己。

  如此拉开距离,后腰的石头抵得更深了。

  她单薄的身躯不可自控地颤栗起来。

  鬓发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骨处掬了一汪清泉,又更似一盅蛊人甜酒,诱人品鉴。

  谢砚的目光睇过来,凝了须臾,而后落在她的手背上。

  被蜡油烫的伤口没来得及好好护理,此刻被挤压着,水泡破裂,留了疤。

  指尖方才也被青石板磨破,流了不少血。

  她像一只遍体鳞伤的猫儿瑟缩不已,却又咬紧牙关忍着,泪珠在眼眶里悄然打转。

  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谢砚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玉带上。

  姜云婵扶着他的腰身终于不再摇摇欲坠,后腰和手臂的伤口也不必再受挤压,疼痛缓解了许多。

  可谢砚的衣服也浸了水渍,姜云婵透过轻薄的布料,轻易触碰到他腹间上劲瘦的肌肉。

  她耳垂一烫,慌张松开,谢砚轻摁了下她的手背,“情况特殊,不必拘礼!”

  寥寥几个字,沉稳有力。

  谢砚的手也很快松开了她,抵在她脑袋一侧。

  大袖替她挡住了洞口飘来的阵阵细雨,也遮住了洞外的光线。

  两人静默无声,只听洞外雨打芭蕉,脚步熙熙攘攘。

  姜云婵躲在被他圈出来的狭小又幽暗空间里,竟是起起伏伏的这一天里最安稳的一刻。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偷瞄了他一眼。

  近在咫尺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舒朗,双目一直观察着洞外的情况,没有一丝世俗杂念。

  姜云婵欺他骗他躲他,他仍既往不咎帮了她。

  这样宽宥的人,与梦里那狂悖之徒又有什么相干?

  是她多虑了……

  姜云婵窘迫地咬了咬唇,心底涌出一丝愧意。

  他们既然已经碰了面,有些事,姜云婵似乎也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何况,临近大婚,谢晋还不肯放过她,那她就更得争取谢砚的支持。

  有世子撑腰,这婚才能顺遂。

  她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世子,我与淮郎其实并非传闻那般不堪……”

  谢砚望着洞外的目光微滞,回眸睇向他怀里认错的少女。

  姜云婵的头垂得更低,嗫嚅道:“我与淮郎虽两心相悦,但绝无半分玷污侯府之举。”

  姜云婵是与顾淮舟私会过,也曾有过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可发乎情止乎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侯府突然传出这么多不堪入耳的流言,势必要把她的名声毁了。

  明明自谢砚治家后,家风严整了许多,这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怎么会像雪球越滚越大,摁不住呢?

  姜云婵想不通,“但无论如何,世子应该了解淮郎的,他是真君子,绝对不会行苟且之事!”

  “真君子……”谢砚缓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是!”姜云婵不假思索应道,“淮郎一直念着世子的赏识之恩,我亦得蒙世子照应,我们怎敢辱没世子?淮郎日日挂在嘴边的皆是:将来功成名就,定然结草衔环以报君恩!”

  谢砚身居左都御史之职,又兼太子少师,伴君如伴虎,身边总少不得亲信辅佐。

  姜云婵怎么也算侯府嫁过去的,如此侯府与新科状元也算成了姻亲,将来官场上或可帮他一二。

  结亲之事,对谢砚百利无一害。

  姜云婵想不到谢砚有任何不支持的理由,她仰起头来,素面朝着他。

  幽暗的空间里,那双盈满春水的眼,闪烁着点点星光,满眼恳切。

  她来府上十年,终日抄经念佛,对谁都垂眉敛目,对谁都冷冷清清。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还有这样一双情意缱绻的眼。

  包括,谢砚。

  他自上而下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一寸寸打量着眼前让他甚是陌生的人儿。

  良久的静默,他悠悠道:“将来,确有许多事,需得妹妹帮扶我。”

  姜云婵懵然张了张嘴。

  他们明明在谈淮郎将来辅佐他的事,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她自认无权无势,做不了什么。

  “不知我能帮扶世子什么?”

  她水润的红唇小幅度地开合着,白的齿,粉的舌若隐若现。

  纤柔的吐息喷洒在谢砚的脖颈上,柔软包裹着他的喉结。

  他喉头微动,弯下腰来,低声道:“很多……”

  男人的呼吸沉甸甸落在姜云婵额头上。

  断断续续,滚烫得很。

  她心尖一颤,赶紧侧头避开,结束了短暂的对视。

  谢砚的气息却追得紧,越来越烫,越来越浓,拂过她的耳尖、脸颊,唇角。

  很快檀香味便强势地钻进了她的唇齿,小小的檀口装不下,涌进了她的喉咙。

  那是属于谢砚独特的味道。

  姜云婵喉头发紧,呼吸不畅,惶恐松开了他的玉带,“世、世子……”

  恰在此时,一阵潮湿的风拂开了芭蕉叶。

  洞中的檀香味被吹散。

  一道天光照进来,在谢砚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眉目如画,嘴角携着温煦的笑意,在这般拥挤的地方仍不忘恭谦折腰:“很多经文我参不透,将来想请妹妹帮忙解惑。”

  “啊?”

  原是如此……

  姜云婵僵硬地扯了扯唇,再去细嗅,那檀香分明是慈心庵佛前供的香。

  雍容典雅,如沐春风。

  盖因这洞穴太过窒闷,姜云婵才会不能呼吸。

  她暗自吐纳,瞟了眼洞外,“护卫们似乎都散了!”

  不待谢砚反应,她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站在芭蕉树下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远处,谢晋已经被护卫们捞上来,用木板抬走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短时间应当不会再生出乱子。

  此地不宜久留,姜云婵这就转身,屈膝道别:“今日多谢表哥相助,这雨一阵一阵的,想是要下大了,世子也早些离开,莫要受了凉。”

  她句句关切,行止不落差池,却与谢砚隔得极远,再不似刚刚毫无隔阂的模样。

  谢砚弯腰走出山洞,默了须臾,“妹妹有伤在身,不若我送送你?”

  “世子不必费心,我的伤并无大碍!”姜云婵说这话的时候,尚还疼得气息不稳。

  谢砚扫了眼她颤巍巍的身子,也没再强求,撑起随身携带的油纸伞递与她,“那这把伞妹妹撑着吧。”

  “不必了!”姜云婵想也不想退了半步。

  伞在北盛朝乃是情人互赠的信物,她拿着世子的伞总归不妥。

  且借伞还伞来来回回,免不了要多见几次面。

  世子虽和善,却如天上神明一般,让人近则生畏。

  还是,少见面得好。

  “世子若淋了雨,我万死难辞其咎。”姜云婵客气地回复道。

  见谢砚未有别的嘱咐,便躬身后撤,转身离开了。

  雨果真越下越大,在天地之间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

  姜云婵顶着一枝芭蕉叶在雨幕中奔跑,衣裙翻飞,如同一腔孤勇的蝶,莽然投进了巨网中。

  谢砚撑着伞,形单影只立在风中,直至那抹倩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良久,他徐徐收回视线,仰头望着头顶伞面。

  其上绘着烟雨行舟的水墨画,云绕着舟,舟伴着云。

  云婵与淮舟,颇有巧思。

  “可惜啊,她不要你呢。”谢砚喟叹一声,指腹抚过伞柄,渐次露出伞柄上雕刻的三个字——顾淮舟。

  忽而,他松开手掌。

  狂风骤雨旋即卷起油纸伞。

  最牢固的满穿结构,在狂风中不堪一击,被撕碎了伞面,折断了伞骨。

  最终,云与舟支离破散,摇曳着坠落湖中。

  与姜云婵刚撕碎的信件一起,陷入湖中暗涌,渐渐被吞没。

  谢砚踱走到湖边,蹲身拾起水面上残留的一点信纸碎屑,若有所思摩挲着。

  与此同时,另一把伞遮在了谢砚头顶上。

  护卫扶苍撑着伞,在他身后禀报:“回世子,已经查清楚了,关于表姑娘的流言多半是大爷令人传的。大爷是想毁了表姑娘的名声,好叫顾府有所厌弃,如此他便可趁虚而入纳表姑娘为妾。”

  谢砚抚着晕透的信纸,动作未有丝毫放缓,显然并不意外。

  扶苍迟疑了片刻,又道:“但……确实有姑子见过表姑娘脸颊通红,从世子的禅室里跑出来,姑子们只当天热没多想。”

  毕竟那是世子休憩之所,雅致干净,不会有人将世子与风月之事联系一起。

  如今表姑娘的事情闹出来,再回想,便颇有意味。

  可话又说回来,慈心庵深居内宅,便是世子的禅房也与佛堂隔出一段距离。

  这顾淮舟怎么能掩人耳目进去与表姑娘相会,还次次刚好避开世子呢?

  显然,庵中有人为他们打掩护。

  扶苍扶住腰间的挎刀,躬身道:“属下这就严查,到底谁在侯府中行鸡鸣狗盗之事!”

  “不必查了!”谢砚的长指撩起湖水,漫不经心净着手,“那是修佛之地,莫要吓坏了人。”

  清脆的水滴声,伴着他低磁的话音,十分悦耳。

  却又裹挟着自湖心而来寒意。

  冷幽幽的。

  “去给净真师太送份礼吧,我想她会喜欢。”谢砚悠悠抬起眼眸,望向山上的慈心庵。

  长睫之下,深渊一角渐次展露……

  “请问净真师太在吗?”

  彼时慈心庵的禅房外,姜云婵一边轻轻敲着门,一边回望四周。

  方才,谢晋怒不择言时,分明说过她没机会再嫁出去了。

  这让姜云婵更加惴惴不安。

  此刻侯府乱成一团,谢晋也在病床上躺着,应该没人注意到她。

  她更该趁这空隙,打听一下淮郎的消息。

  三长一短敲了四声门,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净真师太探出头来,瞧她浑身湿透,赶紧将人迎了进来,“姑娘怎的这时候来了?”

  净真张望四下无人,悄悄关上了门,为她披了件缁衣,又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阿舟若知道姑娘这般不爱惜自己,又要心疼了。”

  “阿姐安心,我无恙,淮郎他……嘶!”话到一半,姜云婵倒吸了口凉气。

  净真帮她擦拭时,不小心碰到了后腰的伤。

  尖锐的痛感如浪潮席卷而来,姜云婵不禁打了个寒战。

  净真瞧姑娘面容扭曲,扶她趴在床榻上,掀开衣摆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落了巴掌大一片淤青,半截腰都伤了。

  盈盈一握的腰撑不住身子,颤抖得厉害。

  净真取了药给她涂上,心疼地吹了吹伤口,“可怜见儿的,疼不疼啊?”

  “自然是疼的!阿姐轻点儿嘛。”姜云婵气若游丝,颇有些撒娇的意味:“谢家大爷就是那元宵滚进铁锅里——混蛋一个!”

  “你倒什么都敢说往我这说!”净真佯嗔,点了下她的额头。

  净真师太原是顾淮舟的长姐,因为遇人不淑,隐姓埋名出家做了姑子。

  姜云婵与顾淮舟初次相遇时,顾淮舟便是悄悄来探望阿姐的。

  后来,阿姐瞧出两人郎情妾意,便乐得替两人掩护和送信。

  阿姐和淮郎一样待她如亲人,她与他们平等相处,自然不必强装什么。

  身上疼了,眼泪就毫不掩饰在眼眶里打转。

  净真怜惜地叹了口气,亲手塞了颗蜜枣到她嘴里,又将一盒的蜜饯放在她手心,“阿舟知道你爱吃甜食,不知在哪儿尝了好的,特意给姑娘送进来了。”

  熟悉又久违的甜蜜在口腔蔓延。

  姜云婵记得这味道,是幼时家旁边的蜜饯铺子做的。

  后来她入了京,就再未尝过这味道,偶尔嘴馋得很。

  可惜世事变迁,哪能那么容易找到十年前的手艺人?

  想来顾淮舟定是费好大功夫吧!

  本还忍着的泪顷刻从眼角滚落,姜云婵贝齿轻咬了一口蜜枣,糯声问:“淮郎还好吗?”

  她有点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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