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的朝堂,气氛格外的沉重压抑。

  所有的朝臣,就像是被人无助了口鼻,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根本喘不过气来。

  背部也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生怕,略有动作,那座沉重的大山,便会将他们压垮。

  他们,只能小心翼翼躬下身子,连动也不敢动。

  “诸位王公大臣,想必早已知晓,古御关隘大成后,军队便势如破竹,连克安澜几城。安澜本占尽地利优势,国土又远胜古御,如今却是平分秋色。”

  “如此形势,安澜危矣!不知,列位臣工,可有制敌之策,缓解如今危急存亡之局势?”

  丞相立即出列,“启禀皇上,古御兵强马壮,将士骁勇善战,像御锦黎、容延朗、尹逐逍、贺璞等人,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

  “反观安澜,虽有算无遗策的将领,可终究只是零星几个,远不如古御之将。一旦派遣去边疆,京师便无人守阙拱卫。”

  “再加之,安澜连年征战,国库损耗亏空巨大;壮丁多上战场为军,民田无人耕种,没有收成,百姓根本无法上缴赋税。若遇天灾人祸,还要拨款救济。”

  “国库入不敷出,长此以往,莫说军饷无法拨下,国家都无法运转。”

  君昭翰冷冷地睥睨着丞相,“丞相有话,不妨直言!”

  “皇上,国库充裕,百姓安乐,国家方可永葆百年。若是皇上一心开疆拓土,不顾百姓生计,不虑国库多寡,国家又岂能长久?”

  有了丞相打头阵,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融菁书院学子,也都附和着开口,“皇上,丞相所言甚是。”

  “安澜情势刻不容缓,为今之计,不是收复失地,而是开源节流,充裕国库。依微臣之见,不如将兵将召回,使之重回田垄,再效仿古御,开设夜市,促进货币流通。”

  丞相见有人说出自己的盘算,立即抓准时机开口,“酣战之时,安澜突然召回将士,恐有风险。故而,老臣愿请命为使臣,前往古御说和,并与古御签订盟约,两国再不兴兵。”

  君昭翰紧抓着龙椅的把手,似乎,随时都要将把手捏断,“丞相,当初,一力主战的是你;如今,劝谏退兵的也是你。也不知,来日,又想如何变卦?”

  丞相面色一尬。

  差点就像说,当初,自己不过是君昭翰的口舌,代他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

  如今,竟都变成了他的过错。

  只不过,无论如何,丞相这次即便是站在君昭翰的对立面,也要阻止君昭翰一味地扩张领土,丝毫不掂量自己的分量,“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达,达则济天下。”

  “昔日,安澜破韶国,士气高涨,情势一片大好,一鼓作气攻打古御,自然也是顺应天时。只是,如今安澜军疲粮乏,自然不能再顾前不顾后。”

  “因而,老臣即便担上反复无常的骂名,也要阻止皇上兴兵讨伐古御。”

  主和派跟着丞相,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只有,三之有一的朝臣,没有附议丞相。

  只不过,他们也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皇上,微臣拙见,安澜若想克敌制胜,必得皇上御驾亲征,方能收复失地。”

  “只是,皇上一旦离京,京师无人坐镇,势必混乱恐慌。另,战场凶险难测,如若皇上有任何不测,安澜后继无人,又何谈千秋帝业。”

  “故,无论皇上是否决意开疆拓土,首要之事,还是衍嗣绵延,为皇室开枝散叶,以巩固朝纲,稳固国本。”

  丞相忽的眸光一亮,“皇上,当务之急,是择选皇后,正位中宫。当初,御颜熠征战在外,心无旁骛,便是有容清纾坐镇京师,又宣扬女学、为古御培育人才。”

  “以至于,战事过后,古御发展迅猛,安澜却混乱不堪。由此可见,皇上若想开疆拓土,确实应当扩充后宫。”

  君昭翰怒极反笑,“依诸位大臣之见,何人堪配后位?”

  丞相立即道:“特殊时期,择选皇后,家世次之,首要便是能力。最好,能与容清纾相匹敌,如此,日后皇上征战在外,也无需担忧京师。”

  “至于合适的人选,微臣以为,不如举行选秀大典,但凡是有意入宫之人,不拘身份家世,皆可参与。”

  君昭翰冷笑一声,“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便声称国库空虚。怎的,大张旗鼓地举行选秀,便不说劳民伤财了?”

  丞相略略思索,便想到了如何应对君昭翰,“皇上,有所为,有所不为。对安澜社稷而言,稳固朝纲,后继有人,才是国之大计。”

  君昭翰不耐地挥了挥手,“不必兴师动众,诸位臣工商议出合适的人选,将画像呈给朕便是。国库空虚,秀女人选不必太多,十名左右即可。”

  “微臣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昭翰拂袖离开后,其他的王公大臣都蜂拥向丞相,“丞相大人,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丞相捻了捻胡须,得意地走出殿外,“皇上的意思,是暂时不会再兴兵讨伐了。”

  “皇上什么时候点头的?”

  丞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选秀一事,皇上已经点头。只要礼部延缓此事,皇上便一日不得离京。自选秀到封后,礼制繁琐,少说,也要半年之期。”

  “这些时间,足够安澜休养生息了,积蓄国力了。”

  还有臣子不解,“安澜休养生息,古御何尝不是。那,半年过后,安澜与古御交战,未必会是古御的对手。”

  “封后事毕,皇上便能马上有皇子?”

  “若无皇上御驾亲征,想要打胜仗,可并非简单之事。只要,我们这边不让皇上离开京城,这仗就打不起来!”

  丞相胜券在握,还有人不免恐慌,“安澜不兴兵戈,可古御连战连胜,势如破竹,未必能止戈收兵。”

  丞相也不慌不忙,“不知,诸位大臣可否与本相联名上奏,奏请皇上,准许本相为使臣,前往古御与御颜熠结盟。从此以后,两国化干戈为玉帛,邦交往来,再无战乱!”

  “皇上可是一心开疆拓土,两国结盟,再不兴兵,皇上能同意?”

  “如若,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自然希望一场战乱将王朝推倒重来。可古御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反倒是安澜百姓食不果腹。强行兴兵,安澜最终只会国将不国。”

  “皇上被权势功绩蒙蔽双眼,我们作为臣子,理当以身许国,为皇上分辨是非得失。皇上不同意,我们以死相谏,也要让皇上点头。”

  不止是文武大臣联名上书,丞相甚至是发动了京郊所以百姓的力量,写下万言书,呈给君昭翰,又苦苦相谏,君昭翰好歹还是点头,准许丞相前往古御,与御颜熠商榷结盟一事。

  御颜熠这边,收到丞相言辞恳切的结盟书,只是不置可否地轻笑,便将结盟书搁置一旁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丞相千里迢迢地赶来古御,却无任何人欢迎,只当丞相不存在似的。

  好似,从来就不知道,丞相此行的目的。

  丞相在京城逛了许久,除却眼前的一片繁荣景象,再也见不到其他。

  即便到了后半夜,京城街道,也是灯火万家,热闹非凡。

  “丞相,这古御比安澜热闹多了,我到了这里,都不想回死气沉沉的安澜了。”

  丞相沉下脸,掩饰住眼中的歆羡之色,“闭嘴,你是安澜的人,安澜才是你的故土,别的地方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的家乡。”

  “如今,皇上只是一时被迷住了眼,只要,皇上能够迷途知返,安澜来日,必将不可限量。古御有的,安澜日后也必定会有。我相信,安澜会比古御更加欣欣向荣。”

  丞相说的掷地有声,只是,眼底还是流露出阵阵的失落。

  他确实是相信,安澜未来可期,可是,那一日,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不远处的阁楼中,容清纾执着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并张口等御颜熠喂她吃冰镇小甜点。

  “颜熠,你这记下马威,用得还真是妙。那精明的丞相,差点都要乐不思蜀了。”

  “古御如此繁荣昌盛,若是不让他们开开眼界,他们岂非白跑一趟了。”

  容清纾趴着栏杆,扫视着下面便参观夜市,便记记写写的丞相,“这丞相,可是来古御偷师学艺的,你筹谋了许久的夜市,就不怕,被他们全都搬去安澜?”

  “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何必分你我?”

  “只可惜,王兄没有你的度量和胸怀!”

  “他……”御颜熠叹了一口气,“若非我没有机缘,也许,今日,我和他,并无二致……”

  所以,御颜熠很能理解君昭翰。

  这些事,容清纾也不想深究。

  否则,又会闷闷不乐。

  “颜熠,你看下面那盏琉璃灯,是不是好漂亮,如果带回去,懿和、蔚桢肯定会喜欢,是吧。”

  “嗯。”

  御颜熠立即挥了挥手,让玄寂下去买琉璃灯。

  容清纾一开心,就想吃东西,可是张了张口,半晌都没有甜美的冰镇点心入口。

  御颜熠看了看瓷碗,已经空荡荡的,可容清纾还是意犹未尽。

  “啊?这就没了,我还要吃!”

  “此物性凉,少食为宜。明晚,我再带你出来吃。”

  容清纾甜甜地笑着,给御颜熠扇风,驱散夏日的暑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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