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车的时候,又是一桩麻烦,这大伯买的是站铺票,他那小山包太高太大挤不进火车,还给列车员拆分成零散了,才能把它放上车。

  超生他们坐的当然是卧铺,而这个伯伯呢,是跟着他们一起上的车,袋子拆成了一大堆,列车员又一直在赶他,让他到硬座车厢去。

  “这样吧,列车员同志,那个大伯的票呢,我给他补,把那些袋子都拿过来,塞我们座位下面就行了。”陈月牙看了一会儿,看不过眼了,说。

  虽然硬座车厢挤,但是,这个月份,因为武汉正在发洪水,下大暴雨,往武汉去的人并不多,陈月牙买的这个位子,还有三个空位,就他们一家人呢。

  列车员也有她自己的任务啊:“同志,咱这虽然是火车,但也得讲文明,竖新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藏起来啊,要不然,乱糟糟的像啥样子?”

  陈月牙从兜里掏了钱出来,递给这列车员,让她补了一张票,然后说:“但咱们也总得正视历史,是,粮食富裕了,人有钱了,咱们现在吃不掉的白馍就可以把它扔掉,但是,有人爱惜那东西,他要背着回家,咱把它放座椅底下,看不见的位置,不就行了?”

  “这大伯就是傻,一个馒头一毛钱,那一大袋馒头,撑死了三十块钱,他从北京背到武汉,光运费就不止三十呢,这不犯傻嘛。”列车员也是同情那老大伯,摇着头走了。

  “就是,真傻,哪儿买不来几大袋馒头片子。”还有人搭腔说。

  事实上,这老大伯确实傻,那些干馒头哪儿没有啊,光路上补的车票钱,回到家,就够他买一大车新鲜馒头的。

  这不,这大伯虽然陈月牙给他补了票,但是,只愿意把自己的馒头搬过来,怕自己身上脏,不肯过来坐卧铺,就在车厢门的位置,蹲那儿蹲着呢。

  超生想把那个大伯给喊过来,陈月牙却说:“算了吧,让他就在那儿蹲着去,你让他坐床上,他还没蹲那儿自在呢。”

  超生不太懂,妈妈既然买了票,为什么不叫那个老伯伯一起过坐着,火车得坐整整15个小时呢。

  “我的乖丫头,咱们和那大伯的眼界,看到的事物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从北京往老家背那么多的馍馍片儿,确实是他不对,他舍不下这些东西,不是因为他没钱,而是因为他是从困难年月过来的,他爱粮食,所以非得要背着。但是,这一回咱们帮了他,那以后呢,咱们碰不上,谁还会再帮他?要没人帮忙,这十几袋子的馒头片儿,他怎么背回家去?他已经不饿了,他最大的问题是不舍,这样不自量力的背那么多馍片,早晚会累死他的。”陈月牙于是又说。

  这就是社会变革中,人与人的差异了。

  年轻人只知道浪费可耻这几个字。

  可在中年人的生活中,那是用血和泪书写成的。

  富裕的时代和丰盛的物质,填不平一代人饥饿过的伤痕。

  这俩母女躺在一张下铺上,欢欢乐乐的聊着天儿,笑笑闹闹,可真够好玩儿的。

  相比于苏爱华进入更年期,控制不住的整天歇斯底里,陈月牙年龄虽然也大了,但全然不像苏爱华那样。

  要说,还是得说,当初陈月牙在事业有成的时候,没有停下来,果决的把事业做向了更大,从那以后,胸怀就跟苏爱华彻底的拉开了。

  毕竟是自己的妈妈,盛海峰心里在想,自己该怎么解决一下他妈更年期的问题呢,突然,就见已经睡着了的超生于梦里轻轻喊了一声:“海峰!”

  这丫头,在梦里喊他,连姓儿都不带,听起来还挺叫盛海峰心动的是怎么回事儿?

  盛海峰把书放到了桌子上,伸出一只手握上了超生的手,静静的坐着,看着她。

  而在超生的梦里,这一回,她直接梦到了当时的案发现场。

  暴雨如注,让超生特别惊讶的是,她爸坐着的,是一辆奥迪100,而且前后几辆车,这根本不是一个县级局长应该坐的车,他爸,也完完全全是现在的样子。

  照推断来说,在上辈子,连着两个儿子离他而去,他爸不可能这么年青,看起来那么的精神啊。

  唯一的可能是,这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儿。

  在梦里,超生看到她爸接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似乎是跟一个熟人在说着什么,然后,他就吩咐司机改道儿,说要去一个饭馆里见个老熟人。

  做梦的超生跟着车,走到一家饭馆的门口,赫赫然的,就发现刚才,她和盛海峰帮忙救了的那个人,正在暴雨中爬电线杆子。

  下着大雨,这人爬的啥电线杆子啊?

  再然后,她低头的瞬间,电线杆子上的电线落了下来,然后,她居然看到付敞亮,她的付叔叔,本来是站在水边的,但是,电线落了下来,整个人都触电了。

  超生吓坏了,刚想大声喊叫,就见盛海峰淌着洪水,骑着一辆自行车,一直跟在她爸的车后面,他还戴着一个摩托车的头盔,雨把他所有的衣服全都打的湿湿的。

  跳下自行车,他朝着付敞亮冲了过去。

  于是,超生喊了一声海峰,就从梦里醒来了。

  她是给电话声吵醒的。

  事实上,今天是周末,对于外交部的发言人来说,按理今天该是休息的日子,就比如白宫的发言人,今天人家是不会工作的,但咱们的不一样,什么时候有电话来,你什么时候就得变身发言人。

  超生一秒钟就翻身坐了起来,走到列车门口,面对着厕所,清了清嗓音,慷慨激昂的,陈词了一番外交词令。

  她说话的时候,大概气势太足,那个大伯没敢说话,等她说完了话,这大伯嘿嘿一笑:“丫头,你这话说的,听起来让人还有点儿怕呢,这是啥,你的工作?”

  超生因为在梦里看见这个大伯在爬电线杆子,总觉得,她跟他爸的事情会有关系,于是就问:“大伯,你姓啥呀?”

  “我姓张,你呢?”这大伯问。

  “我姓贺,叫贺笙笙。”超生笑着说。

  丫头,你是个好孩子!”这大伯笑着说。

  当然,超生向来是颗谨慎的,懂得自保的小人参呀。

  按梦中来说,她回去了好几次,都没能阻止爸爸的死的发生,而这一回,她直接梦见付敞亮被电打了。

  那这个姓张的大伯,他绝对不是个简单人。

  这不,正好要吃晚饭的时间,超生就把盛海峰给拉餐车里去了。

  当然,立刻,她就把自己梦里,梦见这个老大伯在爬电线杆子,以及她爸临时改道儿去见付敞亮的事情,告诉盛海峰了。

  总之,她这一回又做了个梦,梦到的并不是上辈子的事儿,而是即将要发生的事儿。

  这一回,死的不是她爸爸,而是付敞亮。

  而付敞亮,现在正是清水县公安局的局长。

  这要一般人,肯定不会相信,觉得超生是在疑神疑鬼,毕竟,那个背着馍的老大伯看起来多可怜啊,就他,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

  当然,说他爬电线杆子,也可以解释,如果水位突然高涨,有些人就会往电线杆子上爬,这跟他从北京往武汉背一堆馍馍一样,属于犯傻,执拗的行为,一般人可能理解不了,但有些人就会这么干。

  当然,盛海峰肯定不是一般人嘛。

  “你等着,我去跟那个大伯聊会儿去。”盛海峰于是跟超生说。

  最近雨是真多啊,火车行走在铁轨上,窗外暴雨如注,铁路两边的稻田里,稻子全被打趴在地上。

  不过,让超生比较欣慰的是,今年真的发大洪灾了,而她呢,三个月前往国家民政部捐了一千万美金,这些钱用在今年的洪灾中,那真是用在刀刃上啊。

  盛海峰给那个张大伯要了一盒盒饭,本来要起身,突然又问超生:“对了,你不说在你梦到的上辈子,你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那后来呢,你走之后我怎么样了?”

  “大概就是把我妈送到精神病院,然后再找个女同志,结婚了呗,还能怎么样?”超生特别轻巧的说。

  盛海峰端着盒饭站了起来,手指着超生的鼻子说:“不可能,小丫头,我会等你一辈子的,不信你再梦梦看?”

  俩人只是谈了个恋爱,到现在为止,超生还不愿意结婚呢。

  偶尔拉拉小手,也有小时候亲亲小嘴巴,但是,进一步的举动都没有过,他就愿意为她守一辈子,超生肯定不相信啊。

  哪有一个才三十岁的男人,因为妻子死了,就愿意为她守一辈子的呢?

  “去吧,再见!”超生挥着手说。

  从一开始,俩人刚谈对象的时候,盛海峰因为超生的热情,简直受宠若惊,但现在慢慢的发现了,这丫头就是个天生的甜嘴巴,把他哄的每天都像吃了蜜一样,但其实,真要发生什么事儿,她想走就走,毫不留恋。

  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这不,端着盒饭,盛海峰就到两截车厢的中间,车厢门口的地方蹲下了。

  这种事儿,要是小帅在这儿,他能立马盘腿坐在地上,跟这个张大伯唠家常,能把这张大伯全家十八代的老底儿,全都经套出来。

  盛海峰并不擅长这些,因为他缺的,就是小帅的那股子江湖气儿。

  但是,现在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也必须上,毕竟,照超生的意思,要是这一回贺爸爸有了什么事儿,她还得离开他。

  盛海峰跟他爸其实是一类人,人很踏实,不太懂得如何去经营浪漫,但是,对于感情,一旦认准了就会特别著,只不过,忙碌的工作,以及内敛的性格,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答罢了。

  就为了超生,硬着头皮,他盘腿,就坐在地上了。

  “大伯家是哪儿的?”盛海峰笑着问。

  张大伯一看盛海峰这样子,就知道他没盘腿坐过,屁股都落不到地上。

  “老家广西,娶的媳妇儿家在湖北,我原来是个小学人民教师,退休以后,才开始出门打工的。”张大伯笑着说。

  盛海峰顿时有点惊讶,因为他完全看不出来,这张大伯会是个人民教师呢。

  刨了一口盒饭,张大伯又说:“可真是怀念三十年前,领票过日子的时候啊,那时候一月我才拿五斤白米,吃着是真香啊。”

  “慢慢吃,要不要水,我给您打一杯去?”盛海峰问。

  这张大伯摆摆手,掏了自己差不多有一个暖水瓶大的大茶杯出来,深深的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舒服啊。”

  盛海峰不知道该继续跟这人说什么,那不,正好见他脚底下的位置有个烟屁儿,捡起来准备要扔,张大伯眼疾手快,把烟屁儿接过去了:“这可是好东西,想当年我当老师的时候,只有咱们教职干部们有烟抽,普通人哪来的烟抽呢,可现在呢,我们这些民办教师没转正,连退休金都没有,原来我教过的学生,那些脑瓜子笨的就跟木头一样的傻小子们,小学毕业就出来打工,居然个个儿能买得起摩托车,抽得起红塔山,你说怪不怪?”

  “这是社会的发展,我们普通人无法对它做出评价的。”盛海峰说。

  这是经济正在汹涌奔腾的九十年代,香港刚刚回归,国内的经济好像搭上了一列光速电梯一样,正在日星月异。

  在这个年代,胆子大的人,是真能赚钱,就好比陈月牙,其实真说她能力有多大吗,并不是,她赶上了发家致富的好时候,再加上她比别人更良心,更勤勉,钱就能落进她的口袋里。

  当然,这样的社会形态,也加速了贫富差距。

  尤其是张大伯这种,曾经的民办教师,在三十年前,属于国家干部一列,有白米吃,有烟抽。

  可是,随着九十年代的到来,他没有正式编制就没有退休金,没有退休金就无法养老,现在,就成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成一个年迈的农民工了。

  但是,这种人,他跟真正的农民工不一样,不像真正的农民工能安于天命,他们对社会是怀着愤慨的。

  因为有点知识,有点文化,甚至会产生,一定要改变社会价值观的想法。

  “你们年青人只会对社会做评价,坐视不理,所以你们这帮七零后,才被大家称作垮掉的一代,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是社会的主人翁,看到社会的价值观不对,我们就必须改变它。”张大伯捏着烟屁儿,也知道在车上不能抽,深嗅了一口说。

  盛海峰盘着腿,认认真真的问:“您觉得,社会该怎么改变呢?”

  “先改变那些,自以为是,向着资本主义靠拢的,当官的吧。”这张大伯一张嘴,说的话还挺有深度的。

  盛海峰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正好这时候,火车到了一个站台口,停车三分钟,等旅客下车再走,而这时,有个女的端着茶叶蛋,苹果,煮玉米和香烟过来销售。

  盛海峰于是掏钱买了一包香烟,递给了张大伯:“给,拿着!”

  一包香烟,还是在现在来说,地位当仁不让的软中华?

  张大伯接过来,郑重其事的,把自己兜里的钱包什么的全掏了出来,然后,把那包烟装到了最里头,然后,才把钱包什么的,装了进去。

  这不,张大伯低头,继续去刨盒饭了,盛海峰起身到了卧铺车厢,特意把超生拉了起来,俩人一直走到餐车里头,他才说:“你知道那个张大伯是谁吗?”

  “谁啊?”超生哪知道那个张大伯是谁?

  盛海峰看餐车那吧台上叠着一沓报纸,打开翻了翻,九七九八,报纸上天天写的最多的人是谁啊?

  不是哪个领导人,也不是某个女明星,而是一个悍匪。

  香港世纪绑架案的制造者,勒索了10亿现金,犹还逍遥法外的狂徒,张强。

  “我看过张大伯的身份证,跟香港那桩有名的世纪绑架案的案主张强的父亲同一个村子,这是张强的老乡。”盛海峰说。

  当然,他虽然内心一直不承认,觉得自己没有小帅能干。

  但事实上,办起事儿来,他并不比贺帅差什么。

  张强,从内地偷渡到香港的悍匪,还曾绑架过香港第一首富的儿子。

  那么一个厉害的人物的同村人,在贺译民要下车的地方爬电线杆子,怕不仅仅是为了躲洪水吧?

  超生这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运气,好的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样说的话,他对社会有愤慨,又专门爬上电线,是为了剪电线吧,而付叔叔,这次要着了他的道儿?这样的人,我怎么突然就在半路遇上他的呢?”简直不可思议啊。

  盛海峰低头看了女朋友好久,才说:“没什么天生的好运气,不过是你更喜欢随手做点善事而已。”

  张大伯那么一个人,扛着个小山包一样的行李,一般人不会留意他。

  唯独超生,会弯腰捡起他的馍递给他。

  而正是这一行为,让她在上火车的时候,就跟张大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联系。

  再然后,盛海峰才能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而这一切,不都得归功于小人参的善良?

  幸运是因为她善良啊!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人参精穿成年代文中小闺女,人参精穿成年代文中小闺女最新章节,人参精穿成年代文中小闺女 顶点小说!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