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东江省润州市。

  老城区富馨佳苑小区。

  “爸,祝您生日快乐!~”

  大儿子姜海洋把一座两层小蛋糕推到姜渔面前,上面插着六支小蜡烛,代表着六十周岁。

  姜渔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廉价的植物奶油蛋糕,售价不会超过50块钱。

  九月上旬白天温度较高,如果是动物奶油,蛋糕店一般都会在奶油周围箍一层透明的塑料圈塑形,防止因为温度过高导致奶油融化变形,而植物奶油则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姜海洋从口袋里面掏出打火机点燃蜡烛,然后对旁边两只手抱着卤猪蹄啃的小胖墩说道:“明宇,快,给爷爷唱生日歌~”

  已经长出双下巴的小胖墩,哼哼道:“我才不给老登唱呢~昨天我跟他要钱买烟卡,他都不给我。”

  姜渔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

  姜海洋作势拍了一下小胖墩道:“怎么说话呢,一点都不懂礼貌!快点,给爷爷唱生日歌~”

  小胖墩右手边身材肥硕浓妆艳抹的妇女,此时收起手机不耐烦道:“哎呀,唱什么唱啊,快点吃饭,吃过了我还要去打麻将呢~”

  说着也不管桌上其他人,拿起筷子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这个长相剽悍的女人是姜海洋的老婆吴翠,小胖墩则是他们的儿子姜明宇。

  除了大儿子一家三口外,姜渔右手边还有二儿子姜海鹏。

  姜海洋听到老婆的话,不满道:“下午不是刚打过嘛,怎么晚上还打啊?”

  吴翠瞪着眼睛说道:“打麻将怎么啦?二娟、景红还有大仙,人家一天打到晚,人家老公说什么啦?”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不允许老婆打麻将呢!”

  姜海洋一看老婆发飙了,立刻低眉顺眼道:“行行行,我没本事,你快吃吧……”

  姜海鹏把蛋糕往姜渔面前推了推。

  姜渔吹灭蜡烛。

  姜海鹏默不作声的把蛋糕拿到一边,把筷子递给他。

  姜渔问道:“你妈呢,不回来吃晚饭啊?”

  姜海鹏像个哑巴似得不说话,只是把姜渔爱吃的粉蒸排骨盘子往他面前拉了拉。

  姜渔于是端起碗吃晚饭。

  饭吃到一半吴翠手机响了,接起来后本来一张臭脸立刻变得眉开眼笑,“欸王哥,你们都到啦…稍等,我马上就来……”

  饭厅很安静,吴翠电话那头的男声很清楚的传了出来。

  等吴翠挂断电话后,姜海洋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跟景红和二仙他们打的嘛,这男的谁啊?”

  “要你管啊!一天天钱没挣几个,闲心操的不少~”

  “吴翠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怎么啦?不行明天就离婚,谁不去谁他妈就是狗娘养的,你敢吗?”

  吴翠指着姜海洋的鼻子骂道。

  姜海洋脸憋的通红,也没说出个“敢”字来。

  “你个没种的东西,裤裆白长那玩意了~”

  吴翠嗤笑一声,对旁边小胖墩宠溺道:“儿子,妈去打麻将啦,你乖乖吃饭听到没有啊?明天妈给你买零食!”

  说着匆匆拎起玄关门上的小包,噔噔噔走了。

  吴翠前脚刚走,后脚小胖墩便把饭碗一推,下地后趴在地板上开始练习拍烟卡。

  姜海洋埋着头飞快吃完晚饭,站起来说道:“爸,我出车去啦~明宇就让他在这边玩,晚上我再来带他。

  姜渔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等姜海洋开门离开后他才放下碗。

  姜海鹏也吃完了,站起来收拾桌子,洗碗擦桌子扫地。

  拖地时拖把不小心碰到正在地上拍烟卡的小坏种。

  小坏种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碰了,跳起来用手不断拍打姜海鹏后背,歇斯底里的喊道:“啊…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姜海鹏任由小坏种拍打,没说话。

  实在忍无可忍的姜渔,控制着电动轮椅开过去,甩手一个大哔兜抽在小坏种脸上。

  “啪~!”

  巴掌声清澈响亮,在不大的客厅里面回荡着。

  正歇斯底里的小胖墩,被抽的直接懵逼了。

  姜渔怒目瞪着小胖墩,喝骂道:“小比崽子,滚到房间写作业去~!”

  小坏种浑身战栗的看向姜海鹏求助,姜海鹏有抑郁症,性格内敛自闭,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应该劝父亲消消气,但看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小侄儿终于挨揍了,内心里却又莫名的感到一阵舒爽。

  小坏种又看向姜渔,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起来比学校的教导主任可怕一百倍!

  可是记忆中的“老不死”爷爷不是这样啊,从来都没有打骂过他,而且每次节假日过来都会买好多零食给他,还会给零花钱给他。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老不死就变了。

  每次过来都不买零食,走的时候也不给他零花钱。

  可能是半年前,也可能是一年前。

  他记不清楚了,只是本能觉得这不是他以前的“老不死”爷爷了。

  在姜渔冰冷的目光中,小胖墩死死攥着几十张烟卡,踱步进了小房间,泪水再也忍不住顺流而下。

  姜海鹏看了眼轮椅上同样有些陌生且苍老的面孔,随后继续沉默着拖地。

  拖完地从厕所拿了一只便桶过来,插在电动轮椅下面的卡槽里。

  姜渔抬起屁股,任由姜海鹏褪下裤子,把弯头顺进便桶里面。

  手部温热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羞耻,如果时间能重来,他肯定不会烧炭自杀,从而觉醒前世记忆!

  记忆中前世的他,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因为自然灾害,被龙卷风卷到天上去,落下后摔死的。

  这样的记忆,除了让他更加痛苦外,于事无补。

  他困囿于六十岁的身体里面,五年前还因为意外中风导致下肢瘫痪,只能坐轮椅。

  觉醒后的他,曾无数次想自杀了结这一切,但每次都因为怕疼或是对死亡的恐惧,最终没敢下手。

  就这么拖拖拉拉到现在,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瘫痪就瘫痪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好在还有一个比较孝顺的儿子。

  姜海鹏这个小儿子,十年前大学期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出现了严重的抑郁症,此后便一直休学待在家里。

  早期连房门都不愿意出,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面,都是他这个当老子的伺候着。

  好不容易儿子情况终于好了一点,愿意踏出房门了,结果他这个老子又中风瘫痪,于是轮到姜海鹏照顾他这个老子了。

  等姜渔小解完之后,姜海鹏帮他提上裤子后抽出便桶去厕所清理掉,跟着回来又把便桶插在座椅下面。

  把坐垫四周围的布帘子放下来,这样就可以遮挡视线,否则出门遛弯不雅观。

  打开防盗门,让姜渔先出去。

  姜海鹏转身回房间,拿上手机和药瓶子,转身跟了出去。

  ……

  今年天气异常,往年进入九月份以后便早晚凉了,今年晚上还有二十八九度。

  润州这边都算好的,看新闻,川渝那边晚上达到三十二三度,而白天更是达到恐怖的四十度,跟太上老君炼丹炉打翻后炉火落在那里样。

  外面没有一丝风,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临街烧烤店炭火味,还夹杂着马路对面公园里的广场舞歌声。

  姜渔控制着电动轮椅穿过小区门口的马路,姜海鹏跟在一旁。

  遇到那些过不去的地方,姜海鹏帮着抬一下。

  顺着公园里的塑胶跑道往前开。

  路上遇到两个老邻居过来打招呼。

  “老姜你好些天不出来了,在家干嘛的。”

  “没什么事,天气热懒得出来,待在家看看电视,刷刷抖手……”

  姜渔熟稔和几个老邻居聊了会天。

  然后继续朝前开,很快来到公园一角的广场。

  马路斜对面就是万达商超,围绕着万达超市还有很多住宅区,所以这边人很多。

  广场舞按照歌曲的节奏快慢,分成好几个方阵。

  其中人最多的就是交谊舞方阵,一对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头老太、亦或者中年男女,跟着音乐的律动舞动着。

  姜渔没有听过,歌词都是“哥哥妹妹”之类,透着股油腻。

  “还是凤凰传奇好听。”

  就在这时,他在交谊舞方阵里面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老婆朱红丹。

  烫着大波浪卷,穿着红黑相间的条纹连衣裙,脚上配上一双嫩绿色尖头牛筋软底鞋。

  身材在同龄老太太里面还算不错,此时正搂着个白衬衫白西裤的大背头老头,踩着音乐的节拍,胯部扭来摆去。

  一曲跳罢,朱红丹和白裤子老头在人群中有说有笑的聊着,等待下一首歌曲。

  就在这时,朱红丹注意到了围观人群中的姜渔。

  看交谊舞的色老头很多,但姜渔坐着个轮椅比较显眼。

  朱红丹原本不想搭理他,但又怕他看到自己跟别的老头跳舞吃醋而闹事,万一吵起来丢人现眼。

  以前姜渔不是没有闹过,被自己收拾一顿后老实了很多。

  最近一年两人一直和平相处,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神经?

  走过来把姜渔轮椅推到一边,一张笑脸瞬间变得阴狠起来,压低声音训斥道:“你个老东西来干什么?在家不能待嘛~我告诉你,你别来扫我兴,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就在朱红丹说话之际,姜渔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数行字迹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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