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有正妻张氏,即吴应熊的生母,是辽东人。张氏长得很丑,嫉妒心很重,可以说是个泼妇,吴三桂很怕她。当时,云南布政使崔之瑛的妻子也不亚于张氏。于是,吴、崔二人便同命相怜。崔经常找吴三桂谈心,两人坐在一起,谈起家里那位,都哽咽不已。不过好在陈圆圆善解人意,又能歌善舞,虽然此时已不再年轻,但仍深得吴三桂宠爱。

  这天,吴三桂兴致很好,就来到安阜园找圆圆。安阜园又名野园,是吴三桂专门为陈圆圆而建的别墅,坐落于昆明新府的左侧。野园连同五华宫,占地几十里。园内小桥流水,在水渠两岸建台对峙,高有百丈,中间有桥相连,人可登桥,凌空往来。园中有很多各地的奇花异草,还有高耸云天的松柏,招徕许多珍禽异鸟,一年四季,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

  这天,吴三桂兴致很好,就来到安阜园找圆圆。吴三桂刚一走进园中,便听到圆圆婉转美妙的歌声:

  浮云渺忽春城限,

  乐游谁似姑苏台。

  夷光未去走麋鹿,

  红墙碧树鸟栖哀。

  放萤别苑千山拥,

  凿一池抛万姓冢。

  毕穿旧室求琼华,

  妙选良家唱罗唝。

  “好一个妙选良家唱罗唝,哈哈!”吴三桂为圆圆击掌叫好。

  “呀,是王爷!”圆圆正唱得入神,这才发现吴三桂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我都没有注意到。”

  “呵呵,本王也是刚刚过来。唉?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啊,那么动听?”

  “回王爷,是新谱的南戏《野园歌》。”圆圆是梨园出身,自然是能歌擅舞。说话间,二人在亭中落坐。

  “王爷,有一阵子没有见到您了,您最近在忙什么呢?”

  “嗯,是啊,最近政事繁多,一直没能得空。今天正好无事,就来你这坐坐。”吴三桂说罢叹了口气。

  圆圆最善解人意,便问:“王爷,最近有不顺心的事吗?”

  “也没有,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再加上每天要应付各种军务,精力啊,就大不如前喽。”吴三桂随口应付道。

  “王爷,我听有人说...”圆圆吞吞吐吐地说。

  “有人说什么?你我之间无需遮掩。”

  “有人说,您最近接见了一些反清人士?”圆圆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

  吴三桂心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不过转念一想,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今天不就是来向圆圆吐露心事的吗?“嗯,不瞒着你了。现在各路英雄都来劝我起兵反清,本王也正有此意。圆圆,你觉得呢?”

  “不可啊,王爷!”圆圆一听吴三桂果有反意,焦急地说,“朝廷待您不薄,封您为亲王。这是汉人从未有过之荣耀啊,您怎么能反叛朝廷呢?”

  “你啊,妇人之见。朝廷哪里是待我不薄,他只是利用本王,以汉制汉而已。”吴三桂接着说,“我是先帝封的平西伯,而且还赐尚方宝剑。当年我借清兵入关,是和清人订了盟誓的,目的是消灭闯贼,然后约定奉太子登基,划黄河为界,割地称臣。哪想清人竟愚弄本王,不让太子进京,反而自己称帝!清人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哎,这都过去的事了,您还提它干嘛呀。现在清朝已经入主中原二十多年了,我觉得挺好的嘛,百姓又过上了安稳日子,咱还反他做什么呀。”

  “清军入关,屠杀我多少无辜百姓,你知道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屠、广州屠,几乎每占领一座城池,就要屠城一次。被屠百姓不下六百万人。要知道,汉人总共才六千万人,差不过平均每十个汉人就有一个死在了清兵的屠刀之下。剃发易服、投充圈地、沿海迁界、驭民三策,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令人发指!”吴三桂气愤地说。

  “何为驭民三策?”圆圆问。

  “驭民三策,即:愚民、弱民、病民,是清人为了愚弄汉人,奴化人民而提出的政策。”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好愚弄的呀。”圆圆不信。

  “前些日子,朝鲜李朝故相郑太和来拜访我,给我讲了一件事,我觉得很能说明问题。郑太和作为朝鲜使者,他在清军刚入关不久的时候,到北京出使。那时剃发令刚下,沿途的百姓看到朝鲜使者不留辫子、穿着汉服,纷纷跪在两旁低首垂泪、泣不成声;二十多年后,他有一次来北京出使,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人们看到朝鲜使者不留辫子、穿着汉服,纷纷像看到猴子一样,狂笑不止,前仰后合。”

  “哦,王爷,贱妾明白了。原来清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如此卑鄙不堪。贱妾深在闺中,哪里懂得这些民族大义。”圆圆闪着明亮的眼睛,“但我还是反对您反清复明,为汉人出气。因为我担心应熊的安全啊,他不还在京城为质吗?”

  说道吴应熊,吴三桂心里咯噔一下。吴应熊在北京为质,确实是吴三桂的一块心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的确如此。看想办法能不能把他接回来吧。”

  “贱妾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满洲八旗兵战无不胜,王爷起兵能有把握胜利吗?”

  “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人心思汉,老百姓对明朝的感情,远迈唐、宋。本王在辽东与八旗兵交战多年,深知其掩藏在强悍外表下的极端落后性。许多地方都是我的故旧,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江、四川、陕西、湖南等省,传檄可定,恢复中原易如反掌!”吴三桂自信地说。

  “贱妾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全,只是想和王爷安享荣华富贵。”圆圆哭着扑进了吴三桂的怀里,她心里只有吴三桂一人,生怕他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只能度入寺庙为尼了。

  吴三桂从安阜园出来,反而坚定了他反清的决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越是反对,他越坚定。这时,门人进来通报说,有故人来访。吴三桂吩咐让其进来。

  只见来人三十多岁,手持玉笛,背插宝剑,美兮凤仪,善兮姿容,举手移步温文尔雅,状若昭君顾影怜怜。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美妇!

  吴三桂望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一身白衣,好生面熟,便问:“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在下汪仕容。”

  “汪仕容?本王好像并不认得你。”

  汪仕容说:“王爷,您忘了二十年前在锦州的故事了吗?”

  吴三桂陷入了回忆之中。吴三桂当年屯军锦州之进,曾向祖大寿的军师问计,军师授其以幍光养晦之法。并告之其待到二十年后,会派人助其成就大业。

  吴三桂突然想起来了,失声道:“先生你就是那个小书童?”

  汪仕容答道:“正是在下。”

  “哎呀,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叫这个名字?”

  “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吴三桂点点头,问:“那是你师傅叫你来的吗?”

  汪仕容说:“是的。”

  吴三桂问:“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师傅他已经仙逝了。”汪仕容说着,把玉笛放到了嘴边,吹了起来:

  大王之烈风,四海间威云重重。千秋项羽颈血,只可吧乌江恨重,难染红。消散了豪杰气,没来由着对江东,去做鬼魂。空教后世游子,帐对碧水忘情!

  一曲吹罢,吴三桂眼眶红润,帐然道:“昔日刘玄德三顾茅芦者得诸葛亮出山。而我吴某何德何能,竟得先生前来辅佐!”说罢,便要向汪仕容行大礼。

  汪仕容赶忙伸手拦住:“王爷,您这样真是折煞我汪某人了。”

  “先生,赶紧里面请。”吴三桂把汪仕容让进内屋,二人如久未逢面的老友,畅淡了一个通宵也不知疲倦。吴三桂不禁感慨道:“纵论天下,长啸诗吟,挥墨成文,谈锋锐起,古之张良亦不如君!先生真是老夫的小张良啊!”

  汪仕容道:“王爷谬赞。”

  吴三桂和汪仕容商议,汪仕容建议他,要起事先要联络天下英雄共同反清。于是,借尚之信、耿精忠从京回藩的机会,联络平南、靖南二王,顺便回访郑经。“那就有劳先生一趟吧。”

  “请王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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