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子时刚刚过去,洛阳城巨大的骚乱尚在萌芽的时刻。

  皇宫前,

  那名正在当值的士兵喝完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走到皇宫外的街角,解开裤腰带正准备好好放个水。

  原本黑灯瞎火的南大街上,突然有纷乱的马蹄声传来。

  “额?”

  士兵尚在愣神的片刻,一条蜿蜒如巨龙的铁骑洪流已经奔至眼前。

  少顷,

  一身戎装的吕布在他面前勒马,

  “你是羽林军的?”

  “是……是的!”

  那士兵早就被这架势给吓得两腿发软,连裤子都忘记提起来,哆哆嗦嗦说道,

  “小的今日当值,不知将军……将军您这是?”

  “某乃董相国的义子,虎牢关主将吕奉先,你们羽林军的主将郭统领何在?”

  “郭……郭统领,他……他……”

  那士兵都快哭了,

  “小的不知道……”

  “哼!”

  吕布冷哼一声,

  “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让你们郭统领滚过来找我!”

  说罢,他也不等那士兵说话,扭头说道,

  “儿郎们……听令!”

  “千人一队,把皇宫的的四处大门都给我围起来!”

  “诺!”

  五千人的铁骑轰然一声应诺,吓得正在转身往皇宫里跑的那个士兵一个趔趄,“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

  王允府,

  “老爷……老爷!”

  门子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跑进了院子,一路哭嚎着跑到了后院,哐哐砸着王允的房门。

  “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吵什么吵!”

  王允黑着脸开了房门,

  “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明天?”

  “报告老爷,是太仆朱儁大人来访,说是有要事与您商量!”

  “朱儁?这大晚上的,他来找我做什么……”

  王允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抬脚向着前院走去,

  “快快带路,我亲自去迎接他。”

  ……

  朱儁几乎是奔跑着过来的。

  他向着王允跑过来时,匆忙得摔了一跤,他年纪已经老了,这一下摔得不轻,额头上破了皮,当即便有鲜血流了出来。

  王允与朱儁相交甚久,虽然两人在如何对待凉州军的问题上观念相左,常有辩论争吵,但还称得上是朋友。

  王允见着对方对方如此,便连忙令手下的那个门子去取药。

  他的心中虽然疑惑,却也不免忐忑不安,只是急忙说道,

  “太仆何故如此匆忙,有什么不能坐下来慢慢说……”

  岂料,

  朱儁却并不在意伤势一般,只是随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一边胡乱包着伤口,一边有些急促地说道:

  “此来乃是急事,今夜,董卓突然下了令,要着洛阳城里的百官和许多世家大族,必须连夜启程迁都……”

  ……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吕布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皇宫大门,扭头下令,

  “五十人一队伍进入皇宫,把遇到的所有人都给我赶到皇宫外面来……凡是遇到胆敢反抗的,就地格杀!”

  很快,

  一队又一队的步卒打着火把,踏着急匆匆地步伐冲进了皇宫。

  不久之后,

  “啊”的一声惊叫响起,为接下来整个皇宫中的混乱拉开了序幕。

  皇宫里的某处小院内,

  郭统领被手下从某个宫女的床上叫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你说什么?董相国的义子吕奉先,领了几千骑兵过来……还包围了整个皇宫!”

  “是的,郭统领,他说给您一炷香的时间去见他……小的在皇宫里到处找您,此刻怕是已经用掉了许多的时间……”

  来跟他禀告的那名士兵话都没有说完,门外已经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下一刻,

  房门“轰”的被人一脚踹开,几名凶神恶煞般的士兵已经冲了进来……

  ……

  蔡邕府,

  蔡琰急急忙忙的从后院跑到了前院的客厅,眼见蔡邕早就穿戴整齐坐在那里,便皱眉问道,

  “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我听到院子外面那么大的动静?”

  “爹也不知道,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

  蔡邕黑着脸摇头,

  “我也是刚刚听到外面骚乱声四起,才过来查看的。只是……奇怪的很,为何我们蔡府前后左右均是一片喊杀的声音,偏偏我们蔡府,没有人前来打扰呢?”

  ……

  王允府,

  等到朱儁终于将事情说了个大概,王允却已经愣在了那里。

  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朱儁,然后目光中鲜血都充盈起来,额上青筋暴起,扶着书桌,身子摇晃了一下,

  过得片刻,

  王允缓过来一些,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岂……岂能……这般?”

  “是啊!”

  朱儁无奈摊手,

  “前些时日,朱某已经和那董卓说好了的,待他迁都之后,我便留在洛阳驻防……岂料,他竟猝然下此狠手!王兄,眼下城中骚乱四起,朱某能够掌控的却不过是两三千名老弱的城防军……”

  朱儁的话语声中,王允走到了客厅外,仰头望着院子外面的某处天空,

  那个方向,此刻正有一道赤红的烟柱,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刚才来找你之前,朱某当先去了别的同僚府上……为何,偏偏只有你王司徒的宅院,没有凉州军的士兵前来押着你去城外……”

  朱儁颓然站那里,犹在陈述着什么,王允已经走过来,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朱兄,你听我说……无论为何今夜,没有凉州军的士兵来这里找我……我现在就出城去,随着董卓迁都长安……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有许多同志都被押解到了长安,王某……焉能弃他们于不顾?”

  王允看向了朱儁,目光之中满是绝然的色彩,

  “等到了长安,我会继续像现在一样,团结我们的同志们,与董卓虚以委蛇,然后……我再慢慢寻找机会,徐徐图谋我们匡扶汉室的大业……”

  “可是,可是……”

  朱儁眨了眨眼睛,满脸怀疑地开口说道,

  “可是即便王兄你去了长安,难不成你能在那里做出些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但是只有去了才有机会的……不是吗?”

  王允继续说道,

  “朱兄,等我去了长安,这洛阳城里的诸多事情,就要靠你一人……独自承担了。”

  “这个朱某自然义不容辞,只是,在我想来……或许王兄你不如就此选择留在洛阳,才能为我们的大业发挥更大的价值……”

  “不,我躲不掉的……”

  王允摇头,神色复杂的笑了笑,

  “无论今夜董卓他是为何独独漏过了我,只是在我想来……我躲不过去的。”

  他又轻轻拍了拍的朱儁的肩膀,

  “更何况,前些日子与一位小友聊天时,他曾无意间提到一句话,王某后来细想了一番,他说的那句话,其实挺有道理的……那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当时还给了我另外一种说法,呵呵……其实也蛮有趣的,叫做‘敌人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所以啊,朱兄,我王允还是应该趁着今晚的机会,跟着董卓一起去长安……朱兄你呀,还是尽快去集合你手下的城防军吧?眼下城中骚乱四起,你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虎穴……堡垒……内部攻破?”

  朱儁口中呢喃着,眼瞅着王允已经跨出了门槛,正抬脚向着大门口走去,他连忙问道,

  “王兄,不知你口中的这位小友,又是哪一位智谋之士?”

  “额!”

  王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等到他站稳了身子,才扭过头来,面上带着复杂的表情,轻声说道,

  “这位小友……他乃是凉州军中的……华雄!对了,朱儁,你要记得,华雄他也是我们的同志,乃是忍辱负重潜伏在董卓身边的……一枚很重要很重要的棋子!今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若是将来……必要的时候,你务必要在暗中帮衬他一番!”

  “额……华雄……同志?!”

  朱儁艰难的消化着这个信息,虽然他的心中有颇多疑问,

  但是,

  眼见此刻王允这般郑重的告诉他这条消息,俨然一副临终托孤的样子,便也不再追问,只是重重地点头,又抬起手来向着对方抱拳,

  他的口中,也说着同样郑重的话语,

  “王兄,你就放心的去吧……这个事情我记下来了,若是他日有机会,我定会对华雄鼎力相助!”

  “哈哈,如此,王某便放心了。”

  王允洒然一笑,正欲离开,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对了,朱兄,还有一件小事……那华雄眼下还在洛阳城外,前些日子,王某曾因为些许小事,与他起了冲突。现在想来,我怕是没有机会再亲口对他讲了……若是接来下几日,你能够见到他,还请帮我向他转告一句话……”

  “好的。”

  朱儁满脸严肃的点头,

  “王兄请讲,你的话我一定会亲口转告给华雄的。”

  “那句话就是,‘蝉儿就不必再为老夫送回来了,先前的妻妾之争,不过是老夫的一个玩笑话罢了。还请华雄你要……善待蝉儿。’”

  “额?”

  朱儁闻言皱眉,

  “王兄,你说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朱兄你只需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华雄即可,他听得懂的……”

  王允哈哈大笑着打开了自家宅子的大门,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不久之后,

  在朱儁的视野里,他的身影便湮没在了满城的烟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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