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九月中,经学大师郑玄郑康成正式解除党锢,应朝廷征辟,出任鸿都门学博士一职,仿张衡之艺,传杂学之技。

  消息传出,洛阳轰动,司隶轰动,天下为之轰动。

  四方学子纷纷启程赶赴洛阳,只为能入鸿都门学聆听郑玄传经授艺,更有太学学子改换门庭,为谋求旁听资格,原本备受非议的鸿都门学,顿时火了一把。

  相比之下,宫中中常侍毕岚调任鸿都门学祭酒之事,反而没有惊起丝毫的波澜,堂堂祭酒还不如一个博士来的吃香,毕岚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随着郑玄出任鸿都门学博士一职传出的,是鸿都门学招收学生的招生简介,郑玄亲自执笔,写下招生通告。

  “凡鸿都学子,不言官不言富,唯授技艺以利百姓民生,不为名不为利,唯安贫乐道做实事。”

  这般招生宣告一处,立刻如同一盘冷水浇落,让许多打着别样心思的人顿时凉了半载。

  鸿都门学新的学规规定,鸿都学子毕业三年不得入仕为官,须扎实基层发展民生,可由朝廷直接派遣各地,以成绩论功绩,三年期满才能提拔入仕,享受优待。

  这般规定,直接就绝了那些想要依靠郑玄的名头入仕的人的想法,不少虚浮之人纷纷逃离,却也有不少人反而更是上心,鸿都门学的报名处,倒也不至于门可罗雀。

  鸿都门学对面的酒楼中,刘德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淡如水的清酒,在他侧边,新任鸿都门学祭酒毕岚显得有些郁闷。

  自从那日在宫中答应出任鸿都门学祭酒一职,他和张让等中常侍算是撕破了脸皮,张让等人当他是叛徒,撬了宦官培养官员对抗太学儒林的阵地,可如今在鸿都门学人人只知道郑玄,不知道他这个祭酒毕岚,毕岚怎么都觉得被刘德给坑了。

  忍了几日,毕岚终于还是忍不住,亲自上门找刘德。

  “毕祭酒何必闷闷不乐,今日失之东隅,明日保不准收之桑榆,你毕岚是有本事的人,何必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只要你能发挥你的专长,就算是康成公也得对你刮目相看,关键还是要展现出你的真才实干,毕祭酒以为如何?”

  刘德看了片刻鸿都门学报名的学子,发现大多数都是衣着寒酸的寒门士子,不由得满意之极,那招生简介和宣言是他支招郑玄弄出来的。

  鸿都门学既然要立足于传授技艺发展民生,自然不能招那些一心想着当官的人,主要是培养技术人员为主,一心想着做官的人,可不适合钻研技艺。

  至于那分配制度,却是得到了刘宏的首肯,郑玄拜见刘宏之后,和刘宏畅谈发展民生的必要,其中不少自然是刘德的点子,郑玄也不隐瞒,言及刘德赞不绝口,让刘宏都好生嫉妒。

  也由此,刘宏对郑玄入主的鸿都门学改制满意的不行,任由郑玄去发挥。

  鸿都门学的学子不争名利,力主发展民生惠及百姓,如此善政,让一力坚持改制的刘宏在民间刷了刷声望,挽回了不少民心,刘宏岂能不支持。

  至于太学一系,本来和鸿都门学不对付,可如今郑玄坐镇,又不和他们的学子争抢官位,自然也乐见其成,关系骤然间融洽起来。

  而遭受损失的,恰恰是以张让等十大中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

  如今毕岚从十常侍的位置退了下来,在旁人眼中看来毕岚是再傻不过,好好的宫中红人不当,竟然来鸿都门学当有名无实的祭酒,实在是被猪油蒙了心肝。

  可在刘德看来,毕岚能下如此的决定,证明此人还真不算太坏,至少还有一颗热爱技术的本心,这也是刘德愿意接受邀请,来这里和毕岚见面的缘由。

  “公子,你这话太玄虚,听的某好不踏实,能说点实在点的不?”毕岚有些郁闷。

  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话也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思,可谁能知道以后的事情。

  “毕祭酒,你生平所愿,是位极宦官,还是如蔡候那般名流千古?”刘德轻笑一声,道,“宫中不缺你一个毕中常,鸿都门学却缺你这个毕祭酒,说实话,若非知道些你的为人和本事,你以为我会向皇兄提及改变鸿都门学?”

  刘德这话让毕岚摸不着头脑,纳闷间,毕岚问道,“公子和我也只是见过一次,为何会对某如此上心?”

  刘德看向窗外,道,“不过是不想你这般人才蒙昧于宫廷争斗,坐等祸事上门而已,毕岚,你可敢跟我打赌,三五年之后,你会对今日所作所为庆幸无比。”

  毕岚脸皮抽了下,道,“我虽然和公子你不算熟悉,但也知道,和你刘德公子打赌的人,至今没有赢过你一回,这还是作罢。”

  刘德纳闷了,“谁那么长舌,在背后嚼我舌头?”

  毕岚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但刘德实则已经意有所指,只是不肯给他点明,知道刘德不是在忽悠自己,毕岚也就放心下来。

  “公子名满洛阳,前有侯纸出世,后有义荐康成,知道你之人可不少,只是公子,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可得小心一些,莫要别人惦记。”

  毕岚说着,起身告辞,竟然比此前爽朗了许多,显然是心结纾解,刘德也不知道他听出了什么味道来,但对于毕岚的这番话,他却是听出苗头来了。

  有人看他不爽,这是应有之义,只是能让毕岚透露出风声,刘德不用琢磨就知道,必然是宫中那位了。

  “看来做人还是得低调,此番商行已经步入正轨,我也该为以后筹谋,嗯,今日起洗尽尘埃,做那闭关读书练武之事,却也应该。”

  刘德心思念动之间,已经有了决定。

  如今他根基尚浅,年纪不过十五而已,入不得仕做不得官,倒真不是出风头的时候,且如今朝堂复杂,宦官与士人争斗不休,又有何家这最大的外戚虎视眈眈,哪怕他已经够小心翼翼,迟早也会被人抓到痛脚。

  念及如此,刘德心思定下,每日间在蔡府和刘宅两点一线,倒是让蔡邕赞赏不已,言及刘德终于肯定下心来就学,不像之前挂着羊头卖狗肉。

  刘德脸皮厚,没理会蔡邕的打趣,倒是不时逗弄蔡琰,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日,刘德正要出门,就见崔钧停在门外,徘徊不定。

  “崔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心仪哪家小娘子以至于茶饭不思了?”

  崔钧有些无奈的看着刘德,嘟囔道,“刘兄,你这不正经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这正烦着呢。”

  刘德更是意外,将崔钧迎入大厅,笑问道,“你烦你的就是,来我这里,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拿捏不定,特来求助刘兄,你虽然比我年纪小,但却是个有本事的人,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崔钧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刘德听到这话有些得意,也有些感动,和崔钧等人相交其实并不长,但随着各家合作,关系无疑更亲近几分。

  “崔兄,什么事儿你说,只要我刘德能帮忙,绝不二话。”刘德掷地有声,大包大揽。

  就在他有些小期待的时候,以为崔钧是有什么八卦内幕爆料的时候,崔钧却道,“家父打算让我入仕,已经在为我谋求职位,可我自觉才能不足,不知如何是好。”

  听崔钧这么一说,刘德意外兼不满的道,“崔兄,莫非你已经及冠成礼,你这就不对了,如此大事,岂能不通知我观礼。”

  在这个年代,男子二十及冠乃是人生大事,等同洞房花烛,刘德知道崔钧年长于自己,却不想已经及冠,甚至都没去参加崔钧的冠礼,自是不满。

  “刘兄莫怪,我乃家中次子,此次及冠恰逢族中有事,是以并为请任何人观礼,只是由家人代劳。”崔钧连忙解释。

  这倒是说得通,这个年代讲究个长尊幼卑,崔家不给崔钧大肆行冠礼也是说的过去,但随即刘德就好奇了起来。

  “崔兄,既然你已经行了冠礼,不知取了什么表字,啧啧,以后你可就是有表的人了。”

  这话听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崔钧实在是不知道刘德话中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表的人了。

  好在他对刘德的怪话已经多少有了免疫力,当即拱手,珍重的自我介绍。

  “刘兄请了,某崔钧,字州平。”

  刘德连忙回礼,“原来是州平兄,某刘德,还未取表字,呃,等等,你说你表字叫什么?”

  刘德本来一番好做派,可突然之间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指着崔钧的手指都在发抖。

  崔钧不明所以,奇怪的道,“州平啊,某字州平。”

  “崔州平,你就是崔州平,我靠。”刘德这次听的真切,猛地怪叫一声,一把抓住崔钧的手不放,上下打量,啧啧称奇,看的崔钧毛骨悚然,果断抽手就走。

  “崔兄莫走,哎,崔州平,你敢走出这道门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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