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续和赵云一边走一边闲聊,偶尔遇见有新奇的东西叫卖,他还会凑过去观看一番。由于他们都穿着普通的锦袍,头上还戴着能挡住耳朵和半张脸的皮帽子,街上的行人和客商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们。

  公孙续身后跟着公孙甲兄弟和一个锦衣少年,这少年圆脸细目,眉毛浓郁,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看起来十分憨厚可亲。此子名唤单猛,乃是单经的嫡长子。当日在柳城的时候,单经就和公孙续说好了让儿子投到白马营效力,只是前些日子公孙续一直忙着搬迁军营顾不得此事,直到五天前单经才亲手把单猛交到公孙续手上。这单猛本性憨厚,做事又很认真,公孙续对其十分喜爱。

  今天是十日一遇的军营休沐日,公孙续除了想看看街上的民生之外,还想去见一个人。

  “小甲,快到了吗?”踏上城西的街道时,公孙续回头询问。

  公孙甲指着前面的街角:“公子,拐过那条街角,向前不远就是。”

  “主公欲见何人?”赵云好奇地询问。

  “一个很有名的铁匠……”公孙续苦笑着回答,上次他让公孙甲兄弟四处征召铁匠,结果才召集了三百多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找来了几十个,但是手艺精湛的却凤毛麟角。为了尽快打造出自己想要的兵器,公孙续只好让父亲的侍卫头目老六帮忙打听,老六很快就打探到城西有家马家铁匠铺很有名,公孙甲来打探后发现果然如此,于是公孙续就趁着今日休沐准备亲自登门看看。

  刚刚拐过街角,公孙续猛然听到前面传来厮打喧哗声,抬头一看,只见一群县衙的衙役正在铁匠铺门口围攻一老一小。那老的公孙续不认识,小的却十分眼熟,赫然是前几日自己刚给改了名字的马铁丹。

  “马铁丹?”公孙乙惊呼一声,指着马家铁匠铺叫道:“公子,就是那家铁匠铺!难道马铁丹就是铁匠老马的儿子?”

  “让他们住手!”公孙续皱皱眉,微怒道:“当街打斗成何体统?”

  公孙甲兄弟飞奔过去,大喝一声:“统统住手!”

  钱捕头刚才被马铁丹一肘撞在左眼上,这时眼眶乌青,正蹲在地上哎吆哎吆揉着眼睛,听到有人喊住手随口叫道:“哪来的狗东西,没看到官府办案吗?来啊,把这个狗东西抓起来恨恨地打!”

  当下就有几个衙役脱离战团,提着绳索铁镣冲了过来。

  公孙乙大怒,掏出蓟侯府的腰牌晃了晃,喝道:“吾乃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公孙乙,谁敢上来!”

  小侯爷的贴身侍卫!

  那几个衙役盯着腰牌看了几眼,发现是真的差点没吓死,纷纷向后就退,同时眼巴巴的看着钱捕头,指望他能站住来解围。

  围攻马铁丹和老穆的衙役们也迅速停手,退到钱捕头身后低眉顺眼站着。

  公孙乙瞪了钱捕头一眼,转头询问马铁丹:“铁丹,怎么回事?”

  “那厮想逼迫俺爹把铁匠铺搬到辽东去!”马铁丹怒冲冲指着被两个黑衣汉子扶着的孙大,“俺爹不答应,他就带人进来胡乱打砸,俺们奋起反抗,他打不过又找官府的人过来帮忙!”

  “是这样吗?”公孙乙瞪着钱捕头询问。

  “误会……误会啊!”钱捕头哪还顾得眼睛疼痛,赶紧站起来指着老穆笑着解释,“小人带着兄弟们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个汉子拿着铁棍在殴打孙大,小人担心出了人命就赶紧出言喝止,没想到……”说到这,他又指了指马铁丹,“没想到这位小兄弟却跳出来威胁吾等,于是才打了起来。”

  公孙乙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钱捕头拱手道:“小人钱镛,乃是刘县令手下的班头。”

  公孙乙摇摇头,故意叹道:“钱镛啊,小侯爷刚才就在那边亲眼看着,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啊……”钱镛大惊失色,赶紧四处张望,果然发现公孙续和赵云正向这边走来,顿时吓得双腿发软。

  公孙续和赵云很快就走了过来,他先看了马铁丹一眼,然后淡淡问道:“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钱镛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赶紧跪在地上叫道:“小侯爷,小人该死!小人是被人蛊惑,这才出手偏帮孙大!”

  “被何人蛊惑?”

  “小侯爷请看这个。”钱镛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恭恭敬敬呈在头上。

  公孙甲走过去,打开名帖见并无异常,走过来捧给公孙续。

  “刘子和的名帖?”公孙续一看十分惊讶,急忙问道:“难道是刘县令让你来的?”

  “不是!不是!”钱镛赶紧摇头,哪敢把县尊大人扯进来,指着孙大叫道:“小侯爷,名帖是孙大的人给小人的。”

  “孙大?此乃何人?”

  马铁丹一拱手:“启禀将军,此人乃是孙家铁匠铺的东家,他屡次三番逼迫俺爹去辽东,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一手挑起来的!”

  “辽东……”公孙续皱皱眉,直截了当的问道:“孙大,你可是辽东侯的人?”

  孙大赶紧大声辩解:“小人不是辽东侯的人!小人是蓟县人,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开铁匠铺子,并未去过辽东啊!小人在辽东也有一家铁匠铺子,生意很好却差一位技术精湛的铁匠,因此才屡次三番逼迫老马。”

  “是吗?”公孙续指着马铁丹,冷笑道:“此乃本将军麾下的得力将士,你竟敢逼迫他的父亲,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孙大赶紧叩头求饶:“小人一时糊涂,求小侯爷饶命啊!”

  “呵呵……饶命?你若是辽东侯的人,本将军看在辽东侯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杀你!既然只是个欺行霸市的恶棍,本将军岂能轻饶?来人!”

  “请将军吩咐!”公孙甲兄弟、单猛和马铁丹同时站了出来。

  “斩了!”公孙续淡然摆了摆手。

  四个人一拥而上把孙大按在地上,单猛拔出腰刀高高举了起来。

  孙大吓得浑身颤抖,不停地叫道:“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

  公孙续不予理会,偏过头看着站在铁匠铺门口的老马。

  “刀下留人!”

  单猛一刀劈到一半的时候。一人忽然大喊一声。单猛迅速收刀,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金丝绣边黑色锦袍、腰上系着一大块美玉、头戴一顶金色进贤冠的俊秀少年闲庭散步般缓缓而来。少年身后跟了十几个人,但是不管谁一眼望去,首先就会把目光投到这少年身上,其他人在他的衬托下根本不值一提。

  “是他!”赵云猛然瞪大了眼睛。

  公孙续讶然问道:“子龙认识他?”

  赵云盯着走过来的少年,轻声道:“当初末将去襄平寻找婵儿的爷爷,在路上和此人有一面之缘,他还赠送了两匹好马给末将。当时他说自己叫孙康,乃是辽东侯麾下的一个屯长,但是末将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是个屯长!”

  少年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赵云,顿时一脸惊讶道:“咦?这不是赵云军候吗?”

  赵云拱手道:“赵云见过孙兄,多谢上次孙兄赠马之恩。”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孙康随意摆了摆手,摇头叹道:“赵兄不厚道啊,你明明是小侯爷手下的得力大将,当日为何自称是蓟侯麾下一个普通军候呢?”

  赵云摇头道:“在下并未欺瞒孙兄,当日在下确实只是一个军候!孙兄自称是个屯长,想必也不止如此吧?”

  “哈哈,没错,在下确实不是一个小屯长!”孙康笑着承认,随即问道:“赵兄难道就没说谎吗?如果在下消息不错的话,当日赵兄已经是小侯爷的属下,而不是蓟侯的属下吧?”

  “这个……”赵云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公孙续大笑着看着孙康,拱手道:“鹤鸣兄宽宏大量,又何必和子龙这种忠厚人计较?”

  “哈哈……”孙康也大笑着拱手:“吾与子民兄神交久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鹤鸣兄谬赞了!”公孙续谦逊一句,问道:“辽东侯近来可安好?吾杂事繁多,无暇前去辽东拜会,深以为憾啊!”

  孙康点头道:“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子民兄的问候,吾欲前往拜见蓟侯,不知子民兄可否引见?”

  这孙康真名唤作公孙康,字鹤鸣,乃是辽东太守公孙度的庶长子,不过公孙度的原配并无所出,因此公孙康自幼就被公孙度当做接班人培养。

  公孙续笑道:“鹤鸣兄太客气了,蓟侯府的大门随时为兄大开。”

  二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提高了警惕,都觉得对方不是简单的人。

  寒暄了几句,公孙续指着孙大笑道:“此人就还给鹤鸣兄了。”

  “惭愧,让子民兄见笑了。”公孙康嘴上惭愧,脸上却毫无惭愧之色,对着孙大喝道:“蠢货,还不谢过子民兄不杀之恩!”

  孙大赶紧叩头道谢:“多谢公孙将军不杀之恩!”

  公孙康摆了摆手,喝道:“快滚!看见你这蠢货就生气!”

  “哈哈,鹤鸣兄何必为个下人坏了心情呢?”公孙续笑着劝解,随即拉着公孙康的袍袖,“走走走!你我一见如故,先找个地方痛饮几杯再说!”

  公孙续很少和他人拉拉扯扯,之所以第一次见面就扯住公孙康的袍袖,其实是想占据一个心理上的主动。

  “哈哈,固所愿也!”公孙康借着拱手的机会不动声色抽回袍袖,忽而道:“对了,听闻子民兄把白马营搬去了……天津是吧?吾最是喜欢军营里的热血气氛,不如就去子民兄的白马营里舞剑饮酒如何?”

  公孙续心头暗叹对方不容小视,嘴上却笑道:“既然鹤鸣兄有意,吾自当扫榻以待!小乙,你去向父亲说一声,就说吾陪同鹤鸣兄去天津了。”

  公孙乙离开后,公孙续又问道:“鹤鸣兄可携带的有马匹?”

  “这个不劳子民兄费心了,吾带了几匹好马。”

  “既如此,吾等这就前往天津如何?”

  “甚好!”

  “小甲,去牵马过来!”

  “喏!”

  等待战马过来的时候,公孙续向赵云使了个眼色。

  赵云心领神会,把马铁丹叫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双方的马匹都已带到,一行人上马后直奔城门而去。

  钱镛目送公孙续一行远去,这才把提起的心吞到肚里,转头看见老马父子和老穆都瞪着自己,赶紧走过去笑着赔起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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