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吴懿也只能想出此策。

  刘璋还未为此发表意见时,阶下另一策,却有人冷笑了一声。

  “寿春、应天、江陵,哪一座城池不比涪城坚固,子远以为,仅靠坚城固守,就能挡得住聂泽风的进攻吗?”

  众人望去,泼冷水之人,正是当世的大名士许靖。

  许靖这番嘲讽之词,顿时令刘璋刚刚泛起的信心,转眼又低落了下去。

  是啊,攻坚战从来就没难倒过聂泽风,许靖所说的那些坚城,又有哪一座曾难住过聂泽风的。

  涪城毕竟并非剑阁、白水关这等雄关,只不过是区区一座县城,想要籍此就挡住聂泽风的兵锋,实在不是万全之策。

  吴懿被讽刺之下,不禁眉头一皱,反问道:“那许先生倒说说看,眼下除了坚守涪城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拒退楚军?”

  “这个……”被呛的许靖,面露尴尬之色,只会坐而论道的他,风凉话会说,但却并无破敌之计。

  大堂之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刘璋面色惨色,而阶下诸文武,则是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从额头上往下滚。

  正当刘璋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时,其子刘循,忽然间从外匆匆而入。

  准确的说,是带着复杂的神色,匆匆而入。

  …………

  眼见那“楚”字的大旗,高高飘扬在城头上空,聂泽风心情亦是大为兴奋,遂是策马如飞,随后进入了涪城。

  踏上城楼,举目俯视整座烽火连天的城池,聂泽风眼眸中闪烁的,皆是豪迈与兴奋。

  俯视而去,但见“楚”字赤色大旗,如流火一般,袭卷着涪城的大街小巷,数不清楚军健儿,将一条条的血路铺满城中的诸条街道。

  南门与北门一线,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张任和吴懿,在大军弃守东门的情况下,又岂能抵挡得住腹背受敌之势。

  眼见大势已去,无可奈何之下,张任和吴懿只能尽撤两门之兵,带着一众残兵向着西门一线仓皇逃去。

  而西门一线的空缺,原本就是聂泽风留给蜀军的一条逃跑之路。

  倘若他将涪城四面都围死的话,城中的守军无处可逃,反而会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决心,拼死的坚守城头。

  如此一来,就算聂泽风最终能攻下涪城,那也绝不是现在,而且到时所付出的代价必将极为惨重。

  况且,自己围城之军不过四万,而城中守军毕竟也有近两万,二比一的兵力优势,也并不足以令他四面围城。

  故是再三考虑之下,聂泽风便在西门给蜀军留下一条出路,如此一来,就等于给蜀军斗志的堤坝上挖了一条缺口,使他们丧失了坚守至死的决心,一旦事有不济,头件事便是想着从西门逃跑。

  事实证明,聂泽风的这一手,确实起到了效果。

  远望着烽烟四起的涪城,聂泽风那刀削的脸上,一丝傲然之意,油然而生。

  聂泽风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命老将黄忠率两万步骑,连夜马不停蹄的尾随追击敌军。

  张任诸将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恐被追至的楚军所围,过绵竹而不敢入,径直绕城而去,逃望了更南面的雒城。

  黄忠不敢逾城而追,只能停下追击的脚步,花了半天的时间,攻陷兵力空虚的绵竹,镇抚人心。

  这半日的功夫,张任等人得以顺利的逃往雒城,并向成都的刘璋飞马求援。

  而黄忠则停止了追击,驻守于绵竹,等候着聂泽风的大军随后而至,然后再以大军南下。

  两日后,聂泽风率领着数万大军,进抵了绵竹。

  绵竹之南的三十余里,即为成都以北最后一道屏障的雒城,只要攻克雒城,成都便将无险可恃。

  不过,进据绵竹的聂泽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对雒城发动进攻,在大举南攻之前,他还要处置掉后顾之忧。

  涪城以北,尚有梓潼、剑阁、葭萌关、白水关数座关城,其中又有白水关杨怀、高沛所统的一万多蜀军,颇有些战斗力。

  聂泽风攻陷了涪城,虽是断绝了白水关诸关城与成都的联系,但那一万蜀军,毕竟还是一个威胁,若不清理了北面的蜀军,聂泽风大军南下之时,便将受到来自于侧后的威胁。

  于是,驻军于绵竹的同时,聂泽风则命老将严楚,率一万精兵北上,前去收拾杨怀等北面诸将。

  当聂泽风的赤旗,高高的插上绵竹城头,他的铁蹄,纵横蜀地时,不足百里之外的成都,已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之中。

  享受了十余年太平日子的成都人,万万都没有想到,战争的阴影,竟会突然之间就降临在他们的头顶。

  当聂泽风攻破白帝城时,成都人不相信战争会波及到他们。

  而当聂泽风攻破江州时,成都人依然觉得,战火离他们很遥远。

  甚至当聂泽风的大军,已经杀奔到了涪城城下时,安逸惯了的成都人,依然相信,他们的蜀道,足以抵御战争的脚步。

  但他们作梦也没有想到,他们一波接一波的蜀军。

  当涪城和绵竹相继沦陷的消息,传到了成都之时,一夜之间,整个成都城就变成了一座哭城。

  那惶恐与害怕的哭声,经久而不息,如幽灵的悲嚎,环绕在州府的上空。

  那哭声,让原本就惊恐的刘璋,心中更加的悚然。

  昏暗的大堂上,刘璋枯坐在那里,双目失神,呆呆的盯着案前那一道求救信。

  刘璋那空洞的脑海中,千百个狐疑与惊异在涌动,绞尽脑汁也难以想通。

  阶下,群僚一片的黯然,个个脸上都写着无可奈何四个字。

  “聂泽风都攻下了绵竹,马上就要打到雒城了,你们谁有退敌之策,就别藏着腋着了,都快说啊!”

  刘璋几乎是在用哭腔,巴巴的向着众属下求助。

  麾下群臣,一片沉默。

  蜀中智谋之士,张松已叛,黄权被俘,王累身死,眼前的这班臣子,多只余下清谈之士,又有谁会为刘璋出谋划策。

  刘璋的心头,一阵的绞痛,禁不住埋怨道:“本府养了你们十余年,到得今天的危机时刻,难道就无一人能与本府分忧吗?”

  众人皆面露惭色,却依旧无人吭声,刘璋也只能连连叹气。

  正自这时,长子刘循却站了起来,拱手道:“父亲,事到如今,唯有再发成都之兵,增援雒城,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只要能坚守个一年半,到时天下时变,楚贼必不得不撤兵。”

  发兵增援雒城,这不用刘循提,也是必须要做之事,刘循此计说了等于没说。

  “蜀中十万兵马,如今已折损过半,连第一名将都挡不住聂泽风的大军,纵使再增兵马往前线,我看也只是往无底洞里填,无济于事啊。”

  阶下处,许靖捋须而言,言词泼冷水不说,语气更有点冷嘲热讽的味道。

  刘循面生怒色,欲待斥时,刘璋已叹道:“许文休言之有理,成都之兵只余四万,就算再增兵雒城,若无破敌之策,只怕早晚也要被聂泽风消灭光了。”

  刘璋自己都没有击败聂泽风的信心,麾下的那些文武,更是没了信心。

  唯有许靖,却颇有些得意,仿佛自己料事如神一般。

  立在那里的刘循,神色恼恨而不甘,沉吟了半晌,蓦然间眼前一亮。

  “父亲,谁说我们兵马折损将尽了,父亲可忘了,除了成都之兵外,我们还有数万雄兵可用。”刘循语气激动而兴奋,仿佛想到了什么妙计。

  在场众人,神色都是一怔。

  刘璋也既是又惊喜,又是茫然,不解道:“除了成都之兵,自还有白水关的一万兵马,但区区一万兵马,又如何能解眼前的困境。”

  “父亲忘了,我们还有南中七郡呀。”刘循笑道。

  南中七郡!

  刘璋身形一震,却又道:“南中七郡地处偏远,诸郡素来都靠地方自治,留兵甚少,就算尽调七郡郡兵北上,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刘循嘴角斜扬,露出一抹诡笑。

  “七郡之兵虽少,可父亲别忘了,当地的蛮夷豪强,却握有许多的私兵,尤其是那夷帅孟获,此人乃极勇之辈,麾下部曲不下数万,又有高定,雍闿等豪强倾服,儿相信,只要他肯发兵相助,必可击破聂泽风狗贼。刘循这一席话,如同给刘璋打了一针强心剂,令他那黯然焦虑的脸上,陡然间现出了一丝希望之色。

  南中七郡地处益州南部,因是山高地远,夷汉混杂,无论是刘焉还是刘璋,十余年来都不怎么重视。

  刘氏父子对南中的统治,多是委任当地的汉人豪强为太守,基本不派外官,给了七郡很大的自治性。

  因此十余年来,南中七郡对刘氏这个益州牧,多只是名义上的拥奉而已。

  这七郡中分布着诸多夷汉豪强,其中又有夷帅孟获的势力最大,号召力也最大,故是除了官府控制的城池之外,南中大部分的部族和豪强,私下里都奉孟获为主。

  夷人但凡有些实力,都喜好称王,那孟获亦自号为王,南中夷汉之人,皆称之为南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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