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惹君心(上下) 番外一 将军

小说:三嫁惹君心(上下) 作者:明月听风 更新时间:2024-08-18 07:22:35 源网站:顶点小说
  安若晨用布条勒紧了胸脯,深呼吸几下,确认呼吸顺畅无碍。然后她穿上肚兜子、中衣,再把新买的素色外裳穿好。对着镜子照了照,一切看上去都很好。她满意了。

  她拿起了她的包袱,绑在身后,然后又披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将身子裹得严实。她没有叫丫环和随从,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家门。

  身后似乎有人大声叫唤她,她充耳不闻,只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拐角便迅速掩进了一条暗巷里。她听到后头有人追赶的脚步声,然后很快便看到两个家仆追到了巷口。

  安若晨屏住了呼吸,将自己更深地掩进了巷子深处的阴影角落。

  那两个家仆讨论着:“怎么办?大小姐没人跟着就出去了,老爷知道铁定得生气。”

  “门房那废物,也不知道拦她一拦。”

  “兴许大小姐只是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别兴许了,快报老爷去。大小姐若是不见了,我们可得吃鞭子。”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完,加紧脚步往回跑。

  安若晨待外头没了动静,赶紧在巷口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人,她脱了披风,把包袱抱在怀里,走出了巷子。

  走到一个逛大街的姑娘身边,安若晨把披风递了过去:“姑娘,我家要办喜事,这披风大师开了光祈了福,嘱咐我要将福气传出去,方会有福报。我瞧你身形真是好,这披风于你再合适不过,就送你如何?”

  那姑娘一听,喜上眉梢。安若晨帮她把披风展开让她细看,这质地花色皆是上品,姑娘更是高兴得露出惊喜笑颜。安若晨主动帮她披上:“姑娘便带着这福气吧。”

  那姑娘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披风,谢过了。安若晨笑笑,挥手告别,抱着她的包袱,穿过旁边一条巷道,朝城门赶去。

  安若晨走后不久,安府的家仆护卫已然开始扫街搜寻她的踪影。搜了小半城,当熟悉的披风映入眼底,家仆们撒开腿朝着穿披风的姑娘追去。而这个时候,安若晨正朝着城门狂奔。

  城门口僻角那里停着一辆安若晨事先订好的农家马车,马车上装着一捆捆的草料。安若晨付了钱银,便钻上了车子。将将藏好,忽听得两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旁经过,竟是安府的总管安平和他的贴身仆从。

  安若晨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总管不是出城办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安平对她爹爹最是忠心耿耿,也正是要将她嫁给邻城那个又淫又贱又毒又恶心的糟老头的帮凶。她爹说要把她卖了,他便帮着卖。

  安若晨计划这次逃跑颇费了些周折,她是下定了决心必要成功。

  运草料的马车终于动了起来,连带着让安若晨的心也跟着车子颠簸。她偷偷从草料堆的缝里看着,看到了一个家仆跑过来,与安平在说些什么。安若晨觉得是在禀告她逃跑的事,也许那个披风姑娘已被识破了。但她的马车已经出城门了,他们不会找到她的。

  正这般想着,忽然马车似是撞上块石头,猛地一个剧烈颠簸,安若晨差点被抛下来。她摇晃着稳住了,身前的草料堆却滚下了车,周围人一阵惊叫。

  安若晨眼前霍然开阔,一抬眼,正对上了安平的眼睛。两人均是大惊失色,安若晨大叫一声:“老伯,快跑。”同时间安平也在叫:“大小姐在那儿。”

  赶马车的老伯扬鞭赶马,让车子迅速跑了起来。安若晨瞪着那边朝她跑过来的安平和家仆,心里念叨:“追不上,追不上,一定追不上。”

  马车越跑越远,安平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小。安若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竟见安平跑向了城门边的一辆马车。

  车子拐弯了,安若晨再看不到安平他们的身影。但她的心慌得厉害,他们一定是要追来了,她不能坐心待毙。

  安若晨把车上的草料堆整了整,然后让赶车的老伯在前面拐弯的树林路段停一停,待她下车后,让老伯继续全力赶路。

  赶车的老伯应了,不一会儿车子停下,安若晨跳了下来,用力挥手让老伯快走。然后她躲在树林里等了会儿,果然看见安平带着他的随从和一名家仆驾着辆马车追了上来,他们一路追着老伯的马车走了。安若晨舒了口气,转身朝着树林下方跑去。

  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心,她的脚程不够快,那个赶车的老伯未必口风紧,待安平追上他也许就会知道她在此处下了车,那他们还会继续追来。她得赶紧跑,从这树林往下,就到山下的另一条路,如果她走运,也许能坐上别的马车,逃离这个虎口。

  安若晨向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

  在她小时候,她爹娶了二娘、三娘,甚至四娘、五娘,她亲娘以泪洗面,已近绝望,她却觉得这只是让人认清她爹没良心没情意,可是日子还该过下去。

  后来她娘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跟野地长草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地冒出来,她的奶娘天天悲情难过,为她担心。她却觉得家里现在还不少她一碗饭,日子还能过下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后来她长大了,快十八了。她爹想着用她讨个好处,要把她嫁给邻城那个六十八的钱裴做妾,换个生意机会。

  安若晨不知道她爹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屎。

  且不说那钱裴虽有几个臭钱但名声烂得不如阴沟里的老鼠,就说钱裴那年纪,能当她爹的爹了,她爹还想让人家当女婿。

  定亲的消息传来,奶娘丫环们哭成一片,可安若晨没有哭。她没有时间哭。她知道,是该她行动的时候了。从小到大,她把握了一切机会了解城里城外的地形,她存下了每一个她能存下的铜板。

  日子是要过下去,可是不一定得在老鼠窝里过。

  安若晨觉得,天无绝人之路。虽然她从未离开过家,但她还是很果断地出逃了。

  安若晨一路往下奔。这林子挺大,山却不算太陡。眼前是一片斜坡草地,跑过这草地便能下山了,到了山下,她定能找到个好机会……

  脑子里的主意还没想完,安若晨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这一绊,让她摔了个狗啃泥,狗啃泥还不算,她竟然一路翻滚往山下摔去。

  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安若晨往下滚着,脑子里有两个念头。一个是石头为何总跟她不对付?另一个是幸好裹了胸。胸大误事,亏得她早做准备,不然这一路碾下来,这胸的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脑子还没转完,她终于滚停了。

  停下的时候,她的脑袋冲地,砰的一声轻响,一阵剧痛袭来,她好像又撞到石头上了。

  安若晨是不说粗话的,所以她一边揉着脑门抬头,一边念叨:“猪狗牛羊鸡鸭鹅。”

  “……”

  原来不是石头,是一只脚。穿着硬邦邦锃亮亮的战靴。

  “……”

  就算是战靴,也不能硬得跟石头一样啊。

  安若晨顺着战靴往上看,粗壮的大腿,结实的窄腰,铠甲也掩不住的精壮胸膛,再往上,是一张刚毅冷硬如石凿的脸。

  那张脸此刻正俯视着她,没有表情,不惊讶不疑惑不愤怒,好像凭空滚下来一个姑娘趴在他的脚下,对他来说相当于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一下,不是趴着。

  是跪着!

  安若晨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姿势不雅,赶紧爬了起来。

  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可以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泥,然后低头找到了她的包袱,正要弯腰去捡,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什么,她迅速转头一看,目瞪口呆。

  路的那一头,竟然密密麻麻或坐或站着一大群兵大哥。人数之众多,超出了安若晨一眼能估量出数量的范围。更吓人的是,兵大哥们此时虽然不说话,但都一脸趣味地看着安若晨与那个石头脸汉子。

  安若晨无法安然自若了。

  被一大群汉子看见她滚下山来跪在一个汉子的脚下,这算什么事?

  中兰城是座边城,邻近南秦国。

  虽然长年以来南秦国都很安分,但今年却是闹了几桩事。事情不大不小,说不得它有进犯之意,却也不得不防。

  于是龙大领了皇命,带兵镇守萧秦边境,也就是要守着这中兰城。

  军将驻地,在中兰城城南。龙大领着将兵们日夜赶路,近城时让大伙儿歇了歇脚。龙大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下,思索着驻军后的军务安排。

  忽然坡上异动,呼啦啦滚下一人。

  一个姑娘。

  面容姣好,看似二八年华。眼睛有神,澄净伶俐。气息沉沉,不会武艺。

  龙大很快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做出了判断,这个女人该是没什么威胁。所以他没有拔刀,他只是看着她。

  安若晨却是没心思与这群汉子看来看去了。从最初的震惊与尴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想到她眼下最紧要的,就是赶紧接着跑。

  刚要弯腰拿她的包袱,却听得身后坡上一声大叫:“大小姐!”

  安若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没有回头看,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她在想她该怎么办。

  现在再跑肯定是跑不过了。而且,她不能让他们回去报她逃家逃婚,那样她一定会被没收所有的东西,会被锁在房间里直到出嫁。她不能陷入如此被动凄惨的境地。

  这次没逃成,她得留条后路给自己下回再逃。可她能怎么办?

  安若晨听得身后安平的声音唤着她,听到他们几个正冲下山坡。她微转头,看到了路对面那一群将兵当中,飘扬着一面旗,那旗子上,绣着一个威武的“龙”字。

  安若晨猛地一把握住了面前石凿大汉的手,叫道:“龙将军,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喊完这句,安平等三人也站到了她面前。安若晨没理会他们,又说道:“素闻龙将军大名,小女子仰慕已久,盼能得见将军真容。今日闻得将军来到中兰城,小女子历尽周折,才能赶来此处见将军。如今得偿所愿,真是菩萨保佑。”

  她这话说得乱七八糟,两只手还用力捏着龙大的手掌。龙大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裂了条缝,活跃了起来。

  他挑高了一边眉。了然地,有些笑意地,挑高了一边眉。

  安若晨也想学他挑眉,但她发现她的眉毛没有他这么灵活,她一动眉毛,就两边都会耸起来,于是她干脆又使劲捏了捏他的手。

  她不求别的,只求他别拆她的台。

  龙大没拆她的台,他甚至都没有说话。因为安平抢着说话了。

  安平原想斥责安若晨几句,但一看眼前架势,赶紧与龙大施礼:“小的安平,中兰城安家的总管。闻得将军明日才到,小的东家已然安排要在城中为将军庆贺接风,万没料到将军今日驾临,有失远迎,望将军恕罪。”

  龙大皱起眉头,他最烦这些什么“远迎”“接风”的烂事。他又不认识他们,又没律法规定他到了哪儿就得有人接,却总有人自己给自己身上揽些什么罪,真是脑子有病!

  安平最是会察言观色,看龙大脸色不好看,这后头的巴结话也就不好说了。他赶紧又客套了几句,又说安若晨是他家的大小姐,今日调皮偷跑出门为一睹将军风采,冲撞了将军,请将军莫怪。

  安若晨听得安平如此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赶紧顺竿爬上,认真赔了不是。一众人说了好几句,告辞离去。

  安若晨悄悄将包袱踢到龙大脚下,趁着安平他们转身走没注意,压低了声音极轻悄地与龙大道:“烦请将军代为保管,回头我再来寻将军取。”

  龙大听了又挑了一边眉毛,安若晨却是不及细看了,她转身跟上了安平的脚步,回府去了。

  偷溜出府,冲撞贵人,安若晨回府后还是被罚了。

  不过她很满意,抽了几板家法而已,她扛得住。没把她像囚犯一般锁起来,这便好了。虽然她猜她爹和安平对她离家之事的动机有所怀疑,但她两手空空,不像是有逃家的准备,而且披风送人她那套说辞也站得住脚,因为她之前真的是去庙里求福祈愿,能拉出来的证人不少于十个。再加上龙将军这个借口也算合理,所以安长甫心里虽有怀疑,却也说不得什么。

  安长甫最后只好斥责了女儿一番,又骂她待嫁之人却去对个男子诉情,没有廉耻。责了她几大板子,让她好好反省。

  安若晨反省了,她认真想了她失败的原因,是她太过于着急。她没有帮手,孤身一人,脚程又不够快,这般逃跑自然胜算不大。她应该先躲起来,待风声过去,再寻机出城。

  如此这般想,她便开始做准备。

  府里的人都靠不住。倒不全是忠心的问题。像奶娘和她的两个丫环对她是真心好的,但是她们动不动就慌张哭鼻子,不能成事。而且她们就在府里人的眼皮底下,有些什么破绽一露,她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安若晨想在府外找一个帮手。

  那人不能知道太多,这样不会漏嘴,又要能办事,能派上用场。最后安若晨选中给安府送菜的大娘。

  安若晨先是没事就在府里晃,然后爱找人聊天诉苦,让人都觉得现在大小姐不敢出门了,闷了也只能窝府里闲扯。

  然后安若晨找了个机会,终于截住了送菜大娘跟她瞎聊。大家对她喜欢找人吐苦水之事见怪不怪了,于是没人在意。而安若晨却是用着这样的办法,让送菜大娘收了她的好处,替她在城里租了处小小的屋子。

  安若晨告诉送菜大娘,说她有个妇人朋友,嫁了个不好的夫家,有时打骂得凶了,也不敢回娘家,于是便想着有处小屋,可以偶尔躲一躲相公的拳脚。但既是躲的,便不好抛头露脸,于是还得请大娘每日给送些吃食到那屋子去。她们约定好了,若是那屋有人住了,便在门口摆个竹篓子,大娘每日便将吃食放篓子里去。

  送菜大娘对这事深信不疑,也答应会守口如瓶。反正对她来说这是顺带手便能办好的事,又有银子收,何乐而不为。

  没过两日,送菜大娘来报,说屋子租好了,竹篓子放到屋子里了。她把钥匙交到了安若晨手里,说是待她朋友去了那屋住,把篓子放出来便好。她每日都会路过那屋,绝不耽误送吃的。

  安若晨谢过了,开始等待第二次逃家的时机。

  过了几日,机会来了。

  那一日,安府有贵客要上门。安长甫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提前一日便开始做准备,还召集了下人训话,又把妾室、儿女们都唤了来,左叮嘱右吩咐,让大家要对贵客恭敬,要礼数周到,要衣着得体。尤其是女儿们。嗯,准确地说,是除了安若晨之外的女儿们,都要上好妆,穿上最漂亮的衣裳,要会说话,要敢陪酒,总之一句话,要让贵客满意而归。

  安若晨脸上的神情与其他女儿是一样的,只是她心里又开始嫌弃她爹了。你又不是花楼的老鸨,你女儿又不是卖笑的,这种什么上好妆穿美服会说话敢陪酒的吩咐,是一个为人父亲该说的话吗?

  还满意而归呢,真是猪狗牛羊鸡鸭鹅,呸!

  第二日中午,贵客来了。

  对全家都要摆出一副奴才的姿态列队欢迎,安若晨心里厌恶至极。她真想把屋里的镜子拿出来,对着他们挨个一排照过去,让他们都好好看看自己的德行。

  但她不敢这么做。她非但不敢这么做,她还得摆出一副与他们一般的德行来。她想,虽然今日低头哈腰,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贵客进门了。

  安若晨头还未抬,便觉一股凛冽的气势卷了过来。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他——那位龙将军。

  龙将军脸色不快,似很不高兴来这里做客。安若晨看着他那张冰冷黑脸,想着她爹的谄媚笑脸,两相对比,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射了过来。尤其是安长甫的目光,跟刀子一般利。安若晨急忙低头装乖,可低头之前,已然瞧见龙将军的表情。他看见了她,有些意外,挑起了一边眉。

  安若晨低头嘀咕,眉毛灵活还是怎么的。

  场面似乎被安若晨那一笑弄得有些僵。好在龙大身边还有些陪客,他的副官打着圆场,连声向安长甫就今日招待道谢,而相陪而来的城里富商也纷纷说着客套话。

  只那个龙将军,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就算他不说话,也不耽误安长甫对他的巴结。

  安长甫把列成一排的家人一一介绍,尤其那几个到了适婚年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更是恨不得写个卷宗抑扬顿挫地念读一番以求将军大人印象深刻。

  安若晨在一旁看着,又有些想笑了。她忍着,她可是贤良温顺的大小姐,她得忍着。她一边忍一边盯着龙大,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眉毛也不挑了,脸又跟石头一般了。

  她正这么想,龙大的脸忽然转了过来,目光对上了她的。

  安若晨吓了一跳,急忙低头继续装乖,可是低头之前,又看到他微微挑了下眉头。

  猪狗牛羊鸡鸭鹅!

  安若晨与自己说,她受娘的教导,是贤淑女子,不说粗话的。

  这时候安长甫终于介绍到了安若晨:“这是我的大女儿。”

  介绍完毕。多简洁!

  安若晨抬头微笑。龙大正好站在她面前,看到她的笑,动了动嘴角,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脯上。这姑娘几日不见,还若当日那般有精神,只是这身段变化大,让人刮目相看之余,还真是匪夷所思。

  安长甫正兴高采烈地介绍着儿子,没注意龙大的眼神。但安若晨却是注意到了。

  猪狗牛羊鸡鸭鹅!

  他在看哪里?

  登徒子!色狼!不要脸!

  果然是胸大惹事,胸大真讨厌!

  招待的盛宴很快开始了。

  安长甫安排二女儿、四女儿分别坐在龙大的一左一右,而安若晨则被安排在了另一桌上。这正中安若晨的下怀。因为她的计划,正是趁全家忙着拍马屁抱大腿,疏于理会其他的时候,偷偷逃家。

  于是宴席没过多久,安若晨就悄悄地退席了。

  没人注意,没人在意。她那一家子人都在极力讨好龙将军,想让龙将军说说话,笑一笑。而龙将军那边的人,则是在尽力打圆场,要既不得罪这中兰城首富安家,也别惹毛这威名远播的龙将军。

  所以安若晨观察了情势,找好了机会,回房去了。

  这次她的行动要快,来不及裹胸了。但她没打算长途跋涉,所以这个应该不碍事。

  她得趁着宴席未散,逃到那个小租屋里去躲好。等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全城搜索时,她却可以在那屋里睡大觉了。待过得一段时日,他们以为她远走高飞早出了城,这边疏于防范,她再找机会出去。

  安若晨盘算得很好,可她的门外有丫环走来走去,她一时竟也出不得门。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终于安静下来。安若晨探头看了看,然后拿上了她的包袱,朝着后院僻角走去。

  安若晨早已打探好家里的每处地形。后院柴房外头,挨着墙堆了一堆木头。那墙外头,有棵矮树,正是翻墙越货逃婚离家的好地方。

  安若晨一路小心翼翼,躲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顺利到达此处。她攀上了木头堆,抬高手臂搭上墙头,蹬着墙面往上爬。

  身后的包袱晃来晃去,弄得她不好施力,极不方便。她干脆把它解下来,先抛到墙外。然后她手足并施,左扭右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攀上了墙头。

  这刚从墙头探头出去,安若晨就呆住了。

  一个威武的汉子骑着一匹黑色的彪悍大马,手里还拿着她那小碎花布制成的包袱。安若晨盯着她的包袱,那包袱于她背来觉得还挺大的,怎么到了他手里就小得有些可怜。

  安若晨抬眼,视线从包袱转到了汉子的脸上,正对上了汉子的眼睛。

  龙将军。

  怎么又是他?

  安若晨慌忙左右一看,这后街上除了他并没有旁人。安若晨怕他嚷嚷,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龙大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安若晨一噎,想起来了,这人除了眉毛怕是脸上其他部位都不会动,舌头也许也是僵的。可他不是还在宴上吗,怎么转眼跑这里来了?

  安若晨又左右看了一看,确是没别人。她一咬牙,探出了身子,准备翻出墙去。现在不是探究这龙将军的时候,是逃命的时候。

  时间紧迫,后会无期!

  一条腿刚要迈出去,忽听得正街那头有人嚷嚷,听着声音像是要拐到后街来了。安若晨赶紧把腿收回来,眼角已经瞄见几个人朝着这方向冲了过来,其中她那一身华服的老爹赫然在列。

  安若晨嗖的一下蹲了下来,躲在墙后。前面费了半天劲,都白爬了。

  她听见外头有人喊:“将军,将军留步。”

  然后是安长甫的声音:“将军军务繁忙,有事先行,在下也不好耽误。这是在下备的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安若晨龇牙咧嘴,心想着她爹真是太会巴结奉承了。但她没听见那龙将军答话,倒是他的副官应了,道了谢,又说安老爷盛情,改日必将回礼云云。两边客套来客套去,最后终于散了。

  待得外头没了声音,安若晨赶紧再趴上去看。后街上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了,糟糕的是,她的小碎花包袱也没有了。

  安若晨目瞪口呆,那个龙将军,劫了她的包袱!

  安若晨其实是个心细的人,自计划要出逃后,她为了以防万一,将她的家当财产分成了三份。银子铜板做一份随身带着,换洗衣物和值钱玩意儿分了两份。一份在上一个包袱里,交托给了龙将军,另一份在这一个包袱里,又“交托”给了龙将军。

  目前的状况便是,她除了身上那点碎银铜板,便一无所有了。这让她如何逃家?

  安若晨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听得有人声往柴房这边来,安若晨赶紧跳下了柴堆,装作若无其事地东晃晃西逛逛。一路看到仆人们又各归各位了,她知道贵客的离去,让她失去了最佳逃跑机会。

  安若晨回到了自己屋里,气得不轻。这个面部僵硬只会挑眉的哑巴将军真是讨厌,吃饭便好好吃嘛,做什么要半途离席呢?真是太没礼貌了,太会坏事了。

  安若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现在怎么办,她得找机会出府去,还得把她的包袱要回来。她静下心来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日,安若晨在府里瞎逛,很“巧”地遇到管事大娘要给各院分些水果,但丫环们人手不够,大娘呼喝着让她们多跑几趟。安若晨见状便道:“正巧我也闲着,想找人聊聊,我给妹妹们送送。”

  她提了两只篮,要给二妹、四妹院里送水果去。

  安若晨跟弟弟妹妹们不算太亲,可关系也算不得糟。属于有事能聊得几句,没事见面能打个招呼那种。安若晨先去了四妹安若芳那里,坐下聊了几句,似是无意地提到了昨天那个龙将军。安若芳小脸发白,直说那龙将军看上去好凶,昨日里席上,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若晨看四妹这模样,想来对龙将军没甚心思,心里有些失望。看来是不能指望她了。

  安若晨又去了二妹安若希院里。这一次,她探到了好消息。安若希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拉着安若晨问了好些龙将军的事。

  为何问她?正因为安若晨当初离家是以仰慕龙将军、为见真颜故而出走的理由搪塞的,为这她还挨了几板子。安若希便以为安若晨对那龙将军相当了解,于是拉着她问了好些事。

  安若晨哪里知道龙将军的状况,但所幸安若希也不懂,于是安若晨就瞎编。她把龙将军塑造成了一名英勇善战、无所畏惧的堂堂男儿,又说听坊间说他少言寡语,但对家人温柔体贴云云。

  末了安若晨还有意无意地问:“说来妹妹你也到适婚年纪了,爹爹昨日安排你和四妹坐龙将军身旁,是个什么意思?”

  胆大泼辣的安若希红了脸,猛地一跺脚:“我去问问爹爹。”说完,竟真跑出去了。

  安若晨微笑,有这么一个勇于追求幸福的二妹还真是好啊。

  当天晚上,安若希来找安若晨,她说她探了爹爹的意思了,他确是有意想结龙将军这门亲。但不一定是让她嫁,主要还得看龙将军能相中谁。

  安若希心里没把握,因为四妹安若芳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安若希自知相貌不如她好,很怕男儿重色,怕那龙将军相中了四妹。

  “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不然,想个什么办法,多见将军几次。让他有机会多认识你,见得多了,自然就好笼络欢心。”

  安若希点点头:“说得对。可龙将军不好请。上次爹爹也是托了好些人,才能让那龙将军来府里做客。这才过几天,让爹爹再请是不是不合适?”

  “那就多等些时日。”安若晨忽然一叹,“可惜的是我过不了多久就嫁了,没办法知道你与那龙将军的进展呢。”

  安若希一听,皱起了眉头。她一个姑娘家,张罗这种事本就羞人,有个待嫁的姐姐一起说说一起谋划,可比自己瞎想要来得好。更何况,她若要做些什么,有个人陪着做做掩护也不错。

  这么一想,安若希有些急了:“要不,还是别等太久,万一还有别家也瞧上将军了呢。我打听了,这龙家在京城可是大户人家,不只是将军自己位高权重,而且家里也是家财万贯的,龙将军是长子,日后这些家产家业的,还不都得他继承吗?我若是嫁了过去,一定会拉拔姐姐的。”

  安若晨笑着应:“那姐姐就先谢过了。”

  安若希又有些脸红,想到自己八字没一撇呢便说得这般远了。她拉着安若晨,说起正事:“姐姐,要不这样,我跟爹爹说说,我带些吃食之类的,到驻军的地方去探望龙将军,便说是代表爹爹去的,慰劳慰劳将士们的辛苦。”

  “这法子倒是不错。将军不愿来,你可以过去嘛。”安若晨应和道。

  “那姐姐陪我去吧。”

  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可安若晨还是装了一装:“这样合适吗?我是要嫁人的人了,怎能去军营里抛头露脸的。”

  安若希脸一板:“姐姐这话说得,之前姐姐自己跑出府去半道看将军,怎么不说抛头露脸了?现在我找你帮个忙,你倒是推三阻四的。莫不是你仰慕将军,怕见了他更乱心了?你也知自己是要出嫁的,莫想太多才好。”

  安若晨很不喜这妹妹的跋扈,但仍赔着笑道:“好,好,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安若希得意一笑,满意了。

  没过两天,安若晨和安若希领着家仆,带着一堆吃食,到了龙家军的驻地,求见龙将军。

  可是龙将军根本不见她们,说是军务太忙,不得空。只派了个副官出来表示谢意,又道军纪为重,不能接受这些吃食,以免惯坏了将兵们,日后将军不好管了。

  安若希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这趟白来。好在那副官又道,来者是客,二小姐既然到了这里,他可领着四处参观参观。安若希当然是应好,同时心底也有些得意,因为人家特意指明了二小姐,而把安若晨排除在外了。

  安若晨才不稀罕参观什么军营,她这次出门可是做了准备的。她把她的钱银全带在了身上,打算拿回包袱就寻机逃跑,若是拿不回,她也先脱了身躲到小租屋再说。毕竟婚期眼看着没几天了,她之后不一定再有出门的机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安若晨微笑着目送安若希带着家仆去参观了,一旁守卫的小兵给安若晨上了茶便告退,这屋子里只剩下安若晨一人。

  这真是天大的好机会。

  安若晨出了屋门,左右一看,真好,没人!她赶紧走了出去,估量了一下找包袱的风险会不会影响她逃跑。正想着,忽见不远处一个高高的屋子前插了面旗,旗子上写着个“龙”字。

  安若晨心里一动,也许那里就是龙将军的屋子,她应该过去看一眼,说不定她的包袱就在里头。如果没有,那她就先不要包袱了,逃掉再说。

  安若晨走了过去。一路没有人出现,到了屋前,发现屋门也没有锁,她在门外敲了敲,没人应。安若晨大喜过望,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她欢喜得倒吸了一口气,她的两个包袱就放在靠墙的桌上。安若晨赶紧跑过去,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包袱背在了背上。

  完事大吉,抹油开溜。

  安若晨禁不住咧嘴笑开了,她转身欲跑,却僵在原地。

  高大威武一脸严肃的龙将军正堵在门口,盯着她看。

  安若晨的心停跳了半拍,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而后反应过来,赶紧道:“龙将军回来了,我是来取包袱的,谢谢龙将军。”

  龙大没有说话,只往前走,向安若晨逼近了几步。

  安若晨努力保持镇定,抬头挺胸,不能示弱。

  她这一挺胸,引得龙大扫了一眼她的胸脯,然后,他禁不住弯了嘴角。她倒是有趣,见一次变一次,今天又小回去了。

  安若晨顺着龙将军的眼光一看,涨红了脸,忙把包袱转到胸前来紧紧抱住,将胸挡了个严严实实。她今天预谋逃跑,所以又把胸缠了。这将军真是太失礼了,哪能这般看女子。

  安若晨知道早走早好,于是又道了一句:“多谢将军,小女子先告辞了。”

  刚要迈步,忽听得龙大道:“你潜进我屋里偷东西,说走就能走吗?”

  安若晨惊得张大了嘴。原来他不是哑巴,原来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他说的话让她更吃惊。什么叫偷东西?

  “这两个包袱是我的。”

  “谁证明?”

  “我能把里面有什么东西都说个清楚。”安若晨理直气壮。

  “我也能。”龙大硬板板的一句话堵死她。他居然……居然还偷看姑娘家的包袱,里面可是还有她的贴身衣物的。

  安若晨涨红了脸:“里头的衣裳全是我的。”

  “那就好办,可以请安老爷认一认,若都是你的衣裳,这两个包袱就都是你的。”

  安若晨僵在那里,无话可说。让她老爹认,这不是绝了她的路吗?安若晨咬着唇,两相权衡,眼下逃出去比拿走包袱更重要。

  她转身,把包袱放了回去,咬着牙按捺住难过,小声道:“我把包袱还给将军,这总行了吧?”

  龙大却道:“军中盗物,当服劳役以赎其罪。”

  安若晨慌得手足无措,小小声哀求:“将军,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求将军莫要为难我。”

  龙大对她的可怜相视若无睹,又道:“服劳役者,拘困营中,不得返家。姑娘犯下大错,我可没法宽贷,如若不然,我如何管得住千万兵将?恐怕安老爷得将安姑娘的婚期推迟了。”

  安若晨心头狂跳。她的婚事在这中兰城人人皆知,龙将军知晓也不是什么奇事,但他说她的婚期得推迟,也就是得等服完劳役后才能嫁人?

  安若晨猛地扑向龙大,拉着他的衣角急切地一连声道:“将军,将军,我错了,我意欲偷将军的包袱,当真是罪该万死,我甘愿受罚。我会洗衣烧饭磨墨写字,缝补衣物打扫屋子统统能做。将军,将军,你罚我留下来干活吧!”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想看清楚龙大的表情,可龙大脸上没有表情。安若晨看不穿他心里所想,她颦眉,咬着唇,脸皱了起来。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将军大人很嚣张地,挑高了一边眉毛。

  那一日,安家大小姐被龙将军扣下了。

  后来扣着扣着,不小心,扣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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