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江听了花荣言语，看对面人马时，只听得一声唤道：“哥哥莫慌，林冲来也！”宋江听罢，喜从天降。见是林冲、穆弘、马麟、邓飞引着军马到来。当下擦身而过，林冲迎住谭勇，穆弘截住栾廷玉，马麟、邓飞双斗谭仁，捉对厮杀，两边人马混战一处。谭勇与林冲两个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忽见后队迭头呐喊，原来是鲁智深、武松、孔明、孔亮引步军从背后杀来。谭勇等见又来了几个好厮杀的，自料捉宋江无望，只得拨转马，夺路回谭氏寨去了。吴用便教众人莫要追赶，两下合兵一处。
当下林冲对宋江道：“小弟来迟，不曾伤犯哥哥么？”宋江道：“多亏教头赶来，不曾伤着。”便问林冲等怎生到此。林冲道：“小弟等在谭氏寨西面屯扎，见南寨上响起号炮，料想必是哥哥与谭氏寨交手。正待起兵相助，见那寨上又响起第二炮，我等寨后突然杀出官军兵马来。小弟等被缠住，急切脱身不得。厮杀许久，听得第三声炮起，见那官军如得令一般，自退去了。小弟恐哥哥有失，便未追赶，径奔南寨来，不想路上得遇哥哥。”问鲁智深、武松时，也是如此说。吴用道：“眼见得是谭氏寨先已调援军埋伏，意在掣肘我东西两路兵马，那厮真个刁滑！”众人正说间，只见小校来报：“关胜头领已打破章丘县，亲斩了知县毕展。杨&雄、石秀、邹渊、邹润四位头领已在章丘县内，特来请众头领前去。”宋江、吴用见说，心中甚喜，便引众人投章丘县来。
原来那日关胜攻打谭氏寨败绩，众人四散。除戴宗回山寨外，其余头领陆续逃回青州。过了数日，接得梁山来信，知宋江亲自引兵马征讨谭氏寨。信中教关胜等好生将息，日后进取之事，可相机而行，不必拘泥。关胜见信，心下大慰，示与众人道：“公明哥哥今番带兵亲打谭氏寨，想那寨子亡日不远了。前番我等经过章丘县时，见其守备松弛，城防懈怠。诸位休辞劳苦，随我星夜去打破那县城，一为宣赞、王英兄弟报仇，二来可与公明哥哥呼应，以作支援。”众人称是。当时关胜点起刘唐、张顺、郝思文三位头领，留张横、燕顺、郑天寿守城。连夜急行军，人衔枚，马裹蹄，直奔章丘县。黎明时分，早到城下。梁山军马一声呐喊，刘唐、张顺身先士卒，奋勇先登，顷刻间城上满是梁山兵。城池既破，关胜一马当先，杀入县衙，将知县毕展斩首示众，以祭宣赞、王英在天之灵。又教小喽啰报与宋江得知，不在话下。
回说宋江、吴用等到了章丘县外，众头领出郭相迎。只见关胜伏地请罪道：“小弟攻打谭氏寨失利，损兵折将，请哥哥责罚。”宋江忙扶起道：“贤弟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此番若不是贤弟打下此县，大军恐无立足之地。”关胜称谢。当时众人引军马入城。次日，秦明、戴宗、樊瑞、张清陆续逃到章丘。是夜，众头领于县衙内聚集，商议军情重事。宋江问计，众头领皆愁眉紧锁，低头沉思。只见豹子头林冲出列拱手道：“小弟倒有一计，不知可否？”宋江、吴用听罢，忙问是何计策。林冲道：“小弟昨夜与官军混战，生擒一员将官，名唤真佐梁。小弟询问得知，原来昨夜那队官兵乃是齐州军马，接了谭氏寨密信，阻拦我等救援。小弟待那人以礼，晓以大义。那真佐梁心生感激，情愿入伙。据他说起，齐州知州张劢与谭保义本是结拜兄弟，两人相交甚厚。后张劢中了进士，得做齐州知州，便向朝廷保举，设了谭氏寨，招募乡兵，助其外出征伐。那张劢闻知我等兵打谭氏寨，恐齐州有失，已将本城精锐调往城外东、西、南三面拒守。齐州北依济水，张劢以济水为险，北面只设少许军兵守卫，城内皆是羸弱老卒。依小弟之意，可仿大唐李愬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之事，以真佐梁为向导，小弟愿率精锐之士北渡济水，乘虚直捣齐州，活捉张劢。到时我等据有齐州、章丘两地，东西两面围困，谭氏寨腹背受敌，便易破了。哥哥以为如何？”宋江听罢大喜道：“林教头胆略过人，深通兵法，真有古良将之风，此计大妙！”吴用道：“此计虽出其不意，但军悬于外，若稍有差池，悔之晚矣。”林冲道：“军师勿忧，我观真佐梁乃诚心归降，此人对齐州各处形势了如指掌，有其作向导，可保无虞。且行军打仗，需相机行事，自古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小弟愿亲领军马前去，虽死无怨！”宋江道：“既如此，便劳林教头亲自走一遭。只是眼下众兄弟刚经大战，均已疲乏。我已派戴宗星夜返回大寨调军马前来，不日即到，那时教头便可前去。”林冲应了。当时关胜教备下筵席，众好汉主意已定，心无挂碍。是夜，众人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不出三日，戴宗引史进、解珍、解宝、朱武、孙立、黄信、扈三娘七位头领，率五千军马来到章丘。宋江、吴用与众人商议，教关胜、刘唐、张顺、郝思文、邹渊、邹润回青州镇守；樊瑞着伤，教小校用暖轿载了，送回大寨休养；林冲率史进、解珍、解宝、马麟、邓飞、扈三娘、真佐梁共是八位头领，点起三千精锐兵士，依计行事。众人各自领命去了。
不说关胜、樊瑞两路，且说林冲为防机谋泄露，除几个机密头领外，众人均不知所往。此时已是十一月间，正值严冬。那日彤云密布，朔风渐起，才及申时，天色便已昏黑，却早纷纷扬扬卷下漫天大雪来。林冲见了，心中喜道：“天公助我！”当下便教众人头戴白毡笠，上下尽着白衣，各人随身只带三日干粮。全军扎束停当，便趁那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径奔遥墙镇而去。一路上，众人见那雪下得愈发紧了。当夜酉牌时分，一众早到遥墙镇外。林冲暗地里唤马麟、邓飞引三百小喽啰各持短刀潜入镇内，彷如从天而降，那戍守军士尚未明白过来，早被悉数砍杀，不留一个。林冲等于镇外听得哨声响，知已得手，便引众人穿镇而过，马不停蹄，直到济水岸边。那时节，济水虽已冰封，但却不甚结实，稍有不慎，冰面破裂，即落入冰窟之中。林冲集众头领商议，自引史进、扈三娘、真佐梁为第一队，解珍、解宝为第二队，马麟、邓飞为第三队，各引一千军士分作三处渡河，直到对岸取齐。计议已定，三千人马霎时分作左、中、右三队，履着薄冰，飞也似渡过济水。查点人数，渡河落水者七八十人。当时军情紧急，耽搁不得，一众无暇感叹，径投马店村而来。彼时雪若鹅毛，朔风狂吼，众人对面几不可见，幸得真佐梁熟知地理路途，引着众人，冒雪前行。将近马店村时，雪已没踝。众人踏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吃马店村望台上戍卒发觉，正待叫喊，解珍、解宝钢叉早已飞出，将那戍卒戳下台来，坠没雪中。林冲见了，一马当先，引众头领及众军士冲入村内，逢兵便砍，遇敌便斫，将那村内三五十戍卒，杀得罄尽，染得满地都是红雪。当下林冲便命稍事歇息，人食干粮，马整鞍鞯。未及半个时辰，再次催促取路前行。众人见那雪愈下愈大，前路莫测，便都耐不住性子，询问何往。林冲正色道：“入齐州，捉张劢！”一众小喽啰听罢，踟蹰不前，各有惧色。林冲教史进传下号令：“如有畏缩不前及临阵脱逃者，依山寨十七戒律六十八斩，杀无赦！”众人心头凛凛，只得一劲儿向前而行。
是夜，彤云四合，风怒雪紧，林冲等踏着碎琼乱玉，折道奔齐州城来。天寒地冻，四下漆黑，一众人马紧随着真佐梁，只顾向前。呼吸瞬凝，须发尽白，有那身子弱些的，登时冻死在路边。众人挣扎着行了十余里，重复到得济水边。此时冰已坚凝，便都作一处渡过河来。前军爬上河畔高处，忽见前面扎下一座营寨。林冲忙教众人住脚，随即唤一丈青扈三娘前去探营。不移时，扈三娘回报道：“营内空无一人，却是座空寨。”看官，你道为何？原来那张劢只派齐州统制官引一千军兵在济水畔边扎下营盘，当夜风大雪紧，帐篷吃吹倒、压塌数处。那统制禁不得寒冷，更兼手下抱怨，便引军兵躲入城内避雪去了。当时林冲等无暇多想，一地里又行了五七里路，直抵齐州城外。却吃了一惊，只见城外尸骸满地，男女老幼，横七竖八，皆已冻死--原来城外旧有数百人家，因那统制官要建营寨，便把屋子强行拆毁，城内也不许进入。百姓无容身之地，只得在风雪中任凭冻馁而死。众头领见了，无不忿怒。当时直冲到齐州城下，向城上看时，不见一人。那守城军士，尽数躲避风雪，于城头睡了。林冲便对解珍、解宝道：“两位兄弟原是猎户出身，可引善攀岩爬壁的孩儿们悄悄爬上城头去，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只有一事，需神不知鬼不觉，不可教城内知晓。”二人拱手道：“哥哥放心。”当下选了三二十个善攀爬的小喽啰，拴束妥当，各将挠钩向城头抛定。彼时风雪未停，二解攀爬上城，林冲等向上望去，都捏了一把汗。渐渐见二人身影隐没于城头，那后续小喽啰见了，鱼贯登城。约莫一炷香工夫，只闻得城门传来吱吱呀呀声响，林冲等看时，果是解珍、解宝两兄弟开了城门，那守城门军士已被尽数杀死。当下梁山军马潮涌入城，如入无人之境。
却说那雪整整下了一夜，比及天明雪停时，地面积雪已有三尺多深。齐州城内已尽是梁山军马，团团围定了张劢外衙。那衙役吓得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飞奔至张劢卧榻前呼喊摇唤。那张劢兀自睡哩，当下被人唤醒，心内已有几分不快意，当不得衙役呼喊，惺忪睡眼，只得起身。正要开口叫骂，只听衙役告道：“大......大人，梁山贼人入城了！”张劢笑道：“休得胡言乱语，那梁山贼人已被谭氏寨军马杀得大败，想其此时已龟缩于水洼之内，何来到此？”话音未落，只见管家慌急入来告道：“梁山贼人打进城内了！”张劢又笑道：“你怎地也昏头了？齐州城有重兵守卫，固若金汤，那梁山贼人难道从天上掉下来的？”正待重复躺下，又见齐州主簿三步并作两步，慌急入来告道：“不好了，梁山贼人已杀到衙外了！”张劢听了，心下大怒，从床上跃起骂道：“你这厮又来胡说，扰乱军心。待我出去看一看，若有半句虚假，定饶你不得！”说罢，披衣而出。尚未行至衙门口，只听得墙外似有千万人之声，震天价喊道：“休教走了张劢！”把那张劢唬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脚下如踩了棉絮一般，动弹不得。失声道：“这......这......”正挪不动脚，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州衙大门已被撞开，飞进一物。张劢忙看时，却是齐州统制之头，血渌渌地滚到脚下。林冲当先抢入，左有史进，右有扈三娘，一齐杀将进来。当时杀尽衙兵，把张劢一索捆翻。林冲一面教扈三娘于府衙中搜寻兵符，诱城外带兵将官回到城内。一面教史进飞马去章丘报知宋江消息。解珍、解宝、马麟、邓飞、真佐梁已自收取府库钱粮，招降城内残余兵马，安抚百姓，城内秩序如初。
再说史进快马加鞭奔章丘来，行了十余里，撞见一人飞奔而来，正是神行太保戴宗。两下相见，史进便把打破齐州之事说了。戴宗道：“公明哥哥放心不下，教我前来打探，今齐州已破，真乃山寨之幸！”当时史进便弃了马，戴宗作起神行法，带了史进，两个共投章丘来，当日即到。宋江、吴用等闻听林冲打破齐州，生擒张劢，喜不自胜。吴用道：“既已生获张劢，我等何不以之为饵，诱那谭氏寨军马出寨来，设法取之。只有一事打紧，那谭氏寨鱼鳞之阵如何破之，需得想良策方好。”朱武道：“小弟昨日听得军师所说那鱼鳞阵，想了一夜，已有破敌之法。”众人忙问何法。朱武道：“谭氏寨所用阵法实为中土鱼鳞之阵，只是那军器战斗之法，乃是西方所有。小弟曾观杜迁兄弟先祖所留《经行记》，内里便曾记载这阵法。此阵虽环环相扣，刀枪不入，但也有移动缓慢，阵后空虚的弱点。小弟寻思，若调呼延灼兄长前来，如此如此，破那鱼鳞阵有何难哉！”宋江听罢，挽住朱武之手道：“此计若成，众兄弟之仇可报也！”当下吴用便唤史进、杨&雄、石秀三人星夜前往东平府，调换呼延灼、韩滔、彭玘前来相助。戴宗回梁山泊准备相关事宜。朱武自打扮成书生模样，引着几个心腹喽啰，星夜绕道潜去齐州协助林冲，依计行事。分拨已定，众头领依吩咐自去。
当夜戌牌时分，朱武等已到齐州。当日扈三娘守城，见是朱武，忙教军士开城迎入。当时与林冲等相见，林冲备叙已赚得城外官军将领入齐州，现均已被擒，押在牢内。真佐梁、马麟、邓飞各持兵符招降城外官兵，那些官兵本就是朝廷招募而来，自古道：‘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爷’，那管得上头是谁？当下均弃甲抛戈，归降梁山。朱武听罢，大喜道：“兄长此番不但破齐州，擒张劢，立下奇功。更使山寨有法败那谭氏寨了。”便与林冲、解珍、解宝、扈三娘等说了那条计策，林冲等亦喜，当下设筵席为朱武接风，自安排人依计而行。
且说谭氏寨自那日大败梁山后，计点已斩得梁山贼目六员，喽啰五千余人。寨内上下皆喜，一连三日，摆宴庆贺。那晚众人聚集一处商议，谭智道：“此番虽败得梁山贼人，但其根本未伤，也未捉得宋江，恐其卷土重来，不得不防。”甘尼克斯笑道：“区区梁山鼠辈，便是倾巢而来又待怎地！我等鱼鳞阵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谭勇道：“教师不可掉以轻心，大哥说得有理。梁山智勇之士极多，那日我与栾教师、三哥去追宋江，便吃那豹子头林冲等拦阻，因此功亏一篑。”谭三娘道：“据探子回报，那日梁山败后并未回山，却打破了章丘县。现屯聚在彼，不见动静，其心难测。”谭保义道：“既如此，我等不可懈怠，速速整修寨栅。严儿加紧打造防御器械，以备不时之需。再修书与齐州张知州，请其申奏朝廷，调选精兵强将相助我等讨贼。”众人称是。
正说间，有小校来报：“齐州张知州遣人来。”谭保义听了，忙教唤那人入内。众人看时，只见那人浑身血污，衣甲残破，甫入帐内，扑翻身下拜道：“梁山泊贼人欲渡济水偷袭齐州，却与张知州遭遇，两下激战。不想贼人势大，反将张知州困在白云湖，小的拼死杀出重围，还望保义速速发兵相援！”众人听罢，大吃一惊。当下那人呈上书信，众人看了，果是张劢亲笔所书。谭仁道：“梁山贼人连日不见动静，原来另有所图！”谭保义道：“休说闲话，我等宜火速发兵去救。若张知州有失，不是耍处！”言罢，便要亲自引军前去。谭智劝道：“父亲且莫心急，孙子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我观这信却有脱卯处。”谭保义听罢，忙问有何脱卯处。谭智道：“张知州往日若兴兵讨贼时，必先修书知会我等协力讨捕。今者不见一人前来，此一也。适才看那书信，字体工整，不曾有偏差。人若匆忙写时，岂能如此工整，想那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便可知端倪，此二也。往日张知州送信均派心腹人前来，今却见这人面生得很，此三也。如此三疑，岂能不作计较？”谭保义听得这话，便问那送信人有何话说。那人道：“小人真真确确是张知州派来报信的，今日知州引军马巡视各戍守之地，正行到遥墙镇。忽接得报说，梁山贼人距此只五里远近，人马遮天盖地，不计其数。知州闻听，便教取过纸笔，修了此书。方才罢笔，那梁山贼兵已急袭而至，四面围定。两下交战，叵耐贼徒来势凶猛，乱箭射来，知州心腹为遮护大人，中箭身死。知州便将此信交付小人，自领官军向东杀去。贼人一心要捉知州，因此小人抽个空当，望西奔出，特来报信。小人本是斥候，往日并不曾来送过信，但却知晓路途，因此到来。”众人听了，正自沉吟，又见探马报道：“正北上白云湖闻得喊杀声，黑夜模糊，未见端倪。”谭保义听罢，便对谭智道：“吾儿莫要疑虑，眼见得张知州有难，我等岂可坐视不理？且速发兵去救。”谭智道：“虽如此说，父亲不可亲犯险地，恐贼人乘虚来劫寨。”甘尼克斯道：“不劳保义前去，我只乞请两位公子，随我引四千鱼鳞甲士，定要救出张知州。”当下栾廷玉、谭仁、谭勇齐声愿往。谭保义道：“栾教师且留下与我守寨，防贼人来袭。”当时甘尼克斯、谭仁、谭勇三个即刻动身去了。
三位英雄拴束停当，各自带了军器，上得马来。火速点起四千甲士，均手持长盾，背插标枪，腰悬阔剑，手持火把，分作前后左右四队。那送信人在前，当先引路。甘尼克斯同众人上马，风驰电掣般望北杀来。一路马不停蹄，将近白云湖时，天色似明未明，将及破晓。月色朦胧，霜华遍地。前面隐隐传来喊杀之声，甘尼克斯催促众人加紧步伐。约莫行了三二里路程，果见前方官军打扮人马正与梁山贼兵战作一处，谭仁忙挥甲士掩杀过去。贼众见了，无心恋战，向北落荒而走。谭勇望见官军为首的正是齐州知州张劢，便呼唤其名。岂料那张劢却似未闻一般，带官军直入黑影里追杀贼人去了。当下众人随后赶去，又行了一二里，喊杀之声已无。甘尼克斯心下疑惑，忙唤送信人询问，黑影里早不见了那人。甘尼克斯情知中计，忙教急回旧路。行不到百十步，只听四下里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举火把照时，只见左、右、后三面密密的都是马军，马带马甲，只露得四蹄着地；人披铁铠，只见到一对眼睛。甘尼克斯忙教甲士投掷标枪过去，不料都吃对面铠甲遮护住了，损伤颇微。贼军马队各带弓箭，却朝这面射来。谭勇急教布起鱼鳞阵，挡那弓箭。只闻得一声炮响，那马队便不放箭，各自分散开来。谭氏寨甲士自盾牌缝内向外张时，只见那马匹之间各有铁索相连，环环相扣，猛地冲将过来。鱼鳞阵吃那一冲，结阵不住，溃散开来，只得竞相奔走。谭仁等忙教众人休慌，那些甲士身不由己，当下被马队裹挟前奔，只闻得轰然声响，前队甲士尽都不见了踪影。原来宋江、吴用教呼延灼、韩滔、彭玘引连环马队围三阕一，只留得北面一路。那北面正是白云湖所在。当下谭氏寨军马吃连环马队驱赶入湖泊之内，那些甲士行了许久路程，脚下生汗，鞋底湿透。甫触及冰面，鞋底与湖面粘作一处，寸步难行。更兼甲胄盾牌沉重，那四千人尽数被驱赶到湖上，湖面怎禁得住？当下裂开，落水者不计其数。看官听说，原来那日朱武定下计策，教林冲等将张劢塞了口，捆缚了绑在马上，又教一百个小喽啰扮作官军打扮，与梁山军马假装厮杀。四下齐声呐喊，擂鼓助威，以壮声势，装作真的一般，骗了谭氏寨耳目。再唤山寨一机灵小头目，打扮了装作求援之人，赚谭氏寨军马到白云湖。呼延灼等那年攻梁山时连环马一应器械尚在，便星夜赶来，在此设伏，将谭氏寨人马驱赶入湖。此乃瓮中捉鳖之计，果然得手。
当下那四千甲士被逼到湖中。落水的，湖水砭骨冰冷，吃冻死、溺死无数。未落水的，被连环马军望湖内乱箭齐发，射死大半。余下挣扎得上岸欲逃的，被小喽啰长枪、朴刀齐施，尽数戳死。甘尼克斯、谭仁、谭勇三个，死命冲出连环马阵，慌不择路，望西北而走。只见西边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孔明、孔亮引步兵拦腰杀来，当先喝道：“你等撮鸟，待走到那里去？”当时鲁智深拦住谭仁、武松截住谭勇，马步相斗。甘尼克斯见了，正待上前相助，只听右面一声锣响，宋江、朱武居中，左边吕方、秦明、张清，右手郭盛、花荣、穆弘，引军马杀到。甘尼克斯大怒，持盾挺枪直奔宋江，早吃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两个拦住，甘尼克斯此时已是舍死忘生，毫不怯惧，力斗二将，三匹马转灯般厮杀。张清忿前日之仇，勒马阵前，右手取出一颗石子来，望甘尼克斯头面便打。甘尼克斯急闪，那石子顺肋窝缝擦将过去。秦明见了，舞起狼牙棍直取甘尼克斯上三路，花荣待要挺枪取其下三路时，甘尼克斯早纵马跳出圈子，夺路飞奔。又吃吕方、郭盛两个缠住，挺双戟直刺过来，惹得甘尼克斯性起，舞手中盾牌直砸过去，只听得吱呀刺耳之声，火星四迸。吕方、郭盛两个戟锋缺落，都吃了一惊。花荣看见，恐怕输了两个，忙左手取弓，右手搭箭，望甘尼克斯便射。甘尼克斯听得脑后弓弦响，急闪时，早被一箭射落头盔。甘尼克斯披头散发，无心恋战，拨马便走。这边秦明、穆弘早已赶上，拍马缠住。斗无五七合，花荣也到。此时饶你甘尼克斯有三头六臂，通天的本领，也无可奈何，只办得架隔遮拦。只见左边穆弘刀起，奋力劈来，甘尼克斯急举盾牌相迎，火星四溅。右边花荣铁枪如蟠龙般缠住甘尼克斯标枪，甘尼克斯左右开弓，应接不暇，正自心慌。吃秦明大吼一声，舞狼牙棍乘隙直砸下来，把一个能征惯战的猛将甘尼克斯，打得头颅粉碎，倒撞下马，死于非命。那边谭仁、谭勇见甘尼克斯身死，皆无斗心。谭勇抽空取出弓来，望武松虚扯一扯，喝声：“着！”武松急闪，却不见箭来。趁那空当，谭勇解了谭仁之困，两个拍马望北冲突去了。
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望见二人飞逃，心念旧日之恨，怎肯罢休，厉声喝道：“仇人休走！”策马直追过去。宋江等恐其有失，忙随后接应。此时天已放亮，曙光初现。未及数里，谭勇、谭仁已奔到济水岸畔。见秦明一马当先追来，背后大军紧随，只得策马望对岸奔去。当时谭勇却才奔过对岸来，回头却不见了谭仁。原来谭仁马滑，行至河中时，一个趔趄，人仰马翻。谭勇正欲回救，只见秦明纵马飞落河面。这一落不打紧，只听得冰面响起碎裂之声，秦明身后冰面纷纷裂开，唬的秦明也顾不得谭仁，策马飞奔对岸来，一路只听得脑后冰裂之声不绝。原来这济水却才结冰，前几日大雪过后，接连几日晴朗，气温转暖，那冰不甚结实。吃谭仁、秦明先后重压，冰面破裂。断冰杂流，连绵不绝，民间谓之“蹙凌水”。当下冰面碎裂，谭仁连人带马跌入水中，被冰水冲走。宋江等赶到时，只叫得苦。原来数里冰面，尽已破碎，人马仓促间已不得渡，对面岸上只剩谭勇、秦明两个。当时谭勇眼见甘尼克斯身死，哥哥不知所踪，不由勃然大怒，拈手中陌刀径奔秦明。秦明恼恨前败之耻，逞大胜之威，舞手中狼牙棍来迎谭勇。此时旭日初升，冰霜方融。河边踏一片寒冰，岸畔涌两条杀气。两个各赌平生本事，一来一往，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宋江见了，只叫得连珠箭的苦。原来秦明本事却敌不过谭勇，五十合前尚可支撑，五十合后棍法已自乱了，只是那火爆性子尚不肯服输，仍复狠命厮扑。花荣欲放箭相助，却苦相距过远，两个已在射程之外。看看对岸两个又斗了三四十合，秦明真个抵挡不住，只得拨转马头，沿河而逃。谭勇到了此际，怎肯善罢甘休？把陌刀就事环上带住，把马勒定。左手拈弓，右手抽出三支箭来，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秦明连珠三箭射去。秦明听得脑后弓弦响，忙伏在马背上，躲过上、中二箭。不想末后一箭，正中秦明马尻。那马负疼，咆哮一声，将秦明掀翻在地。秦明挣扎起，急回头看时，谭勇一马飞到，刀锋闪过，霹雳火身首异处，鲜血狂喷，那颗头骨碌碌滚下河堤去了。谭勇跳下马，下到河堤，提了秦明首级，望对岸梁山众人看了一眼，飞马而去。宋江等见了，跌足哀叹，千贼万贼地骂，却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望着谭勇去了。
再说宋江等溯河而上，行得数里，方寻到一冰封之处。急教小喽啰过河，将秦明无头尸首扛回。宋江见了，心中愈怒，便要追赶谭勇。朱武劝道：“哥哥且省烦恼，想那谭勇早已逃走，追去也是徒然。依小弟想，其终将回谭氏寨去，我等守株待兔，还怕他上天入地不成？且先回章丘，再作计较。”花荣等也相劝。宋江又气又怒，当时便觉得身体沉重，只得率众头领，带了缴获物事，取路回到章丘。是夜，宋江只觉得神思倦怠，全身燥热，已自言语不得。吴用与众头领商议，打谭氏寨之事只好暂且作罢。宋江病重，此间又无甚良医，只得送其回山寨休养，由安道全医治。当时吴用便留呼延灼、韩滔、彭玘引五千军马驻扎章丘；调黄信、孙立引五千军马去齐州，替换解珍、解宝回山，协助林冲；调青州燕顺、郑天寿到东平府驻守。分派已定，吴用教小喽啰弄乘软轿，抬了宋江，自引众头领引人马回梁山泊去了，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且说林冲自破了齐州后，礼贤下士，招纳降卒，齐州境内有识之士纷纷来投。黄信、孙立引兵马到后，更是如虎添翼，麾下已有军马两万有余。林冲又教人修缮城池，囤积粮草，训练士卒，以防官军来攻。那日林冲正在城头巡视，只见马麟慌忙来告：“扈三娘病重临危，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请哥哥速去相见。”林冲听了，焦急万分，飞奔扈三娘住处来。不因这一去，有分较：郎才女貌，永结秦晋之好；抛头洒血，终释血海深仇。毕竟不知扈三娘害得甚么病，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条好汉：
秦明
当下林冲对宋江道：“小弟来迟，不曾伤犯哥哥么？”宋江道：“多亏教头赶来，不曾伤着。”便问林冲等怎生到此。林冲道：“小弟等在谭氏寨西面屯扎，见南寨上响起号炮，料想必是哥哥与谭氏寨交手。正待起兵相助，见那寨上又响起第二炮，我等寨后突然杀出官军兵马来。小弟等被缠住，急切脱身不得。厮杀许久，听得第三声炮起，见那官军如得令一般，自退去了。小弟恐哥哥有失，便未追赶，径奔南寨来，不想路上得遇哥哥。”问鲁智深、武松时，也是如此说。吴用道：“眼见得是谭氏寨先已调援军埋伏，意在掣肘我东西两路兵马，那厮真个刁滑！”众人正说间，只见小校来报：“关胜头领已打破章丘县，亲斩了知县毕展。杨&雄、石秀、邹渊、邹润四位头领已在章丘县内，特来请众头领前去。”宋江、吴用见说，心中甚喜，便引众人投章丘县来。
原来那日关胜攻打谭氏寨败绩，众人四散。除戴宗回山寨外，其余头领陆续逃回青州。过了数日，接得梁山来信，知宋江亲自引兵马征讨谭氏寨。信中教关胜等好生将息，日后进取之事，可相机而行，不必拘泥。关胜见信，心下大慰，示与众人道：“公明哥哥今番带兵亲打谭氏寨，想那寨子亡日不远了。前番我等经过章丘县时，见其守备松弛，城防懈怠。诸位休辞劳苦，随我星夜去打破那县城，一为宣赞、王英兄弟报仇，二来可与公明哥哥呼应，以作支援。”众人称是。当时关胜点起刘唐、张顺、郝思文三位头领，留张横、燕顺、郑天寿守城。连夜急行军，人衔枚，马裹蹄，直奔章丘县。黎明时分，早到城下。梁山军马一声呐喊，刘唐、张顺身先士卒，奋勇先登，顷刻间城上满是梁山兵。城池既破，关胜一马当先，杀入县衙，将知县毕展斩首示众，以祭宣赞、王英在天之灵。又教小喽啰报与宋江得知，不在话下。
回说宋江、吴用等到了章丘县外，众头领出郭相迎。只见关胜伏地请罪道：“小弟攻打谭氏寨失利，损兵折将，请哥哥责罚。”宋江忙扶起道：“贤弟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此番若不是贤弟打下此县，大军恐无立足之地。”关胜称谢。当时众人引军马入城。次日，秦明、戴宗、樊瑞、张清陆续逃到章丘。是夜，众头领于县衙内聚集，商议军情重事。宋江问计，众头领皆愁眉紧锁，低头沉思。只见豹子头林冲出列拱手道：“小弟倒有一计，不知可否？”宋江、吴用听罢，忙问是何计策。林冲道：“小弟昨夜与官军混战，生擒一员将官，名唤真佐梁。小弟询问得知，原来昨夜那队官兵乃是齐州军马，接了谭氏寨密信，阻拦我等救援。小弟待那人以礼，晓以大义。那真佐梁心生感激，情愿入伙。据他说起，齐州知州张劢与谭保义本是结拜兄弟，两人相交甚厚。后张劢中了进士，得做齐州知州，便向朝廷保举，设了谭氏寨，招募乡兵，助其外出征伐。那张劢闻知我等兵打谭氏寨，恐齐州有失，已将本城精锐调往城外东、西、南三面拒守。齐州北依济水，张劢以济水为险，北面只设少许军兵守卫，城内皆是羸弱老卒。依小弟之意，可仿大唐李愬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之事，以真佐梁为向导，小弟愿率精锐之士北渡济水，乘虚直捣齐州，活捉张劢。到时我等据有齐州、章丘两地，东西两面围困，谭氏寨腹背受敌，便易破了。哥哥以为如何？”宋江听罢大喜道：“林教头胆略过人，深通兵法，真有古良将之风，此计大妙！”吴用道：“此计虽出其不意，但军悬于外，若稍有差池，悔之晚矣。”林冲道：“军师勿忧，我观真佐梁乃诚心归降，此人对齐州各处形势了如指掌，有其作向导，可保无虞。且行军打仗，需相机行事，自古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小弟愿亲领军马前去，虽死无怨！”宋江道：“既如此，便劳林教头亲自走一遭。只是眼下众兄弟刚经大战，均已疲乏。我已派戴宗星夜返回大寨调军马前来，不日即到，那时教头便可前去。”林冲应了。当时关胜教备下筵席，众好汉主意已定，心无挂碍。是夜，众人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不出三日，戴宗引史进、解珍、解宝、朱武、孙立、黄信、扈三娘七位头领，率五千军马来到章丘。宋江、吴用与众人商议，教关胜、刘唐、张顺、郝思文、邹渊、邹润回青州镇守；樊瑞着伤，教小校用暖轿载了，送回大寨休养；林冲率史进、解珍、解宝、马麟、邓飞、扈三娘、真佐梁共是八位头领，点起三千精锐兵士，依计行事。众人各自领命去了。
不说关胜、樊瑞两路，且说林冲为防机谋泄露，除几个机密头领外，众人均不知所往。此时已是十一月间，正值严冬。那日彤云密布，朔风渐起，才及申时，天色便已昏黑，却早纷纷扬扬卷下漫天大雪来。林冲见了，心中喜道：“天公助我！”当下便教众人头戴白毡笠，上下尽着白衣，各人随身只带三日干粮。全军扎束停当，便趁那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径奔遥墙镇而去。一路上，众人见那雪下得愈发紧了。当夜酉牌时分，一众早到遥墙镇外。林冲暗地里唤马麟、邓飞引三百小喽啰各持短刀潜入镇内，彷如从天而降，那戍守军士尚未明白过来，早被悉数砍杀，不留一个。林冲等于镇外听得哨声响，知已得手，便引众人穿镇而过，马不停蹄，直到济水岸边。那时节，济水虽已冰封，但却不甚结实，稍有不慎，冰面破裂，即落入冰窟之中。林冲集众头领商议，自引史进、扈三娘、真佐梁为第一队，解珍、解宝为第二队，马麟、邓飞为第三队，各引一千军士分作三处渡河，直到对岸取齐。计议已定，三千人马霎时分作左、中、右三队，履着薄冰，飞也似渡过济水。查点人数，渡河落水者七八十人。当时军情紧急，耽搁不得，一众无暇感叹，径投马店村而来。彼时雪若鹅毛，朔风狂吼，众人对面几不可见，幸得真佐梁熟知地理路途，引着众人，冒雪前行。将近马店村时，雪已没踝。众人踏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吃马店村望台上戍卒发觉，正待叫喊，解珍、解宝钢叉早已飞出，将那戍卒戳下台来，坠没雪中。林冲见了，一马当先，引众头领及众军士冲入村内，逢兵便砍，遇敌便斫，将那村内三五十戍卒，杀得罄尽，染得满地都是红雪。当下林冲便命稍事歇息，人食干粮，马整鞍鞯。未及半个时辰，再次催促取路前行。众人见那雪愈下愈大，前路莫测，便都耐不住性子，询问何往。林冲正色道：“入齐州，捉张劢！”一众小喽啰听罢，踟蹰不前，各有惧色。林冲教史进传下号令：“如有畏缩不前及临阵脱逃者，依山寨十七戒律六十八斩，杀无赦！”众人心头凛凛，只得一劲儿向前而行。
是夜，彤云四合，风怒雪紧，林冲等踏着碎琼乱玉，折道奔齐州城来。天寒地冻，四下漆黑，一众人马紧随着真佐梁，只顾向前。呼吸瞬凝，须发尽白，有那身子弱些的，登时冻死在路边。众人挣扎着行了十余里，重复到得济水边。此时冰已坚凝，便都作一处渡过河来。前军爬上河畔高处，忽见前面扎下一座营寨。林冲忙教众人住脚，随即唤一丈青扈三娘前去探营。不移时，扈三娘回报道：“营内空无一人，却是座空寨。”看官，你道为何？原来那张劢只派齐州统制官引一千军兵在济水畔边扎下营盘，当夜风大雪紧，帐篷吃吹倒、压塌数处。那统制禁不得寒冷，更兼手下抱怨，便引军兵躲入城内避雪去了。当时林冲等无暇多想，一地里又行了五七里路，直抵齐州城外。却吃了一惊，只见城外尸骸满地，男女老幼，横七竖八，皆已冻死--原来城外旧有数百人家，因那统制官要建营寨，便把屋子强行拆毁，城内也不许进入。百姓无容身之地，只得在风雪中任凭冻馁而死。众头领见了，无不忿怒。当时直冲到齐州城下，向城上看时，不见一人。那守城军士，尽数躲避风雪，于城头睡了。林冲便对解珍、解宝道：“两位兄弟原是猎户出身，可引善攀岩爬壁的孩儿们悄悄爬上城头去，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只有一事，需神不知鬼不觉，不可教城内知晓。”二人拱手道：“哥哥放心。”当下选了三二十个善攀爬的小喽啰，拴束妥当，各将挠钩向城头抛定。彼时风雪未停，二解攀爬上城，林冲等向上望去，都捏了一把汗。渐渐见二人身影隐没于城头，那后续小喽啰见了，鱼贯登城。约莫一炷香工夫，只闻得城门传来吱吱呀呀声响，林冲等看时，果是解珍、解宝两兄弟开了城门，那守城门军士已被尽数杀死。当下梁山军马潮涌入城，如入无人之境。
却说那雪整整下了一夜，比及天明雪停时，地面积雪已有三尺多深。齐州城内已尽是梁山军马，团团围定了张劢外衙。那衙役吓得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飞奔至张劢卧榻前呼喊摇唤。那张劢兀自睡哩，当下被人唤醒，心内已有几分不快意，当不得衙役呼喊，惺忪睡眼，只得起身。正要开口叫骂，只听衙役告道：“大......大人，梁山贼人入城了！”张劢笑道：“休得胡言乱语，那梁山贼人已被谭氏寨军马杀得大败，想其此时已龟缩于水洼之内，何来到此？”话音未落，只见管家慌急入来告道：“梁山贼人打进城内了！”张劢又笑道：“你怎地也昏头了？齐州城有重兵守卫，固若金汤，那梁山贼人难道从天上掉下来的？”正待重复躺下，又见齐州主簿三步并作两步，慌急入来告道：“不好了，梁山贼人已杀到衙外了！”张劢听了，心下大怒，从床上跃起骂道：“你这厮又来胡说，扰乱军心。待我出去看一看，若有半句虚假，定饶你不得！”说罢，披衣而出。尚未行至衙门口，只听得墙外似有千万人之声，震天价喊道：“休教走了张劢！”把那张劢唬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脚下如踩了棉絮一般，动弹不得。失声道：“这......这......”正挪不动脚，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州衙大门已被撞开，飞进一物。张劢忙看时，却是齐州统制之头，血渌渌地滚到脚下。林冲当先抢入，左有史进，右有扈三娘，一齐杀将进来。当时杀尽衙兵，把张劢一索捆翻。林冲一面教扈三娘于府衙中搜寻兵符，诱城外带兵将官回到城内。一面教史进飞马去章丘报知宋江消息。解珍、解宝、马麟、邓飞、真佐梁已自收取府库钱粮，招降城内残余兵马，安抚百姓，城内秩序如初。
再说史进快马加鞭奔章丘来，行了十余里，撞见一人飞奔而来，正是神行太保戴宗。两下相见，史进便把打破齐州之事说了。戴宗道：“公明哥哥放心不下，教我前来打探，今齐州已破，真乃山寨之幸！”当时史进便弃了马，戴宗作起神行法，带了史进，两个共投章丘来，当日即到。宋江、吴用等闻听林冲打破齐州，生擒张劢，喜不自胜。吴用道：“既已生获张劢，我等何不以之为饵，诱那谭氏寨军马出寨来，设法取之。只有一事打紧，那谭氏寨鱼鳞之阵如何破之，需得想良策方好。”朱武道：“小弟昨日听得军师所说那鱼鳞阵，想了一夜，已有破敌之法。”众人忙问何法。朱武道：“谭氏寨所用阵法实为中土鱼鳞之阵，只是那军器战斗之法，乃是西方所有。小弟曾观杜迁兄弟先祖所留《经行记》，内里便曾记载这阵法。此阵虽环环相扣，刀枪不入，但也有移动缓慢，阵后空虚的弱点。小弟寻思，若调呼延灼兄长前来，如此如此，破那鱼鳞阵有何难哉！”宋江听罢，挽住朱武之手道：“此计若成，众兄弟之仇可报也！”当下吴用便唤史进、杨&雄、石秀三人星夜前往东平府，调换呼延灼、韩滔、彭玘前来相助。戴宗回梁山泊准备相关事宜。朱武自打扮成书生模样，引着几个心腹喽啰，星夜绕道潜去齐州协助林冲，依计行事。分拨已定，众头领依吩咐自去。
当夜戌牌时分，朱武等已到齐州。当日扈三娘守城，见是朱武，忙教军士开城迎入。当时与林冲等相见，林冲备叙已赚得城外官军将领入齐州，现均已被擒，押在牢内。真佐梁、马麟、邓飞各持兵符招降城外官兵，那些官兵本就是朝廷招募而来，自古道：‘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爷’，那管得上头是谁？当下均弃甲抛戈，归降梁山。朱武听罢，大喜道：“兄长此番不但破齐州，擒张劢，立下奇功。更使山寨有法败那谭氏寨了。”便与林冲、解珍、解宝、扈三娘等说了那条计策，林冲等亦喜，当下设筵席为朱武接风，自安排人依计而行。
且说谭氏寨自那日大败梁山后，计点已斩得梁山贼目六员，喽啰五千余人。寨内上下皆喜，一连三日，摆宴庆贺。那晚众人聚集一处商议，谭智道：“此番虽败得梁山贼人，但其根本未伤，也未捉得宋江，恐其卷土重来，不得不防。”甘尼克斯笑道：“区区梁山鼠辈，便是倾巢而来又待怎地！我等鱼鳞阵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谭勇道：“教师不可掉以轻心，大哥说得有理。梁山智勇之士极多，那日我与栾教师、三哥去追宋江，便吃那豹子头林冲等拦阻，因此功亏一篑。”谭三娘道：“据探子回报，那日梁山败后并未回山，却打破了章丘县。现屯聚在彼，不见动静，其心难测。”谭保义道：“既如此，我等不可懈怠，速速整修寨栅。严儿加紧打造防御器械，以备不时之需。再修书与齐州张知州，请其申奏朝廷，调选精兵强将相助我等讨贼。”众人称是。
正说间，有小校来报：“齐州张知州遣人来。”谭保义听了，忙教唤那人入内。众人看时，只见那人浑身血污，衣甲残破，甫入帐内，扑翻身下拜道：“梁山泊贼人欲渡济水偷袭齐州，却与张知州遭遇，两下激战。不想贼人势大，反将张知州困在白云湖，小的拼死杀出重围，还望保义速速发兵相援！”众人听罢，大吃一惊。当下那人呈上书信，众人看了，果是张劢亲笔所书。谭仁道：“梁山贼人连日不见动静，原来另有所图！”谭保义道：“休说闲话，我等宜火速发兵去救。若张知州有失，不是耍处！”言罢，便要亲自引军前去。谭智劝道：“父亲且莫心急，孙子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我观这信却有脱卯处。”谭保义听罢，忙问有何脱卯处。谭智道：“张知州往日若兴兵讨贼时，必先修书知会我等协力讨捕。今者不见一人前来，此一也。适才看那书信，字体工整，不曾有偏差。人若匆忙写时，岂能如此工整，想那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便可知端倪，此二也。往日张知州送信均派心腹人前来，今却见这人面生得很，此三也。如此三疑，岂能不作计较？”谭保义听得这话，便问那送信人有何话说。那人道：“小人真真确确是张知州派来报信的，今日知州引军马巡视各戍守之地，正行到遥墙镇。忽接得报说，梁山贼人距此只五里远近，人马遮天盖地，不计其数。知州闻听，便教取过纸笔，修了此书。方才罢笔，那梁山贼兵已急袭而至，四面围定。两下交战，叵耐贼徒来势凶猛，乱箭射来，知州心腹为遮护大人，中箭身死。知州便将此信交付小人，自领官军向东杀去。贼人一心要捉知州，因此小人抽个空当，望西奔出，特来报信。小人本是斥候，往日并不曾来送过信，但却知晓路途，因此到来。”众人听了，正自沉吟，又见探马报道：“正北上白云湖闻得喊杀声，黑夜模糊，未见端倪。”谭保义听罢，便对谭智道：“吾儿莫要疑虑，眼见得张知州有难，我等岂可坐视不理？且速发兵去救。”谭智道：“虽如此说，父亲不可亲犯险地，恐贼人乘虚来劫寨。”甘尼克斯道：“不劳保义前去，我只乞请两位公子，随我引四千鱼鳞甲士，定要救出张知州。”当下栾廷玉、谭仁、谭勇齐声愿往。谭保义道：“栾教师且留下与我守寨，防贼人来袭。”当时甘尼克斯、谭仁、谭勇三个即刻动身去了。
三位英雄拴束停当，各自带了军器，上得马来。火速点起四千甲士，均手持长盾，背插标枪，腰悬阔剑，手持火把，分作前后左右四队。那送信人在前，当先引路。甘尼克斯同众人上马，风驰电掣般望北杀来。一路马不停蹄，将近白云湖时，天色似明未明，将及破晓。月色朦胧，霜华遍地。前面隐隐传来喊杀之声，甘尼克斯催促众人加紧步伐。约莫行了三二里路程，果见前方官军打扮人马正与梁山贼兵战作一处，谭仁忙挥甲士掩杀过去。贼众见了，无心恋战，向北落荒而走。谭勇望见官军为首的正是齐州知州张劢，便呼唤其名。岂料那张劢却似未闻一般，带官军直入黑影里追杀贼人去了。当下众人随后赶去，又行了一二里，喊杀之声已无。甘尼克斯心下疑惑，忙唤送信人询问，黑影里早不见了那人。甘尼克斯情知中计，忙教急回旧路。行不到百十步，只听四下里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举火把照时，只见左、右、后三面密密的都是马军，马带马甲，只露得四蹄着地；人披铁铠，只见到一对眼睛。甘尼克斯忙教甲士投掷标枪过去，不料都吃对面铠甲遮护住了，损伤颇微。贼军马队各带弓箭，却朝这面射来。谭勇急教布起鱼鳞阵，挡那弓箭。只闻得一声炮响，那马队便不放箭，各自分散开来。谭氏寨甲士自盾牌缝内向外张时，只见那马匹之间各有铁索相连，环环相扣，猛地冲将过来。鱼鳞阵吃那一冲，结阵不住，溃散开来，只得竞相奔走。谭仁等忙教众人休慌，那些甲士身不由己，当下被马队裹挟前奔，只闻得轰然声响，前队甲士尽都不见了踪影。原来宋江、吴用教呼延灼、韩滔、彭玘引连环马队围三阕一，只留得北面一路。那北面正是白云湖所在。当下谭氏寨军马吃连环马队驱赶入湖泊之内，那些甲士行了许久路程，脚下生汗，鞋底湿透。甫触及冰面，鞋底与湖面粘作一处，寸步难行。更兼甲胄盾牌沉重，那四千人尽数被驱赶到湖上，湖面怎禁得住？当下裂开，落水者不计其数。看官听说，原来那日朱武定下计策，教林冲等将张劢塞了口，捆缚了绑在马上，又教一百个小喽啰扮作官军打扮，与梁山军马假装厮杀。四下齐声呐喊，擂鼓助威，以壮声势，装作真的一般，骗了谭氏寨耳目。再唤山寨一机灵小头目，打扮了装作求援之人，赚谭氏寨军马到白云湖。呼延灼等那年攻梁山时连环马一应器械尚在，便星夜赶来，在此设伏，将谭氏寨人马驱赶入湖。此乃瓮中捉鳖之计，果然得手。
当下那四千甲士被逼到湖中。落水的，湖水砭骨冰冷，吃冻死、溺死无数。未落水的，被连环马军望湖内乱箭齐发，射死大半。余下挣扎得上岸欲逃的，被小喽啰长枪、朴刀齐施，尽数戳死。甘尼克斯、谭仁、谭勇三个，死命冲出连环马阵，慌不择路，望西北而走。只见西边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孔明、孔亮引步兵拦腰杀来，当先喝道：“你等撮鸟，待走到那里去？”当时鲁智深拦住谭仁、武松截住谭勇，马步相斗。甘尼克斯见了，正待上前相助，只听右面一声锣响，宋江、朱武居中，左边吕方、秦明、张清，右手郭盛、花荣、穆弘，引军马杀到。甘尼克斯大怒，持盾挺枪直奔宋江，早吃霹雳火秦明、小李广花荣两个拦住，甘尼克斯此时已是舍死忘生，毫不怯惧，力斗二将，三匹马转灯般厮杀。张清忿前日之仇，勒马阵前，右手取出一颗石子来，望甘尼克斯头面便打。甘尼克斯急闪，那石子顺肋窝缝擦将过去。秦明见了，舞起狼牙棍直取甘尼克斯上三路，花荣待要挺枪取其下三路时，甘尼克斯早纵马跳出圈子，夺路飞奔。又吃吕方、郭盛两个缠住，挺双戟直刺过来，惹得甘尼克斯性起，舞手中盾牌直砸过去，只听得吱呀刺耳之声，火星四迸。吕方、郭盛两个戟锋缺落，都吃了一惊。花荣看见，恐怕输了两个，忙左手取弓，右手搭箭，望甘尼克斯便射。甘尼克斯听得脑后弓弦响，急闪时，早被一箭射落头盔。甘尼克斯披头散发，无心恋战，拨马便走。这边秦明、穆弘早已赶上，拍马缠住。斗无五七合，花荣也到。此时饶你甘尼克斯有三头六臂，通天的本领，也无可奈何，只办得架隔遮拦。只见左边穆弘刀起，奋力劈来，甘尼克斯急举盾牌相迎，火星四溅。右边花荣铁枪如蟠龙般缠住甘尼克斯标枪，甘尼克斯左右开弓，应接不暇，正自心慌。吃秦明大吼一声，舞狼牙棍乘隙直砸下来，把一个能征惯战的猛将甘尼克斯，打得头颅粉碎，倒撞下马，死于非命。那边谭仁、谭勇见甘尼克斯身死，皆无斗心。谭勇抽空取出弓来，望武松虚扯一扯，喝声：“着！”武松急闪，却不见箭来。趁那空当，谭勇解了谭仁之困，两个拍马望北冲突去了。
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望见二人飞逃，心念旧日之恨，怎肯罢休，厉声喝道：“仇人休走！”策马直追过去。宋江等恐其有失，忙随后接应。此时天已放亮，曙光初现。未及数里，谭勇、谭仁已奔到济水岸畔。见秦明一马当先追来，背后大军紧随，只得策马望对岸奔去。当时谭勇却才奔过对岸来，回头却不见了谭仁。原来谭仁马滑，行至河中时，一个趔趄，人仰马翻。谭勇正欲回救，只见秦明纵马飞落河面。这一落不打紧，只听得冰面响起碎裂之声，秦明身后冰面纷纷裂开，唬的秦明也顾不得谭仁，策马飞奔对岸来，一路只听得脑后冰裂之声不绝。原来这济水却才结冰，前几日大雪过后，接连几日晴朗，气温转暖，那冰不甚结实。吃谭仁、秦明先后重压，冰面破裂。断冰杂流，连绵不绝，民间谓之“蹙凌水”。当下冰面碎裂，谭仁连人带马跌入水中，被冰水冲走。宋江等赶到时，只叫得苦。原来数里冰面，尽已破碎，人马仓促间已不得渡，对面岸上只剩谭勇、秦明两个。当时谭勇眼见甘尼克斯身死，哥哥不知所踪，不由勃然大怒，拈手中陌刀径奔秦明。秦明恼恨前败之耻，逞大胜之威，舞手中狼牙棍来迎谭勇。此时旭日初升，冰霜方融。河边踏一片寒冰，岸畔涌两条杀气。两个各赌平生本事，一来一往，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宋江见了，只叫得连珠箭的苦。原来秦明本事却敌不过谭勇，五十合前尚可支撑，五十合后棍法已自乱了，只是那火爆性子尚不肯服输，仍复狠命厮扑。花荣欲放箭相助，却苦相距过远，两个已在射程之外。看看对岸两个又斗了三四十合，秦明真个抵挡不住，只得拨转马头，沿河而逃。谭勇到了此际，怎肯善罢甘休？把陌刀就事环上带住，把马勒定。左手拈弓，右手抽出三支箭来，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秦明连珠三箭射去。秦明听得脑后弓弦响，忙伏在马背上，躲过上、中二箭。不想末后一箭，正中秦明马尻。那马负疼，咆哮一声，将秦明掀翻在地。秦明挣扎起，急回头看时，谭勇一马飞到，刀锋闪过，霹雳火身首异处，鲜血狂喷，那颗头骨碌碌滚下河堤去了。谭勇跳下马，下到河堤，提了秦明首级，望对岸梁山众人看了一眼，飞马而去。宋江等见了，跌足哀叹，千贼万贼地骂，却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望着谭勇去了。
再说宋江等溯河而上，行得数里，方寻到一冰封之处。急教小喽啰过河，将秦明无头尸首扛回。宋江见了，心中愈怒，便要追赶谭勇。朱武劝道：“哥哥且省烦恼，想那谭勇早已逃走，追去也是徒然。依小弟想，其终将回谭氏寨去，我等守株待兔，还怕他上天入地不成？且先回章丘，再作计较。”花荣等也相劝。宋江又气又怒，当时便觉得身体沉重，只得率众头领，带了缴获物事，取路回到章丘。是夜，宋江只觉得神思倦怠，全身燥热，已自言语不得。吴用与众头领商议，打谭氏寨之事只好暂且作罢。宋江病重，此间又无甚良医，只得送其回山寨休养，由安道全医治。当时吴用便留呼延灼、韩滔、彭玘引五千军马驻扎章丘；调黄信、孙立引五千军马去齐州，替换解珍、解宝回山，协助林冲；调青州燕顺、郑天寿到东平府驻守。分派已定，吴用教小喽啰弄乘软轿，抬了宋江，自引众头领引人马回梁山泊去了，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且说林冲自破了齐州后，礼贤下士，招纳降卒，齐州境内有识之士纷纷来投。黄信、孙立引兵马到后，更是如虎添翼，麾下已有军马两万有余。林冲又教人修缮城池，囤积粮草，训练士卒，以防官军来攻。那日林冲正在城头巡视，只见马麟慌忙来告：“扈三娘病重临危，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请哥哥速去相见。”林冲听了，焦急万分，飞奔扈三娘住处来。不因这一去，有分较：郎才女貌，永结秦晋之好；抛头洒血，终释血海深仇。毕竟不知扈三娘害得甚么病，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条好汉：
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