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命昭唐 第332章 二战潼关(一)

小说:上命昭唐 作者:控制变量法 更新时间:2025-06-20 08:33:58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河南府的暮霭烟雨里,子规声彻。

  “娘,俺饿,饿……”荒草萋萋,伊阙县通往关中的驿道上,稀稀拉拉的百姓正在前行,一个小男孩趴在妇人背上喃喃的喊着。

  妇人左牵黄牛,右拉大女,冒雨赶路到现在,早已筋疲力尽:“再坚持一下,入关,入关就,就有吃的了。”

  “快些!”在前头推车的黝黑男人不断回头催促:“朱大郎到处抓人,不趁着下雨多走些,被逮住了一个都跑不了。你走不动了么?”

  “诶!你宽心,俺还走得。”妇人咬紧牙关,抹了把满脸的雨水,攥紧了牛绳奋力拉扯着,右手抖动着闺女:“快些走,快些走,不将歇。”

  闺女过了冬至就十三了,如果早生两年,现在也可以当做半根梁柱使。可惜,她只是个瘦骨嶙峋的丫头片子,虽然比二郎长一些,也耐不住长途折磨,更何况已经一日夜没刨树皮了。

  母女两个,连件完整衣裳都无。

  光着身子的妇人,只下身拿棕叶和毛茸茸的松树枝做了圈裙子。女子也半赤着脚,套着草黄根的一双脚走得血烂。走一步,就在泥泞的官道上烙下一个红印。转眼,也就被雨水销解。

  一家人昏昏向西走,只为了躲避那些军兵。

  “娘,俺眼睛花,让俺歇歇吧,就歇一气……”女子缀着手臂,踉踉跄跄。

  “再坚持下,坚持下………”两眼空空的妇人始终念叨着一句话,那好像是她咬牙的力气来源:“入关就有吃的了,圣仁有吃的,圣仁有吃的……”

  他们是郑州人,日子原本还行。早先朱温在位,严酷约束武夫,也颇为善待治下士民。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没在战争期间离开家乡。谁知朱温一死,几年一过,军队就暴露了獠牙,这回出兵,出动泰半人马一路烧杀扫荡,搜粮充人,以足储备。

  在关西军队,肉论肥瘦。在汴军或者说中原军队,肉分口感。儿童女人和可以带着和军队一起走,随吃随宰。成年男子和其他则如南方军队——入城后挨门挨户拉出来,就地开铺。

  因此,一旦速度慢些,茫茫平原,军兵乱蹿,谁知道几时拦在前头,几时追在后头!

  就在昨日,从队伍里的士族弟子忽然传开消息,驻守武关的一支王师接收了一批难民!回来报信,让都快些!后续要封关。去投靠朝廷,就算得不到救济粮,至少不会被捉去杀了,押到军前冲阵,又或者累死在土木勾当。

  因此,武关就是许多中原士民仅存的希望。

  走着走着,妇人只觉手中一坠,斜头一看却是女子跌坐在了水洼,神志不清:“娘,娘,俺眼睛黑,看不见了……”

  “阿姑,阿姑……”妇人终于丢下牛绳,将女子框在怀里,掐打着她的脸蛋和鼻子。

  十几下去了,女子才睁开嘴,但也只粘成一条缝,做梦一般断断续续地:“现在,又看不到火星了,甚也瞧不见,一片黑,只在下雨……让俺歇一气,俺肚子痛……”

  “嗬,嗬………”女子呛出大口黏稠的黑泥青水,身体渐渐发凉:“饿,饿………”雨珠落在眼球上,也不见睫毛眨。妇人一滴泪水流不出,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低声干号。

  哼哧哼哧的推车男人听到动静回头,见此情景,一阵风反身回来,搂着女子反复抽打耳刮扯着肚皮,一边空空如也的兜里假装掏东西:“饼,还有饼………”

  掏了好多下,女子依然歪着脑袋,吊在妇人臂弯里。

  “贼杀天,贼杀天。”活着的人,到底还是要继续活着继续打算。男人叨骂了几句,横抱了女子尸体丢进路边洛水,重新推动载满家当的独轮车,奋力前进。

  一颗桑树映入眼帘。

  妇女眼中涌起惊喜,耸了耸背带:“俺歇一气,歇一气。”

  男人扶着车放哨,看着雨地里,婆娘背着儿跳起来拉树叶啃。细嚼慢咽,狼吞虎咽。蚕虫能吃,人当然也能吃,这还属于好菜。啃了半枝丫子,又换上男人。

  吃过午饭,时将暮色,雨势慢慢转大,山野很快变得朦胧。

  就这样走,走,走。

  “看,到熊耳山了!”山野朦胧,但巍峨连绵的熊耳山依然清楚可见。苍莽大山阴森森的发黑,可在大家看来,确是仙境。夫妇俩四下顾看,才发现纷纷而来的士民密密麻麻的。

  而数里外的溪流桥对岸,大群骡子军正在鱼贯渡河。

  斗笠军官们扫视山脚,指指点点,厉声喝骂。

  认旗各挥,骡子军分成数十股,呼啸发力。

  在他们后头,大队大队的步卒卸甲去盔,健步如飞,口叼钢刀。

  槊已丢,弓已抛,兜在胳膊湾的绳子在头顶甩成只看得见残影的圆圈。

  “抓!”

  “打不打得赢,这河南府都不要了,俺看见这个名字就脑袋疼,老的和牲口全杀掉!”

  “这帮贱民,还想着投靠李贼!”

  骡子军踏着泥浆,冲破雨雾,沉闷的蹄浪雷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当第一匹骡子兵出现在视线,山脚下顿时肉汤炸锅,正在休息的夫妇面如土色。

  “是汴军!”汴军的指挥体系和旗帜、兵甲装配和王师和各方诸侯都不同。脸刺号,脖纹身,青衣军,白袍兵,红披骡盖,各种花甲子花队,诸多特征很容易区分。

  “跑啊……”百姓作鸟兽散。

  “噗!”马刀斩下,士人脸上登时一条血沟,双手挥舞着被砍翻,尖叫着在泥潭爬来爬去。

  小吏东躲西藏,拼命冲向熊耳山的森林,但半途即被长矛贯穿挑起。

  骡子军台风般摧毁原野。

  步卒闯进人群,乱刀砍杀,连打带踹:“跪下!”

  “这人不经缠!牙齿都没一半。”老翁被拽起来一看,一刀捅个对穿。

  “咚咚咚。”数名骡子兵围着一队豪强车队打转。

  裹着蓑衣蜷缩在车底的小娘子尖叫几声,被马槊插出,跟马飞拖,尿液临空迸溅。

  夫妇也在无头苍蝇中。

  妇人已和丈夫失散,背带上的二郎不闻哭声,温热的水流浸入衣裳打湿脊背,可她反手摸一下的空当也无,只单手搂着二郎,连滚带爬朝森林跑着,跌跌撞撞着,迷迷糊糊着。

  忽然,妇人视线变高,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试图挣扎,但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垂眸瞥,肚子被戳了几个洞。再一看,她看清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胡子脸。

  她正被挑在马槊上,架在空中。

  血流汩汩,顺着光脚流下。

  “啊啊啊啊啊!”奄奄一息的妇人突然像头雌虎,朝面前军兵张牙舞爪。

  “嘭。”粗壮的手臂一甩,妇人像团烂棉絮被摔飞。

  眨眼,母子两个,被骡子军铁蹄卷过。

  “阿姨!”

  “李三娘!”

  “杂种,俺和你们杀了!”

  “俺的儿,俺的儿……”

  “别杀俺,俺识字,可以应徭役。”

  绿遍山原白满川,这才多久,山脚下只剩下孤单单千余活口,被绳子锁了脖子串成几条线,在雨中排起队。余者俱被装到马上,驴上,骡子上,车上。

  斗笠军官们拨马转身,手一挥:“押回鹿桥驿!”

  男人浑浑噩噩的站在队伍里,消失在雨幕。

  清风吹过,血流成川。

  洛水两岸,漫山遍野的汴军正在集结西进,直朝武关潼关两道扫去。

  搜刮熊耳山一带的这些兵是徐怀玉部下,他是朱大郎任命的先锋斩斫使。所部动如雷霆,数日便击破陕军防线,一路冲入虢州——当然,杨守亮也没真个想着阻挡朱大郎。

  后续还有更多军马汇集洛阳、秦岭沿线。

  牙军、外军、州军、团练、男女民夫、官吏、口粮、流民。足足二十余万人马,加上尾随军队捡剩饭的饥民,可能更多。杀气腾腾,誓报河中横水之仇。

  狗操的李皇帝!

  这次先多杀几个关中人再说!

  最好一路踏到西京城上。中原的女人玩伤了,不如去挞伐李家的小公主们!巢军玩得,我辈玩不得?!

  *************

  军马声轰隆隆响动。

  数百牙军精骑,只是簇拥着汴帅朱大郎,一动不动。

  在他们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翻涌旗帜,无数混乱叫嚣的步骑马队车队。

  汴军主力,终于开出东京城。

  每个武夫,表情都是阴森森的木然。辚辚萧萧中,更增呆滞之气。

  许多目光只是追随着走在前头的朱大郎身影。

  他结实的身材在马上坐得笔直。

  前番几次西征同样气势如虎,可庞师古、牛存节、杨师厚、石彦宏、葛从周、谢彦章、丁会、张存敬、李思安、敬翔、袁象先、朱友恭、赵克裕、贾德晟、王彦章、皇甫麟、张仙………

  不管元从老人还是新秀,军府璧玉菁英几乎全都在军中。只是一看一想,就让人信心百倍。

  这次却物是人非。

  诸多人在内斗中被杀,诸多人被李皇帝击毙,收编。

  就连天后、石妃、嫡长子少主也…………为李皇帝善养蹂躏,因奸成孕!

  谁也不确信,这次西征的结果又是如何。虽然大郎一副视死如归又智珠在握的模样,但军中少了那么多智勇双全忠心耿耿的文武百僚,就让军兵们心底,都浮沉不详。

  大郎,是我辈最后的依靠,可大郎,就真的会比他老子更强吗?

  军势颓废,还不仅如此。

  大梁另一个富有威势和影响力的人物,文明显法圣人天后成了李皇帝的女人!着实不愿想象,效忠于她的那些将领出现在城关上劝降,军中又会发生什么异变。

  倒非汴军们忧心忡忡,庸人自扰,实在是晚唐五代,阵前倒戈几乎成了军队们的保留绝活!

  讨伐黄巢的徐兵,出征路上掉头杀回彭城,干掉节度使!

  勤王长安的成德军,镇守潼关的途中,洗劫神策军,掉头追杀田令孜。

  刘承祐讨伐郭威的军队,转眼在城郊宰了刘承祐。

  李从厚讨伐李从珂,禁军阵前作乱,鼓噪回师,弑君立二。

  ………

  谁敢言军心稳固?哪个敢说我的儿郎绝不做乱?天知道杀材们被什么东西一点就着!

  汴梁内外的牙军亲贵,这回也大多带着家僮入军应差。

  局势已经败坏至斯,他们和他们拥护的大郎少帅已经随时可能暴死军中。吴军又在沿岸蠢蠢欲动,北面更是门户洞开,义成军失控,忠武军不从,压迫在黄河对岸的魏博军势………

  这个时候,也唯有做困兽一斗了!

  出征前的日子,汴人军马群臣,只是和亲眷辞行。妻儿老小,设法安排,谁的心里都是烦躁且惆怅。路在何方,路在何方!现在,军府姓张姓李,命运如何,就连牙军也懒得在乎了。行已在途,随野心家折腾罢!正反一条命,杀到哪里算哪里,死在何处作何处。

  大队两边的旷野里,无数将官只是驰骋飞奔,将军中情况和王师态势,源源奉告。

  “大帅,杨守亮没有见我辈使者,但也没派军当道拦截。”

  “少帅!被俺们勒兵城下一吓,邵赞那厮同意出兵了!等这厮到了,干脆让俺们将邵赞按到路边杀了祭旗!这个狗东西。”

  “少帅!南路军回报,进抵虢州,商州在望!”

  “大帅,陕州到潼关阌乡驿一路已勘察,王师布置如故,西城关、禁谷城、设乐原、潼关城一线连寨布防,军民混编,把守森严,鸟雀不得飞!看旗号人数,李皇帝确实不在。”

  “大帅,设营之地已探勘,工料民夫都在差遣了。军令一到,沿路都有安排!”

  “大帅,游奕使回报,在黄巷坂上发现大量土木工事。看来王师要和俺们在黄巷坂上狠狠打上几场短兵接!”

  “…………”

  种种回报,朱大郎只是依次吩咐交代。

  到了后头群臣说起潼关防务,朱大郎只是一笑:“李晔独夫,骚狂得紧。他这些臣下,又稳重得何其紧。在黄巷坂和俺打,迟滞脚步。生怕俺们直冲到城下,踏平了他那个鸟关。”

  身边一个牙将插嘴道:“大帅,看样子,守军应该不多。那河上也许就更少,俺们干脆先不伐关,沿黄河突到渭水滩头,打垮王师滩头守军,在渭水口立下几寨!”

  朱大郎扫他一眼,耸耸肩:“李军正是紧张时候,先让让他们。等俺们歇几天,他们也松懈了。某手里实力是军府全部家底,不可浪战。万一抢滩不得,被围歼上万人在河上,岂不锐气大挫。攻城战,慢慢来,别着急。”

  闻言,底下都有点丧气。

  大军不团结,成分复杂,利在速战而不利于持久,利在冒险而不利于持重。

  趁着李皇帝未归,先到滩头硬干一场岂不好?

  看着周遭表现,朱大郎笑道:“李军步卒,你们也见识得多。此等寇仇,岂是可冒险之手?行军打仗,专拣硬茬子拼刀,岂非蠢狗?再说他们是背水望水,抢了滩也不好立足。俺们精兵有限,该想法子怎么把李军骗出来以多打少,居高打下。或是地道掘城,引水灌水,堆土累城!兵法这多,老想着硬碰硬是怎地?俺们轮番上阵,驱使民力昼夜以攻,等耗虚守军,几阵杀上城也不难。难道我辈,会怕了和关中狗斗智斗勇?”

  听完,他麾下军兵,都宽了心,只是大声回应:“俺们岂能怕了李皇帝这草包!和他斗就是!天下哪有攻不破的雄关大城!他深沟高垒,俺们就做鼠妖,钻烂他的关城!他要硬打,俺们就列阵守地,捅他个人头滚滚!要白刃战,俺们手脚花队也不是戏耍,和他彻底疯狂!”

  朱大郎但笑不语。

  且斗着罢!

  “传某令,军队加快行动,五日进抵潼关!前锋部,先在黄巷坂和李军打一场,把路给俺扫干净!”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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