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梦 第十三章 烈火涅槃

小说:山海之梦 作者:姚仲素SZY 更新时间:2024-08-04 20:31:17 源网站:顶点小说
  明明没走出多远,而且前方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雨林,但山海却隐隐感到前方袭来了一股热浪,让他不禁汗流浃背。这之后又走了没多久,一座城出现在了山海面前,而相对的,那热浪也更加猛烈了。

  进城门时,山海看到了一个士兵倚坐在城门洞的墙边,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他走上前去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城?我是途径这里的旅人,可否借道通行?”

  那士兵慵懒地仰起头瞟了一眼山海,有些无力地说:“随便吧,你想怎样都行。这里叫烈鸟城,像你这样的外人是受不了这座城的高温的,所以最好不要待太久……”

  山海谢过了那名士兵后便走进了这座城,他放眼望去,发现视野中的所有人都像那个士兵一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城中的设施也是十分破败——缺角的屋檐,折断的木架,开裂的墙壁……看起来这里的一切很久都未被修缮了。

  突然,一个人一边狂奔着一边大声喊道:“又要有人被砍头了!又要有人被砍头了!”说来也奇怪,那些人听罢纷纷打起了精神向同一个方向快步走去。山海被这突然熙熙攘攘的人群碰了几下,但他发现,那些人的皮肤滚烫无比,就如同烧开的水一般。于是山海也好奇地跟上了那人群向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了城中央,山海看到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直直地站着一圈人,他们有老有少,但是面容却出奇地干净而淡定,和山海之前见过的要上断头台的人截然不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圈人中间有个拿着一柄未出鞘的剑的人一边蹦跳着一边吟唱着,他唱了很久很久,而太阳此时也从斜上方慢慢挪到了正上方,人们的影子也在脚下变成了一个椭圆,空气中火热的感觉也更加浓烈了。

  “解!”随着这一声,那个人一下子将一把燃着熊熊烈火的长剑拔出了剑鞘,剑刃上的火光十分刺眼,让山海不禁眯起了眼睛。

  之后的一幕让山海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只见那个人用那烈火构成的剑刃熟练地一个又一个地砍下了那一圈人的头颅,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一例外。一时间鲜血喷出了那高台,像滚烫的雨一样落到了下面人的脸上和身上。

  但是,更令山海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目睹了这一血腥瞬间的人们,纷纷嘴角上扬了起来,那些脸上透露出来的不知是嗜血还是单纯的渴望。

  那个人斩完之后,他手里的那把剑便失去了光芒,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剑。只见他把剑插回了剑鞘,放到了一个匣子里。

  “十年,又要等十年了……”一个人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是啊,又要十年……”另一个人也叹着气说道。

  人们就这样又回到了之前无精打采的状态,一个一个低下头离开了那里,只剩下被这轰轰烈烈的一幕弄得呆若木鸡的山海一个人站在那用血浸染的地面上。

  有几个人将那些人的尸体收了,陆陆续续地从山海身边走过。最后走下来的是那个执剑者,他看了看山海,突然微笑了一下,弄得山海有些不寒而栗。

  “看你有些面生,你是路过这里的旅人吧,”那人开口说道,“你也真是碰巧,十年才会发生一次的事情被你赶上了。不过,既然赶上了这样的事还是希望你能很快从这阴影中走出去,毕竟这些对于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很舒服的画面,非常抱歉。”

  山海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微笑的人,有些颤抖地问:“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

  那个人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跑了过来。

  “报……报告主公,邻城的蛮人们又打过来了,这次大概有三千兵力!”那士兵气喘吁吁地说。

  听到了“主公”二字,山海又用一个审视主公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麻布的衣服,两撇小胡子,凌乱的头发,瘦小的身躯……总之从哪一点都看不出他是这座城的主公。

  “慌什么,习惯了就好了。”那主公一边说着,一边吹了个口哨,一匹马奔了过来。只见那主公骑上马,转身对山海说:“我们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所以还请你赶快离开这里吧,如果这座城沦陷了,那些蛮人可是要把这里所有人都杀光的。”

  山海点了点头。只见那主公吹响了号角,一队士兵踏着散乱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们无一例外的脸上也挂着疲惫的神情,军衣也十分的不整齐,挂武器的位置也不统一……最主要的是,这队士兵的数量不超过四十人。

  “出发!”随着主公的一声令下,这些人便向另一扇城门方向去了,留下了山海诧异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那主公带着那队士兵奔回来了。正在茶棚里乘凉的山海见状便迎了上去。

  “哟,旅人,你还在啊。”那主公看到了山海,笑着说。

  山海看了看他身后未减一兵一卒的那队士兵,好奇地问道:“怎么,仗没打起来吗?”

  “打完了,”那主公说,“大获全胜,歼灭了半数敌人,未损一兵一卒。”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下马,走到茶棚里坐了下来,痛饮了一大杯茶。

  山海此时有很多的问题想问这主公,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旅人,我知道这些事你很难相信,但这就是事实,”那主公说道,“其实在你之前有千千万万的旅人从这里经过过,但是,见过那个仪式、知道这战斗的人却寥寥无几,所以,这里的一些事情也很少有人去传播。不过,既然你都赶上了,那我就和你聊一聊这里吧。”

  只见那主公放下茶杯,掏出腰刀,猛地刺向了随行的一名士兵的心脏,那士兵随即倒地了。接着,他又用刀一划,割掉了那士兵的头颅。

  “你不用害怕,旅人,”还没等山海反应过来,那主公便说道,“你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行了。”

  正说着,那尸体的切口处冒出了滚滚浓烟和岩浆状的液体,那头颅也融化成了岩浆向身体的部分流了过去,不一会儿,一个完整的“人”又站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不是能解释为什么我们用那么少的人就能打赢这场仗了吧。”那主公抿了口茶说。

  “真是……不可思议……”山海惊讶的说道。

  那主公对那些随行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些士兵便退下了。

  “还是从头说起吧,大概是五百年前左右,或者是更久之前,我们发现我们整座城的人都不会死,无论是病死、老死还是直接被杀死,都会莫名其妙地活过来,每活一次皮肤就会变热一分。被杀死的人你也看到了,会立刻愈合伤口并且恢复原样,而病死老死的人会重新变成少年,再次从少年开始活起……”

  “那挺好啊,世人或多或少都是渴望永生的。”山海说道。

  “那并不好,”主公看了看山海说道,“大家都获得永生之后,整座城一片骚乱。那些骨子里本来就带有罪恶的人不停地做着罪大恶极的事,因为他知道即便被抓了被斩了也不会死。那时候,我也不曾想人会有那么的恶,平时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先生,善于伸张大义的状师,经常拔刀相助的侠士……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烧杀抢掠的强盗。那时候,因为无法斩他们,就只能将他们收押,最后城中所有的监牢都挤满了人。那些人用各种伎俩买通了狱卒,不停地越狱,不停地作恶。那几年,这座‘城’不能被称为‘城’了,称为‘炼狱’还差不多……”

  “后来,有位年轻人经过了这里,看到城中的情况后便交给了我一把剑,说用这把剑能将这些不会死的人杀死,但是,这剑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有节制地使用,否则剑就会陷入沉眠。于是我就用这把剑杀鸡儆猴,处死了几个罪犯。但是,单纯的杀鸡儆猴是没有作用的,那时候,罪恶已经深深地嵌在他们的魂灵里了。于是,我就用那把剑越杀越多,越杀越多,直到有一天,剑变回了普通的剑,不再有拥杀掉这城中的人的能力。”

  “后来,我渐渐发现,这把剑每十年就会苏醒一次,每次只能杀掉二十多个人,但这是远远不够的。可笑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不再烧杀抢掠——或者说,他们对这些恶事失去了兴趣,换句话讲,他们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慢慢地,那把剑已经不为斩除罪恶而用,而是成为了那些想离开人世的人的希望。直到现在,每十年只能挑出城中的二十个想离开人世的人进行斩杀,而剩下的人只能无止尽地等下去……”

  山海听完了这漫长的故事后长舒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又端详了一下这座城,回想起被斩杀的那些人脸上的安详和高台下面那些人的渴望,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如果这也是异兽所为,那这异兽的力量真的好强大。”山海自言自语道。

  忽然,那主公惊坐了起来,盯着山海说:“你刚提到……异兽?”

  “是,异兽是自然之物,也是掌管自然之物,怎么,您听说过?”山海问道。

  “是听说过,是听说过,”那主公又坐了下来,说,“之前赠与我那把剑的年轻人也提起过是异兽所为,但他说以他的力量还无法驱除此异兽……”

  “是不是异兽所为一测便知。”山海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昆仑镜照向了那主公,刹那间,那主公的全身映出了一只火鸟的形。

  “果然是异兽所为!”山海收起了昆仑镜说。

  那主公迟疑了一下,问道:“若是异兽所为,不知能否将此异兽驱除。”

  “我也不知道,此异兽看起来力量甚是强大,况且……”山海看了看那主公说:“若我将此异兽驱除,城中恐怕……”

  那主公想了想,说:“城中的事情还请不要担心,之后我会妥善处理。这五百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什么乱子没见过,毕竟……我们也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那好,”山海站起身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会一会这只异兽,不过,我若真的将这只异兽封印了,你们要是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放心,城里人的情况你也看得到,我们……真的不想再永生了。”那主公望着山海说。

  “我知道了。”山海唤出了猼訑,骑了上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过头问道:“您刚说过,永生以后罪恶也就随之而来。那您身上有什么罪恶呢?”

  那主公愣了一下,便沉默不语了。山海也没再问下去,骑着猼訑跳出了茶棚,向城边的那座山奔去。

  没跑多久,猼訑便反常地叫了起来:“好烫,脚好烫!”一边叫着一边不停地蹦跳着。山海见状便跳下猼訑,脚刚触地的那一瞬间,也被烫得咧了咧嘴。

  “看来离那异兽不远了。”山海掏出瓶子将猼訑收了回去,又唤出了鴸,然后骑上了鴸飞了起来。

  “鴸,你知道这里栖息的是什么异兽吗?”山海问道。

  “不是很清楚,”鴸回答道,“不过我能感受到这山里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来自在异兽中间也广为传说中的一种鸟形异兽……”

  “你说的难道是……”山海听到鴸这么说,不禁皱起了眉头。

  “凤凰,”鴸说道,“在异兽的族谱上,我与其是近亲,但是,这种异兽全身都包裹着熊熊烈火,且得天地之精华,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是异兽中拥有极致力量的一类,连山神的力量都无法企及。”

  “原来如此,”山海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城中那些人都会不死不灭,原来是沾染了凤凰的力量。”

  “所以你真的要去和它决一雌雄吗?”鴸略带但心地问道。

  “我可不想在这儿没命,”山海笑了笑说,“不过,既然来了,还是挺想一睹其尊容的。”

  不一会,他们飞到了山的顶端,这才看清了这座山的全貌——冒着烟的山顶,炽热的岩浆,在这岩浆下依旧生机盎然的树木,以及三五成群奔跑的野兽……这一切都是山海前所未见的。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吗?”山海有些惊异地说。

  可是,山海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凤凰的影子,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

  “看来要空手而归了,那主公一定很失望吧。”山海对鴸说。

  正当她们准备返回之际,那座山突然不停地震颤了起来。山海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不停地袭在他的脸上,于是紧紧抓住了鴸。鴸见状也飞高了一些,来躲避这强大的冲击力。

  “好强大的力量!”鴸带有些赞叹的语气说道。

  “是啊,”山海紧盯着那山口,说道,“怎么突然会这样?难道它已经察觉到我们在这里?”

  正说着,只见从那山口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金黄色的球,伴随着岩浆的炸裂声,那金黄色的球飘到了半空中,发出了炽烈的光,那光几乎能和太阳光相媲美。慢慢地,那光消散了。山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蜷缩成球状的巨鸟在空中飘浮着。

  “那便是……凤凰?”

  只见那巨鸟猛地睁开了眼睛,又缓缓地张开了翅膀,发出了“呜噜”的叫声。突然,它就像伸了个懒腰一般,将脚用力一蹬,巨大的翅膀用力一展,爆发出了凌厉的嚎叫声。刹那间,整个天空都像是被遮盖住了一样暗无天日,只能看到这只巨鸟在空中悬浮着。同样漂浮在空中的山海和鴸此时就像是稻田中的一粒米,渺小而脆弱。

  那巨鸟看了他们一眼,便展翅翱翔到了空中,继而飞向了远方。

  “真是惊险啊……”鴸似乎有些惊魂未定。

  “是啊。”山海用发抖的手抚了抚鴸的羽毛,也不知他现在是激动还是恐惧,但这确实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大的存在了。

  山海回到城中时,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心中一颤——城中遍地都是死尸,他们有的被斩了头,有的被剜了心,有的被剖了腹……总之,死状极其惨烈。山海急忙在城中寻找生还者,终于,在城的尽头,他看到了执着那把剑、面露杀意、满身鲜血的主公。

  “你回来了啊,旅人,看来你成功了,”那个人用那低沉的、带有些笑腔的嗓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五百多年来掌控着这把杀人利剑的我从来不赐自己一死吗……哈哈哈,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杀人……今天,城中的所有人都自愿地满足了我的欲望,所以旅人,你也成为……那一个吧!”

  说罢,那主公提着剑向山海奔来。山海熟练地动了动手指,十几根红线像飞蛇一样袭向了那主公,将他缠得死死的,其中一根红线紧紧地缚住了他的脖子。

  “看来这就是你的罪恶啊。”山海攥了一下拳头,那些线缠得更紧了。

  “杀了……我吧……”那主公扔下了手中的剑,带着窒息的语气说道。

  山海看了看他,却放下了手,红线也四散而开,又回到了山海的口袋里。

  “没有人有权利夺走别人的生命。”山海盯着那主公说道。

  那主公猛咳了几下,大笑了起来,说道:“你可能永远也不明白,遁入永恒时那找寻快感的艰难……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永恒的快感,又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咳咳……即便你不杀我,我也会……握着这把剑……不停地杀下去!”猛地,他捡起手中的那把剑向山海劈砍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山海瓶中爆发出了一阵烟雾,那人面鸟身的瞿如将那主公扑倒在地,用它那锋利而充满力量的尖爪,将那主公的头颅踩得粉碎。

  “山海,”瞿如抬起了那沾满鲜血的脚,看着山海说,“他都到了这般地步了你还不果断,你确实还是太仁慈了。”

  “谢谢。”山海长舒了一口气,走到了那主公的尸体前捡起了那把剑,那把剑又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你是不是……更加厌恶凡人了?”山海转头看了看瞿如笑着问道。

  瞿如并没有回答,只是化成了一阵烟,回到了山海的瓶子里。山海在城中寻了一番,最终在之前休息的茶棚中找到了原本装着这把剑的匣子,他便将这把剑插进了匣子中的剑鞘里,在插进去的那一刻,他的耳边满是那些附在这剑上的魂灵绝望的呼喊声。

  山海依旧在这里歇了歇脚,一直望着这座血流成河、静如死寂的城,直到傍晚才永远地离开了那里,因为在那时,他才彻底摆脱了那把剑散发出来的深无止境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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